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报废了万人迷[快穿]   作者: 贤三   本文文案:   总有人想做万人迷崩坏世界剧情!   为了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云悠决定,报废原剧情,咱们重开!   位面进度&CP说明:   【世家大小姐×清贵大少√】釜底抽薪,报废小白花的金大腿。   【末世打怪√】女主非人,逆转末世。   【虚拟全息位面√】客服在么?NPC爆渣男装备了!   【堕鬼仙姬×清冷师祖√】(女主前期遭遇惨烈,小心食用)联手天道制裁你。   【萌猫少女×美强惨影帝√】被一只“猫”拯救的影帝。   【恶毒郡主×谋深首辅√】一介乞丐谋天下,“我谋尽天下人,只为取一人之心。”   【贪财炮灰×阴狠家主√】(BE)穷苦女学生,终成他的一生所求。   【团宠学霸×世家贵少√】学习才是硬道理!年代重生女的作死绝路。   【深宫奴仆×绝境太子】   人人都心知肚明,大周的太子缜是个将废之人,母族式微,皇帝偏宠,他的太子之位,迟早要让给辰王。   但辰王不仅要取走他的位子,也取走了他偶然遇见的那位神奇少女。   心成灰,血凝霜,直到宫中,他那久病被皇帝所厌的母后送来了一位嬷嬷。   本文排雷:   1.女主某个世界非人(存在)   2.有无CP?(世界进度中已标明,1V1)   3.情感向?剧情流?(以位面剧情需要为准,55开)   4.仙姬篇女主前期很惨烈。(爱食甜的小可爱注意闪现)   5.已出现BE结局,请注意文案世界标签。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悠 ┃ 配角:无 ┃ 其它:爽文,快穿   一句话简介:不许崩剧情!   立意:人生逆旅,事在人为。 第1章 、大小姐的正确选择1(修)   “悠悠,我撑不下去了。”   手机屏幕亮了,一条讯息化为肉眼看不见的波长,穿过网络系统,呈现在人眼前。   云悠拿着手机赶到小区的时候,楼下已经挤满了人,有人在报警,有人在抱着臂膀仰头看热闹,也有带着年幼孙子孙女的老妇们窃窃私语。   “谁家的啊?”   “老郑家的!”   “啊?这是干嘛?听说他家这媳妇作得要死!”   “可不是,还是个大学生呐,听说在家啥活儿也不干,作天作地,成天气老郑婆子!”   “小郑还在上班吧?这人都站到天台上去了,他不得赶回来?”   “在呢,喏!”   顺着人指过去的方向,一个年轻男人拿着手机,在拨电话,对方似乎一直不接,他将电话放到耳边,又拿到面前看两眼,又贴回耳边,如此反复,似乎十分焦躁。   “臭娘们儿!”   一句脏话脱口而出,男人抬头望了望四周,像在找人,眼神极度不耐烦。   男人的电话屏幕亮了起来,他瞧了一眼,迅速接听。   “喂?经理!对不起对不起,我处理完了就回公司,给大家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云悠挤开身边的人群,朝那男人走过去,还未到面前,一道黑影转瞬之间从天而降,砸在男人身后的水泥地上。   “啊啊啊——”   人群开始尖叫,潮水般往后退,云悠瞧见了地上的那...一团血肉。   四肢摔断了,从身体上分离出去,呈现诡异的扭曲姿态,血迸溅了一地,有的血点子里,夹杂着不知名的血块,可能是内脏的一部分。   那男人背后被溅了一背的血,人已经吓傻了,嚎叫着往人群里跑,鼻涕眼泪全流了出来,样子十分难看。   云悠觉得周围的空气开始凝固起来,让人吸不进肺里。   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脚。   低头一看,是个死不瞑目的人头,额前已经在地面上砸得稀烂,血浆糊了半面,透过那双僵直的眼睛,云悠一瞬间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闺中好友。   心脏好像突然往下坠,一种失控感从神经末梢传递到四肢百骸,双手止不住地开始打颤,呼吸急促起来,可是越呼吸,越是觉得上气不接下气,渐渐地产生了缺氧感,眼前的场景蒙上一层黑幕,像丧葬上的黑纱。   二十四岁,大学毕业一年,她的友人阿蓓,跳楼自杀了。   ...   警察开始挨个问话,云悠冷冷地看着好友的丈夫,那个年轻男子,竭力将自己从妻子跳楼的事件中摘出来,而他的母亲,正和他一唱一和。   “我每天上班,我真的太忙了,我真的不知道,她一直就是那个样子,在家还很颐指气使,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刚失去妻子,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说罢抱头痛哭起来。   “我儿子是无辜的!那个便宜货自己想不开,还拖累我儿子!你们去问问街坊邻居,哪个不知道那货作得很!这事儿传出去,以后别人怎么看我们?我儿子还怎么娶老婆?便宜货害人不浅,早知道我就不该点头答应他们两个!”   云悠冷笑起来,男子母亲口中的便宜货,就是她的好友,这男人比她好友大了四岁,大学时就在一起,当时两人感情极好,一毕业,好友就甜蜜地跟她说,要嫁给他,不图什么,就是想和对方在一起。   现在想想,婚礼上的白婚纱,可真像一件丧服。   “云小姐,你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的么?”   有,她的好友活泼外向,总是叽叽喳喳,婚后却越来越木讷,总是问自己“悠悠,我是不是太多余了?”“悠悠,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吃饭,浪费食物。”“悠悠,他说我除了伸手要钱什么也不会,活着没什么用...”   云悠张了张嘴,却一个字没能说出来,眼泪先涌下来,阻止了她。   对,她也没资格说,若是她早一点发现不对劲,若是她多和她聊聊,若是她说——傻姑娘,就这种婆家,不离等着过年?   地方检察院判定:抑郁自杀。   云悠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直到在头七丧棚里,回来取东西的她看见恶心到极致的一幕。   那新丧妻的年轻男人,正抱着一个模样十分青涩的女子,两人吻得忘乎所以,场面很快不堪入目起来。   言语形容不出的极端厌恶感,化作胃里上涌的恶心,云悠弯腰吐了。   好友头七,那个男人搞上了一个女大学生。   ...   六年后,云悠和男友第32次约会。   对方把酒洒到了衬衫上,匆匆去做紧急处理。对面遗留在餐桌上的手机亮了。   云悠看向对面空着的坐位,目光不由自主瞄到男友亮起的手机屏幕上,一行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和老阿姨有什么可聊的,什么时候来找宝宝啊~?’头像是一个清纯制服的少女。   这一瞬间,云悠觉得有点窒息。   看来她的男友是一匹不羁的野马,有一片藏在心中的草原。   云悠淡定地扶桌起身,并不打算等男友回来,也不打算去细究手机里的聊天,拿起包自顾自走出了餐厅。   晚风习习,带着一丝足矣令人清醒的凉意,她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今年满三十岁了,单身未婚,交往过几任男友,身边亦有追求者,周围人都在催促她,快些安定下来吧,再要个孩子,年岁已经不小了。   云悠叹了一口气,望向天空中的星星。   阿蓓啊,安定下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厌恶你的遭遇!   一束车辆的远光灯从后方打过来,随着刺耳的,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飞速靠近,云悠只觉得背后一股大力撞过来,眼前天翻地覆,钝痛袭来,紧接着,她坠入了黑暗中。   多么无趣的人生,她想。   下一秒,她进入了一个空间。   空间里如同星空般,闪烁着许多星光,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一个一个的小屏幕,正浮现着一幕幕的影像。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阿蓓也在这里么?她想靠近其中一个荧幕,瞧瞧里面是什么。   ‘永夜好!’   一个没有情绪的声音突兀地在云悠脑子里响起来。   云悠看见了科幻感十足的一个白色球形生物。   ‘欢迎地球任务者来到生命树。’   “你是谁?”   ‘我是生命树的监管者,你可以叫我不灭。’   “...我叫云悠。”   ‘你好,云悠,你准备好进行第一个任务了么?’   “什么任务?我为什么要做任务?”   ‘你所在的空间,名为生命树,以这些小世界作为能量来源,滋养高维世界,但随着世界时间的推进,部分小世界会迎来位面的终焉时刻,因此需要想你这样的任务者进行逆向修复,维持他们的正常生息。’   “不会!不去。”云悠干脆地拒绝了。   ‘请放心,我们将会提供足以支持任务者完成任务的属性支持。’   “你换个人吧,我没兴趣。”   白色球体上露出一个问号。   ‘完成一定任务后,您可以获得对应的奖励,甚至重新获取理想的人生。如果任务者愿意,我们还能为你或你指定的人实现愿望。’   愿望?阿蓓的名字一瞬间从心底浮现上来——如果,让我许一个愿望,我希望阿蓓一辈子平安喜乐,让那个渣滓,得到报应!   ‘愿望确认无误,灵魂投放开始,祝您旅途愉快!’   叫不灭的白色圆球自顾自说完,云悠还没来记得说话,眼前突然一片白茫茫。   .   .   .   ‘灵魂融合完毕,记忆读取中,欢迎来到位面7781,我是位面管理7781,如果您遇到紧急情况,我将提供辅助功能,祝您一切顺利。’   一段冰冷的机械语过后,零碎的片段浮现在脑中。   ——————————————————————————————————   周云悠,天之娇女这四个字就是形容她的。   和云悠自己掀不起任何浪花的人生完全相反,这是个家世,外貌,身材都立于金字塔顶端的人。   周家是这个世界最悠久的从商世家,从古代的皇商到现在的第一财阀,历经几百年的财富累积是惊人的。   多元化发展,让这个家族变成了世界最闻名的家族之一,从民生到科技研发,都有周家财阀的影子。   因此,这个百年家族,常常是众多商业媒体追逐挖掘的对象。   周云悠就诞生在这样的家族中。   作为第一长女,也是周家第一继承人,最近只在一件事上感到有被冒犯到。自己的婚约对象,华国地产巨头的公子,似乎爱上了一个工薪阶层的女孩。   周云悠目前还是个高中生,这所私立学院按理说不可能对普通工薪阶层开放大门,但是夏心洁就是进来了,还是被理事长保举,包了所有的学杂费用录取进来了。   人生逆袭的剧本?   云悠从自己房间醒过来,消化着记忆走到落地镜前,极具侵略性的美丽,少女因这过分的妍丽,显出一股天生的妩媚。   还有这明显发育的有点好的身材,1米68的高挑身段,修长匀称的腿,最绝的还是肌肤。只有对应的财力才能养出来的柔嫩白皙,仿佛最顶级的羊脂玉。   云悠倒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过去的人生认知都被颠覆了。   周云悠的祖母是国外百年银行业家族,罗德布里曼家的小女儿,拥有四分之一混血的周云悠,瞳孔呈现淡淡的茶色,是那一股妩媚感的来源。   这么好看的人那位房地产公子不喜欢,喜欢夏心洁?云悠心中嗤笑一声,给自己披上粉色真丝睡袍,任由乌发披散,打开房门朝楼下走去。   这间房子是周家买在学校附近的别墅,不是什么大户高层,但有一个精心布置的花园,四季盛开不同的花朵,周云悠十分喜欢这栋别墅,还取名小花园。   今天是休息日,周云悠喜欢在阳光午后赤着脚窝在小花园的凉亭里,看看杂书小憩。   这么顶配的人需要我来干什么?难道,即便是这样屹立于金字塔顶端的人,也没能过好这一生?   云悠心中疑惑,赤着脚下了楼。   刚下楼梯来到一楼的客厅,就看到两个十分年轻的男人坐在沙发上。   保姆陈姨十分熟稔得端上不同的饮品,看样子已经很记牢了自家小姐朋友的喜好。云悠赤着脚,走路没有声音,于是她走到两人正面,翘着腿坐到沙发上。   “咳!”   见到穿着睡袍的周云悠,端着咖啡正刚喝了第一口的清隽男子差点把自己噎死,耳尖和脸上迅速泛起可疑的红晕,一双清冽的眸子焦灼到云悠身上。   这睡袍极为贴身,将周家小姐的身材裹得曼妙十足。   另一位满脸写着不满的英俊男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神色暗了暗,透出十分不耐。   “心洁的宿舍被人搞得一塌糊涂,还烧了床单,是不是你干的?”   英俊男开口诘问道。   云悠认出这人真是自己的婚约对象,龙景集团的公子卫泽冉。   放火烧宿舍?这不违法乱纪么!周云悠好像还真的找人干了这事儿。   “没印象,喝完快走。”   云悠不在乎地散了个谎,并摆手让两人快滚。   “你别装无辜,全校都知道你不喜欢心洁!你别以为和我有婚约就能干涉我的事。”   卫泽冉恼火地说道。   云悠眯起了眼,做房地产的现在这么硬气?从进来开始就没给一个好脸色。难道周云悠特别喜欢这个卫泽冉?云悠想着认真打量起卫泽冉来。   这人长得很可以,起码男团top的水平,身材似乎也很不错,人生的优越感在他身上展露无疑,举手投足都是自信十足。   见周云悠盯着自己看,卫泽冉露出了然的神色,有些自傲,又有些不屑。   “明天去和心洁道个歉,你乖一点,我还...”   一旁的清隽男子放下咖啡杯,见状抿了抿薄唇。   “你算什么东西?”云悠突然质问道。   “你说什么?”卫泽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周云悠突然凑近对方,绝美的小脸带着浓浓的疑惑与不屑。   “你,们,卫,家,算,什么东西?”云悠一字一顿,卫家不过刚富了一代,和周家这种百年世家相比,完全是沧海蜉蝣,毫无底蕴,或许不久就会朝生暮死,消失在上层社会。   “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卫泽冉伸手要去扣周云悠的手臂,一边的清隽男子却牢牢抓住他的手腕,拦住了他。   周云悠看了旁边的男子一眼,这才在脑子里回想起来。   这人她只见过一次,但他的来头可不小,媒体报业巨头,裴家的小公子。   裴聿!   周云悠眯起眼,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在商业界,特别是做得足够大的家族,笔杆子下的声誉,其实比旁人想象中的重要。   社会声誉带来的财富是隐形但长远的,反过来说,一个社会声誉跌入谷底的企业,将面临信誉危机,对于玩转资金链的商业界来说,优秀的信誉是另一种财富。   本想直接和这个沉迷女人,明显搞不清地位差距的婚约对象解除关系。但是...裴家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周云悠无视他的态度,卫泽冉心中厌恶更甚,觉得这大小姐嚣张无比,果然比不上自己的心洁温柔可爱。   “周小姐,我是裴聿。”   见云悠看向自己,裴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朝云悠伸出了手。声音和微笑一样干净,犹如山间的清泉。 第2章 、大小姐的正确选择2   云悠歪了歪头,心想不愧是文媒世家出来的,初遇印象十分干净,于是欣然伸手和对方交握。指尖划过手心,温软细腻的触感,裴聿的眼神难以察觉地暗了暗。   周家的长女,是比传闻更甚的人间尤物。   “裴先生和卫泽冉是朋友?”   云悠假装不在意地问道。   裴聿露出愉悦的笑容。   “周小姐叫我阿聿就好,我比你大一些,刚刚接手一些事务,还在研学,今天就是临时陪泽冉来一趟。”   言外之意,不是很熟,但是认识。   云悠从善如流地露出一个亲近的笑容,嘴角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未来裴家的继承人啊,关系要搞好。   两人言笑晏晏的样子让卫泽冉倍感不爽。   “不要再为难心洁了,她是个善良的女孩。”   云悠心底里无语翻白眼,脸上笑得极其甜美,点头称好。卫泽冉以为对方妥协了,舒了口气,起身就准备离开,还施舍般地给了周云悠一个微笑。   裴聿也微笑点头站起身,云悠才发现这人坐着不明显,站起来才发现,衬衣下的肌肉十分有张力,比卫泽冉还高出半个头。   两人离开后,云悠转头就和自家的爷爷打起了电话。   “爷爷,帮我安排一下解除婚约嘛~”   “怎么了?是不是卫家的小子让你不高兴了??”   “我不喜欢这个人,不过,他今天带了裴家的裴聿过来,您看这是什么意思?”   “裴聿?唔,爷爷帮你兜兜底!”   挂了电话,云悠舒服地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这么好的家世忍个屁!还是自己快活最重要!   ...   第二天,享受私人司机服务的云悠,穿着制服惬意地站到校门口。   高中都是有制服的,但该校的学生日常大多会穿各自的奢侈高定,要不是云悠好奇心爆棚,顺便也体会一下女子高中生的装扮,也不会穿制服。   蝴蝶领结加百褶短裙的制服,穿到周云悠身上,清纯中有股魅惑的感觉。发育极好的胸部,甚至有点色情。   周围从私家车里下来的同校学生都露出诧异的神色,不少男生受到了视觉冲击。   刚走进校舍,迎面就看见了卫泽冉,旁边一个同样少见得,穿着学校制服的女生正低头有些害羞地说着什么。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的杂音。   女生抬头,刚好看见穿着制服的周云悠。   脸色瞬间扭曲了一下,然后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呀——”的一声,仿佛受惊的小兔子,不敢相信地捂住了自己嘴。   周云悠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看见那小兔子对着卫泽冉说了句什么,卫泽冉朝自己大步走了过来。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身材修长,堪称腿精的卫泽冉走过来的视觉是十分惹人尖叫的。但是面对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卫泽冉,堵到自己身前的周云悠来说,可就不怎么美好了。   “我都说别为难心洁,周云悠你到底想怎样?”   ???????云悠把问号打在了脸上,抬头看向卫泽冉。   “我怎么了?”   “你穿着制服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全校只有心洁还在穿制服?她家境不好,你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嘲笑她。”   WTF?!云悠气笑了。   “第一,制服人手一套,哪条校训注明制服是贫困生才能穿的?第二,我想穿就穿了,谁觉得不舒服,给我憋着。”   这小兔子脑子有病,穿个制服都觉得别人针对她。原本就是家境一般般出身的云悠并不对工薪阶层的妹子们有任何意见,只是这位夏心洁脑子里钻营的思路清奇。   我是家境贫寒的优良学生,所以我穿着学校制服,和这些穿着高定的大小姐们不一样,谁跟我一样穿制服,谁就在针对我。   这思路,白莲花直呼内行。卫泽冉回头看了看小白兔一眼,对方状似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心中怜惜感顿时泛滥。   回头冷声道:“我打个电话叫人送套衣服过来,你等会去换掉。”   云悠眼神冷了下来,对着卫泽冉竖起中指,绕过对方就要走人。卫泽冉却转身一把把云悠拦腰抱了起来,作势要往休息室走,强制对方换衣服。   云悠挣扎起来,一脚踩在对方脚上,卫泽冉吃痛,不经意间手臂却搂到了对方胸前那团绵软上。   夏心洁几乎没什么胸部。这个想法突然在卫泽冉脑子里浮现出来。   云悠并没有在意对方碰到了哪里,只觉得十分恼怒,此男欠揍!   “卫泽冉!你给本小姐放开悠悠!”   一名娃娃脸,十分娇小的女生叉着腰,指着两人对身后的保镖说道:“给我把卫泽冉扯开!”   保镖一拥而上,卫泽冉被锁了四肢架开。   “金珠儿,你别多管闲事。”   “你和你那个心机婊离我们远一点,没谁想管你们的事。”   说罢拉着云悠的手就走。   “悠悠迟早和你解除婚约!”   金珠儿做了个鬼脸,扔下了这句话。   卫泽冉脸色瞬间铁青。   这位金珠儿大小姐,是学校理事长的孙女,其背后则是错综复杂的教育界家族金家,金家虽然不过起势五十载,但是桃李天下的人脉也不可小觑。   金珠儿十分讨厌夏心洁,她找人查过这个人的档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一个在曾经的学校有多次留级记录,比同级都要大一些,今年已经十九的人,竟然能让爷爷保举她进这所私立学院,而向来疼爱自己的爷爷,竟然十分维护夏心洁,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为所动。   一路被金珠儿带进教室,刚进教室,金珠儿就双眼放光掏出手机对着云悠咔咔咔连拍了起来。   “神啊,悠悠你怎么穿个制服都这么好看!今天的悠悠太下饭了,我要吃三碗!”   云悠明白了,金珠儿是个颜控,晚期。   拍完照片金珠儿捂住手机界面,全选照片对着一个online账号发了过去。   “你在和谁发消息?”   云悠见对方神秘兮兮地编辑着什么,随口问道。   “啊..没!我保存一下!”   online另一端,收到照片的人一改平日清泉般的微笑,露出一个极具侵略性的笑意。   金珠儿才不会交代,为了能让好友和卫泽冉那个渣渣解除婚约,她甚至大着胆子给那个人安利起了自家好友,的颜值。   云悠不疑有他,开启了自己的高中生体验卡。   在这间学校上学的学生人人都有私教,因此即便师资力量十分雄厚,但教师们也都采取开放式的学习策略,几乎不会对着课本教学。   这可苦了夏心洁,和云悠等人同一个班级的夏心洁,即便被保举进来,却明显无法跟上这种学习方式,入学时还算优秀的卷面,渐渐惨不忍睹。   学习成绩也都拿不出手,更让周围的人对这人的来历十分疑惑。   再次拿到一个D的夏心洁在课堂上忍不住掉起了眼泪,望着和金珠儿聊天,侧脸异常好看的周云悠,夏心洁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再次约到卫泽冉的夏心洁流着泪祈求对方,将任课老师的开放课程说得霸道无理,刻意针对没有请不起私教,家境清苦的自己。   卫泽冉心中怜惜她的处境,夏心洁便顺势提出想去对方家里一起学习。不出意外地,卫泽冉欣然答应了,又觉得她只能来拜托自己,是被班上孤立了,一定是金珠儿和周云悠。   于是不管周云悠什么时候遇到卫泽冉,对方都是一副不满不耐的神情。   到了周末,站在卫家大宅的门前,夏心洁不禁露出垂涎的神色,定了定心神,手中紧捏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走进卫家。   会客厅里,卫泽冉喝了几口花茶,慢慢觉得体内涌上难耐的躁动,眼前柔弱又纯美的女孩儿变得异常诱人,那水润的红唇,那微微敞开的制服,和露出大腿的短裙...   青春期薄弱的意志力让卫泽冉扑了上去。夏心洁假装挣扎了几下,便露出得逞的笑意任由对方动作。   ...   打完牌回家的卫太太回家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沙发上不堪入目的两人。卫泽冉看着蜷缩在沙发上垂泪的夏心洁,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愧疚。自己竟然强要了对方。   卫太太则冷静许多。儿子玩个野丫头没什么,但是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周家知道。   于是卫太太和蔼地找司机送夏心洁回家,顺便塞了一张50万的支票给对方,眼神警告地把人送上车。   夏心洁紧紧攥着支票,却并不打算罢休。卫泽冉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绝对要牢牢抓在手心里。   周云悠又怎样,还不是抢不过自己。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到那小姑娘露出得意的神色,摇摇头心想要是自己女儿这样,非得打断腿。   女儿从卫家回来,拿着50万。住在经济房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夏家人沸腾了。   “还是女儿厉害!”   夏太太掩饰不住的得意。   “是啊是啊,还是你教得好!女儿这下有出息了,小宝也能沾沾光了!”   夏先生则一顿猛夸妻子,贪婪的看着支票,并暗示别忘了弟弟。   “姐!你有这么多钱,给我买个最新的电脑吧,再给我10万我充值,等我搞到神装,明天这些狗东西都要给我跪下叫爸爸!”   夏家唯一的男丁从游戏里抬起头,双下巴一颤一颤伸手就是要东西。   “哼!”   夏老太太拿着拐杖对着地面猛地一敲。夏太太露出不满又鄙夷的神色,屋内却安静下来。 第3章 、大小姐的正确选择3   “这钱丫头拿去,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你们眼皮子别这么浅,等丫头嫁到高门大户,以后有的是富贵日子!”   夏心洁的这位祖母当年很有一段往事,就是这位祖母,去找了那位理事长,不知谈了些什么,夏心洁就被安排进了学校。   夏太太闻言还想说什么,被自己老公扯住了衣袖。对方警告的眼神睇过来,夏太太打了个冷颤。   “给我充值听见没?先给我钱!”   弟弟却没收到警告,高声叫嚷开来。   夏先生却一巴掌挥向自己的妻子,打得对方脸一下肿起来,这一下十分熟练,似乎这样下手过无数次。   “看你生的好儿子,就知道打游戏,不知道体谅姐姐辛苦么?你怎么教的儿子!”   夏太太生挨了这一下却不敢吱声,只默默捂着脸躲到角落里。夏老太太也不阻止,冷漠地看着儿子打媳妇。   夏心洁看着乌烟瘴气又狭小陈旧的家,想起今天看到卫家大宅,和对方保养有方的母亲,连对方家里的保姆,都比自家人得体,心中再次暗暗下定决心。   想摆脱这种生活,想过上人上人的日子,就要抓牢卫泽冉。   ...   云悠觉得最近夏心洁很奇怪。这人时不时就拿一种得意洋洋的眼光看向自己。   而卫泽冉则更奇怪。每次遇到自己,都是一副欲言又止,还有点愧疚的眼神。   云悠觉得自己遇到了神经病二人组。再次催促自家爷爷安排解除婚约的事宜,云悠顺手给卫泽冉打了个电话。   她收到了一封邀请函,落款是裴家的家徽。电话刚一接通,传来的却是一阵阵男女的□□声。内里早就不是少女的云悠迅速辨认出,这是男女欢好的声音。   “啊——卫哥哥,啊,好棒!”   “心洁!心洁!啊——”   云悠认真辨认了一番,确定两人一个是卫泽冉,一个是夏心洁。   不动声色地摁下了录音键,然后挂断电话。   初尝禁果的卫泽冉并不知道自己和夏心洁被周云悠听了个清清楚楚。最近夏心洁时不时会来找自己,穿着异常诱惑的蕾丝衣裙,内衣若隐若现。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只觉得食髓知味,两人偷偷瞒着卫家人胡来,刺激又上瘾。   夏心洁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兴奋得意的表情再也藏不住。   周云悠,真想看看你现在的表情。   其实夏心洁并不是非卫泽冉不可,但第一眼见到周云悠,她就明白了,自己极其厌恶这位高贵美丽的大小姐,即便对方什么也没做,这恶意从嫉妒中生出来,纯粹又极端。   她想看这位大小姐,落魄不堪的模样。   云悠看着手机里的录音文件,忽然想起那日的丧棚...强忍下恶心感,她将录音文件发给了爷爷的亲信——霍管家的邮箱。   还是好好挑一挑裴家晚宴的衣服吧。   ...   卫家最近的日子有些不好过。   周家突然冷淡了起来,好几个合同都被搁置了。项目的运转突然被叫停,投进去的资金就会被套牢,房地产的现金流实际并不充裕,钱都在楼盘里运转,一旦资金链出现阻塞,就会出现许多问题。   比如最近,因为资金阻塞,拖欠施工款,被多家施工团队告上了法院。但这些看似微小的问题,并没有引起卫家人的重视。   卫太太对于自己儿子带着平民小女友去赴宴的事情,并未反对。反而对周家最近的冷淡感到不满,还为夏心洁准备了合适的礼服,准备下下周家母女的面子。   我的儿子只要想,有的是女人,你的女儿可得跟我们耗着呢。   夏心洁穿着粉色纱裙,戴着一串珍珠项链和成套的珍珠耳坠,娇俏地挽着卫泽冉出现在宴会上,脸上的得意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金珠儿下巴都要惊掉了。谁给卫家的自信?竟然带着关系外的女人来裴家的宴会!   不止金珠儿这样想,一众小姐们看见完全陌生面孔的夏心洁,都立刻端着香槟杯敬而远之。   裴聿身着轻薄的灰色高级丝质衬衫走进宴席会场,今天的宴会说正式也正式,说放松也放松,正式的裴家组织的晚宴,意味着各界利益关系的搭桥,许多商界的新贵都极其渴望这样的人际宴会,为自己的公司拉到新的资源。   而对于裴家来说,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关系维护,因此裴家人可以松泛地参会。   丝质的灰色衬衫拉开了几粒扣子,露出一小片隐约可见的月白肌理,带着点点肌肉的张力。刚进门,裴聿就看到菟丝花般攀附着卫泽冉的夏心洁,她不小心碰洒了香槟,正可怜楚楚地往卫泽冉怀里缩。   清隽的俊脸上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心。   夏心洁原本以为卫泽冉已经是顶级的贵公子了,直到她看到裴聿。   和尚且青涩的卫泽冉比起来,裴聿更像是一块敛去华光的宝石。眉间如远山淡漠,双眸却如深潭般,好像要把你的灵魂吸进去。不说话的时候,薄唇轻轻抿着,透露着淡淡的疏离。配着清泉般的气质,像遥不可及的美好君子。   “泽冉。”   对方的声音将夏心洁唤回神,夏心洁又觉得对方连声音都让人耳热。这男人谈吐十分温和,卫泽冉在他身边,简直是个毛头小子。   夏心洁目光灼灼,裴聿自然感觉到了对方的目光。少女充满欲念的目光令他十分不适,打了个招呼就朝门口走去。   金珠儿时刻关注夏心洁的动向,自然发现对方发春一般的盯着裴聿。   这女人可真敢肖想,裴家人也敢这么盯着看。不会以为人人都跟卫大少一样稀罕你吧?嘲讽归嘲讽,金珠儿却跟上了裴聿,想看看他是不是也对夏心洁这种小白莲有兴趣。   金珠儿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到了。’   看到云悠的简讯,金珠儿踩着恨天高就往门口跑。我宝贝儿悠悠今天怎么个美法!本小姐必须第一个见到!   裴聿只觉得身旁一阵风略过,就看到金家的孙女冲到一辆劳斯莱斯边。巴巴看着车门,露出垂涎的眼神。   “...”   下一刻他突然明白为何金珠儿会露出这眼神了。   车门打开,一双精巧的小脚包裹在淡紫色缠纱高跟鞋中,点缀着蝴蝶金箔,让人有种把玩的冲动。顺着纤细的脚踝,是匀称修长的雪白长腿。   周云悠穿着淡紫开叉纱裙走了下来。   乌发松垮垮编了发辫绾了上去,发间用蝴蝶缠丝的发梳簪住。露出修长的天鹅颈,缠脖纱带描绘着锁骨,微微侧身便能发现,纱带在颈后缠了个蝴蝶结,竟是一件露背裙。   这套衣饰并不贵重,也不复杂,但无奈周云悠的自身条件太好,光那身雪肌玉肤就让这身淡紫如梦似幻。更别提那有些丰满的胸前,不堪一握的盈盈小腰,修长匀称的小腿。   裴聿直到人走到自己跟前才回过神。   金珠儿疯狂咔咔咔,满脸幸福。   “裴先生。”   云悠和裴聿打了个招呼,便好笑地看着发出呵呵呵傻笑的金珠儿。   裴聿压下眼中的异样,忍不住朝对方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云悠一个人?我来给你作伴如何?”   虽然是礼貌的询问,但伸出的胳膊却不容拒绝。云悠不可能拂了未来文媒大佬的面子,清浅笑着挽上对方的胳膊。   跟在后面被无视的周太太已经十分习惯,谁让自己女儿,又美又仙。这样想着感觉自己又飘了起来。   不愧是老娘。   ...   裴聿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热。少女挽着自己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料让他每个细胞都在忍不住兴奋。   云悠的注意力却被迎面而来的卫泽冉和夏心洁吸引过去。   卫泽冉知道周云悠的美貌是顶尖的,但这好像并不妨碍对方一次次刷新自己的认知。夏心洁除了那一点娇俏,甚至比不上对方脖间那若隐若现的锁骨有诱惑力。   “周同学,我....”   夏心洁拼命掩饰住自己眼底的嫉妒,露出可怜委屈的表情,整个人偎依在卫泽冉身旁。   “我原本不想来的...”   云悠秀眉一挑,对这话很是意外。这人搞清楚宴会主人是谁么?   “泽冉,既然你的女伴并不想来,就别强人所难了,带人回去吧。”   裴聿说完就挥了挥手,几个穿着礼服的安保瞬间上前。半个字都没来得及解释的卫泽冉几下就和夏心洁被请出了大门。   卫太太原本还想给周家下下脸子,却连人带包被礼貌得请到了大门口。看见呆若木鸡站在外面的儿子和夏心洁,卫太太这才觉得不妙。   宴会上的一众各界人士立马达成了共识——卫家可以不用多往来了。   夏心洁原本只想装作深明大义的样子恶心恶心周云悠,却没想到立刻就被人请了出来。   卫太太听了儿子的说辞,一巴掌打到夏心洁的脸上。   “妈!你这是干嘛?”   卫泽冉还没理清利害,对于夏心洁一句话被裴家请出门的事实,他正恼火裴家莫名其妙。   “我打的就是这嘴贱的小贱货!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以为被我儿子睡过了就拿乔?什么叫不想来?你以为这是谁家的宴会!”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卫泽冉才想起来,当着裴家人的面说不想来,这不是在下对方脸面么!普通人家尚且不会如此,更别说这种利益交际场合。   “那裴家也不能说赶人就赶人!我们卫家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卫泽冉心中有些回过味来,嘴上却不依不饶。卫太太心中其实也是这样想,裴家这态度是什么意思! 第4章 、大小姐的正确选择4   夏心洁捂着脸,见母子两一唱一和,都没安慰自己的意思。心中对卫泽冉产生不满,更觉得那位卫太太面目可憎。   云悠被裴家不讲道理的做法震惊到了。   回过头用有些提防得眼神瞄了裴聿一眼。   注意力时刻放在云悠身上的裴聿敏感地捕捉到美人提防的一眼。   心中觉得有些委屈,我明明是在为你出头。   于是安抚地对云悠笑笑,却换来对方更加警惕的想抽出挽着自己的手。   你们玩舆论的心都脏。   云悠内心吐槽着。   她可没兴趣和操控人脉的裴家有关系,这个家族就像商界的提线人,危险得很,还是离得远远的比较好。   在这种社会金字塔顶端的家族,云悠坚信一举一动皆是利益。   裴聿却抓住对方想抽离的手,手掌相对,强迫对方和自己十指相交。   云悠心中警铃大作。   对方这十分霸道的举动,已经在阐述一个事实了。   ‘我对你很有兴趣。’   对上裴聿看过来温柔但深邃的眼神。   云悠内心一万匹草泥马奔腾了起来。   拒绝?不行!裴家是绝对不能得罪的,至少不能在这场宴会上。   裴聿见对方眼神闪烁几遍后,放弃了抽离的意思,反而主动又注意分寸的偎依了过来,露出得逞的笑意。   如果你想得到一只自由自在的猫咪,你先要成为对方的牢笼。   第一次见到周云悠他就明白了,家世,样貌,足以让她自由自在得过一辈子,她是没有必要向任何人委曲求全的。   云悠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整个晚上,裴聿都死死扣着自己的手,带着自己在人前左右逢源。   许多世家子弟都露出一些‘哦~原来是这样!’的目光。   当云悠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美丽的周太太。   却看见对方正得意地和小姐妹一起打量着自己和裴聿。   只差把我女儿真优秀几个字打在公屏上。   明显对女儿和裴家的往来十分开心。   甚至骄傲!   “裴先生,我想出去透透气。”   虽然只是一小口一小口意思意思的碰杯,但架不住人太多了。   已经喝了5杯特调的云悠此时脸颊嫣红,说这句话的时候,反而有种淡淡的委屈和撒娇的意味。   要命了!裴聿心跳停了一拍。   推了后面还要上来攀谈的人,裴聿长臂一伸,揽着周云悠就朝旁边的长廊走去。   刚到没人的地方,云悠就挣扎起来,要抽回自己的手。   裴聿放开对方被自己捏得泛白的温软小手。   却转而将对方整个人抱到自己腿上坐下来。   然后不客气地把美人往怀里揽。   “裴先生!”   云悠没想到对方和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完全不同,行事竟然这么霸道。   心中开始恼怒起来,周家虽然不想得罪裴家,但是也不是你这样能肆意妄为的。   裴聿一瞬间就知道对方恼了,于是紧紧抱紧对方。   “你和卫家的婚约到此为止,而我,将是你下一个婚约对象。”   说完觉得表述不大正确,又补充了一句。   “不,我会成为你的法定丈夫。”   云悠愣住了,这话信息量太大。   裴家,周家,卫家。知道自己要解除婚约的只有爷爷家里人,裴家为什么会变成联姻对象?   裴家?和裴家联姻的话,周家明显是获利方。   但是裴家也正可以利用周家的商界盘子,得到大量的实体资金巩固地位。   但这并不是只有周家可以提供,不过周家的确是极好的选择。   比起卫家,裴家简直上升了好几个level好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周家当初找了卫家来搞联姻,但是联姻,就应该是这种利益层次才对嘛!   计划通!   云悠内心一拍大腿,表示剧情合理,赞同。丝毫没想过联姻是把自己搭进去这回事。   裴聿看见对方从恼怒到震惊,然后安静下来思索着什么盯着自己,眼神慢慢亮起来,仿佛自己是块肥肉,而她正想咬上一口。   周家大小姐到底在想什么呢?   原本只觉得周云悠的外貌实在令他满意,现在更想知道她的脑子里在打什么算盘。   多年后的裴聿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的沦陷,比自己想象得更早。   晚宴结束后,被裴聿揩油揩了个彻底的云悠拉着母亲直奔周家祖宅。   周老爷子慈眉善目,一边说宝贝孙女交给我,一边给裴家的当家打了个电话,两位加起来120多岁的老头子在电话里互相试探了一番,达成了最终共识。   “爷爷,你不声不响就把孙女卖了,是不是要给我解释一下。”   云悠端着青花瓷茶盏,抿了一口君山银针问道。   “悠悠别担心,爷爷断不能让你吃亏!”   这话倒是真的,周老爷子驰骋商场多年,从来没翻过船,经常吃小亏,但大亏从来没吃过。   关于这一点,周老爷子只半阖着精光乍现的双目,老神在在。   “做事嘛,想得到点什么,就总要失去点什么。”   “什么都想要,那是大忌!”   云悠深以为然。   第二天,商界的杂志就炸了个平地雷。   周家解除了和卫家的婚约。   消息一出,卫家的股份当天开盘就跌停。   身家蒸发了上千亿的卫父难得回了家,质问儿子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周家女儿对你倾心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周云悠在闹什么!”   “给她打电话!你是不是惹她不高兴了?快去哄一哄!”   说罢也不管儿子露出不情愿的神色,就给周家打电话。   然而电话除了转接提示,怎么打也没人接听。   再拨号就显示自己被拉黑了。   卫父气得砸了手机。   “以后别有求到我卫家的时候!”   转头看到儿子,越看越不顺眼。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快去找周云悠!”   “这婚那女人爱结不结!有什么可哄的!”   听了儿子这句话,卫父抄起杯子就朝卫泽冉脚下砸过去。   卫太太吓了一跳,忙上前护住儿子。   “你干什么!我们泽冉什么都没做错,去哄什么哄?”   “那周家无缘无故解除婚约?”   卫太太心中猜测怕是儿子睡了夏心洁的事情被知道了,但又觉得周云悠不上道,别说一个夏心洁,以后儿子就算再睡十个夏心洁,只要卫太太的位子是你的,又有什么可计较的。   卫泽冉当天没去找周云悠。   反而开着车去夏心洁家接对方幽会。   夏家最近在邻里十分高调,夏太太逢人就说自己女儿吊了个金龟婿。穿衣也时髦昂贵了起来,金链子买了一根又一根,甚至看起了房子。   邻里原本以为夏家吹牛逼,等看到停在楼下接夏心洁的黑色法拉利,才一脸震惊。   有人对夏家追捧了起来,有人却开始疏离。   夏太太十分受用女儿带来的好处。甚至开始觉得夏老太太是个有远见的婆婆。   而卫泽冉和夏心洁最近新玩法,就是在车里胡来。殊不知不远处一个专业摄影机架着,将两人的白日乱搞拍的清清楚楚。   周老爷子拿着影像资料,笑得十分和蔼可亲。而周父眼神不善地看着影像里的卫泽冉。   “卫家到底只富了一代,根基太浅,子女教育差了些。”   玩女人这种事情,你说他是大恶,不至于,但这种男女之事,却最容易阴魂不散,让你的声誉跌入谷底。   越是往高处走,就越怕沾惹这种风月流言。   可惜,即便当初依孙女的意,给卫家递了一根橄榄枝,对方也还是沉醉在金钱的表象里,不可自拔。   卫宇是个人物,他儿子却不是。   次日,财经报刊又炸了一个平地雷。   ‘卫家继承人路边野战,对方来历不明,疑似风尘女子。’   这下已经不是计较缩水多少资产的问题了,而是风评出现了问题。   最先发难的就是董事会。被喷了一脸的卫父这次回家已经不是质问了,而是直接冲着儿子就是一巴掌。   “小小年纪就会拖累老子玩女人!”   卫太太放下手里的花草茶,冲过来抱着儿子,对着暴跳如雷的卫父不解地看过去。   “你又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你在家到底是怎么教儿子的!”   说着一本报刊就砸到母子俩的脚边,上面赫然是卫泽冉不堪入目的亲密照片。   卫太太气了个仰倒,卫家前脚跌停股票,儿子后脚就去找夏心洁?   夏心洁这个野丫头,竟然勾得儿子跟她做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情。   理智突然上线的卫太太打了个电话,开始查儿子的账户。果不其然,一份银行记录几分钟后到了卫太太的手机上,短短几周,儿子在那丫头身上花了小200万,还有一处房地产置业,1000万的资金购房冻结中。   这下顾不得儿子,气上头的卫太太转瞬就找到了夏家。   夏家最近豪车接女儿的事情还没过风头,邻居就看见又来一辆豪车。   这次走下来的却是个贵妇人。   卫太太敲开夏家门的时候,一家人正在吃午餐,鲍鱼海参炖了一桌,足见最近捞了不少钱。   卫太太冲进来照着夏心洁就是一记耳光。   然后抓着对方的头发连续几巴掌。   “小贱货,大白天勾男人!浪蹄子这么骚!你家人不教你,我来教教你!”   夏心洁被抽得直发蒙。   夏太太跳起来扑向卫太太。   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泼妇贱货等骂人的话没个停。   不知是谁扯到了桌布,桌上汤汁洒了一地,屋内混乱一片。   邻居听见动静,全跑来看热闹,没一会从两人的骂声里听出了意思。   原来夏家的这小姑娘勾引人家有钱人的少爷,大白天就胡搞。   真行啊!挺浪。   有些中年男人对着夏心洁露出了淫光。   是不是给点钱,自己也能玩一把。   夏心洁只觉得自己的面子里子都被扒了个干净,脸色苍白哭着掏出手机给卫泽冉打电话。   等卫泽冉赶到的时候,自己母亲已经被长期做家务力气更大的夏太太揪掉了一大把头发。 第5章 、大小姐的正确选择5   夏家闹成一团的时候,云悠正生无可恋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裴聿。   这人现在一天往自己的小花园跑三趟。   眼看客房已经被堆满了他的东西,大有要常住下来的意思。   裴聿心情极佳地往热牛奶里加了一勺蜂蜜,然后端到云悠的面前。   更是贴心地加了一碟小块栗子蛋糕。   周云悠喜欢喝东西的时候配上一点甜点,这是他最近发现的习性。   然后极为自然地坐到对方身边,开始给对方——穿袜子。   周云悠的坏习惯,不爱穿袜子。   喜欢光着小脚,在房子里四处溜达。   为了照顾小姐的习性,陈姨也是煞费苦心,几乎在能铺的地方全部铺上了羊绒毯子,清洁工作更是挑战级别的。   果然,周云悠看见对方拿出了袜子,就开始踢人。   “别动,不穿袜子,脚容易受伤!”   “我在家我会受什么伤!起开!”   云悠总觉得这人在拿穿袜子当借口,实则对着自己的脚揩油。   比如自己一脚踹在他胸口,这人不恼还笑眯眯地反手握着脚踝磨搓。   “踢疼了没?”   云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头皮发麻。   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卫泽冉。   自从登刊解除婚约,云悠一次也没联系过对方。   周家早就开始着手解约,等卫家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周家早就从自己的业务交集中抽身得干干净净,连份合同纠纷都没有。   点了接听,对面就传来女人的叫骂声,卫泽冉恼怒的声音隔着话筒刺进人耳。   “周云悠,是不是你干的?”   “嗯?我干什么了?”   拿起热牛奶,云悠一小口一小口喝起来。   “我和心洁的事情,你就这么不能容忍?卫太太的位子只会是你的,你怎么这么容不下心洁!”   手机被裴聿拿走,对方冷下脸。   “泽冉,是我。”   “裴,裴聿?你怎么在周云悠那里,你们在做什么?”   卫泽冉有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的恼怒。   “泽冉,给你一句忠告,离你的那位平民姑娘远一些。至于我在云悠这里做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说罢挂断了电话,伸手去抹周云悠唇边的奶渍。   卫泽冉只觉得自己人格都受到了侮辱。   为什么身边的人都阻挠自己和夏心洁的事情。   看着苍白颤抖紧紧抓着自己的夏心洁,卫泽冉暗自下了决定。   回到卫家,清洗干净情绪刚刚稳定下来的卫太太,觉得自己幻听了。   儿子竟然当着自己和他父亲的面,说什么要娶夏心洁。   原本以为卫父要打人,却见卫父神色定定地看着儿子。   “你考虑清楚了?你还小,分不清这其中的利害,我不怪你惹出这种风流债,给点钱,打发了人,你出国几年,等我稳住了局面,回来还是你的卫大少。周云悠你必须想办法拿下,那可是周家,等你把人娶进门,你想要夏心洁还是李心洁都行。”   卫泽冉一听周云悠的名字就火从心起。   “周云悠就是个随便的女人,她居然私底下和裴聿有来往,这种女人有什么好!心洁比她纯洁百倍!”   听见这话的卫太太只觉得自己生了个棒槌。   纯洁?纯洁的女孩会跟你白天胡搞?才高中就跟男同学一次次偷吃禁果?   “你说裴聿和周云悠有来往?”   卫父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是啊!我今天给她打电话,裴聿接了电话。”   卫父能从一个工地上的泥瓦匠混成现在的龙景集团当家人,对事物发展的风向,有种天然的敏感度。   用周老爷子的话来说,天生是个商界的狗鼻子。   卫父沉默了,周家,裴家...难道说。   卫泽冉以为自己说服了父亲,心中除了对周云悠浓浓的不满之外,就是幻想自己和夏心洁美好的未来。   卫父的沉默不是没有道理。   事情发展的第三天,裴家宣布和周家联姻。连着两天被坑的卫父时刻关注着商报的动向,看到这条消息,心中越来越不安的感觉开始无限膨胀。   经过昨天一闹的卫泽冉今天难得没有去找夏心洁。   看见商报上的联合声明,他只觉得脑中轰得一声。   仿佛有什么轨迹被改变了。   感觉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他只觉得自己绿得发慌,周云悠!这女人怎么敢!   当初是谁对自己说倾心以待,愿意和他携手此生的?!   当下扔了商报,驱车朝周云悠的小别墅冲去。   卫父没拦儿子,他也需要一个解释。   自己已经彻底联系不上周家人,儿子最好能问出个什么来。   裴家...十个卫家也得罪不起啊!   其实卫父心中是明白的,和周家的联姻本就是自家的高攀,但他觉得,周家就这么个嫡系长女,女人嘛,只要动了情,抓在手心里,实在容易。   他抬头瞥了一眼旁边的卫太太,心中依然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疑。   只要儿子给周云悠说几句软话,事儿都还能解决。   毕竟卫父自己就是典型的,依靠奋斗努力,温柔贴心的穷小子形象,走进了当时还是个小地产公司千金的卫太太心中。   比起周围富家子弟送的华服首饰,穷小子三天三夜不睡雕出来的自己的肖像,更让处世未深的卫太太心中悸动。   .   .   卫泽冉一眼就看见了在庭院里的两人。   裴聿正殷勤地给周云悠披上一件薄衫外套。   周云悠似乎十分习惯于对方的照顾,面无表情地端起红茶喝了一口,准备继续看书。   托原主记忆的福,随着记忆融合的加深,让云悠打开了新世界的认知大门。   精英教育可不是嘴巴上说说的,都是实打实的教育累积。   比如现在她手上的这本法语原著,放在前世压根儿是天书好么,现在却能熟练地进行脑内翻译。   这种技能让云悠觉得很新奇,最近都在沉迷看这类的书籍。   “周云悠!你要不要脸!”   卫泽冉脸色涨红,极其愤怒。   在他眼里,对方现在就是对不起自己的狗男女。   云悠慢吞吞放下英国进口的红茶杯,书都没放下,抬头不悦地朝对方看去。   “卫先生,你要不要脸?”   卫泽冉一愣。   “你什么意思?”   云悠将书签夹进书页中,合上书本。   “你今天跑到这儿来,是以什么身份质问我。”   “当然是你的...婚约者!”   卫泽冉咬着牙说道。   “今早的商报看了么?前天的报纸看了么?我和你解除婚约在前,与裴家联姻在后,你现在连前任都算不上。”   “你就算是恼火我跟心洁,也不该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报复我!心洁就不会像你这样!”   卫泽冉上前一步,他依旧认为对方只是欲擒故纵。   ..................   云悠深深地认真地看了卫泽冉好一会。   心中感叹,要是说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最大的不对劲就是周云悠竟然看上了卫泽冉。   这是什么恋爱脑大少爷!   “出于家族考虑,和你的真爱对象考虑,我认为现在是对我们都有利的局面。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夏心洁在一起,我可以攀上裴家,大家双赢啊。”   被直白说成攀附对象的裴聿脸色如常,甚至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   “裴聿!你难道没听见她说的话?”   “听见了,泽冉,我认为云悠说的没错,你不如好好规划和心上人的未来如何?”   裴聿优雅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怎么?裴家难道就喜欢捡别人的东西?”   卫泽冉气上心头,不管不顾嘲讽了起来。   他只不过带裴聿见了周云悠一次,为什么就会变成这种局面。   裴聿闻言嘴角的微笑消失了。   声音很平静,眼神不善地回道:   “泽冉,注意分寸。”   “分寸?周云悠明明是我的婚约对象,你怎么能横插一脚!”   裴聿反而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我就是横插一脚,又如何?”   周云悠诧异地看了裴聿一眼,你们以长袖善舞作为基本素养,搞文媒的这么霸气真的好么?   脸上笑眯眯,说话气死你。   卫泽冉与裴聿认识不久,那时卫家刚和周家确认婚约,卫家一时间风头十足,引起了隐藏在幕后的世家关注,裴家就是在此时接触了卫家。   与其说是交好,不如说是观察。   现在,周云悠裴聿想要,卫家继承人的品性堪忧,将一手好牌打烂,说的就是卫家。   卫家的日落西山,只是时间问题。   卫泽冉脸都青了,他的确不能如何。   正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夏心洁。   仿佛是示威一般,卫泽冉瞪着周云悠接了电话。   夏心洁嘤嘤嘤的哭声连绵不绝。   “阿泽!你上次说给我买的房子,买好了么?小区里的人都欺负我,呜呜呜,我们住不下去了,你帮我们换一套房子吧。”   昨天卫太太打上门,小区里的人现在都知道夏家女儿小小年纪就会勾人。   今天她一出门,就迎来小区女人们不善的目光。   更有一些油腻的老男人凑上来和她攀谈,问她多少钱一晚。   她的风评已经烂透了。   卫泽冉心里一急,转身就走,连招呼都没打,准备下次再来找周云悠。   然而他没想到,很快,他就连见周云悠的资格都没了。 第6章 、大小姐的正确选择6   房款卫泽冉确实已经支付了,但被卫太太直接拦截了下来。   房子的名字写得还是夏心洁,卫太太可不是被女人冲昏头的儿子,当下扣了手续,并把卫泽冉给夏心洁的一张信用卡冻结。   房子没有音讯,信用卡也被冻结的夏心洁感到不妙。   她知道周云悠已经和卫家解除了婚约,她本来十分得意。   但看到今天对方又有了新得婚约对象,即便不知道裴家是什么人家,也让夏心洁感到那股得意劲儿淡了下来。   周云悠就应该被男人抛弃,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卫泽冉在一起,怎么还能转头就有了新婚约!   想归想,夏心洁却知道这是自己上位的时机。   就在夏心洁死命缠住卫泽冉的时候,卫父却没精力再去管儿子的私生活了。   之后的一周,商报开始大量报道卫家的丑闻。   施工队讨薪,将龙景集团告上法庭,连接占了3天的头条。   一群孤苦无依,就指望这笔薪水回家的农民工形象跃然纸上,却偏偏遇到了龙景集团黑心拖欠。   结合之前龙景集团小公子的桃色新闻。   卫家的信誉破裂了。   原本只是资金周转滞塞,现在楼盘开始罢工,纷纷要求见钱款才肯开工,而集团一时的确拿不出款项,银行突然断了供款,要求重新评估龙景集团的资产状态,业主则看到一篇接一篇的负面开始担忧楼盘烂尾,纷纷要求退款维权。   只需要一笔资金,就能盘活这个循坏。   但就是这一笔资金,卫父打遍了电话,也没能筹到。   随着事情的恶化,股价开始狂跌。   几周之后,龙景集团遭到了对手新乡集团的收购狙击。   到了这个地步,卫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人在背后搞他。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周家。   几周没睡过一个整觉的卫父找到卫泽冉的时候。   他正在夏家。   夏家人简直拿卫泽冉当祖宗供着。   卫泽冉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最近,他的好友全部开始疏远,曾经经常受到晚上party的邀请,现在一个也没了。   当他在朋友圈看到朋友的聚会动态,没忍住去私聊质问。   没想到对方立刻将他拉黑。   接着就是更多人的删除好友。   他开始和夏心洁一起旷学,学校里异样的目光令他十分难堪。   现在令他最舒服的地方,就是夏家。   卫父一脚踹开夏家的大门。   卫泽冉看见是父亲,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夏父却老神在在地迎上去。   “亲家,来找小卫的吧?坐下说,我们给你泡杯茶!来来来!”   ‘亲家’两个字将卫父气笑了。   “你们夏家算什么东西,也配给我卫宇当亲家?”   夏父却笑意不变,只夏太太露出要撒泼的样子,被夏老太太一拐杖打在腿上。   “哎!我们自然是配不上,不过两个孩子迟早要结婚得嘛!”   卫父冷笑起来。   “卫泽冉,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去给周家的女儿赔罪道歉!”   然后转头看向夏心洁。   “小姑娘,你打得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我给你们夏家100万,你跟泽冉断了。”   卫泽冉逆反心态一起,梗着脖子反抗起父亲的安排。   “爸,100万买不断我和心洁的感情!心洁已经怀孕了!”   卫父脸色瞬间铁青。   想他卫宇也算算计的高手,现在他儿子却被一个穷姑娘套牢,这难道是什么因果报应?   “爸!你就要当爷爷了!”   卫泽冉浑然没察觉父亲的异色。   谁知卫父话锋一转,语气警告意味十足。   “那就把孩子拿掉!夏小姑娘,我劝你接受我的钱,安安分分读书去,会生孩子的女人满大街都是,用孩子打主意未免太天真了。”   卫泽冉不等夏心洁有所反应,就愤怒地上前。   “爸你说什么!这是我跟心洁的骨肉,你也是他的爷爷!”   “卫泽冉!你好好看清楚现在卫家是什么情况!”   “我不管卫家是什么情况!你们谁也不能把我和心洁分开!”   卫父这才明白夏家人自称‘亲家’的自信从哪来。   都是自己儿子给的。   卫父深深看了儿子一眼。   “那你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走了。   回到家的卫父望着手机里周家的号码脸色阴沉。   卫宇从底层爬上来,是个极有手段的人,没用的人尽早舍弃止损是他一路走来的秘诀。   他原本可以尽早亲自登周家的门,压着儿子赔罪保证,但他的自傲在作祟,他自认为自己丝毫不比这些世家差一星半点,只是出身低而已。他称雄多年,自认是个枭雄,向人低头这种事,现在的他做不到。   但儿子满脑子都是女人,现在竟然一个朋友都没有局面,让他的烦躁感积压得越来越多。   当卫太太来问他有没有把儿子带回来的时候。   卫父一巴掌甩了过去。   卫太太被打懵了。   “你生的儿子果然像你!被个女人耍的团团转!要死要活!我卫宇大概当初瞎了眼。”   听了这话,卫太太突然崩溃了。   “你瞎了眼?瞎了眼的应该是我!这些年你在外面找了多少女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怎么?卫太太的好处你没享受?你家那么个小破房产公司,我一手建成现在的龙景集团,没有我,你们家也就是个三流公司!”   见卫太太不说话,卫宇觉得心中的愤懑舒缓了许多。   但这救不了龙景集团。   .   .   卫泽冉发现自己没钱了。   这段时间,自己的父母都没来打扰过他和夏心洁。   夏家的房子虽然老小破,但卫泽冉心底却十分满足。   夏心洁已经完全辍学了,她的肚子微微隆起,这就是她未来的全部希望。   当他们依旧大手大脚花钱的时候,突然发现卫泽冉的卡不能结账了。   退掉东西让习惯了大把消费的夏家人十分不满。   对着卫泽冉甩起了脸色。   于是卫泽冉提出要带他们换去别墅住。   等到了别墅门口,却被安保拦了下来。   对方告知,此处已经不是卫家的产业了。   一脸懵逼的卫泽冉才想起来掏出手机给母亲打电话。   “你个不孝子!你还知道给家里打电话!你什么时候回家!跟那个小贱货赶紧断了!”   卫太太几乎是尖叫着骂道。   “妈,我卡里怎么没钱....”   话还没说完,卫太太就怒吼起来。   “钱?你爸爸被董事会踢出来了!龙景集团被新乡收购了你不知道?”   挂断电话的卫泽冉这才觉得天好像在塌陷。   卫泽冉第一次甩下夏心洁狂奔回家。   见到的就是家里满地的烟蒂和砸烂的酒瓶。   烂醉如泥的卫父躺在沙发上胡子拉渣。   看见卫泽冉,卫父嘲讽地笑起来。   “从女人窝里爬出来了?晚了,卫家完蛋了。”   卫泽冉突然觉得身后发冷。   当他再次站到周云悠的小花园门前,这一次,他没能进去。   一夜之间,卫家被列为拒绝往来对象。   卫父用了30年将龙景集团带上地产大佬的地位,却只需要3个月,跌落神坛。   卫泽冉又订婚了,对象不是夏心洁。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为了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卫泽冉的婚约对象变得极为重要。   他们选了一个二流物业公司的女儿作为婚约对象。   夏心洁没住上卫家的别墅,还在自家狭小的房子里。   也没拿到卫父说的100万。   更糟糕的是,她挺着个肚子。   夏老太太出面了。   .   .   金珠儿家今天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正是夏老太太。   金老爷子将人请进书房,点了烟壶等着对方开口。   夏老太太一改往日强势老谋深算的神态,仿佛小女儿般将眼泪含在眼眶里。   “你还记得,当初你说要娶我过门...”   一句话没说完,夏老太太就哽咽了。   门外偷听的金珠儿受到了惊吓。   金老爷子当年是知青下乡中的一员,夏老太太是一个乡下娇俏的姑娘。   两人很是好了一阵。   但面对高考再次开放,知青返城建设祖国的热潮开启,金老爷子在爱情和事业面前,选择了事业。   原本想考上大学就回来找夏姑娘。   谁知对方已经嫁给了当地粮站的负责人。   再后面,夏老太太无意间听见学校理事长的名字,来找过金老爷子,为的就是夏心洁的入学一事。   “你的孙女辍学很久了,修学在个人,我帮不了更多了。”   夏老太太这下是真的哽住了。   “你不记得你当年...”   “夏芳,我们都是快作古的人,当年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金老爷子风风雨雨多年,哪里看不出来夏老太太打得算盘。   帮夏心洁入学,是他仁至义尽。   夏心洁和卫家的事情,他看的清清楚楚,也十分恼火,原本以为是寒门求学,没想到是来勾搭富家子弟的,成绩一塌糊涂,旷学家常便饭,根本没有培养的价值。   再帮衬夏家,他这个理事长也不用当了。   说完不等对方还要依依不饶提当年情,就呼唤管家将夏老太太送出了大门。   夏心洁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求学已经无门,卫泽冉很久没来联系自己了,而孩子,她不敢拿掉,这是她和卫家唯一的连接。   卫泽冉订婚宴的时候,夏心洁挺着大肚子直接闯进会场大闹。   一改往日纯洁柔弱的小白兔形象,死死抓着卫泽冉的衣服撕叫。   直言要卫泽冉负责。   当下,那位二流物业公司的女儿也不干了。   订婚当天就退了婚。   卫家儿子未婚先有娃的风流事传遍了整个业界。   云悠听闻消息的时候,周裴两家正在准备订婚宴。   金珠儿的八卦消息让她心情愉悦,自从夏老太太来找过金老爷子,金珠儿就对夏家厌恶到了极点。   一点往昔情分就死皮赖脸要好处,恶不恶心!   而且还三番四次没完没了,简直和吸血虫一样。   顺便一提,卫泽冉订婚的地址,是她找人泄露给夏心洁的。 第7章 、我在末世不当人1   裴聿最近很忙,忙着一遍遍过订婚的事项,裴家大哥甚至发来嘲笑,问他真的结婚那天怎么办?   望着什么都没所谓的周云悠,一股奇怪的情绪升起来。   周云悠并没爱上自己,他心知肚明。   因为没有爱,所以无所谓。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拴住这个人呢?   周云悠在金珠儿打趣的间歇瞥见裴聿明明灭灭的目光。   朝他自然地笑了一下。   裴聿想,哪怕只是习惯了自己,也好。   .   .   四年后。   卫家的宅邸里,破烂的沙发上满是打斗撕裂的痕迹。   卫泽冉双眼无神地看着商报上周云悠绝美的新娘装束。   为了庆祝周云悠的婚礼,周家的祖母甚至依靠罗德布里曼家族拍下了一顶中世纪女王的桂冠,送给周云悠作为婚礼的冠饰。   周裴联姻十分顺利。   无论是商界的周家,还是政界的裴家,都得到了更加牢固的领头地位。   只要两家这场婚姻不破灭,周裴世家在各自的领域,都将继续下一个百年繁荣。   夏心洁抱着孩子,走过来。   刚要对着卫泽冉一阵叫骂,却看见周云悠的婚礼报刊。   卫泽冉还是娶了夏心洁,卫家彻底退出了商界。   好在没什么债务,但所有的置业被董事会以清算的名头收走之后,只剩下这座卫家自己的别墅。   只不过夏家人住进来之后,这里每天都成了战场。   和照片上的周云悠相比,夏心洁在同样的年纪,因为产后护理不当,身姿早就失去了少女感不说,脸上生了褐斑,整个人肥了几圈,直到现在也没恢复到从前。   “怎么,还惦记周云悠呢?你也不看看你还配不配!”   卫泽冉闻言一拳招呼了过去。   根本不在乎对方还抱着个孩子。   两人撕打在一起。   孩子的啼哭声响起来,直刺人耳。   这场学生时代的□□,打从一开始的怀揣目的,终于演变成了最恶心最不堪的模样。   也造就了现在的卫泽冉和夏心洁。   .   .   .   云悠的婚后生活十分惬意。   除了床笫之事令她感到有些不适应之外。   要知道即便前世谈过几段恋爱,但恋爱期都结束得十分仓促,根本没有往□□上发展。   并没有男性经验的周云悠为此付出不少智商税。   比如她根本没意识到避孕的重要性!   导致婚后三个月就怀上了第一个孩子。   望着裴聿精光频现的双眸,云悠有理由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将该体验的不该体验的都体验了个遍之后。   周云悠在85岁再次迎来了死亡。   她和裴聿育有三子一女,唯一的女儿是周裴两家的掌上明珠,嫁给了金家的长子。   满头银发却依然身体健朗的裴聿死死抓着周云悠的手。   “下辈子,你再等等我。”   云悠的认知中,这位裴姓先生这辈子都做得极为出色,为夫为父,都堪称完美。   露出一个笑容,云悠并没有回答。   这不过是名为周云悠的躯壳,裴聿不过是她旅途中的一个过客,而她不过是一个短暂停留的亡魂。   .   .   .   ‘灵魂导出成功,祝贺您顺利完成任务;即将回到生命树空间,我是位面7781,感谢您的修复。’   ‘我什么也没干,也完成了?’   ‘您做出了更加合理的选择,这就是我们所需要的。’   云悠看到了平行发展剧情,在她并未介入的发展中,周云悠痴恋卫泽冉,成为了卫泽冉和夏心洁感情的垫脚石,天之娇女从未尝过得不到的滋味,逐渐走入极端的周云悠,在被不断拒绝和夏心洁的有意设计中,让周家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周家被其他顶级世家排挤了。   周云悠是割腕自残死的,周家为此展开了对卫家的报复。   但卫家已经借着周家的东风,和裴家搭上了关系,裴聿更是变成了夏心洁的痴心守护者。   周家的祖母此时联合银行业娘家,掀起了一次金融贸易战。   通货开始出现问题,房价大幅度跌破,又大幅度升高,股市更是一片混乱。   民众的钱包拿不稳了,裴家作为从政者并没稳住社会局势,反而加入了这场冷战。   社会负面情绪攀升,位面开始呈现不稳定的状态。   说来荒谬,这不过是一场男女情爱罢了。   位面的能量不稳却正是因此而生。   ‘你放弃卫泽冉,是个明智的选择。’   听着7781的夸奖,云悠突然想起周老爷子的一句话来。   “什么都想要,那是大忌。”   回忆在周家的种种,云悠露出会心的笑容。   倒也是段不错的旅途。   ‘欢迎回到生命树终端。’   再次见到白色的圆球,云悠感觉自己仿佛只过去了一天。   ‘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任务者是否需要调整?’   ‘我的愿望你会帮我实现?’   ‘是的,但任务者需达到对应的标准。’   ‘什么标准?’   说着一个透明的面板浮现出来。   ‘这是你的位面成就值。’   云悠想爆粗口,怎么死了还有KPI!!!!   很明显的一个等级制度,自己的成就值只有指甲的厚度。   ‘7781对你很满意,但你只是完成了初级评判,如果你在世界内解锁更多的成就,位面成就值也就越高。’   ‘我怎么知道我要解锁什么成就,我就啥也不知道的下去好么!’   ‘位面会根据崩坏严重度决定是否要将世界线共享给你,当位面状态评判为D时,位面只会提供给你相应的紧急救助。’   ‘你的意思是,会有非常危险的状态?’   ‘是的。那么,请开始你的下一段任务吧,我们回头见!’   云悠眼前又是一片白茫茫。   .   .   .   ‘初次见面,我是位面120,当前世界危险度B,我将为您开启世界识别系统,祝您旅途顺利!’   .   如果主权者走向公共意志的反面,那么社会契约就遭到破坏。   ——卢梭   .   云悠是在一片黄沙中醒来的。   太阳堪称毒辣,周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黄沙。   诡异的是,自己没有记忆。   ‘呼叫位面,为什么我没有记忆?’   ‘世界识别系统已开启,您不需要记忆融合。’   不需要记忆融合?这是什么意思?   低头看了自己的双手一眼,云悠震惊了。   我踏马是个什么东西!!!!   这高度腐烂的血肉模糊的双手!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难怪自己感受不到任何的热度。   这明明是一具死亡很久的尸体!   再往下看,脚上还挂着一只女式的白色高跟鞋。   身上的衣物倒是十分完好,除却全是污血之外。   云悠茫然地朝前方走去。   位面120在提示开启了什么世界识别之后,就不再有任何的回应了。   日星月落,云悠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了。   这具身体,没有饥渴,没有知觉,仿佛能无限地走下去。   她还是没有走出这片黄沙。   但一道人影出现在前方。   云悠兴奋地朝人影跑过去,甚至扯着腐烂的嗓子想喊几声。   只可惜出来的都是“嗬——嗬——”的声音。   明显声带腐烂了,现在是个破风箱。   然后令云悠恐惧的事情发生了,前面的人影,彷徨得在原地转圈。   那也是一个高度腐烂的会动的尸体!   云悠脑中突然就冒出了自己看过的丧尸片。   ..............   丧尸似乎对云悠没有半点兴趣,也没有任何的心智,依旧在原地转圈。   云悠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列信息。   ‘LV.0丧尸,无属性,脑内晶核等级LV0,致死途径:断头。’   原来这就是世界识别?   也就是说,她大概可以获悉所有的世界事物的相关信息?   晶核,感觉是个好东西!   缓缓靠近丧尸,只有1米不到的距离,丧尸也依然毫无反应。   云悠纠结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妈的,脏就脏吧,反正自己也是这个鬼样子。   对准丧尸磕掉一大块颅骨的地方,云悠直接将手插进了对方的脑仁。   瞬间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但紧接着,那东西好像化成了一股热流,顺着指间自发地被这具身体吸收了。   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从体内浮现上来,云悠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新的肌肉。   但也仅限于长出了一层肉。   这晶核对自己有用!   被吸了晶核的0级丧尸瞬间化为了粉尘,消散在黄沙中,只剩下几缕衣物。   云悠找到了目标。   那就是吸收更多的丧尸!   如果丧尸都曾经是人类,那么随着前方越来越频繁出现的丧尸,证明自己离人类居住地越来越近了。   这一天夜幕降临的时候。   云悠已经吸收了数十具0级丧尸的晶核。   还捡到了其中一个携带的小刀和打火机。   已经多少看出人样的云悠十分满意自己的收获。   再吸收一些,就能恢复成完好的人类形态了。   又是连续赶路的一夜。   第二天清晨,云悠遇到了一条河。   河水已经严重污染,透过水面,云悠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竟然和上一世高中生时代的周云悠有着九分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那双没有眼白的漆黑双目。   这也太恐怖了,这么想着,水中的倒影仿佛知晓了她的念头,下一秒,一双正常的黑瞳双眼出现在水镜中。   这样一来,她好像已经成功变回人类了。   至少外形上是这样的。   云悠心中清楚,她依然没有知觉,闻不出气味,没有饥渴感,不用睡眠,没有疲惫感。   也没有心跳。 第8章 、我在末世不当人2   她也说不清现在自己是什么。   丧尸不会攻击她,一些明显变异的植被和动物也不会攻击她。   天地之间,好像她是不存在食物链中的某种生物。   云悠终于走上了一条公路。   路上的丧尸变多了起来,这更给了她发育的空间。   不知疲倦地吸收掉上百个公路丧尸之后。   一股力量好像要膨胀出来,云悠有些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手心的肌肤下,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能量。   对着空气一挥,路边一个破旧的电线杆轰然化为尘埃。   云悠吓了一跳,但这股力量的释放,让她浑身都通畅了许多,好像打通了某种循环,全身开始运转了起来。   一股恶臭传来,她能闻见气味了!   这是个惊喜。   沿着公路走了三个日落,云悠确信自己掌握了这股能让一切化为尘埃的能量。   在公路上第四个日落,她来到了一个小镇。   和一小队人。   云悠确信那是一队人,因为对方正在不费余力地砍杀丧尸。   这一四人小队男性,穿得十分随意,砍杀丧尸的动作也十分娴熟。   不一会就清理出了一个小镇超市。   砍杀结束后,有人负责挖出丧尸脑中的晶核,其余三人则从车上拿下包裹和锅炉,看样子是准备在小镇超市中留宿。   云悠正准备过去和对方打个招呼,却见一个胡子拉渣的大汉对着车后备箱踹了一脚。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虚弱地护着肚子爬了下来。   女人骨瘦嶙峋,显得肚子大的出奇,浑身脏乱不堪,头发干枯打着结,竟比云悠的模样还要凄惨。   云悠留了个心眼,只暗中跟了上去观察这小队人。   小镇超市已经被洗劫过几遍了,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剩几箱女人的卫生巾,小队人骂骂咧咧支起了锅炉,倒了些水煮开,撕开一包压缩饼干倒进水中,煮成一锅饼干糊,几人就着饼干糊,各自撕开一包不知放了多久的面包吃了起来。   完全不管旁边饿的眼珠子都不会动的女人。   惨绝的事情就发生在饭后。   男人们一个接一个摁倒了大着肚子的女人。   女人哀求着,尖叫着,男人们却无动于衷,反而更加兴奋起来。   等到发泄完兽性,女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个不行了吧。”   胡子大汉啐了地上的女人一口,说道。   “这鬼样子,怕是要生的时候就是死。”   另一个小眼贼眉的年轻人说道。   女人长期的饥饿,加上这种迫害,已经不可能有体力支持她生产,生不下来,对孕妇来说,就等于一尸两命。   云悠静静看着超市内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这队人是怎么回事,更不明白怎么会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   这个世界荒芜一片,丧尸成群,这个超市里,也在发生着制度崩坏的事情。   “没水了,再来点儿!”   对内另一个男子拿着水壶对胡子大汉说道。   接着云悠就看见胡子大汉从手心中直接凝结出了一小团水。   这是什么情况?   ‘现象解释:人类水系异能者,等级LV1,催动体内能量,操控水分子,完成水分子凝聚。’   操控!   云悠在之前的能量调动中,想的都是释放,摧毁什么,操控她还从未试过。   等到小对人在超市内睡熟。   云悠来到一小片空地,闭上眼睛心中暗念操控...操控...调动体内的能量,一股看不见的气息离散在自己周围,这气息有不同的色彩,云悠心念一动,朝着蓝色的气息抓过去。   蓝色的气息似乎被云悠手中的能量催动起来,疯狂地涌过来,一瞬间凝聚成一颗巨大的球形。   云悠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颗巨型水球浮在自己面前。   由纯粹的水分子聚成,是十分纯净的水。   云悠十分开心,将水球灌入一旁一个空了的矿泉水桶中。   第二天太阳初升的时候,云悠已经可以不用闭眼找感觉,直接凝聚水球了。   超市内的小队也有了动静。   云悠潜进暗处。   小队收拾了东西,唯独没有带上那个女人,鱼贯钻进越野车里,毫不留恋地驱车离开了。   超市内的女人静静看男人们的离开,等到车声远离,她终于落下第一滴泪水来。   她明白自己要留在这里等死了。   不久之后,丧尸就会闻着味道撕碎她。   她抚上自己的肚子。   真可惜呢,我们大概不会见面了宝宝。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门口走进来。   女人以为是丧尸,惊惧地想起身找地方钻,人类的求生本能仍在驱使她寻找生机。   却看到一名十分美丽的少女走了进来。   女人露出震惊的目光。   “你见到我,为什么这么震惊?”   云悠直接问道。   “你,你是人是鬼?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你还没死,不过,也快了。”   女人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感受到孩子的动静,她再次看向面前的少女。   “怎么会有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在外面!你是跟着什么人来的么?”   女人提供了有趣的信息。   漂亮的女孩不会在外面,里面又是指什么?跟着人,女孩无法独自一人么?   云悠拿了一瓶水出来,放到女人面前。   女人的嘴皮已经干涸得起皮,看见这瓶水却没有立刻扑上来,而是小心翼翼看着云悠。   看来是吃过了许多苦头,让她对别人给的东西十分警惕。   云悠却一瓶一瓶拿出更多的水,最后直接从外面搬进了一个大桶。   这是昨晚练习的成果。   一个陌生人如果只有一瓶水,分给你也许意有所图,但她如果有100瓶,可能真的只是怜悯你。   女人打消了顾虑,或者说也管不上了,拿起一瓶就朝嘴里猛灌。   喝水喝到饱,这个曾经那么平凡甚至好笑的形容,在现在显得十分奢侈。   现在的水资源,绝大多数都已经被丧尸毒污染,除了水系异能的供水,人们用尽办法过滤的水,也远远达不到饮用标准。   许多人的水,都是污染的水过滤后烧开,拼着被感染的风险喝。   喝完一整瓶之后,女人摸着肚子,眼中聚集起了小小的光亮。   对云悠也放下了戒备,不管这人是谁,只要可以活下去,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也可以!   从女人口中了解到。   世界已经陷入丧尸时代整整50年,她已经是第二代直接出生于丧尸年代的人了。   二代人类仿佛为了应对世界险恶的环境,许多人觉醒了特殊能力,从五行到变异种,拥有异能的人站在了人类的顶端。   然而异能的出现,却是人类制度崩坏的开始,每个拥有异能的人都觉得自己才是世界主宰。   于是内斗产生了。   失去政府,失去国家概念,人类用了数千年建立起来的社会契约制度,在短短数年间崩榻。   最先遭殃的,是天生体能弱势的女性。   女人成了社会发泄恐慌,不满,需求的最佳群体。   丧尸年代第45年,异能内斗将人群划分为一个一个的团体,逐渐形成了原始部落一样的概念,此时一些部落才发现。   女人数量少得可怜。   一些部落开始保护女性,一些部落却开始变本加厉,将女性完全物化,在看不到丧尸结束的黑暗年代,人的本欲被发挥到最大。   而她们所处的位置,是地处首都大京边缘的一个小镇上,离大京并不远,驱车也不过1小时,大京盘踞的部落时不时会以小队的形式来这里观察丧尸变异的情况,带新人历练或是碰碰运气找些物资。   女人不记得自己呆过几个小队了,只知道最后这个来自一个叫威虎的部落。   云悠一边梳理这些信息一边开始清理这间超市。   这间小镇超市,一楼是门面,上面却是整栋7层高的居民楼。   云悠准备将这里作为小据点,这个怀胎5个月的女人需要一个稳定的居所。   轻松吸收掉楼内所有的丧尸后。   云悠找到了一间还算干净的房间。   这间房间似乎一开始就没人住,除了到处都是积灰,连一丝污血也没有。   云悠望着灰尘发呆,能量可以凝聚水汽,是不是也能聚点别的?   比如,灰尘?   这么想着,物体上的灰却真的开始朝云悠手心凝聚过来。   不一会儿,房间露出了很久之前的面貌,灰尘在云悠手心凝结成一个球状的土块。   云悠哼着小调将土块扔下楼,然后将床上的被子拆了床单,棉絮抱出去让太阳晒,她则拿着床单走到水通边,开始洗床单。   女人直直盯着云悠浪费水资源,竟然用水洗床单!   接着云悠却要她也把衣服脱了,一起擦洗擦洗。   等到一切清洗完毕。   女人和云悠周身都干净了许多。   连日来的恶臭终于没有了。   随意找了居民楼衣柜里的衣服,不管是男装还是女装,套了一身后,云悠觉得全身都清爽了。   等晚上女人坐到干净的床铺上时,她觉得自己在做梦。   “我一定是要死了,才让我做了一个这么舒服的梦。”   云悠努着嘴嗯嗯嗯地敷衍着,拿着楼里找到的锅子烧了开水。   没吃的!   云悠才发现这个问题。   自己没有饥渴感,但是对面的女人可不行。   没办法,今晚只能靠一杯热水填肚子。   可女人觉得十分满足,枕着阳光的暖意睡了过去。   哦,对了,这女人说自己叫平安。   云悠并不敢让平安胡乱吃动物肉什么的,毕竟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于是第二天就告别平安,锁死了超市的大门入口,云悠准备去大京其他小镇碰碰运气。   凭借脚程实在太慢了,但云悠没走出多远。   就遇到了昨天抛弃平安小队的越野车。   车内空无一人,像是弃车跑了。   不远处,一具新鲜的尸体横陈在路边。 第9章 、我在末世不当人3   尸体呈现动物撕咬过的痕迹,十分惨烈。   那为什么不开车跑,反而弃车?   再次检查车辆,才发现一种不知名的藤蔓紧紧缠着车轮。   这片地底潜伏着一株变异藤蔓。   ‘植被解析:鬼手藤,变异等级LV3,最大覆盖面积1公里,特征绞杀猎物,喜阴。’   这个小队十分倒霉,先遇到鬼手藤被逼的弃了车,后脚就遇到了变异动物。   可谓现世报。   其他人估计也凶多吉少。   车里除了一些生存装备,竟然还有不少压缩饼干,云悠松了口气,老实说,她完全不知道上哪儿去找食物。   但她并没有就此打算直接回去,既然出来了,去城里观望之外,也想验证平安说的真实度。   云悠伸手去抓车胎上的鬼手藤,鬼手藤却跟预感到什么似的迅速抽离缩回了地底。   真上道!   白捡了一辆车的云悠正准备上车,一道无理又兴奋得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是谁!转过身来!”   云悠转过身去,就看见当日的胡子大汉满身污血,腿上胳膊上都是伤口,却还用淫邪的目光盯着自己。   “我的乖乖,今天撞大运了!”   说罢就朝云悠抓了过来。   “乖乖跟我走,我是水系异能,保管你吃香喝辣!”   云悠意念一动,黑色的瞳孔一瞬间布满整个眼白。   大汉看见对方异常诡异的双瞳,吓得松了手。   “你,你是什么东西?”   云悠伸出手,这还是她第一次对活人释放能量。   一个挥手,胡子大汉在不敢置信中,看着自己的身体溶解成灰,归于尘埃。   连哼都没能哼出声。   原来和物体一样,人体也会化为灰烬。   瞳孔恢复正常,云悠跨上车,朝大京驶去。   一路上都没遇到人,车很快驶入大京的卫星城内。   路上开始出现一些车队,这些车都经过改装,车窗上都是铁丝拦网,如果不是离得近,分辨不出驾驶室的人模样。   云悠不动声色慢慢放缓车速,脱离车队的路径,拐入一个胡同内。   确认四下无人,云悠跳下车,锁了车门,猫着腰朝胡同深处走去。   事实证明云悠想法是对的,这种胡同人们轻易不敢进入,因为胡同人口密集,地形却极为狭隘,不熟悉地形极易走进死路。   谁想进入一个狭隘迂回的巷子里和丧尸擦肩偶遇。   你不会遇到丁香一样的姑娘,如今只剩恶臭的丧尸。   一边吸收丧尸,云悠的运气可谓十分之好。   她在胡同里发现了一个小便利店。   便利店小得连块招牌都没有,如果不是烟柜橱窗,还真的发现不了。   里面的商品几乎没人动过,还维持着主人离开前的样子。   云悠抖开车上捞来的旅行包,首先塞了一堆方便面,火腿肠和饼干,然后在角落找到了几盒未拆封的内裤。   甚至还有几双拖鞋。   再来是牙膏牙刷,毛巾。   云悠一趟大丰收,抱着塞得鼓鼓的包朝胡同口的车走去。   却在拐弯处瞄到了人影。   云悠警惕起来,探出半个头观察。   几个年轻男子围着车打转。   “唐钰,你确定这车有主人?”   被叫唐钰的男子模样十分清秀,点点头说:   “我刚才看见车拐进胡同的,方才在路上看见了这辆车,我看越开越慢,以为车没油了。”   云悠不打算和人有接触,准备从另一边直接开溜。   眼角却见背后一个影子逼上来。   云悠提着旅行包朝另一头撒开脚步就跑。   没跑几步就被人抓住了旅行包,云悠脸色阴沉下来。   想抢我的东西?看你有没有命!   云悠并不想滥杀,凝聚了一个水球转身砸了过去。   对方没料到云悠也有异能,被砸了个正着。   但这个水球并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只是把人淋了个落汤鸡。   唐钰等人听见动静奔了过来。   明白悄悄逃跑是不行了的云悠抓着物资阴着脸站着没动。   “星舒!”   唐钰看见被淋的人,大惊失色扑上去,手中凝出一团火焰,快速烘起了对方的衣物。   等对方撩起湿透的细碎黑发,云悠才看清名叫星舒的男子。   这男子长得是不是太好看了点?   和那些胡子大汉相比,这名叫星舒的男子,脸色有些苍白,长相却十分清雅,被人淋透也全无恼火的意思,薄唇弧度天生带了一丝笑意,眉目俊美异常,眼中仿佛有细碎的星光。   面对唐钰老妈子一样的举动,十分乖巧地站在原地任由摆弄。   火系异能迅速带走水汽,几息间星舒的发梢便干透了。   几人这才注意到安静站着的云悠。   唐钰倒吸了一口气。   漂亮成这样的少女,杂志书里都没见过啊!   周云悠的少女样貌,无疑是顶尖的美貌。   “你,你是个女孩子?”   唐钰率先发问。   接着少女特有的声音给了他们肯定答案。   “离我的车远一点,走开。”   少女音宛如上等的珍珠碰撞在一起,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警告满满。   “Hi!你好!我,我叫沈济林!”   一个娃娃脸的男子迅速热情地自我介绍起来,并试图朝云悠靠过来。   唐钰一把抓住对方往后扯。   傻叉!没见人家提防得很么!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看你开进了胡同,这里很危险,才跟过来看看。”   唐钰温声解释道。   “我叫唐钰,被你淋到的叫时星舒,你别误会。”   云悠见三人眼神清明,只是盛满了好奇,当下背起半人高的旅行包就要走。   “你....”   叫时星舒的男子似乎想上前拦人,下一秒却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看样子体弱得很。   “济林,快,姜茶还有么?”   唐钰紧张地问道。   快步朝自己车走去的云悠不禁侧目,这年头还能喝姜茶?来头有点不简单吧。   却看见时星舒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红,泛着星光的双眸却死盯着自己。   云悠原地顿了一下。   时星舒敏感地捕捉到对方的犹豫,眸中星光点点,想上前和对方说话,一阵更猛烈的咳嗽将话语打断在唇边。   再抬头,云悠已经不见了。   .   .   .   这场特殊的相遇打消了云悠继续往城市中探索的想法,反正已经搜罗到一批食物了,足够平安吃上一周。   回到小镇的超市,不出意外超市外又聚集起了零星的丧尸。   云悠不客气地将这几个丧尸当零食吸了。   充沛的能量在体内循环,令她十分舒畅。   当晚,在孕妇平安发绿的目光中,云悠煮好了一小锅泡面,还加了几根火腿肠。   平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猛吸了几大口面,见云悠静静地看着自己,平安嗫喏着问道:   “你,你不吃么?”   云悠晃了晃手中的压缩饼干,说:   “在外面就吃过了,你吃吧,管够!”   话音刚落,就见平安整张脸都埋到锅子里,大口吃起来。   对长期处于饥饿中的人来说,吃饱就像登仙一样令人舒适。   平安不记得上一次吃饱是什么时候了。   她打着饱嗝,一边不好意思地朝云悠笑,一边落下泪来。   等平安睡熟,云悠又开始练习控制空气中的分子。   正常情况下,今天的那个水球,至少是能将人砸进大坑的程度,为什么那个叫时星舒的,只是被淋湿的程度。   云悠凝出一个水球,朝远处一个丧尸激射出去。   丧尸直接被砸成了四分五裂的状态。   也许对方也有异能,只是自己不知道是什么异能。   她想起唐钰唤出火焰的样子。   空气中可没有火分子,对方的召唤更像是直接从体内召唤出来的。   云悠盯着手心凝聚的能量,思索怎么才能变成火焰。   能量越来越多,聚集在手心的一点无法释放,浓度越来越高,逐渐显现出了实体化,几番光泽变化之后。   ‘轰——’   一股白色的火苗漂浮在云悠手心中。   白色的火?这是什么?   云悠小心将火朝地面扔去,白色火苗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下一秒,地面被溶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坑来。   云悠吓了一跳,白色火苗还在继续灼烧,继续侵蚀着地面。   意念一动,白色火苗被唤回云悠手心,云悠五指一捏,火苗化为能量回到了体内。   这火不能用啊!   一阵古怪的叫声突然传来。   在深夜无人的小镇上,显得极为阴森。   伴随着叫声,一股大风突然刮起来。   下一秒,一具斗篷下高度木乃伊化的丧尸怪叫着朝一个方向径直飞了过去。   飞?!   什么玩意儿?   ‘识别成功,丧尸等级LV4,属性风系,特殊能力,飞行;特殊能力,操控低等丧尸。’   风系,会飞!   好想得到对方的晶核(能力)!   云悠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等云悠终于摸着方向追到地儿,却见两小队的人正在和对方厮杀。   场面十分惨烈,风系丧尸召唤了附近所有的低等丧尸朝荒郊田地里生了篝火的人进攻。   其中一队正是白天见到的唐钰三人,另一队则十分面生。   “操!唐钰,就你他妈的非要找什么鬼手藤!老子要是今天交代在这里,我们老大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星辰!”   几人皆是异能者,面对普通的丧尸不在话下,但那只LV4的风系丧尸太过棘手,时不时怪叫着冲下来冲着小队人就是一爪子。   风系元素裹着利爪,能顷刻间将地面抓出一个洞。   抓在人体身上绝对顷刻死透。   云悠猫在暗处目光灼灼看着风系丧尸,这能力也太好用了吧,更想要了呢!   可惜所有的丧尸都对云悠没兴趣,不然冲自己来多好!   风系丧尸再次扑下来,直朝唐钰的门面而去。   时星舒就在此时推开唐钰,面对风系丧尸抬起五指。   一道炫目的白色光芒亮起,丧尸瞬间嚎叫着在光芒中化为粉尘。 第10章 、我在末世不当人4   和云悠释放能量直接摧毁的状态一模一样。   这股光芒连云悠自己都觉得十分不适,连忙藏到草丛后。   这不适感,简直就像吸血鬼见到了太阳一般。   再看过去时,时星舒已经秒杀了那风系丧尸,翠绿的晶核静静躺在他手上。   刚刚还恶言相向的小队露出垂涎的神色。   却没人敢上前一步硬抢。   时星舒的异能在整个大京都赫赫有名。   据说是唯一的多异能拥有者,但都说不清他的具体能力是什么。   如果不是一个病鬼,恐怕早就称霸整个大京地界了。   唐钰这次寻找的鬼手藤,据说能是治疗的药物之一,但鬼手藤神出鬼没,光是寻找就十分困难,更别说找到了也是要命的玩意儿!   唐钰看几人的神色,心知对方垂涎这4级风系晶核。   冷笑一声,并未说话。   沈济林笑嘻嘻地说:   “诚哥别误会,4级丧尸我们还不会放在眼里,我们只要鬼手藤。”   言外之意,想要么,拿鬼手藤来。   被叫诚哥的汉子禁了声,心想一群小少爷,别仗着异能高就不知所谓,等见到鬼手藤再说吧。   说不定,人一死,什么都得落到旁人手里。   这么想着,诚哥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晚风又恢复了徐徐的吹拂。   经过刚才时星舒的能力释放,四周已经十分干净,安静得能听见树叶在风中摇曳的沙沙声。   一缕轻盈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小队众人。   众人纷纷对视了一眼,高度惊觉起来。   一个黑影走进火光的范围。   乌黑长发,雪白的肌肤,绝美的容貌。   “是你!”   时星舒惊喜地唤了一声。   “操操操!诚哥!是女人!”   旁边的小队跟打了鸡血一般原地弹跳起来。   沈济林见状瞬间阴沉了脸,脚尖一点地面,数道土锥从地底冒出来,阻挡了几人要扑过来的架势。   “诚哥!我..我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几人涨红着脸,看看诚哥又看看土锥,试图怂恿对方出手。   “吵什么!女人又不会跑!一定是害怕了来找我们呢!”   几人一听均露出淫邪的目光来看着前方站在原地不动的云悠。   时星舒轻轻瞥了几人一眼,又回过去朝云悠走去。   “你还记得我么?”   却见云悠伸出手,朝自己脸试探性地摸上来。   时星舒瞬间从耳尖开始红了脸。   诧异地看着云悠。   云悠顺着对方脸颊向下,仿佛抚摸般来到对方脖子间。   等唐钰察觉不对劲的时候。   云悠已经直接掐住了时星舒的脖子。   “姑娘,你别冲动,你要什么?水么?还是吃的?”   唐钰不认为云悠能伤害到时星舒,试探地询问道。   “我要风系晶核!”   唐钰等人还未说话,一旁的诚哥等人却猥琐地讥笑道:   “小妹,风系晶核你拿着有什么用,不如和哥哥们走,我们是大京威虎部落的人,威虎听说过吧!保管你过上好日子!”   云悠秀眉一挑,露出一个玩味的神色。   的确听过,不过不是什么好印象就是了,这是她遇到的第二支威虎部落的人,这样看来,威虎部落还真有点一丘之貉的意思。   时星舒却直接拿出了晶核,递到云悠面前,目光星星点点,透着少年般的青涩。   唐钰和沈济林都没上前阻止,4级风系晶核已经十分珍贵,但这是时星舒拿到的,决定权在他手中。   云悠不客气地一把抓过晶核,在众人的目光中,当着众人面,晶核被迅速吸收,绿色的微光点点,尽数被云悠吸进体内。   一股清凉又蓬勃的能量瞬间钻入云悠体内,周身都飘起一股小小的旋风。   唐钰几人神色震惊地看着少女将一个4级晶核直接吸收殆尽,旖旎的心思褪去了一大半。   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直接吸收高等级的晶核,即便是风系同属性吸收,4级晶核也需要谨慎的处理,像这样不讲道理直接吸收,闻所未闻。   几人脸色凝重起来。   “姑娘,你什么来头?”   刚刚还淫意大盛的诚哥,此时微微沉下脸,谨慎地问道。   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云悠心情极好,冲时星舒等人露出一个许些甜美的笑容。   “跟我来。”   云悠朝唐钰几人招呼,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   时星舒回头看了唐钰和沈济林一眼,便果断跟了上去,唐钰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算是看出来了,就算是时星舒,也没逃过这美人关。   沈济林和唐钰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迷茫,那梓萱怎么办?   诚哥身边的小弟也想跟上去,即便方才那一手有些震慑作用,但这姑娘实在是太过漂亮,是极品中的极品啊!   值得冒一次险。   却被诚哥拦了下来。   “你们几个留在这,出了事我保不了你们。”   说罢大步跟上了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几人。   唐钰打开手电筒,几人跟在云悠身后,云悠带着人朝白天遇到鬼手藤的地方走去。   ‘把鬼手藤的位置识别出来。’   ‘识别中...识别完毕,距离1KM,即将进入有效攻击范围。’   云悠听了识别系统的信息,摆手示意几人停下。   “你们留在这里。”   说完继续向前走,调动风系异能,气流在周身澎湃地鼓动,云悠整个人都轻微漂浮了起来,随后急速超前移动。   见云悠转瞬间没了人影,唐钰等人面面相觑。   “娘的,这是拿了东西跑了?”   跟上来的诚哥低低嗤——了一声。   时星舒泛着冷意的双眸回头扫过,诚哥的皮子不免紧了紧。   “就算跑了,跟赵苟你有什么关系!”   沈济林不怀好意地反刺了一句。   赵苟是诚哥的大名,但因为叫起来就变成了赵狗,大家都改口称呼他诚哥。   赵苟脸色气得涨红,他平生最讨厌别人喊他大名!   但这三人不是他那群任人使唤的小弟,因此憋着气阴恻恻地望着三人的背影。   地面传来一阵古怪的动静,仿佛有什么东西欲要破土而出。   “什么情况?”   唐钰拿着手电朝前方动静的来源照过去。   军用手电的辐射范围十分远,最先观察到危机的,是身为土系异能者的沈济林。   “是鬼手藤!快跑!”   沈济林大喊一声,拉着时星舒就往后撒腿跑。   手电照射到的前方,破土的声音不断,一株巨大粗壮的藤蔓本体从土中钻了出来,本体上长满了错综交杂的分支,每个分支的尽头,都是一个人巴掌大小的手状藤蔓。   因此才被叫做鬼手藤。   这种鬼手十分灵活,一旦缠上,会寻找生物的口鼻甚至□□,将藤蔓整个的钻入生物体内,绞烂内脏,吸食内脏的血肉。   是十分痛苦残忍的死法。   此时鬼手藤仿佛在逃离什么一般,疯了一般整株钻出盘踞的土地,大小不一,数量庞大的鬼手前赴后继,犹如阴魂手臂,朝四人扑过来。   “唐钰!”   沈济林一边跑一边大喊。   唐钰从惊吓中回过神,迅速召唤出一个大型火球,朝身后的鬼手藤砸过去。   火球刚点燃了一小部分藤蔓,周围就涌过来更多的鬼手,将点燃的地方捂灭。   唐钰脸色发白,这株鬼手藤等级不低!   火球没用,这是自己目前能凝结出的最大火焰了。   沈济林也脸色白起来,火系克木是常识,自己的土系只会起到反效果。   但鬼手藤逼近在即,不能被它碰到人体!   沈济林默默集中精神,整个人向前一扑,双手按地释放土系异能,人顺势向前一个打滚,起身继续跑。   身后则在他双手碰到地面的瞬间,树立起了一堵厚实的土墙。   然而木系破土也只是几秒钟的事情。   在这几秒钟的间隙,本应拉开距离的时星舒三人,却见跑在最前面的赵苟突然回过去,对着他们阴笑起来。   下一秒,几人感觉脚心一阵刺痛。   跌倒在地上。   赵苟用了金系异能,只不过是用在了同行人的脚下。   鬼手藤眨眼之间就到了三人面前。   预感到生物气息,鬼手藤停顿了下来,赵苟已经蹿出去百米远。   “好好享受鬼手藤吧小少爷们!哈哈哈哈!”   赵苟得逞的狂笑逐渐远去。   面对遮天蔽日的鬼手扑面,唐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妈的,早知道,好歹先谈个恋爱啊!   扑面而来的鬼手藤突然停住了,仿佛被什么拽住了一般,鬼手张牙舞爪地四处乱摆。   就像一个被拎住衣领的熊孩子,拼命想挣脱后面的束缚。   三人呆愣愣看着硕大的鬼手藤下一秒被整个推上空中。   缠绕在外侧的风旋证明它是被风系异能卷上去的。   几人面色古怪起来,不约而同想到方才吸收了4级风系晶核的少女。   云悠从后面慢吞吞走到三人面前,看到的就是三人一言难尽的神情。   唐钰心想,这实力等级,已经堪比星辰的老大了。   “你们不是要鬼手藤么?喏。”   少女葱白的手指指着空中挣扎不断的鬼手藤,口气好像在说这玩具给你们吧。   “我,我们只要藤心液...”   唐钰无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巴巴看着空中鬼手藤的中心。   “哦...怎么取,你说。”   云悠学着风系晶核的原主人,风刃缠上手指。   唐钰意识到少女要帮他们取藤心液,顿时也不怕了,飞快爬起来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一个铁盒,铁盒中用海绵包裹着一个空的玻璃瓶。   看样子是准备用来保存贵重液体的。   “主茎的中心,放出来的淡绿液体就是。”   唐钰目光灼灼盯着云悠,指着鬼手藤缠绕在一团鬼手下的中心主茎说道。   话音刚落,云悠飞身上前,对着主茎,胳膊一伸,五指成爪,指尖环绕的风刃将阻挡的藤蔓纷纷撕裂,直接捅了个对穿。 第11章 、我在末世不当人5   随着一股淡绿色的液体溢出,没有灵智的鬼手藤逐渐失去了生机,鬼手纷纷垂败下来。   唐钰赶忙想上前接藤心液,云悠直接用风系异能将溢出的液体包裹起来,小小的风囊中,液体被聚为一团,散发着淡淡的怡人清香。   风囊飘到唐钰跟前,唐钰兴奋到差点要给这位姑奶奶跪下了。   鬼手藤已经没用了,达到目的的云悠一把将鬼手藤整个抛出老远,鬼手藤落地后僵硬地往地里钻,看样子如果没有及时获取能量,可能会直接枯死。   云悠没打算直接灭了这株鬼手藤,鬼手藤不光绞杀人类,同样也绞杀变异动物。是极好的守阵地植物。   “咳咳咳!”   时星舒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看起来刚刚那阵奔跑让他十分不适。   “你们回去吧,我走了。”   云悠对今晚的收获十分满意,能直接飞行的感觉实在太好,仿佛天地之间任我遨游,畅快无比。   “等等!”   沈济林脑中精光一闪,大着胆子叫住这位前一秒还是貌美女生,下一秒才知是超实力大佬的少女。   云悠转身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想雇你帮我们一起搜集星舒的药材!不知道阁下有没有兴趣!”   像是怕云悠心生不喜,沈济林紧接着开始说好处:   “我们是星辰部落的,只要你需要的,无论是物资还是食物,我们都能给你,作为你的酬劳!”   云悠眯起双眼,盘算这话中的信息,看起来,星辰是个实力很雄厚的部落,不然,几人不会反复强调星辰。   但是,物资她可以搜罗,食物她可以抢。   “晶核!我们可以给你高阶的晶核!”   仿佛看出云悠的犹豫,沈济林想到少女就是为了晶核才找上门来,连忙加码提出。   果然,少女的双眼亮了起来。   沈济林知道自己谈妥了。   “可以,我回去收拾一下,明早我们在镇子高速出口汇合。”   说完,云悠头也不回,遁入黑夜中。   .   .   回到小镇超市,盘了盘剩下的食物,最大的问题是水。   要是有自来水就好了。   但是现在的自来水厂早就被污染了,即便有水,也全是暗红的铁锈和不明的黑色杂质。   云悠在周边一个酒店天台上找到了一个干涸的储水罐。   将硕大一个水罐注满水,饶是云悠也觉得体内能量被抽空,缓一阵放一阵,直到黎明才将储水罐放满了干净的水。   接通了水管之后,平安所在的房间用上了干净的自来水。   留下打火机等物资,云悠在平安眼泪汪汪的注视下朝小队汇合点走去。   时星舒三人从黎明时分就在高速路口等人了。   沈济林心里也没底,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来。   穿着不知哪里捡来的男式破烂衬衫,套着卷起了一大截裤脚,不合身的牛仔裤和板鞋,云悠就这么邋里邋遢的站到几人面前。   昨天夜黑,加上云悠剽悍的身手,几人都没注意过少女穿着,今日一见,唐钰和沈济林不禁心中嘀咕,没见过混得这么惨的大佬。   “吃穿你们提供,晶核按照材料折给我,5天后我得回来一次。”   说罢就跨进小队的军改越野车内。   进了车才发现这小队人过得相当舒坦,车厢后面满满三大包的日用食物,车内更是真皮车座低调奢华。   淦!看来星辰很有钱!   看着丝毫没打算客气的云悠,唐钰几人无奈地也上了车。   时星舒似乎休息得很好,整个人都十分精神,不由分说上了后座坐到云悠身边。   唐钰熟稔地上了驾驶座,沈济林有些不自然看了看后座两人,见两人倒没有聊天的意思,爬上了副驾座。   1小时后,云悠看着逐渐密集起来的高楼,知道这是进入大京城内了。   丧尸出现50年,城市内的精英大楼失去了曾经象征精英地位的价值,现在不过是一堆不能吃不能喝的钢筋废铁,唯一的价值就是被人们拆除二次利用。当人们需要时,它们是面子是地位,当人们不需要时,它们回归物质本质的作用。   穿过高楼,一堵高达50米的高墙呈现在云悠面前。   墙上时不时有人影来回,像是在守卫巡逻。   城门是精钢铸成的,能容纳大货车的进出。   看见越野车,门口的人十分自觉地打开了城门。   一条笔直的公路,两边是开阔的田野。   没错,是田野,田间还有在劳作的人,这片田野不算大,密集分布着亩田和大棚。   “现在还有可以吃的农作物?”   云悠忍不住问道。   几人奇怪地看了云悠一眼,沈济林解释道:   “作物虽然变异了,但是有些作物依然可以食用,这是城内农业小队一直在外出搜索的成果。”   看来城内的人群,以小队的形式分化出了不同的职能,不断给墙内的城市带来改善。   驱车10分钟,驶过旷远的农田,车驶入地面停车场。   “这里要下车步行了。”   唐钰停好车,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沈济林也从另一侧开门下车,看得出来,回到城中,几人的放松下来,脸上挂上了舒适的笑容。   “大玉玉!济林!”   一声娇俏甜蜜的女音传来。   唐钰脸色一黑,云悠就透过车窗看见一名穿着纱织白裙,脖间戴着一尊翡翠佛手,俏丽十足的少女扑进唐钰怀里。   唐钰面无表情地望向别处,不想与少女对视,少女也不恼,放开唐钰转身又扑向沈济林。   沈济林倒是完全不避讳,宠溺地和少女抱了个满怀。   “我家星舒呐?”   少女仰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闪烁着甜美的神色。   时星舒下车的时候,少女来的方向又来了两个人。   看样子是跟着少女来接时星舒的小队,这一三人小队,除了白裙少女,其他两人都是十分俊美的年轻男子。   见时星舒下了车,少女“嘿——”一声跳到时星舒面前又要往人怀里扑。   时星舒一把抓住少女的肩膀,将人拦住。   少女露出欲哭的可怜兮兮表情,撅起小嘴说:   “星舒哥哥你不爱梓萱了?”   时星舒没言语,后面跟上来一名俊美男子阴着脸上前把少女梓萱拽进怀里,不满道:   “你有我不就够了。”   说完带着许些敌意看向时星舒。   车内默默看着一切的云悠表示,这仿佛是个复杂的故事。   有意思的这少女似乎来者不拒,转身又和那男子打情骂俏起来。   “这趟有什么收获?拿到鬼手藤的藤心液了么?”   另一名俊美男子身高近1米9,留着一束长发,整个人气质十分温和,上前和唐钰攀谈。   “不光拿到了,还收获了一位大佬!”   沈济林笑嘻嘻引导几人朝车内看去。   云悠走下车的时候,氛围一时间凝固了起来。   梓萱几乎在第一时间对云悠产生了强烈的排斥感,无他,这少女实在是好看过了头。   宁梓萱1米55的身材十分娇小,在1米68的云悠面前,莫名被压了一头下去。   再加上对方发育极好的身段,雪白的肌肤,漂亮得仿佛不该存在在这世间。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   沈济林这才发现自己根本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云悠。”   云悠淡定地任人打量。   时星舒眼也不眨地看着云悠,微笑道:   “原来你叫云悠。”   “赶紧进城吧,我时间宝贵。”   云悠并没回对方一个笑容,她只有5天时间在外面,平安这个孕妇不能一直扔着不管,而城内,最好还是观望观望。   这个名唤梓萱的少女生活条件似乎不错,如果星辰的女人都能如此,也不妨考虑把人送进星辰。   “啊,哦!给你认识一下!这个高个儿是韩非,那个阴着脸的是许居然,这是宁梓萱妹子!”   沈济林连忙给双方介绍。   云悠冲几人点点头,用眼神催促赶紧进城办事儿。   唐钰将装着藤心液的铁盒拿下车交给韩非,两人带头朝城内走去。   在宁梓萱敌意十足的注视下,云悠无所谓地跟了上去,时星舒则亦步亦趋跟上了云悠。   穿过地面停车场,呈现在云悠面前的,就是一个有模有样的小型集市,摊位上摆着一些小刀,酒精灯,甚至还有一些崭新的衣物和不知道还有没有效的药物。   交易间用的都是晶核,货币已经失去了意义,黄金倒还有些价值,但硬通货还是富含能量的晶核。   也有不少以物易物的交易。   没有贩卖食物的,外面种植的作物在集市上也没看到,看来食物是有特殊的领取途径。   来往的几乎都是男人,偶尔能见到女人,却都是神色恹恹,穿着破旧,以货物的身份被拿去交易些什么。   云悠神色冷了下来,余光看见男人们投来的淫意目光,这目光触到韩非等人,被短暂地压制下去,藏在看似繁华有序的街道下。   云悠心中对宁梓萱的身份更为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独善其身的?   ‘人类识别,水系LV1异能者,女性。’   识别系统的信息适时传递了过来。   原来是异能者。   几人走进一栋办公厅内,这里应该是50年前省市政府机构,现在大部分的地方已经长满了杂草。   坍塌的地方记载着这栋建筑曾经经历过的黑暗时期。   迎面走来两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者。   宁梓萱率先迎了上去,十分熟稔地拉过其中一个老者,耳边窃窃私语,脸上一派纯真,眼中却望着云悠,闪着不善的狡黠。   “爷爷。”   时星舒露出温和的笑容。 第12章 、我在末世不当人6   被时星舒唤爷爷的老者一眼就注意到了后面的云悠。   目中疑惑闪过。   “时老,唐钰这趟拿到了鬼手藤的藤心液。只要再拿到幽夜花和青巨蚺的胰脏,星舒的病就有望治好!”   韩非语气温和,神情泛着淡淡的兴奋汇报到。   另一位老者眼神不善看向云悠。   “拿到了就拿到了,怎么还带了个女人回来,我们养不起吃白饭的女人,给别的部落送过去吧。”   唐钰一听背后留下冷汗,朝宁梓萱瞪了过去,一定是这丫头和许老说了什么。   “哦?看来你们这儿不欢迎女人。”   云悠打消了要将平安带来的想法,即便是星辰,没有战力和关系的女人看来也过的十分不好。   “许老,云悠是我们请来一起寻找星舒的药材的。”   唐钰觉得不妙。   “小唐,看人不能看外表,现在不比以前,条件恶劣了,像梓萱这样的女孩子,才能和你们一起走下去。”   许老拍了拍唐钰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   “许老,云悠是异能者。”   “女性异能者有什么用,最多长长草,梓萱这样的水系才最实用!”   云悠搞明白了,这老头子是个梓萱吹啊!   不欲与这些人扯皮,云悠准备要了资料就走。   “幽夜花和青巨蚺长什么样,有样本么?”   “你这人好没礼貌,许爷爷还没说完呢,而且你见了老人家,连招呼也不打。”   宁梓萱叉起蛮腰,娇气十足地指责道。   “我是来接任务的,大家做笔交易,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算什么东西!”   云悠神色沉下来,眯着眼不善地看向宁梓萱。   “你!”   宁梓萱嘴一嘟,就包着泪花看向时星舒等人,委屈的样子叫人心生怜惜。   许居然见到心上人受了委屈,二话不说就对着云悠出手。   一道冰锥朝云悠急射过来,竟然是变异的冰系异能。   云悠素手一挥,冰锥就被一股无形的气旋扯住,下一秒,冰锥掉了个头,以更快的速度回刺向许居然。   云悠避开了要害,这一下刺在了许居然的手臂上,当下就见了红。   “你是风系异能?!”   韩非脸色微变,许老则当即怒了,宝贝孙子被人当面刺伤,他在时老面前脸上挂不住。   “小姑娘,今天留下一只手,我就不跟你计较!”   唐钰等人没想到许居然竟然直接动手,动手反被伤后许老还出言威胁,当下也沉了脸。   “我们请回来的人,还请许老别多插手吧。”   “什么别插手,敢伤我许建国的孙子,好大的派头!”   时星舒上前一步挡在云悠身前,眼神透着不满。   “是居然出手在先,被反伤只能怪他实力不足。”   许建国气的脸都红了,宁梓萱见时星舒为云悠说话,心里对云悠生出更大的不喜。   “星舒哥哥,就算是许哥哥先出的手,她不是没怎么样嘛!你看许哥哥,都出血了!她下手也太狠了!”   云悠为宁梓萱的脑回路干杯,这杀人者没杀成就无罪的套路真耳熟。   当下觉得这群人实在无趣得很,冰系异能她很有兴趣,但是对方是个看轻对手,只会扔几根冰锥子的草包。   她对这种为人傲慢,技术还烂的人没兴趣。   浪费了冰系异能,真是可惜。   云悠想着,掉头就往外走去,眼神扫过许建国。   糟老头子坏得很!   见云悠人狠话不多往外走,唐钰和沈济林连忙跟了上去,星舒的药还靠她呢。   “星舒,既然人是你请来的,那就关照好。”   时老瞥了一眼许建国,这话既是说给孙子听,也是说给许建国听。   我孙子的客人,我认了。   许建国闻言,嘴巴抿了抿,老脸浮现一丝屈辱的神色。   他和时老都是末世前出生的人,十几岁的年纪迎来了末世,亲眼见证家园荒废至此,他们也是曾经携手过的兄弟,而随着下一代开始觉醒异能这种只在电影里见过的东西,他们老一辈,能够坐到部落的高位,第一靠的是手段名望,第二靠的是下一代的实力支持。   他和时老都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只因为时星舒的异能强大,他就生生矮了一头。   “韩非,星舒的药还要多劳烦你费心。”   被时老点名的韩非点了点头,跟上了朝外走的时星舒。   宁梓萱觉得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烦闷,只想好好挫一挫云悠的脸面。   看着已经染红半个胳膊的许居然,宁梓萱觉得果然他实力是最差的,心中想起一个人来。   这场矛盾并没有减弱云悠对城内生活的好奇心。   大京盘踞了多个部落,其中星辰是现在城中实力最大的掌权部落。   唐钰从韩非那儿拿到了幽夜花和青巨蚺的资料,就准备采购些物资,好为这次长期的外出做准备。   云悠见识到了星辰的势力。   每个部落都有一个部落图腾,这个图腾会制成一个铁片,人们将其制成项链活着手环,采购时拿出图腾,星辰图腾是8个环绕一圈的星星,凭借这个就能最优先拿到物资。   压缩饼干只是最基础的,食物中还有各类面包,火腿,罐头,甚至真空包装的肉类,蔬菜。   这么一对比,云悠顿时觉得,先前遇到的威虎部落那队人,一定很菜。   时星舒则换了一件全新的T恤和方便行动的女式工装裤,外加一双合脚的马丁靴给云悠。   拿人手短,即便不渴不饿,对温度没有感知,云悠依然十分喜欢食物和衣服。   当场就给时星舒一个灿烂的笑容。   周围的人纷纷羡慕哭了,我也好想博美人一笑啊。   看了看手中连一件T恤都换不出来的晶核,又唉声叹气地走了。   换上新得衣服,云悠心情十分美好。   看着云悠被T恤完美勾勒出丰满的胸前,不止时星舒耳尖和两颊止不住泛红,唐钰等人也红着脸移开目光。   美色惑人!   几人准备完毕,就再次朝来时的地面停车场走去。   刚走进停车场大门,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他们的军改越野车旁边。   是宁梓萱。   “梓萱?你在这里干什么?”   沈济林抱着一大包食物和水,伸出半个头问道。   “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星舒哥哥的病,我也能出一份力的。”   宁梓萱搓着白裙裙角,露出一截幼嫩的大腿肌肤。   “唉,梓萱,我们这可不是过家家,快回去吧。”   “我可以的!我也是异能者,我要提升实力!”   宁梓萱握着自己胸前的翡翠佛手自信地说道。   说到提升实力,沈济林突然觉得有道理起来,毕竟对方也是实打实的异能者,之前因为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儿,一直避免让她参与任务。   现在队里多了一个云悠大佬,或许能解开之前的矛盾,还能历练一番。   岂不美哉!   “你决定了?”   沈济林把东西一股脑放进后备箱。   “嗯!”   得到允许的宁梓萱快乐得像一只小鸟,偎依进车后排,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时星舒招手。   “星舒哥哥坐梓萱旁边呀!”   时星舒看了唐钰一眼。   唐钰抢先一步坐到驾驶座,表示我不管。   这次轮到沈济林开车,时星舒只好享受了一把两边都是美人的‘艳福’。   刚上车,云悠就看见宁梓萱宣布主权似的,在时星舒明显僵硬的抗拒下,抱上对方的胳膊。   甚至把头蹭了蹭,挑衅地看了云悠一眼。   拿人手短的云悠不会对唐钰几人的决定有意见。   她的目的只有晶核。   .   .   按照韩非提供的资料,幽夜花有些踪迹难寻之外,青巨蚺倒是会经常有人目击出现在大京南边一片废弃的湿地公园里。   因此几人驱车朝南边行驶而去。   驱车半日,几人就到达了湿地边缘地带。   这里曾经是国家保护生态地区,如今50年后,这里已经成了变异植物和动物的天堂。   为了适应末世种种,动植物的变化是各大城市都在专注研究的,因此常常能见到小队来这里尝试收集动植物。   天色开始昏暗下来,夜晚的湿地十分危险,几人决定在湿地边缘就地过一晚上。   选了一处小山丘背风处,酒精灯炉燃起了火光。   沈济林拿起水壶,让宁梓萱注满水。   既然是在外面,那么就要动起来。   然而宁梓萱从未锻炼过异能,只注了一小半,就开始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地撒起娇来。   好在唐钰三人因为没有水系异能者,出门都习惯带上饮用水。   沈济林转身去车上拿水。   一阵女子哭喊的声音就在此时从山丘另一头传来。   云悠熟悉这个声音。   和平安遭遇那种事时的哭喊一模一样。   绝望又屈辱。   当下云悠就起身,开启了风系异能,朝声音的来源遁去。   那声音十分微弱,还围着灯炉转悠的唐钰等人似乎并未听见。   等到发现云悠不见了,已经是5分钟后了。   .   .   这是另一个队伍。   不同的是,这个队伍足足有10来个人。   人群三三两两,驻扎了帐篷。   声音就是从帐篷里传来的。   外面的人听着无动于衷,有的甚至露出享受的神态。   扎眼的是中央篝火边,一张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破旧沙发上,坐着一个浑身散发危险气息的男人。   通过空气中的能量感知,这人的能量十分霸道。   男人拿着水壶灌了一口,露出棱角分明,有些魅惑意味的下颌。   高挺的鼻梁,一双泛着不耐又无聊的双眸,在火光下呈现淡淡的棕褐色。   这男人是个混血。   帐篷内的声音突然变了调。   绝望的哭喊陡然变成了尖利的嘶喊。   “怎么回事?张老六今天玩得这么刺激?”   没人要去阻止,反而打趣了起来。   嘶喊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简直像被捆杀中的家畜。 第13章 、我在末世不当人7   云悠不再考虑中间的混血男人是否危险,风系异能一瞬间释放最大能量,整个人如流星般朝帐篷急射过去。   以速度为傲的风系异能救不下帐篷里的女人。   被整个掀翻的帐篷中,一个裤子脱了一半的中年男人,正用一把军刀一点点割开了身下□□女人的胸膛。   血与女体让他异常兴奋,最后一刻,军刀直接捅进了女人的眼眶。   很显然,这个中年男人,本来就没打算让女人继续活下去,女人死之前,不如给自己提供最后的刺激。   云悠此刻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愤怒至极。   驻扎的小队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沙发上的混血男人已经冲向了帐篷的方向。   一团紫色的电光瞬间凝聚,朝周围5米内炸裂开来。   电光所到之处,一片焦黑。   云悠的速度却更快。   混血男子还没看清来人的长相,就见张老六裤子都没穿上,就这么被人卡住脖子拽上了半空中。   只有风系异能才能飞行,这人的风系等级不低。   混血男子看都没看地上已经变成尸体的女人一眼,警惕地看向半空中。   半空中的张老六痛苦地挣扎起来。   周围小队的人这才发现出事了,迅速朝混血男子聚集起来。   昏暗的天光下,混血男子看清了半空中的人。   那是一个堪称绝美的少女!   只不过,绝美的少女脸上满是杀意,目光冰冷地看着手中挣扎却连一声都喊不出来的张老六。   挣扎中,张老六想释放异能,却在窒息中感到自己的异能仿佛泄了个口子的气球,丝毫聚集不起来。   这个口子,就在自己被卡住的脖子间。   眼珠血管破裂,眼球几息间充斥着血红,几十秒之后,刚刚还在女人身上一逞□□的男人,被活活掐死了。   云悠将张老六的尸体从半空中扔了下去。   下方的人才看清少女的全貌。   众人看着少女扔下来的尸体,心中半点旖旎心思也升不起来。   “你是谁?”   混血男子眼中含着几分兴味,但更多的还是提防。   “还有别的女人在哪,交给我。”   云悠心情非常糟糕,就算掐死那个龌龊的男人,已经被当成破布抹杀掉的女人也已经挽救不回来了。   “这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混血男子冷笑一声,五指张开,一个黑色的球浮现在手心中。   周围的人如临大敌,纷纷四散逃开。   看这情形就知道,那个黑色的球威力十分恐怖,会殃及队友。   黑球一瞬间化作直达天际的雷电,整片区域就开始电光轰鸣。   在半空中的云悠一瞬间被破空而来的雷电击中。   已经铺起风系防御的云悠却感觉全身都被电麻了一瞬。   “唔!”   时星舒赶到的时候,云悠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控制了黑球能量的混血男子露出得逞的坏笑,上前一步准备接住云悠。   却见云悠半空中整个人调转了方向,落入时星舒的怀中。   时星舒阴沉着脸,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秦少司。   怀中的少女浑身微微发颤,手脚不受控制地瘫软,意识却还十分清醒。   云悠只觉得这一下有股十分霸道的能量涌入体内,一时间让身体的能量循环紊乱起来。   “时星舒?这是你的人?”   秦少司露出意外的神色。   “你的人杀了我队上的张老六,把她留给我。”   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尸体。   时星舒紧了紧手臂,将人抱得更紧,眼神不善地看着秦少司。   “秦少司,你们队干的那些事情,都死有余辜。”   “哎呀,时大少,做人不能忘本,不是我,星辰能坐到第一的位子?只要能达到目的,过程如何不重要。”   秦少司意味不明地冲时星舒笑了笑。   “把人交给我,我不追究。”   云悠闻言,硬撑着抬起头来朝秦少司斜睨过去。   “哟!秦少!”   老远看见雷霆冲天,唐钰等人也赶了过来。   “唐钰,你别跟我打哈哈,这个女的我要了,人放下。”   秦少司不耐烦地冲旁边一个小弟招了招手,对方立刻递了一根烟过来,秦少司叼着烟,手指间擦过一缕电光,烟在一瞬间被点着。   云悠睁大了双眼,这人对异能的使用,控制堪称她见过的最高境界。   雷电能生火,而能量,在自然界里循环,虽然化作无数种形态,但其相辅相成,循循相生。   这样想着,云悠闭上双眼,倚靠进时星舒怀里。   时星舒察觉到胸前的重量,内心跃上一丝欣喜。   然而云悠只是努力调动体内循环,将那股导致她瘫软,电流一般乱窜的能量抽丝剥茧。   雷电的能量形态,水的能量形态,风的能量形态...   云悠进入了冥想。   周围的一切变得通透缓慢起来,人的呼吸声变得近在耳边。   她感觉到属于宁梓萱的气息跑了过来。   “秦哥哥!”   宁梓萱扑进秦少司的怀中,娇气地蹭上对方的胸前。   眼神瞄到时星舒抱着的云悠,神色扭曲了一瞬,马上又恢复过来。   “梓萱?”   秦少司没料到还有个小可人跟了过来。   “秦哥哥,那女人今天打伤了居然哥哥。”   听了宁梓萱的话,秦少司眯起眼。   许家对他有恩,也是他在城中势力的大后方,美人虽美,要是自我意识过了头,他不介意亲自矫正一番。   唐钰是看出来了,什么外出历练,看来宁梓萱就是来找秦少司的。   “时大少,今天这人,我留定了。”   秦少司深吸一口手中的烟,随后将烟扔到地上,用鞋尖碾灭。   气氛剑拔弩张。   冥想状态下的云悠却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   是从湿地中心地带传来的,有什么东西正迅速朝他们高速移动过来。   不,这速度,简直可以用瞬闪来形容!   云悠睁开眼,用还在颤抖的手拽住时星舒的衣领。   “..快跑...!”   “怎么?杀了我们的人,现在想跑?没门儿!”   秦少司小队一个中年男人啐了一口,既然老大出面,他们可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雷系4阶仅有秦少司一人。   这少女不像是打不过就要跑的人,秦少司暗想。   等他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地面突然开始晃动,一股极重的腥气伴随着强烈的风压迎面扑来。   鳞片摩擦地面的声音一瞬间就到了耳边。   一条成人合抱粗的青色蟒蛇冲进了小队人群。   “是青巨蚺!快散开!”   沈济林一眼认出了这正是他们要找的药材。   只不过,这药材正极为凶猛地对人群展开攻击。   人群炸开了锅,各种异能不要命地往外释放,却对青巨蚺造不成半点伤害,眼见巨蚺在人群中追捕,一口一个吞起了异能者。   普通青巨蚺有这么高的防御么?   宁梓萱已经吓傻了,紧紧抱着秦少司不放手。   秦少司在湿地也算是混迹了好几个月,这头青巨蚺明显不同。   唐钰凝聚出一个火球,动物普遍怕火,想用这个火球吓退对方。   却见青巨蚺迎面直冲,火球打到鳞片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唐钰开始深深怀疑自己以高破坏力著称的火系异能...   沈济林看见青巨蚺身上鳞片不正常的反光。   “这蛇有异能!金系!”   能把每一片鳞片都覆盖上异能,这条蛇的异能等级不低。   “嗤——金系?”   秦少司笑了起来,金属导电绝佳,这蛇简直来送死。   笑完推开依附着自己的宁梓萱就朝青巨蚺冲了过去,右手凝聚闪电,一拳打在巨蚺身上。   电流瞬间通导,极致的热量在蛇表面蒸发成烟气。   “成了。”   余下的幸存异能者松了口气。   “快跑!”   云悠依旧勒着时星舒的衣领催促道。还差一点,体内的雷电能量就能转化结束。   宁梓萱刚想迎上秦少司娇声赞扬对方一番。   下一秒露出骇然的神情。   烟气中,青巨蚺探出了头。   金色双目中似乎带着嘲笑的意味,看向身前的秦少司——雷系异能者。   秦少司变了脸色。   从未听说过金系异能能抵挡雷系,不,自从他觉醒以来,从未听说过任何异能抵挡得住雷系!   “快跑!那是5阶!”   云悠5阶的字眼喊出口,几人都呆愣住了。   青巨蚺发出桀桀——的怪叫声。   它的目标可不是这雷系异能,而是...   众人看见巨蚺朝时星舒扑了过去。   腥风大作,巨蚺张开血盆大口,尖利的毒牙泛着墨绿的暗光。   时星舒却只是淡淡抬了抬手,巨蚺就和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整个弹开一般,被自己的惯性反伤撞上一边的地面。   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   巨蚺没受伤,但明白时星舒这人好像不好对付,转身又朝流着泪发抖的宁梓萱冲过去。   云悠第一次见到时星舒这种能力。   ‘识别系统,时星舒这是什么异能?’   云悠一直没有对时星舒等人用识别系统,因为这种能力就好像将人完完全全剖析在你面前,对于时星舒这样可以算是朋友的人,实在有些不尊重。   ‘现象解释,精神异能,等级LV4。’   竟然是极其稀有的精神异能,加上之前一次释放出来的光系异能,这人觉醒的全是稀有度极高的异能,难怪星辰拼着命也要帮他收集这些药材。   宁梓萱已经吓傻了,下意识用手捏住了胸口的翡翠佛手。   下一秒,宁梓萱整个人极其突兀地消失在空气中。   ‘叮咚——恭喜任务者!触发世界成就,翡翠佛手识别成功,随身空间,别有洞天;请携带翡翠佛手前往龙脉。’ 第14章 、我在末世不当人8   120位面的声音突如其来。   宁梓萱的翡翠佛手竟然是一个随身空间?!   看周围人诧异的神色,似乎没人知道有这东西。   如果不是被青巨蚺吓傻了,宁梓萱大约轻易不会往随身空间逃。   巨蚺寻不见宁梓萱的人,对着空气中残留的味道左右盘旋了一圈,然后放弃朝秦少司冲过去。   这一次,巨蚺直接从口中喷出了一股绿色的毒雾。   有异能者沾染到毒雾,皮肤开始大片的腐烂脱落,半分钟就被溶解成了骨架。   秦少司脸色白了起来,雷系异能不可能阻隔空气,相反,雷系一贯以导流空气中的分子称霸。   在这条巨蚺面前,他竟然束手无策。   时星舒正要往后退离开毒气范围,怀里的云悠此时完成了最后一点雷系能量的吸收。   云悠腾空而起,风系异能卷起巨大的龙卷风,以每个人为风眼,将毒气卷上高空稀释殆尽。   青巨蚺原本看好戏的姿态,此时发现有人来搅局,嘶吼一声就朝云悠冲过来。   众人在风眼中,被卷起来的沙石阻挡了视线,没人看见云悠与巨蚺交手的一瞬间,眼白陡然染成墨色,手中能量汇聚,一点白色的火苗腾起。   巨蚺有一瞬间疑惑对方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仗着自己5阶金系异能彪悍的防御力,迎面直击。   云悠扔出了火苗。   巨蚺只觉得很久没感受过的疼痛感铺天盖地袭来。   自己的鳞片被融掉了!   吃痛的巨蚺惊恐地在地上翻滚起来,试图扑灭那小小的火苗。   然而不论它怎么翻腾,火苗依旧侵蚀着他的身体,很快,巨蚺的腹部被融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却没有血流出来,血液刚靠近火苗附近就瞬间蒸发了,只有一个黑黑的空洞。   云悠落到地面让眼瞳恢复正常,大量释放能量会止不住黑瞳,她可不想被人当成怪物。   火苗已经融到蛇的七寸了。   巨蚺凄厉地撕叫着。   风眼中的人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听着巨蚺的嘶吼,心中都生出一股不会吧的感觉。   那少女不会单挑成功了吧!   时星舒释放出精神异能,控制自己周身的风系能量,强迫其反方向逆转,风旋快速慢下来。   刚离开风眼,时星舒就看见云悠蹲在奄奄一息地巨蚺身边,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云悠在七寸发现了一枚晶核。   这是一枚金色的五棱晶核,能感受到蓬勃的能量。   防止白色火苗把晶核一起融了,云悠已经把火苗收回了体内。   风旋散去,幸存下来的只剩下唐钰等人,秦少司这边已经折损了一半的人,而宁梓萱则不知去向。   秦少司小队众人看见巨蚺的尸体,纷纷松了口气。   等看见云悠手中的5阶金系晶核的时候,人们止不住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云悠微微一笑,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吸收这枚5阶晶核。   当晶核被吸尽能力消散在空气中,除了已经见过一次的唐钰等人见怪不怪,秦少司都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云悠只觉得全身脉络都被这股金系能量包裹起来,能量循环开始趋于稳固。   自己还能继续强大。   云悠体表迅速覆盖起一层金色,又迅速消退下去。   秦少司震惊了,从来没听过有人能吸收别的异能晶核,吸收完还能马上使用别系异能的。   云悠指尖凝聚风刃,将脚边的青巨蚺腹部割开,巨蚺的内里呈现诡异的焦黑,好像一瞬间被高温蒸发,胰脏却完好无损。   “青巨蚺的胰脏,喏。”   云悠指着胰脏朝唐钰说道。   唐钰这才反应过来,忙走过去将胰脏整个割下来,装进低温箱里。   唐钰忙活的时候,云悠则呼唤了识别系统。   ‘把翡翠佛手的位置识别出来。’   ‘位置搜寻中,前方1点钟方位,4米。’   还挺近。   云悠走到位置,却犯了难。   对方不从随身空间里出来,她好像没办法啊。“宁小姐,我劝你尽早出来,不然等人都走了,这地儿可是很危险的。”   空气里传来一阵波动,宁梓萱一出来就想朝秦少司的身后躲。   云悠却发动风系异能,对着对方的颈脖抓去。   宁梓萱顿时尖叫了一声,秦少司见状上前阻拦。   但云悠并没有伤到人。   只是将对方脖子间的翡翠佛手抢了过来。   “还给我!”   宁梓萱尖叫一声朝云悠扑过去。   云悠漂浮到半空中,抛了抛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翡翠佛手。   “这块翡翠,就作为你躲过一劫的保护费吧。”   “不行!”   宁梓萱慌了神,这是她和那些女人受到的待遇差最关键的东西。   若是让许老知道自己弄丢了...   宁梓萱是无意间发现这个随身空间的,没有她的允许,其他人不能进入。   空间中有一眼灵泉,泉水十分甘甜,透露着蓬勃的生命力。   她只带许老许建国进去过。   接下来许建国给了她特殊的地位,并到处搜罗物资,如今她的空间中,就堆满了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   比如巧克力,奶糖,这种早就见不到踪影的食物。   因此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快还给我,我求求你了!”   宁梓萱哭起来。   秦少司看不下去了,宁梓萱毕竟是自己心动过的少女。   “云悠姑娘,你要是想要珠宝,我能给你十箱,这个佛手你还给梓萱如何?”   云悠闻言笑了笑,将佛手收进贴心口袋。   “有意见啊?来抢啊。”   这话非常不客气,还挑衅十足。   秦少司头一次感到憋屈得慌。   但对方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只好委屈一下宁梓萱了。   “回头我给你再整一块翡翠。”   宁梓萱瞪大眼睛,一向霸道行事的秦少司竟然不为自己出头。   一股怨气涌上心头,但宁梓萱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只委屈地靠入秦少司的怀里垂泪。   时星舒又开始猛烈咳嗽起来,唐钰连忙掏出一小瓶药液给对方服下。   在云悠印象中,时星舒每次动用异能就会引起不适,拥有强大的异能,却无法尽情使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妒英才?   好像没人再想起询问宁梓萱为什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事情了。   .   .   经过这条青巨蚺的来袭,秦少司的小队折损严重,不少人吵着要回大京。   于是当晚便有人驱车陆续离开了。   云悠等人准备明天继续去湿地内碰碰运气,寻找幽夜花。   沈济林则先一步回去大京,将青巨蚺的胰脏交给韩非。   第二天,云悠意外地在前往湿地中心地带的队伍里,看到了宁梓萱和秦少司。   宁梓萱想拿回佛手,秦少司是几个意思?   护花使者?   云悠瞥了一眼两人,就带头朝湿地内部走去。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变异动物,那条青巨蚺等级高实力强悍,盘踞在此,别的动物都十分避讳。   但随着深入湿地,变异植物开始多了起来。   唐钰这个火系异能者派上了大用场。   低等的变异植物都怕火,结合云悠时不时用风系助燃一下,高温所到之处,植物能躲的都躲进地下。   几人走进一处森林地带。   看样子似乎只有一些普通的树木,只有树木间垂下无数的柳丝般的细细藤蔓,藤蔓上零星开着小小的粉色花苞。风吹过一阵,藤蔓迎风飘扬,竟然有点美轮美奂的意境。   宁梓萱一路死死盯着云悠,此刻也被这美景吸引了。   她伸出手绾过一根细藤,细藤上的花苞感受到人的体温,隐隐有绽放的意思。   下一秒,细藤突然主动缠上了宁梓萱的手臂,速度极快地死死勒住。   “啊——救命!”   前面的几人听见宁梓萱的呼救,回头看到的就是宁梓萱整个人都被细藤缠住了。   越来越的细藤朝她卷去。   “快离开那些细藤!”   唐钰反应过来,一个火球扔过去,细藤察觉到高温,放开宁梓萱,朝四周飘扬,寻找新的目标。   云悠横扫一片风刃,割断了细藤,掩护几人后退。   被割断后的细藤似乎十分愤怒,整片林间的细藤都开始张牙舞爪起来。   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刚退出细藤的范围,原本平静得林中,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升起。   这竟然是一株少说长了千年的变异杨柳。   这株杨柳变异后的身躯十分庞大,根系已经支承不住重量,整棵树是匍匐在树林的中央,将自己的柳枝分散在林间,捕杀进入的动物。   探索到异能者蓬勃的能量,变异柳树开始朝目标前进。   柳枝集中起来,缠绕在一起形成一束,仿佛有探索的能力,精准地朝几人所在地方打击下来。   云悠挥出风刃,却没能砍断汇聚在一起的柳枝,被砍断的柳枝迅速再生,受到攻击,柳枝上的花苞开始绽放。   一股甜腻的香气在林间浮动。   身体极差的时星舒第一个跪倒在地。   唐钰和秦少司也觉得自己的身上仿佛突然顶了什么千斤重的东西,怎么也使不上劲。   宁梓萱却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   ‘这是什么东西!’   ‘生物识别成功!   变异水柳,变异等级LV4。   【特殊技能】:通过藤蔓花朵释放花粉类毒雾,仅对雄性生效,能使目标失去行动力,脱离毒气环境1小时内可恢复。   【特殊技能】:再生。’   云悠一时间不知当不当骂柳树搞性别差。   看着瘫软在地的三个大男人,云悠表示心有点累。   又一波攻击迎面而来,目标正是瘫在地上的三人。   云悠调动新掌握的金系异能,在三人周围筑起一面厚实的金属墙,柳枝一击没成,但力道之大将金属墙打出了一个小孔。   总是不得手让变异水柳狂躁起来,顷刻间又凝聚起三股藤蔓,这次朝着云悠攻击过来,云悠刚想拉开距离,硬接绝对要出大事。   背后传来一股大力的推搡。   云悠被推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面迎上了其中一股藤蔓。   这也太老套了!   藤蔓穿过云悠腹部的时候,她这样想着。 第15章 、我在末世不当人9   没有痛觉,但是感觉到体内的能量开始泄露,一阵阵无力感袭来。   宁梓萱露出得逞的阴险笑容。   去死吧,等下次许老调配人手,再来从你的尸体上拿回佛手,如果你还有尸体的话。   云悠整个人被藤蔓卷进变异柳树,瞬间不见了踪影。   变异柳树得到了猎物,逐渐平静下来,退回了树林中央,凝聚的细藤又铺撒下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随着云悠被吞噬,金属墙消散开,时星舒惨白着脸,四下寻找云悠的身影。   “云悠呢?”   柳树的毒性还需要1小时才能散去,时星舒比唐钰还不济,怎么也站不起来。   宁梓萱转过满是泪水的小脸,抽噎着回到:   “云悠姐姐被卷走了!她为了救我...呜呜呜...”   时星舒和唐钰脸色惊慌起来。   秦少司沉默盯了宁梓萱一会儿,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透过金属墙被击出的孔洞,他看到了宁梓萱刚刚做了什么。   “唐钰,把我扔进林子里,我去救云悠。”   时星舒声音止不住颤抖。   唐钰勉强站起身,对秦少司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把时星舒架起来,然后,朝湿地外围走去。   “唐钰!!”   时星舒挣扎起来,唐钰和秦少司也没恢复,三人又跌倒在地。   “星舒,你的安全才是我要第一考虑的。”   “唐钰,云悠是为了帮我们才到这里的!”   “我知道!但是药材只剩一味幽夜花了,你不能在这种时候出事!想想你爷爷!”   唐钰近乎冷漠地说道。   时星舒沉默了。   时老没有异能,之所以能够带领偌大的星辰,光靠声望是没用的。   更得靠孙子天生高阶的罕见异能。   即便时星舒自小体弱,异能无法使用自如,但天生4阶的多系异能,足以震慑下面的人。   唐钰再次架起时星舒,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宁梓萱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没了云悠,生活很快就能恢复到从前,她可不想沦落到那些女人一样。   .   .   云悠睁开双眼的时候,一株莹莹幽光的花卉开得正盛。   模样像一株鸢尾蝶。   不同的是,蝶般的花朵像是活的,在月光下轻轻开合,吸收月光的能量。   这是一株幽夜花!   云悠挺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树洞中。   摸上腹部,如果不是衣服前后的破洞,莹白的肌肤完全看不出来白天被贯穿过。   月光照进来的地方是一个洞口,云悠试图运转体内的风系异能,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仿佛被抽干的水渠。   很明显,她是被吸干了扔进来的,换成正常人,此刻已经是一具干尸了。   淦!怎么也不撑死你个死树!   释放不出异能,云悠坐下来盯着幽夜花发呆。   幽夜花竟然长在这株水柳的体内,也不知道说自己运气好还是不好。   随着吐纳,幽夜花将月光转为自己的养分,莹莹的光开始越发夺目,一丝丝冷光如丝飘荡开,反补给周围的物体。   云悠沐浴在这丝丝冷光中,感觉一股十分沉静冰凉的能量缓缓游走进体内。   自然中的能量...   这样想着,云悠闭上眼,引导那股新的能量在体内循环,慢慢的,她抓住了一缕月光倾泻下来的微弱能量。   这一下仿佛打开了什么机制,越来越的自然能量汇入体内,和晶核提供的磅礴能量不同,这股自然能量,宛如清澈见底的溪流,平和沉静,却生生不息。   再次睁开眼,天光破晓,云悠张开手,风刃再次出现,不同的是,这次的风刃外包裹着一层白色的荧光。   风刃绕着幽夜花转了一圈,幽夜花和它扎根的这一小方水柳树干一齐被切下来。   被切除了一截树干的水柳抖动起来,紧接着被切除的地方开始迅速再生。   云悠环抱着幽夜花朝光照下来的口子飞去。   白天的幽夜花紧闭花朵,外表看起来很像一株杂草。   飞出树洞,水柳也没有攻击的意思。   似乎云悠是它熟悉的某种能量体,而不是一个生物。   检查了一下身体的状态,和抢过来的佛手,确认完好,云悠抱着幽夜花离开了这片看似美好,实则差点送了小命的地方。   天地间的能量在体内循环,云悠只觉得这股能量好像无穷无尽,并隐隐指向一个方向。   ‘叮咚!恭喜任务者,解锁成就——生息之地,请任务者抵达生息之地,找到龙脉。’   位面120的声音幽灵般响起来。   原来这股能量指向的就是龙脉。   算算日子,已经把平安独自扔下的第三天了,云悠不再犹豫,开了风系异能就直奔大京。   秦少司抽着一根万宝路,如今这种烟可是抽一根少一根,只有感到焦躁情绪的时候,他才会选择抽上一根。   时星舒自打回来后,眼神就有些放空,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对于杀了自己的下属,又三番两次救了自己的云悠,秦少司心情有些复杂。   他们早就习惯性认定,女人就是躲在男人身后,是附庸,是个满足需求的物件。   然而云悠却撕开了一道认知的口子。   这少女到底打哪儿来的?   唐钰也沉默着,刚刚韩非那儿传来了好消息,药性匹配成功,只需要幽夜花的花汁,就能帮时星舒治好这天生的,仿佛因为能力过于强大而被诅咒了一般的病弱之躯。   尽管牺牲了云悠,但他们为此努力盼望了太久,鬼知道他们到底外出探寻了多久。   云悠的出现简直就像专门为此而生的,在短短几天内就拿到了两种药材。   只要能治好时星舒,再来一次,自己还是会选择牺牲云悠。   唐钰这样想着,拿起毛巾擦拭手心中不存在的汗。   宁梓萱陷入了十分不妙的境地。   佛手弄丢的事情被许老知道了。   许建国对和时老两人共治星辰的局面早就心存不满,因此在宁梓萱主动告知佛手空间的时候,当机立断认为这是自己未来的转机。   物资既是实力,这些年来,为了方便自己囤积物资,一手将宁梓萱抬到今天的位置,不至于被部落圈养或是带出去交易。   但现在,你告诉他佛手没了。   相当于这些年的努力一夜之间白费。   许老面色极为难看。   宁梓萱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许居然带着包扎好的伤口站在宁梓萱身边,看着爷爷阴沉的神色,也明白事情好像有些严重。   如今医药资源是最珍贵的东西,许多人受了伤,还只能依靠基本的消毒,然后全靠自愈力。   人类至今无法重建医疗体系,一方面是人口骤减,设备生产无法恢复,一方面更是动植物的异变,让原本的医药理论全面崩溃。   像韩非这样的医学二代人口,都投身于重新梳理动植物的医学数据库的重建中。   而宁梓萱的佛手中,也存入了不少药品,这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这种年代,被锈钉子划伤都有可能感染死亡。   许建国缓缓喝了一口水。   “你说,那个新来的女人抢了你的佛手?”   声音寒意十足,像淬过冰。   宁梓萱浑身抖了抖,唯唯诺诺地张口。   “是...是的...不过,她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只要派人去湿地回收佛手就可以。”   “哦?那这样,人,你随便挑;佛手,我要见到。”   许建国放下杯子,看着宁梓萱毫无之前的疼爱之意。   许居然刚想开口为宁梓萱说两句好话,却见爷爷仿佛料到一般,抬手打断了自己要说出口的话。   “还等什么?去吧。”   宁梓萱听了这话,嚅嗫着说:   “我,我没有调人的权限。”   许建国眯起眼,脸上的褶子扬起来,露出一个有些下流的笑。   “想请人办事儿嘛,就去多陪陪别人。”   宁梓萱脸色煞白,这是让自己去陪男人的意思。   但她不敢当面反驳,许建国就是自己的地位保障,这是一个警告,如果没有他的保驾护航,她可就不是陪一两个人这么简单了。   如果没有拿回佛手...   宁梓萱不敢想象这个后果。   走出许建国的办公厅,宁梓萱眼神中翻腾起许些疯狂。   她绝对不要,变成那些女人一样的存在!   现在最能保证她的未来的,就是秦少司。   幽夜花一天没找到,时星舒就得当一天的部落第二。   最碍眼的云悠已经死了,时星舒和唐钰等人,只要慢慢来,总能笼络过来。   打定主意后,宁梓萱势在必得地朝秦少司等人休整的地面停车场走去。   唐钰以为自己幻听了。   门口的巡逻说有个女人在城门找他们。   她说自己叫云悠。   唐钰还没缓过神,时星舒已经开车直奔城门。   城门口的少女面色沉静,手中捧着一株莹莹微光的花,身上的T恤下摆破了一个洞,露出的雪肤却完好无损。   少女还没来得及开口,时星舒就扑了上来,一把将人抱进怀里。   察觉到对方微微颤抖的身体和跳的厉害的心跳声,云悠伸手,安慰性地拍了拍对方的背。   时星舒却惨白着脸抬起头。   “云悠,你为什么没有心跳?”   云悠愣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具身体不是正常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心跳这种东西。   她忘记了,应该和别人保持距离的。   少女一个字也没回答,只是深深看着自己,眼神开始树立起一堵名为防备的高墙。   “我找到幽夜花了,你拿着吧,车我要了,作为报酬。”   云悠将幽夜花塞进时星舒怀里,一气呵成地转身跨进车里,关上车门,发动车辆。   “云悠!!”   时星舒意识到自己获取了什么禁忌的信息,慌乱地想去拦车。   云悠却已经开出一小段距离,从车窗伸出一只手,挥了挥。   “再见了。” 第16章 、我在末世不当人10   “云悠!等等!”   时星舒抱着幽夜花欲追上去,没跑几步就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在这一瞬间,他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希望恢复健康的愿望。   幽夜花的清冷香气钻入鼻孔,难寻踪迹,罕见又美丽。   和云悠一样。   唐钰赶到的时候,时星舒抱着幽夜花怔怔地看着远方。   “星舒?你拿的什么?云悠呢?不是说她回来了?”   时星舒神色复杂地看了唐钰一眼,温和说道:   “是云悠找回来的幽夜花,她走了。”   看着最后一味药材幽夜花,唐钰一时间的心情不知是喜是忧。   得知云悠回来过的宁梓萱心中大骇,云悠还活着,也就意味着,佛手还在云悠的手上。   要怎么才能从战力惊人的云悠手上拿回佛手?   和时星舒等人的复杂心绪不同,云悠此时哼着小调开着军改越野车,载着三人份的物资回到了小镇超市。   超市周围又聚集了一批低等丧尸,云悠已经不再需要吸收丧尸获取能量,一挥手,丧尸就在能量中大批地消弭。   平安见到云悠十分开心,看着云悠带回来的大量食物,又给水箱重新注满水,平安心底生出岁月静好的心绪来。   这段日子,不必躺在满是机油味,颠簸又黑暗的后备箱中,不必忍受夜晚的潮气寒冷与饥饿,平安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丰腴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云悠准备休息几天,寻找能够托付平安的地方之后,再准备动身前往系统提示的生息之地。   从军改越野车后备箱中发现了一个发电机,接入电力系统后,屋内的电热水器时隔50年后,再度运作起来。   洗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热水澡之后,云悠第一次尝试摄入食物。   尝不出味道,食物在进入食道的一瞬间就被分解了。   云悠觉得自己在浪费食物,于是装模作样地吃了几口,就借口白天吃得太多,将那碗加了蔬菜的面推回给了平安。   看着平安大快朵颐的样子,云悠这瞬间觉得羡慕极了。   另一边,韩非花了三天的时间,一小管散发着莹莹白光的药剂躺在了时星舒的手心。   时老与唐钰,秦少司等人围了一圈。   老人的手在微微颤抖,这个孙子在出生那一刹那,异能的能量就蓬勃无比,几乎达到了肉眼可见的能量溢出,却在满月那天,患上了怪异的体弱之症,别说异能释放,就是跑几步也会引起剧烈的不适。   试剂是时老委托整个星辰的医疗队,花了20年研究出来的治愈可能性。   时星舒定了定心神,一口喝下了这管试剂。   “噗!”   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时老眼睁睁看着孙子痛苦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怎么会这样,怎么回事?韩非!快来看看!”   韩非蹲下身,看着时星舒不知所措。   “我,我也不知道,药性是正确的啊!”   秦少司捏起了拳头,从利益角度来说,许建国一派并不希望时星舒能够健康起来,但从曾经并肩闯过丧尸堆的队友来说,时星舒光系异能实在强大到令人心安。   他还记得,自己异能耗尽,面对被高阶丧尸指挥的丧尸潮,这人只用了一次异能,就消灭了上百具丧尸。   光系异能仿佛是天生来克丧尸的一般。   地上的时星舒突然停止了抽搐,一动不动,身上开始散发丝丝的黑气。   “星舒!你别吓爷爷!你怎么了?啊?”   时老觉得心脏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冲天的光芒就在此刻从时星舒身上迸发出来。   时星舒缓缓睁开碎星般的双眼,一股白色的能量包裹住了他,这能量温暖又强大,隐隐指向空中的某个方向。   如果云悠在场,会惊讶于这个方向,正是生息之地。   人类中诞生了第一个双系LV5异能者。   他叫时星舒。   这个消息不出半日,就传遍了大京所有的部落。   许建国一巴掌打在秦少司脸上,然而雷系异能者的□□能量奇高,这一巴掌反而让许建国的手掌生疼。   “废物东西!你就眼看着时星舒好起来?”   “许老,星辰多一个强者,没什么不好。”   “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怎么?觉得我这儿门路窄了,想投靠时家?以前你是星辰第一,现在,你也跟我许建国一样,不过是老二!”   秦少司嘴角紧抿,不发一言,朝外走去。   “别忘了是谁给了你今天。”   许建国警告十足的话语从身后传来。   秦少司身形一顿,没回头,继续走出了房间。   刚出来,就看见宁梓萱担忧地看着自己,秦少司薄唇抿得更紧。   “秦哥哥!你没事吧!梓萱相信你,我会全心全意支持你的!”   说着就要来挽对方的胳膊。   秦少司巧妙地避开了,快步朝出口走去。   宁梓萱脸色一白,见了鬼了!连秦少司都对自己突然冷漠下来,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秦少司也看上了那个云悠不成?   宁梓萱啃着手指,失去佛手的巨大压力,和云悠没死的消息,让她焦虑到了极点,手指早就被咬的全是印痕。   她等不下去了,最近她分到的食物越来越不像话,从原本的一素一荤加面包,变成现在的压缩饼干,这是许建国授意的。   秦少司一改往日对自己的兴趣,最近油盐不进,万一拿不回佛手,她必须给自己找一个退路。   当晚,宁梓萱敲开了许居然的房门。   变故发生在时星舒恢复健康的第三天中午。   无论时星舒的崛起对星辰的权利分配造成了什么影响,这一次变故,让人们再一次回想起,他们的敌人究竟是谁。   城门口升起的红色狼烟意味着有高级丧尸指挥的丧尸潮来了。   大京的人们早就经历不止一次丧尸潮的袭击,城内异能强者聚集,普通的丧尸潮并不能轻易侵入。   但这一次,明显有些不一样。   丧尸不断聚集起来,却并不对城门发动攻击,随着丧尸越聚越多,站在50米城墙上的巡逻兵心中开始不安起来。   从红色狼烟发射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晚上,一次攻击都没发生。   正当城内的人以为是误报的时候,次日清晨,巡逻人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不计其数,黑压压十里,好像把世界上所有的丧尸都聚集了起来。   还有不少浮在空中的风系异能丧尸。   这一诡变让巡逻人抖着腿连续发射了三枚红色狼烟。   当异能者小队发着起床气,打着哈欠,陆续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守城人们惨白的脸。   “这,这是什么情况?”   沈济林颤抖着唇,各种高度腐烂的丧尸安静地站在城门下,这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   风系异能者快速返回城内,汇报城外的丧尸大军集结情报,各大部落的领导人意识到情况不对,迅速发号施令,集结所有的异能者前往城门。   “试探一下。”   时星舒直接跃下城门,白色异能覆盖全身,整个人如同风系一般漂浮起来。   白色光芒在手中凝聚,然后释放出如同太阳一般的耀眼能量。   能量所到之处,低阶丧尸纷纷化为灰烬。   但却连一声嚎叫都没有。   丧尸群安静得出奇。   空出来的地方立刻又补充上来新的丧尸。   又是几轮光系异能砸下去,大片丧尸消弭,但丧尸只默默挨打,并没有还手的意思。   时星舒却心惊起来,丧尸好像无止尽地填充进来的新的,自己的能量却是有限的。   而且,他到现在也没找到控制这庞大数量的首领在哪。   地面一阵鼓动,一个金系丧尸从地里钻了出来,竟然全身覆盖着水银。   随着它站立起来,一把金系凝结出来的大刀同时落在地上。   接着,丧尸群中的金系凝聚起无数把刀具,低等丧尸几乎人手一把武器。   “这不可能!丧尸不可能有这种智力!”   城墙上的人们看到这一幕,心中掀起了滔天的惧意。“星舒,快回来!”   唐钰焦急地大喊。   时星舒正要转身回到城墙上,却见覆盖着水银的金系丧尸举起手中的刀,直指自己,嘴里发出古怪的嚎叫,仿佛在下达什么命令。   丧尸们开始进攻了!   黑压压的丧尸潮水般瞬间朝时星舒袭来,光芒大作之后,大批丧尸再次消散,但更多的丧尸紧接着袭来。   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   时星舒发动精神异能,张开一个屏障,向上飞身准备回到城墙,却见一个系着红色围巾的风系丧尸突兀地出现自己上方,仿佛会武术一般,一个旋身飞踢,带着庞大的风系速度重量。   时星舒并未被伤到,但却被直直踹下了丧尸潮中。   “星舒!!!”   这根本是单方面群殴!唐钰忍不住了,凝聚火球朝时星舒落下去的地方不要命地发射。   时星舒不能死!秦少司脑中只有这个念头。   许建国还没来得及吩咐,就见秦少司也翻身下了城墙,雷霆大作,朝时星舒奔去。   低咒了一声,许建国决定回头应该好好整治秦少司的小队。   秦少司的到来让时星舒喘了一口气,重新凝聚光系异能,决定先灭了那个水银丧尸。   然而光系异能照过,所到之处丧尸皆灭,唯独水银丧尸伫立无恙。   水银,反光!   “桀桀——”   水银丧尸发出类似嘲讽的怪叫,却并未朝时星舒进攻,而是召唤了另一个丧尸,两个丧尸朝城墙走去。   “滚开!妈的!”   秦少司暴出一个雷球,红色围巾风系丧尸被击中,浑身抽搐掉到地上,紧接着就被连续灌入的雷系能量轰得焦黑,脑中风系晶核碎裂致死。   两人拼死想要回到己方阵营,时老开始发令援助的时候,水银丧尸走到了城墙边。   两具丧尸伸手覆上墙体。   时星舒眼神一凛,难道说。   钢筋水泥的墙体被融出了一个大洞。 第17章 、我在末世不当人11   墙上的人惊骇了。   “快回防!保护内城!”   异能小队已经来不及救人,与2个人的性命相比,后方的几万人更加重要。   小队纷纷纵身跳下城墙,与洪水般涌入的丧尸展开了殊死一战。   人们怎么也想不到,没有智力任意砍杀的丧尸会如此有组织秩序地开展进攻,人们花了50年构筑的防御,竟然在5秒内变成了摆设。   “所有人,保卫大京!决不能让丧尸侵入到内部!”   时老拿着喇叭大吼,开始指挥异能小队的抵御。   他的孙子还在城墙下遭受攻击,但他十分清楚,更重要的是城内的人。   土系金系异能试图堵上洞口,但站在墙外的水银丧尸实力彪悍,来一个杀一个,异能者几乎无法近身。   唐钰急得要朝水银丧尸发射火球,被韩非一把拉住。   “别干蠢事!水银遇热会产生毒气,害的是自己人!”   “星舒!少司!我命令你们,不计后果!杀了水银丧尸!”   时老颤抖着声音,当机立断对城外两人吼道。   杀了水银丧尸,堵上洞口,两人能不能回来,就看时星舒了。   这场战斗惨绝人寰,异能者接二连三得倒下,最外围的农田已经布满了丧尸大军,到处都是丧尸和人的尸体,而新死去的人,下一秒又爬起来,变成了入侵的丧尸一员。   幸存的人看着几分钟前还在携手作战的人,这一刻却人不人鬼不鬼地朝自己扑过来。   更悲痛的记忆被唤醒。   有人放弃了抵抗,任由变成丧尸的好友一口咬在自己脖间。   时星舒已经杀红了眼。   异能开始变得极为不稳定,他只觉得体内的能量源源不断外泄,双系异能同时爆发,周围的丧尸被精神异能操控漂浮到空中,接着被时星舒全身暴走的光系异能烧成灰烬,仿佛一个行走的焚尸炉。   “少司!离我远点,我,我控制不了了!”   水银丧尸前一秒还在得意地砍杀异能者,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了过去。   水银层被蒸发,露出被包裹的烂肉,光系异能无孔不入,将水银丧尸贯穿了个彻底,这个高阶金系丧尸终于在白光中灰飞烟灭。   但这个举动,反而让厮杀的两人陷入危机。   光热蒸发掉水银层,一股毒气蒸腾起来。   秦少司一瞬间觉得自己头晕脑胀,眼前阵阵发黑。   天旋地转,秦少司发现自己跪倒在地上。   时星舒也已摇摇欲坠,他的能量要耗尽了。   “星舒!少司!——”   墙上的人在怒吼,眼前丧尸们腐烂的脚直逼而来。   秦少司回过神来的时候,城墙上的嘶吼声不见了,眼前站着一个少女。   时星舒倒在地上,异能的过度释放让他脑子针刺般剧痛,额头全是冷汗。   丧尸潮全部停止了动作,纷纷转头盯着眼前的少女。   数十万具丧尸头颅全部朝向一个方向,腐烂的瞳孔仿佛一个孔洞,有什么东西通过它们在观察这个少女。   “云,悠!”   时星舒忍着剧痛爬起来,此时他浑身都是血泥,云悠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狼狈至此。   少女并未说话,乌发无风轻扬,眼瞳恢复成全黑,一股恐怖的气息散发出来。   秦少司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这个云悠少女,竟然和丧尸一模一样的气息。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下一秒,他却无心计较了。   少女向前迈了一步。   丧尸潮再次暴起,只不过这次,对象是云悠。   丧尸本不会攻击自己,这是有东西在控制它们。   云悠能量全开,双手微抬,周身形成一个能量阵,将自己包裹在内,丧尸所至,皆为粉芥。   这股能量和光系不同,是极其暴力的单纯摧毁。   少女同时为自己覆上了一层金系防御,金身,乌发,黑瞳。   如魔如鬼,朝丧尸潮的中心走去。   时星舒想追上去,却见云悠回过头,全黑的瞳孔昭示着她非人的身份。“回去。”   秦少司当机立断,抓过时星舒就往后撤。   随着云悠朝丧尸潮的深入,丧尸们的神志开始出现明显的混乱,先前涌入城中的丧尸跟被切断了通讯一般,开始漫无目的得徘徊。   没了组织的丧尸显然好对付许多。   时星舒刚回到城墙,就被时老狠狠抱在怀里。   人们胆战心惊地看着不断走远的少女。   一个没了双腿的丧尸坐在地上,周围的丧尸层层环绕,不仔细看甚至看不见这里还有一个丧尸。   凭借着对能量的感应,云悠找到始作俑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残缺丧尸。   缺腿丧尸收起控制尸群的精神异能,聚起精神异能全力朝云悠攻击过来。   噶嗒——   人体骨骼错位的声音传来,即便包裹着5阶金系异能,云悠的头依然整个被一股力量旋到了后面。   残缺丧尸“嘎嘎——嘎~”怪笑起来。   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脆弱。   然而下一秒,这个人类的手抬了起来,将自己的头转了回来,骨骼声又响起,云悠面无表情看着对方,眼神十分不爽。   虽然我不是人,但这种被拧断脖子的感觉真TM糟糕!   云悠很生气,下手很严重!   新诞生不久,操控数十万丧尸的丧尸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只剩下一个六边形的白色璀璨晶核在云悠手上。   ‘叮——恭喜任务者!击杀丧尸皇,保卫人类城市。’   位面120的声音又突兀响了起来,云悠没理会,径直开始吸收这枚丧尸皇的晶核。   随着精神异能涌入,一种诡异的感应变得清晰起来。   这个丧尸皇只是奉命来办事儿的。   有什么东西,潜伏在生息之地。   随着丧尸皇晶核陨落,一股巨大的妖风吹了起来。   城墙上看着丧尸突然失去目标徘徊起来的人们,刚刚还觉得似乎逃过了一劫,这股不祥的妖风却让异能者们感到身体一阵阵发冷,身上产生一种奇怪的不适。   从生息之地吹来的,不祥妖风。   人们花了整整7天的时间来收拾城下徘徊的丧尸群。   云悠吸收完晶核,连招呼也没打,直接离开了大京。   她本就是感受到小镇上丧尸们不同寻常的动向跟过来的。   但几辆军改车却停在了小镇,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看样子是来找自己的。   云悠看了看吃好喝好脸色红润的孕妇平安,觉得是时候了,再拖下去,自己可不会接生。   走出小镇超市,几辆车迅速聚拢过来,走下来星辰的两位领导人,时老和许建国。   以及唐钰,秦少司,时星舒。   令人意外的是,许居然和宁梓萱也跟在许建国身后,两人手拉着手,看起来俨然一对。   “找我什么事?”   云悠淡淡问道。   “小友,还请救救我们。”   时老说着,撩起了时星舒的衣袖,云悠这才看到对方溃烂中的手臂。   那溃烂十分不同寻常,黑紫的血肉中,竟然隐隐能看见一张人脸。   “所有的异能者都出现了这种症状,低阶的异能者不出三日就全身长满这种人面疮,长到胸口,就会死去。”   秦少司也挽起自己的衣服,他比时星舒还严重,整个腰侧都是。   云悠沉下了脸。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丧尸潮结束后。”   时老颤抖着声音说道。   如果所有的异能者都死去,人类也就毫无希望了。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现象识别,地脉阴毒,最早可追溯至蚩尤时代,一种能量反噬现象。’   地脉阴毒,看来和龙脉脱不了干系。   云悠阴沉着脸望向生息之地,那股不祥的妖风,到底是什么作祟。   “我可以走一趟,但我有个条件。”   云悠将平安带了出来,众人愣愣看着脸色红润养得极好的孕妇,时老眼神中终于涌现出对云悠的信任。   承诺安顿保护好平安,云悠即刻动身前往生息之地。   时星舒死死扒着车门,一定要跟上来。   时老深深望了孙子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许建国朝秦少司使了个眼色,又朝宁梓萱投去警告的眼神,宁梓萱心中一颤,明白这是让自己跟去拿回佛手,心中害怕极了,却也不得不厚着脸皮跟上秦少司。   即便自己跟了许居然,这老头依然说舍弃就舍弃。   想起许居然半点不敢忤逆自己爷爷的软蛋样子,宁梓萱咬着下唇,对云悠投去怨恨的一眼。   全然忘了自己的背后也长着人面疮,还等着对方救。   这趟行程变成了5个人的旅途。   除了时星舒有些感应,其他人都不知道云悠要去哪儿,于是两辆车一前一后,由云悠带队前往生息之地。   一路上时星舒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忍了下来,闪烁星辰光辉的眼睛盯着开车中的云悠看。   跟只小鹿似的,云悠想。   说来这人真的倒霉,好不容易治好了病,还没爽几天,马上又得了要命的阴毒。   越接近生息之地,云悠越感觉到气流中的不祥气息。   这气息令人极度不安,仿佛一股诅咒的恶意实质化吹拂在你的皮肤表面。   说是生息之地,此刻却像诅咒之地。   但从外表看,此地却是群山苍翠,河流甚至泛着清澈磷光,一派繁茂之像。   如果忽略沉底在河流中的人体躯干的话。   一个极大的洞穴呈现在众人面前。   阵阵妖风就从里面刮出来。   吹得众人极度不适,宁梓萱甚至恐惧到开始干呕。   “我劝你们呆在外面。”   云悠好心提示到。   然而时星舒她劝不动,宁梓萱竟然也一边干呕一边跟着走。   洞穴内,是一个隐秘的地下通道,通道修了一座阶梯,已经分辨不清年代,但表面隐隐的云纹,证明这个阶梯修建于遥远的年代。   云悠打头走了下去。   唐钰点起了火光。   这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穴。   沿着阶梯的壁画上,描绘着人们朝拜祭祀少女的古老故事,少女穿着华丽,坐在一个池中,接着就是太阳金鸟图,人们收获了大批的粮食。   众人不知走了多久,一直在往下,仿佛要走进地狱阴司。   宁梓萱不顾秦少司嫌弃的脸色,死死扒着对方的胳膊。   而云悠只觉得那气息越来越浓,恶意像化不开的浓雾,令人作呕。   到底了。 第18章 、我在末世不当人12   唐钰加大了火球,几人打开军用手电准备四处查看。   这一看,宁梓萱当场软倒在地,遏制不住地低声啜泣起来。   周围的墙上,趴着密密麻麻的人形黑影。   被灯光刺激到,人形黑影头转过180°,铜铃大的澄黄眼珠子盯着几人。   而空穴中央,是一条雕刻得栩栩如生,磅礴大气的巨龙,巨龙盘旋身躯,低头看着一口汉白玉的池子。   池子中,一口幽幽泉眼汩汩地冒着液体。   这液体冒出来的时候是喜人的清乳色,却在下一秒被什么污染了一般翻腾间变成黑色。   时星舒猛地拉住了准备走近点的云悠。   无声地指了指汉白玉池子,龙身的后面。   一具污黑的东西趴在龙身上动也不动,伸出来的前肢,宛如涂了黑油的干尸,那是人的手掌。   黑尸突然动了,只见那东西伸出奇长的脖子,几人这才看清楚这东西的头部。   和人的头颅一样,伸进池中,一条猩红的舌头伸出来,舔喝池中的黑液,舔吃了一会儿,又从嘴里吐出更粘稠的黑色液体,仔细看,粘稠的黑液中,仿佛有无数张人脸。   云悠也被这诡异又不祥的一幕震惊了。   ‘系统,这是什么东西?’   ‘危险警告,无法解释!任务目标出现,击杀始祖。’   始祖?什么始祖?丧尸的始祖?   ‘目前仅能判断,地脉阴毒聚合物,龙脉污染源头,请将佛手别有洞天扔进地脉池,重构龙脉地势。’   云悠掏出了佛手。   佛手一出现,宁梓萱就死死盯了过去。   和宁梓萱一样出现反应的,还有趴在龙身上的始祖黑尸。   没有五官,只有一张长满利牙的嘴,那嘴裂开一个极具恶意的笑,吐出了人言。   “我们,问你一个问题。”   声音宛如被闷在泥潭里的人,分不清男女。   “我们问,你是什么?”   始祖黑尸颈脖伸长,朝云悠问道。   “你又是什么东西?”   云悠不客气地反问道。   “嘎~嘎~你看见了么?人类的丑陋,只要一点点的尸毒,就能让他们变成好玩的样子。”   云悠没说话,她当然看见,秩序一旦失控,人类千百年的文化就成了笑话。   “我们觉得愚蠢,低级,愚蠢,人类是,我们的玩物。”   说完,黑尸却转头看向了时星舒。   “长庚星降世,没死?天道,想杀我,嘎嘎!想!得!美!阴毒,抹杀异能者!”   滋滋——一通乱流,位面120的声音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任务者,请速速击杀始祖。’   始祖黑尸爬下龙身,发出几声怪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周围的墙面传来。   一群又一群人形黑影从墙上蹿了下来,直扑几人。   时星舒掌心朝上,一点白光绽放,放大成巨大的光束,朝四周射出。   “啊啊——”   黑尸连忙躲到阴影中,人形黑影则没有这么好运,直接消散了大半。   “唔!”   云悠连忙蹲下抬起胳膊阻挡,接触到光芒的胳膊迅速呈现灼伤的状态。   时星舒大惊,连忙收起持续释放的光系异能,他没想到这光会连云悠一起伤害到。   其他人则惊恐地后退了小半步。   为什么云悠会被光系异能伤到!   和丧尸一样!   “她是丧尸!星舒哥哥!”   宁梓萱尖叫起来。   趁几人心绪混乱间,宁梓萱云扑上去一把抢过云悠手中的佛手,然后连人带佛手一起消失在空气中,显然是逃入了空间。   “宁梓萱,我劝你赶紧出来,佛手对我们有用!”   云悠阴沉下脸,没想到宁梓萱为了佛手如此不顾他人。   空中没有传来任何波动。   ‘系统,把位置识别出来。’   ‘识别成功,12点钟方向,1米。’   云悠精神异能发动,瞳孔染上黑色,对着空中挥了一下手指。   宁梓萱抱着脑袋凭空出现在地上,显然遭到了精神攻击,佛手掉落在旁边。   五指一收,佛手再次回到云悠手中,为防变故,云悠这次直接操控风系异能将佛手掷向汉白玉池子。   “不!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宁梓萱再次扑了过去,然而这一下没能拿到佛手,反而让佛手转了向,直直落到黑尸手中。   黑尸怪叫一声,将佛手直接吞入体内。   “宁梓萱!佛手能解开丧尸的污染!”   云悠见佛手被吞感到十分恼火,虽然知道佛手空间的珍贵,想来宁梓萱一定从中得到不少益处,否则不会执着到这种地步。   “什么丧尸的污染!关我什么事!如果不是你,我哪会在这里,你才是祸害!”   见佛手被黑尸吞下,宁梓萱比云悠更加恼怒癫狂,整个就要扑上去撕打对方。   秦少司放出一丝电击,宁梓萱浑身一颤,无力倒在了地上,显然被电流麻痹昏了过去。   即便并不知道佛手秘密,秦少司也意识到那佛手的不凡。   然而他和宁梓萱相识许久,从未听对方提起过。   想到这里,秦少司看宁梓萱的目光冷漠了起来。   云悠心中盘算该怎么办。   要不,连同那个黑尸一起推进池子里好了!   “时星舒,保护好你自己。”   看着时星舒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云悠扔下这句话,飞身朝黑尸掠去。   黑尸大口一张,一股黑水飞溅而出,朝云悠扑面而来。   飞身躲过,黑水溅到了一只人形怪物身上,那怪物扭曲嚎叫着几息就化为了一滩血水。   有腐蚀力,速度之快恐怕还有一些元素力。   黑尸似乎没什么速度,云悠蹿到对方身后,伸出一只脚,覆上金系异能,想要把黑尸踢下池子。   然而下一秒,她的小腿整个被腐蚀掉,并且还在不断朝向蔓延。   手起风刃,自断了小腿,云悠没想到黑尸全身都是这种腐蚀毒水,连金系异能都没用。   它不是没有速度,而是不需要。   调动精神异能,却见黑尸纹丝不动,丝毫不受精神异能影响。   这怎么打?   云悠只剩一只脚,无法站立,便浮到半空中。   下方的秦少司拖着宁梓萱,和唐钰在解决墙上扑下来的人形怪物。   云悠想起黑尸惧怕时星舒的样子。   落到时星舒身边,对方不知所措地看着云悠的断腿。   光系异能他不能用,会连同云悠一起伤到,自己突然之间无法战斗了。   “云悠,我,我该怎么办?”   云悠静静看着他,突然露出一个安抚性地微笑。   “我有一个计划...”说着凑到对方耳边。   听完计划的时星舒猛地摇头。   云悠安慰道:   “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想想你的爷爷,想想你们星辰的人们,想想唐钰他们身上的人面疮,难道你想让他们都死去么?”   说罢再次朝黑尸飞去,金系异能包裹上一层白色火焰,又附上一层风系异能,这是云悠目前能拿出的最强战力了。   “嘎嘎!天真!异能本就是,出自我!”   黑尸咧着嘴,不断吐出黑水。   云悠这次没躲,直直朝黑尸飞去,直接双手成爪,捅进黑尸的体内,然后异能大盛,整个将黑尸提起来,飞身向龙首下方的池中。   “嘎!没用,龙脉早就被我们污染了!”   “时星舒!”   云悠大喊一声。   白色光系异能再次照耀整个空穴。   一股灼热的痛感沿着皮肤表面传来,明明被扭断脖子也没痛觉,光系异能却能带来如此真实的痛感。   黑尸开始嗷嗷叫唤,想要挣扎,却被云悠死死抓住,悬浮在空中一起承受光系异能的侵蚀。   时星舒面无表情,死死咬着下唇,光系异能却释放最大。   很快,黑尸的身上出现了许多光洞。   佛手从被光系侵蚀出的洞中掉落出来,坠入池中。   云悠再无力支撑,和黑尸一起掉到池边。   她的身上也全是光洞,即便开了金系异能保护,也抵挡不住最大光系异能。   好在,下一秒,她似乎开始自行修复了。   时星舒走到云悠身边,将她抱到龙身后的阴影处,然后走回黑尸身边,对着黑尸近距离释放出一团凝聚的光源。   “嘎啊!长庚星!早知道,我们不应该给你施加诅咒,应该在你满月的时候直接击杀!”   “是么?那真是可惜!”   时星舒冷漠得回到。   光源侵入,从内部开始扩散。   ‘叮——恭喜任务者,协助长庚星降世位面之子击杀始祖!’   位面的声音传来,躺在阴影处的云悠舒了口气。   然而,汉白玉池中,泉眼依旧在翻腾着黑色,半点不见恢复。   ‘怎么回事?’   ‘很遗憾,佛手因始祖体内侵蚀,能量受损!需填入新的能量运转!’   ‘新的能量是指什么?’   ‘比如说,任务者自身,任务者本就是能量体。’   云悠沉默了。   这是要她殉坑啊!   随着始祖黑尸的死亡,人形怪物也纷纷僵直在原地,继而化为一股黑气。   秦少司撩起自己的衣服,人面疮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进一步扩大到了胸前。   几人神色茫然起来。   云悠咬了咬牙。   “你们先出洞!”   时星舒走过来,想将云悠背起来。   他想带云悠一起走,不管对方是什么,是丧尸也好,是魔鬼也罢。   云悠推开对方,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我太虚弱,见不得光,我需要在这里恢复,你们先上去,我马上能追上去。”   说完给对方看正在缓缓恢复的伤洞。   这些被光系洞穿的伤口,一点血迹也无,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能量流动。   “星舒,我们回去吧...”   秦少司放下衣服,有些绝望地说道。   面对死亡的威胁,他们都没有做好面对的觉悟。   时星舒又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云悠的确在恢复,转身和秦少司等人登上了来时的阶梯。   火光照着来时的阶梯,几人心情格外沉重,一路无话。   再次看到出口附近的壁画,火光印照出祭祀图,美丽少女坐在池底的画面。   时星舒突然停了下来,心底浮出一个令他恐慌的念头。   “星舒?”   唐钰转头时,时星舒已经朝穴底疯狂跑去。   汉白玉池边,云悠原本应该躺在那里恢复。   此时,空无一人。   只有汉白玉池中,乳清色的泉眼汩汩,带着蓬勃生机。   丧尸究竟是怎么开始的?   无人知晓。   有传闻,地底的诅咒侵蚀了龙脉,污染了山川河流。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丧尸年代第50年,天上突然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   这场大雨之下,丧尸纷纷失去活性,成为真正的尸体。   河流再度清澈,树木失去了异能,动物再度恢复了变异前的样貌。   异能者身上突兀出现的人面疮,也在雨中脱落,露出新长出来的肌肤。   人们在雨中大声哭泣,感恩上天的再次垂怜。   一切结束之后,秩序和文明将再次隆昌。 第19章 、大佬小心,霸权NPC出没1   ‘欢迎任务者回来。’   不灭的声音再度响起。   ‘任务者这次得到了位面120的SS级评分,即将为您发放位面奖励。’   积分进度面板上,从0.1%暴涨到5%。   云悠咬着牙后槽,一点也不开心。   ‘它当然要给我高评分,我都直接祭天了好嘛!’   身体消融的感觉还印在脑中,她再也不想体验第一次了。   ‘托你的福,位面120作为进入衰减期的位面,迎来了第二春。’   不灭适时安慰道。   ‘位面120的SS评分能够为你带来更多的权限,下个世界,我将为你申请额外的系统能力,减轻您的任务负担。’   ‘任务者是否开始下一个任务?’   ‘开始吧!’   云悠不想回忆起祭天的感觉,急需新的体验来冲淡。   ‘欢迎!欢迎!欢迎SS评分任务者!伦家是位面520!’   一阵闹腾的声音响起来,云悠第一次遇到这么欢腾的位面,还以为位面管理都是高贵冷酷无情来着。   ‘能够分配到您是伦家的荣幸!伦家即将为您开放,任务剧情,霸权系统!任务等级C,祝您任务顺利!’   闹腾的位面音结束后,云悠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到处都是代码的空间。   ‘霸权系统已启动,剧情开始共享。’   人类的最高需求是自我实现。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   位面520是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   人们的生活已经在线全息化,你只需要进入工作舱,就能够以全息影像去往世界各个角落。   比如政府大厅,办公楼,甚至以全息体验观看一场电影。   货币,论文,证书,全部实现了虚拟在线化。   只有吃住这类本欲需求还保持着真实的体验。   信息的全面共享让一切的边界都模糊起来,当一个人在某个领域获得巨大影响时,只要你想,其他人也多半能够分享到这一信息。   人们更容易展示自己,而犯罪者则更需警惕自己的信息被扒出。   这是一个社会信誉系统极度重要的世界。   犯罪的成本变得极其高昂,一次错误就会为你带来无穷后患。   松清食品集团的原配小姐韩明月就是一次错误的买单人。   她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进入网游游戏《三界》,一生最不堪的事情,就是爱上了实力榜第一的那个人,一生最不甘的事情,就是面对同父异母的妹妹韩明珠,挽着那人的胳膊,轻蔑又无限娇羞说:   “姐姐,我和阿斟要结婚了,你祝福我们吧!”   《三界》是韩家的联姻对象,叶氏科技研发的一款全息网游,走古风神幻的这款游戏,一问世就引起了极高的赞扬。   高度自由的职业发展,直接将你的爱好定制为职业,每个职业都会随着你的成长发生变化,可谓千人千面。   其次就是瑰丽梦幻的场景,和精细到睫毛长度浓密度的捏脸技术。   故事背景以人神魔三界展开,按照堪比心理学评估的初始选择题,生成人物属性和出生种族。   但最可怕的能力叶氏并没有对外公布。   《三界》既是一款游戏,也是一款AI。   游戏能根据玩家数据的变化,不断学习并调整世界剧情。   可以说,这款网游,做到了将每个人真实评估后,投入变幻无穷的冒险世界,是业界的集大成者。   有调查表明,这款网游在上线1年后,直接霸榜,玩家数量直逼华国过半的人口,成为真正的国民级游戏。   韩明月作为叶氏的内定联姻对象,自然早早加入了《三界》,并和自己的未婚夫叶斟组成了游戏中最大的宗族——真月。   富裕的出身,俊美的未婚夫,韩明月坐拥所有白富美的配置。   在母亲因病离世,不出半个月,父亲就带回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妹妹起,一切发生了变化。   韩明珠母女犹如一柄冒着黑光的刀,将她的生活切为了两半,一半是他人羡艳的过去,一半是嫉妒不堪得现在。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韩明珠也加入了真月。   然后一切开始失控。   叶斟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自己爱的是韩明珠,要与自己解除婚约。   而自己的父亲也和善地点头答应了。   比起因嫉妒妹妹干出许多蠢事,导致声誉跌至低谷的韩明月,松清集团的当家人韩德松甚至要将继承人改为韩明珠。   韩明月浑浑噩噩用全息影像进入了松清集团的厂房,她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以母亲命名的企业,绝对不能落入韩明珠母女的手中。   误点了修改配方后,松清集团生产的食品导致数十万食物中毒事件。   事件查清后,韩明月被冠以‘世纪毒女’称号,逮捕入狱。   云悠深深叹了一口气,要她说,韩明月小姐最大的问题就是不会止损。   继承家业不香么,非要和妹妹争男人。   但看到韩德松那位只比原配女儿小2个月的私生女韩明珠,云悠又觉得或许韩明月即便争家业也是争不过的。   毕竟,此时孤身一人的韩明月怎么敌得过父亲,未婚夫联合起来的打压。   一切的起因是这款网游,云悠决定进入网游游戏中,强势介入,确保韩明月的继承人身份不受污损,顺利继承家业,中毒事件也就不会发生。   ‘霸权系统启动,系统介绍——吾将凌驾虚拟世界万物之上!’   云悠被这中二的介绍给整笑了。   韩明月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登录游戏了。   她趟进游戏仓,今天是叶斟和韩明珠游戏里喜结良缘的日子。   一周前,叶斟就利用开发者权限,给每个玩家都发了一封请帖,并专门定制了一整套婚姻场面。   韩明月苦笑一声,她决定,还是亲眼见证这一刻。   见一见,自己就能对叶斟死心了吧。   游戏启动,身着华美衣裙的神界剑修女子缓缓浮现在人来人往的天启城内。   “哟,这不是迷玄兔么?你也来参加天榜第一贞观大佬的婚宴?”   刚上线一个娃娃脸的人族刺客笑眯眯地嘲讽道。   韩明月没有答话,只是找了个棵树,坐到枝叶间,隐去自己的身形,静静看着喜庆热闹的天启城。   娃娃脸却不准备放过她。   “要我说,迷玄兔你也别介意,毕竟大家都喜欢温柔的女孩子,你这样的,还是自己过比较好,放过我们贞观大佬,也是功德一件啊!”   眼见娃娃脸的说辞引来了一些路人的关注,韩明月心中苦涩难当,她只想看一眼那人,并不想再被当面难堪一回。   “我知道了,我看看就走。”   韩明月回到。   娃娃脸见对方也不回嘴,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朝喜亭走去。   婚宴很快就开始了。   几乎说得出名号的玩家都聚集到了天启城,据说今晚还有金锭雨,天榜第一果然豪横。   韩明珠顶着游戏名珠珠小可爱,身披五彩霞衣的娇媚狐族少女,被一朵祥云送入会场。   贞观则一袭正红喜袍,御剑而来。   两人一同执手步入红毯,系统世界提示传来。   ‘恭喜贞观与珠珠小可爱喜结良缘,白头偕老,患难与共。’   患难与共?   韩明月不禁露出嘲讽的神情。   你韩明珠患过什么难?   自从进入真月,叶斟将韩明珠保护得极好,一开始,她只以为对方是照顾新人。   直到她与叶斟打来的装备一件件出现在韩明珠身上。   她大闹,叶斟却说,不过是几件装备,容不得新人是你气量太小。   韩明珠只需要娇声娇气地坐在那里,便有源源不断的资源捧给她。   凭什么?   人们开始刷起了祝福。   “贞观可真是好福气,旧人用来打江山,新人用来暖枕席。”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是常年屈居真月之下,特爱跟贞观别苗头的天榜第二,不二梦。   此人职业是个商人,手执游戏专门为他定制的武器——行梦扇,他的帮派庄周梦蝶实力虽然不强,但几乎垄断了整个游戏的玩家交易,因此贞观虽然十分厌恶此人,却也莫可奈何。   “不二梦,你就是嫉妒我们老大,什么旧人新人,本来就只有珠珠一人。”   贞观的兄弟北斗七星开口怒怼。   “是不是你们老大心里有数,当初吊着人家给你累死累活,转头就找个小的,男人中的绿茶婊说的可能就是你们老大吧!别误会,我特别嫉妒!我也想要个美人对我死心塌地啊!”   不二梦唰——一下展开行梦扇,眯着眼露出向往的神色,眼眸里却全是寒光。   “你!”   北斗七星还要回怼,贞观却制止了对方,转头看着委屈得直掉泪珠儿的韩明珠,牵着对方的手安抚一笑。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说。”   声音如冷泉,十分霸气。   不二梦冷笑一声,却不在言语,恶心对方目的达到了,商人贵在见好就收。   北斗七星却以为对方怕了,露出一个挑衅又轻蔑的眼神。   众人在线吃瓜,没人再刷祝福了。   此时绚烂的烟花开始冲上天际,在空中炸成爱心,爱心中写着贞观和珠珠小可爱的名字,十分浪漫。   众人正准备刷一波大佬666。   每个人的眼前却突然黑屏了。   什么情况?   游戏出问题了?   悠远古老的音乐响起,眼前再度亮起的时候,所有人都进入了一个蓝天白云,浅浅水面的空间中。   “这是哪儿?这是婚宴的特殊的彩蛋么?”   “啥情况?直接瞬移了?结界?空间?”   等看到一身红妆的新娘新郎站在原地懵逼的时候,人们更是迷茫起来。   一朵巨大的九重莲缓缓盛开在人们面前。   接着,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九重莲中走下来一名女子。 第20章 、大佬小心,霸权NPC出没2   女子步步生莲,赤着白嫩小脚,脚踝上纹着一朵金色的九重莲花,再往上,开叉长摆裙走动间露出修长的双腿,腰间一抹正红束腰,将不堪一握的小腰衬得极其纤细。   广袖间露出掐着兰花指的削葱玉手,手腕上套着两个金丝镯。   乌发披散,只在双耳边有一对金丝攒莲花的对饰。   最绝的还是那张让人神魂颠倒的小脸。   妩媚不妖,清纯不作,嘴角挂着凉薄的笑意,眼神十分清冷。   只见那美人渺渺行来,走过的地方,水面不停绽放莲花。   “吾乃上古神族云游释迦,邀尔等太虚幻境一见。”   玩家们炸开了锅。   “卧遭!卧遭!新的NPC?”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真的是NPC么?这年头NPC这么美么?”   “哇,怎么办,我馋这个NPC的身子!”   “天哪,妈妈我恋爱了!”   众人还没感叹完,下一秒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天启城。   世界系统发布了新的公告:   ‘世界剧情更新,上古神族释迦现身,有缘者,可窥上古一梦。’   《三界》运行了1年,从未听说过上古神族!   “草!大佬结婚把世界剧情都更新了,牛逼啊!再见,我去找释迦大美人了!”   “楼上不要碧莲,释迦是我老婆!”   “楼上说什么呢?释迦是我老婆才对,本人活着就是为了释迦!”   “是我老婆!”   “滚开,是我老婆!”   “楼上拔刀吧!”   人群一哄而散,婚宴煞时冷清起来,韩明珠愣怔看着没人了的婚宴,委屈地落泪,抱着叶斟的手啜泣。   现实中,叶斟黑着脸给自己的弟弟叶酌call了过去。   “说。”   清冷的声音传来,不带一丝温度。   “游戏更新了剧情,是你干的?非要挑在我大婚这天?”   “剧情更新?”   叶斟话还没说话,对方已经挂断了自己电话。   他脸更黑了,如果不是叶酌一手打造了《三界》,将叶氏拉入一流科技,他恨不得把这个极难相处的弟弟打包送出国。   叶酌接入游戏终端,一目十行检索后台的程序系统,薄唇渐渐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这是AI自己衍生出来的剧情和人物。   这是不是代表,游戏AI系统开始自主智能化运作了?   可以确定的是,AI一旦开始自行衍生,游戏将会逐渐脱离开发者的掌控,进入自我运行。   这是叶酌瞒着所有人植入的AI,从一个非人的事物角度,观察到的人类群体数据,会诞生怎样的结论?   他十分期待。   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下几行加密符号,九重莲盛开,释迦绝美的身姿出现在虚空之中。   云悠静静地看着将她调取出来的男子。   这是个面相有些阴柔的俊美男子,眼角一颗朱砂泪痣显得十分妖异。   此时对方看着自己,眼神中透露出小孩子对待新玩具的新奇与喜爱。   “吾乃神族云悠释迦,若无他事,莫来烦我。”   云悠露出不悦的神情,说罢回到九重莲心,莲瓣层层合起,随后消失在界面上。   叶酌眼神中的喜爱止不住,嘴角微扬,眸中泛起湖光粼粼。   竟然一出生就拥有了识别能力与心智,实在令人欣喜。   云游释迦么...   原本热闹非常的婚宴因为一个NPC的剧情更新冷了场子。   韩明珠憋着气,娇气地嘟着嘴,表达着自己的不开心。   叶斟正想解释安慰几句,眼角却扫到了不远处的韩明月。   “你来干什么?”   听着叶斟不满的语气,韩明月自嘲一笑,这人总是这样,对自己说话单刀直入,从不客气,且半点不许她做主。   曾经她以为这是他对自己的信任与占有欲,有人提醒她,她还认为那人心中存了妒忌。   直到那一天看到他温声细语,极尽宠溺对韩明珠说: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护着你的。”   我会护着你。   这是韩明月做梦都想听见的一句话。   她听见了,只不过不是对她说的。   “来看看,道个别。”   声音有些虚弱,亦有几许嘶哑。   “姐姐,你别生我的气了,我知道是我不好,但是我和阿斟是真心相爱,你快回来吧,真月的大家都等着你呢!”   韩明珠小心翼翼,神色一派天真纯然地说道。   叶斟最爱她这副模样,长臂一伸将人揽到怀里,低头吻了吻对方的额间。   韩明月差点笑出来。   真月早就是你韩明珠的拥护了,自己就是被公然赶出宗族的,又怎么可能回得去。   什么等着自己,不过是些粉饰之言。   若是可以,她宁愿真月空无一人,从此败落,也不愿这些人再顶着真月之名,享受她日夜打下的一切。   “祝你们百年好合。”   说罢就欲转身走人。   “姐姐!我...我有个请求。”   韩明珠唤住她。   “阿斟是不是给过你一头魇兽?能不能把它放生了呀,毕竟...毕竟姐姐已经离开真月了,那是真月的魔兽,与阿斟的是一对儿。”   说完这些话,韩明珠似乎耗尽了勇气,偎依进叶斟怀里微微喘息,十分柔弱。   “叶斟如果不喜,可以自行放生了与你重修一只魔兽。”   韩明月强装镇定。   话说完,就见韩明珠包着泪花,小声赌气对叶斟说:   “人家就要姐姐那只!与你是一对儿!”   叶斟听了这话,冷下脸,带着对今日计划被打断的不满厉声喝道:   “明珠让你放生,你就放生,魇□□出来。”   韩明月咬住了下唇,手心掐住一缕血迹。   “我说前副宗主,您是个大小姐,一只魇兽,别这么死扒着不放,怎么?还想睹物思人呐?您放过我们宗主吧!”   先前一照面就嘲讽的娃娃脸又冒了出来,拿着刺客短刃,带着几丝威胁的意味说道,大有对方不交出魇兽,就要直接上刀子的意思。   北斗七星也走上前,面露鄙夷,做了个请交出来的手势。   “魇兽是真月的东西,麻烦你交回。”   其他真月玩家也逼近,韩明珠说的对,魇兽本就是真月的东西,谁与叶斟是双修,谁才配拥有。   “我今儿涨见识了,真月竟然为了一只魇兽逼迫前族人!快去看看,是不是我们庄周梦蝶登上宗族第一了!”   不二梦唰一下开了扇子,风凉话说了起来。   “不二梦,你做梦呢!这是我们的族内事,轮不到外人来插嘴。”   “你奈我何?五十弦!去给小爷整100个天音,就发真月不要脸,狗仗人势逼前族人交出私有魔兽,可喜可贺,吃枣药丸!”   一旁叫五十弦的庄周梦蝶族人十分利索,大手一挥,游戏内所有人都听见这句话在耳边循环回响。   “操啊,庄周又开始了!”   “每日一黑,真有钱!”   “这次又咋地了?”   “八成又是迷玄兔!”   “迷玄兔也是惨,先被真月赶出来,又被不二梦当工具人锤真月。”   “惨个屁,她不去害珠珠小可爱,她会被真月赶出来?”   “我就是一说好吧...”   真月众人怒了,抬手就要发作准备开干。   庄周梦蝶也撸起袖子,虽然他们一次没打赢过,但是他们有钱啊,装备爆了就再整,所谓财力堆出来的实力就是这么个意思。   “别吵了,我放生。”   韩明月抬了抬手,一只外表酷似小鹿的萌兽被召唤出来,亲热地围着主人转了一圈,摇着鹿尾蹭了蹭韩明月的小腿。   韩明珠一见魇兽就目露精光,夹杂着一丝贪婪之色。   魇兽本身并不稀奇,但这只却是极为稀有的神兽血脉,已经跟随韩明月修炼到了极高的等级,在副本中的催眠技能十分霸道,强制一切生物进入梦魇领域,几乎能无伤过。   “韩明月,你大可不必,你为叶斟做的足够多了。”   不二梦气得喊了真名,可见现实中与韩明月等人也是熟识的。   韩明月咬着唇,召唤出了面板,却看见原本只有‘解除契约’的选择旁,多了一个‘供奉’的选项。   韩明月头一次见到这个选项,目光扫过盯着魇兽目露垂涎之色的韩明珠,又看看比自己还表情还憋屈的不二梦,突然涌起一丝报复的念头,毅然点了‘供奉’。   一声沉闷的钟声响了起来。   九重莲开,云游释迦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各位,释迦老婆出现了!”   公屏上又炸开了,玩家迅速涌过来,瞬间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任务?释迦老婆怎么会在这儿?”   “不知道啊,我没提示新的任务啊。”   云游释迦斜斜倚在九重莲中,对着魇兽招了招手。   魇兽看了看韩明月,犹豫地朝释迦走过去。   难道供奉就是献祭给这个NPC?韩明月思忖到。   “怎么回事,姐姐,说好的放生,为什么魇兽回NPC身边了?你干了什么?”   韩明珠不高兴了,走上前拦住魇兽的去路。   “我供奉了,现在魇兽已经不是我的了。”   韩明月看着脸色瞬间不善的韩明珠,对扯下她那张可怜楚楚的表情感到十分爽快。   但韩明珠到底是韩明珠,她的母亲自小就教育过她,男人们最爱怎样的女子,最爱怎样的性格和外表。   转过脸的韩明珠已经换上了欲哭无泪十分委屈的神情,贝齿轻咬粉色下唇,无助地看着叶斟,似乎不知该如何面对姐姐的恶意。   叶斟走上前,召唤出自己的另一只魇兽,这两只是同母同胞,拥有特殊的传唤技能,可以强制召唤出另一只。   发动技能,被韩明珠拦住的魇兽瞬间被传唤到了叶斟身边。   “来契约吧!”   完全不顾韩明月苍白得脸色,叶斟挥手对韩明珠说道。 第21章 、大佬小心,霸权NPC出没3   清吟冷淡的声音传来。   “哼,没想到区区仙人,也敢来抢我的供奉。”   倚在九重莲中的美人凌空而起,素手一抬,虚空拍出一掌,叶斟只觉得胸口一重,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撞在了喜宴亭子的门柱上。   全息游戏为了强化体验,将人类的痛觉弱化到10%植入了游戏中,玩家受到伤害,能够感受到痛感,这是游戏危险之处,却也显得魅力无穷。   也因此无伤过副本的魇兽,稀有珍贵。   叶斟没想到这个NPC竟然能攻击玩家,这一掌并不太痛,但是他却觉得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还没有人胆敢让自己飞出去!   还是个NPC?!   作为游戏的开发家族成员,叶斟拥有一些特殊权限,只不过他从来不屑于使用。   刚起身想拔剑开启特殊权限抹杀了这NPC,却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叶斟感觉到不妙。   ‘上古神族云游释迦摧毁了贞观的御天玄机袍。’   ‘上古神族云游释迦摧毁了贞观的御天玄妙靴。’   叶斟瞬间感到一丝凉意,低头一看,自己的上衣与靴子齐刷刷消失,半裸着站在人群中。   “不会吧!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好像梦到NPC摧毁玩家装备了!”   “卧!!勒个!!大遭!各位快跑!NPC毁玩家装备啦!”   “哈哈哈哈我的妈我第一次看到贞观大佬这副鬼样子!”   “哈哈哈哈+1!”   “哈哈哈哈哈已截图!”   即便是在天榜战中,叶斟也从未出现过这种狼狈态。   脸色顿时煞黑,提剑朝云游释迦开启了剑技。   “夺天诀!”   众人还没缓过劲儿,更刺激的事情出现了。   众所周知,《三界》的玩家在特定状态下可以攻击NPC,但仅限于剧情操作。   天榜第一如何做到直接对NPC开技能的众人不知道,眼看新任老婆就要香消玉殒。   新任NPC轻飘飘伸出两指,漫不经心地夹住了对方剑刃,然后顺着那柄神器七星龙渊剑一个旋身靠近叶斟,抬脚再次将人踢了出去。   七星龙渊落在释迦手中,而叶斟在地面摔出一个大洞。   叶斟爬起来就感到喉间一甜,哇一口血吐了出来。   ‘上古神族云游释迦缴械了贞观的神器·七星龙渊剑。’   这NPC简直无敌啊!   看着天榜大佬第二次被轰飞出去,围观的人纷纷开启了记录功能,将天榜第一被NPC暴揍的画面录了下来,并上传到了终端。   “阿斟!”   韩明珠连忙跑过去,开了治疗技能治愈叶斟的伤势。   她的账号没有攻击NPC的权限,因此只能在一边干瞪眼,不过,即便她有权限,也是不会出手的,毕竟天榜第一已经第二次趴下了。   “噗嗤!”   不二梦不厚道地笑了。   紧接着周围零星传来的笑声,逐渐连成一片,最后人群肆无忌惮笑起来。   天榜第一和第一宗族,登顶游戏第一的贞观实力的确变态,但这和他是否受人爱戴是两回事。   除了真月宗族马首是瞻,天榜第一之下可大有人在,为了抢夺最好的游戏资源,贞观没少干得罪人的事情。   只不过大家都心知得罪不得,默默隐忍下来。   现下看见对方这副惨状,心中隐隐的不满化作幸灾乐祸。   叶斟涨红着脸,心中已经怒意滔天,一个NPC竟敢让自己当众出丑,还是在大婚当日!   听着人群的嘲笑声,叶斟不禁咬牙切齿,冰冷的目光扫过人群,记住了几个帮派的名字,决定让真月众人下追杀令,不搞死这几个帮派,他誓不为人!   几个堪堪挤进前十的帮派接受到叶斟的目光,笑声小了下来,眼底浮现几缕后悔的意思。   云游释迦此时又召回了被供奉的魇兽,眼波流转,素手抚过魇兽,魇兽顿时金光大作。   众人又惊呆了。   金光褪去的魇兽,脚踩紫色云雾,身体不断长大,脖间长出翎毛,白色的翎毛在空中漂浮,每根翎毛都闪着淡紫光泽,原来的小鹿尖尖角抽条成了巨大的鹿角,鹿角上垂下层层紫藤花。   ‘神兽·司夜现世,有缘者可前往天启城寻契约之法。’   随着世界系统的提示,人群炸开了锅。   这下没人再考虑会不会得罪真月了,所有人朝新诞生的,也是游戏唯一一只神兽掠去。   云游释迦在此时却选择了回到九重莲中,遁去身影。   剩下神兽轻轻嘶鸣一声,慢悠悠无目的地散起了步。   “阿斟!魇兽变成神兽,这本来就是我们的神兽呀!”   望着浑身冒着仙气的神兽,韩明珠双眼放光。   “真月听令,夺下神兽!”   叶斟发了族长号令,自己也起身从随身包裹里调出另一套装备和武器,这套装备不如之前被毁的装备,但此时就算是他也没办法马上拿出媲美七星龙渊的装备。   他霸榜已久,从未想过有人能摧毁自己的装备。   一场神兽争夺战突兀拉开了序幕。   在后续上传到终端的录像中,这场混战比宗门战还要壮观。   前十的宗门交手,不停有玩家阵亡的消息弹出来。   《三界》玩家交战不会掉落装备,但战死的玩家装备基本也保不住,且战死的玩家会被强制传送至所属宗门的祭坛中复活。   这场神兽争夺战势必令每个宗门都损失不菲。   场内交战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仍然是真月的人占据了上峰。   韩明珠连副本都没打过,更别提玩家之间的厮杀惨烈百倍,此时她幻化成狐狸形态,躲到了亭子下面,只等着叶斟像往常一样,将自己想要的弄到手。   这一次,韩明珠失算了。   叶斟的装备次了整整一个阶,特别是失了七星龙渊剑,让他的战力打了个对折。   那把七星龙渊是由七把圣器铸成,当初韩明月集合整个真月长老们,花了三个月时间,通关整整三界七大副本才拿到了七把圣器铸剑,全服仅此一把,唯有不二梦的定制武器行梦扇能匹敌一二。   不二梦一交手就发现叶斟的虚弱,当机立断密信天榜第三第四,飞花和碧落黄泉,只要能击杀叶斟,就各送一件圣器级别的防御戒指。   游戏内的装备中,身上的衣服只能穿一套,戒指却能最多带十个,但是,戒指因其属性繁杂外加品级十分难练,炼器伴随着极高的报废风险。   最奇葩的就是有人炼出了大胃王属性戒指,佩戴后人物消耗药品翻倍,简直就是负面状态。   圣器戒指已经是已知的最高等级了。   在三人联手下,叶斟人生第一次在团战中被击杀退场。   ‘玩家不二梦击杀玩家贞观。’   当系统音提示响起,剩下来的人都诡异地停了一瞬,然后继续厮杀。   韩明月突然不想退游了。   被NPC接二连三爆了装备的叶斟会走向什么发展,被不二梦击杀的他,还能继续保持天榜第一么?   她突然开始期待这对大佬和小白兔之间的恋情还会不会天长地久。   手持圣器霜月剑,韩明月的装备不算顶级,但是她的角色十分特殊,虽然是剑修仙族,却有一半的魔族血统,能修习魔族法阵,一剑一阵,变化无穷,攻防了得。   一手执剑,一手掐诀,韩明月趁叶斟被击杀的空隙,冲向神兽·司夜。   “七星!你们倒是加把劲啊!韩明月去抢神兽了!”   韩明珠见叶斟被击杀,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不满情绪,也不躲了,冲着北斗七星等真月众人喊道。   北斗七星从好友被击杀的震惊中回过神。   不二梦已经先他一步掠向神兽了。   淦啊!就算没抢到神兽,这回也值了!   击杀叶斟的不二梦心中暗爽。   和不二梦同时抵达神兽身边的是韩明月。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不二梦没动。   这是要让给自己的意思。   韩明月没谦让,手刚摸到神兽,就感觉自己脑中多了一个神识,那是一种安静舒适的情绪意识。‘恭喜玩家迷玄兔契约神兽·司夜。’   激烈的厮杀结束了,此时天启城已经只剩下天榜叫得出名号的人,几人纷纷愣在原地。   神兽认主了?现在干啥?   “杀了她!抢神兽!”   韩明珠一改妩媚柔弱的狐族少女形象,扯着嗓子尖叫道。   北斗七星回过神,提着烈焰双刀朝韩明月杀了过去。   杀到她交出神兽为止。   这是北斗七星的想法。   下一秒他却被人一扇子扇在脸上,咯嗒一声,他的防御面具爆了。   脸被扇肿的北斗七星愤怒了。   “不二梦,你今天是想跟我们真月撕破脸?”   俊美男子邪邪一笑,手上攻击不停。   “你第一天认识我?你们老大都被我杀了,你说我想不想跟你们撕破脸。”   北斗七星和不二梦对峙的时候,韩明珠心口突然一痛。   霜月剑将她捅了个对穿。   ‘玩家迷玄兔击杀玩家珠珠小可爱。’   还穿着七彩霞衣喜服的韩明珠连个技能都没能放出来,就被韩明月瞬秒了。   抽出剑,韩明月再次提剑掐诀朝北斗七星冲了过去。   “你个疯婆子,你竟然杀了珠珠!真月不会放过你的!”   “呵,你们什么时候放过我?反正我早就被你们踢出来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韩明月终于将多日来的郁气发泄出来,只觉得身心舒爽。   北斗七星被两人攻击,很快也被击杀退场。   真月此番不得不说有些丢人,老大和长老级人物接连被杀,神兽落入韩明月手中,庄周梦蝶第一次打赢了真月。 第22章 、大佬小心,霸权NPC出没4   不二梦喊住了转身准备走的韩明月。   “明月,你要不来我这里得了。”   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一丝紧张。   韩明月转身看着不二梦,见对方玩着扇子,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不二梦与她算是青梅竹马,只是高中之后便分开了,对方的家族将重心转移海外,做的是媒体生意,行事极为低调,连韩父都说不清对方到底是什么规模起底。   多年未见,两人此番又在游戏中相遇。   韩明月想了想,离开真月,无论是交恶程度还是实力,庄周梦蝶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见韩明月点头,不二梦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动作极为迅速发送了邀请。   ‘迷玄兔加入宗门。’   “雾草!”   “雾草+1!”   “哪个迷玄兔?刚契约了神兽那个吗?”   “哪个迷玄兔?是真月创始人之一那个吗?”   “哎?这个人进来真的好么?”   “怕啊?怕就退宗!老娘早就说了,真月那个棒槌贞观不是个好东西。”   名为辣椒酱的玩家压下了不和谐的声音,比起迷玄兔的负面传闻,他们更加讨厌压在头上的真月。   不二梦则什么也没说,直接在帮里开始发钱。   “......”   “我永远追随老大!”   “我生是庄周的狗,死是庄周的死狗!”   “老大,你想拉谁就拉谁,我无条件支持!”   韩明月笑了,比起真月内部铁桶一般追随叶斟的风气,庄周更加自由奔放。   叶斟已经气疯了。   当即退出游戏,给叶酌再次call了过去。   “你说,你被云游释迦毁了装备,要我抹杀了这个NPC?”   叶酌坐在工作舱旁边,不动声色地打开一盒巧克力,修长的手指拿起一颗,送入薄唇中,甜蜜的滋味在舌尖泛滥。   复合胺的释放让大脑催生出愉悦感,仿佛一场午后情缘。   “非常遗憾,我并不想这么做。”   “你说什么?不过是个NPC!”   叶斟只觉得今天全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对。   对方已经挂断了。   叶斟摔了自己的连接器。   挂了通话之后,叶酌合上巧克力,躺进工作舱内,进入虚拟世界。   虚拟后台,输入一段加密代码,九重莲盛开在叶酌面前。   美人儿斜倚在莲心,静静看着叶酌。   “你毁了玩家的装备?”   释迦晃了晃小脚,脸上满不在意。   对面的男人发出阵阵低笑,笑声带着宠溺之意。   “小心些,别让玩家伤到了你。”   释迦挑了挑眉,隐入莲中,遁去了。   叶酌并未再次唤出释迦,而是改起了后台的程序。   天榜第一大佬的婚宴实在刺激,最后以前真月副宗主转身加入庄周梦蝶落下帷幕。   今天的瓜可以吃上一个星期!   当晚虚拟终端上关于《三界》的消息就来了一波刷屏。   人们对新上线的上古神族NPC进行了十分激烈的讨论,甚至@官方要求公布该NPC的资料,为什么这个NPC能对玩家出手,能对玩家出手的NPC是否会破坏游戏平衡。   更出现不少人集中联名要求删除这个NPC。   亦有不少玩家吃起了云游释迦的颜,迅速组起了一个‘释迦保护协会’,和联名删除NPC的群体展开了口舌战。   “你们这群舔狗,别看见别人长得好看就无下限!你们想过能随意暴玩家装备什么概念么?你辛辛苦苦打来的装备,人抬手就给你整没了,你什么感受?”   “呸!我们释迦是见人就暴装备么?还不是贞观大佬抢供奉才被揍!再说贞观这个号为什么能对NPC开技能?就离谱!”   “我觉得有这么个NPC也挺好,省的有些人觉得自己牛逼上天,教育这一下我反正很爽!”   “贞观身上那套衣服我不知道,不过那把七星龙渊他可没辛苦过!那是迷玄兔打了三个月给他整出来的,没了活该!拿着前任的好处讨好现任不要脸!”   叶斟看着论坛上的讨论,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今天死回帮派祭坛,一复活他就下了线,不止七星龙渊没了,后续换上的一套圣器装备也被不二梦直接打爆了。   即便他还有许多装备,但那把七星龙渊的确是他能连续霸榜的关键。   最好的防御就是攻击,七星龙渊没了不光是他的损失,对真月影响也极大,要知道这把剑下副本几乎无往不利。   官方终于有了动作。   《三界》的宣传界面换成了整版的云游释迦斜倚在九重莲中的形象,动态画面中,绝美上古神族带着斜睨天下的冷淡表情,看着每个点进页面的玩家,旁边的文案却只有几行字:   全新剧情,至高神裔降临——   ‘上古神族·云游释迦’   ‘人物介绍:????’   ‘剧情介绍:????’   ‘能力:????’   最下面有两行血红的提醒小字。   ‘已知能摧毁玩家装备,请小心接触。’   ‘已知能诱发血脉觉醒,可尝试向其进行供奉。’   玩家们傻了。   “这是官方都不知道,还是什么特别企划?”   “我感觉官方都不知道吧!毕竟他们总不能故意安排一出NPC暴打天榜第一的企划......”   “震惊!连官方都不知道的NPC!这游戏神了!”   叶斟看着官服上的发布界面,没忍住一拳打碎了屏幕。   韩明珠也看着论坛发懵,直到北斗七星发来了私信,问她是否安好。   撒娇般地一通诉苦后,韩明珠得到了北斗七星想办法帮她搞回神兽的保证。   第二天玩家一上线,就发现天启城大变样。   昨天贞观结婚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莲池,池中盛开着蓝色睡莲,间或有金鱼在荷叶下游过,十分雅趣。   天启城内的建筑纷纷挂上了莲花夜灯,城中时辰入夜后,莲花夜灯就会亮起,伴着莲花灯下缀着的风铃,整个天启城带上了一丝清幽神秘的意境。   很显然,这是为了迎接云游释迦特意做的主题。   看来被爆了装备的贞观大佬要吃闷亏。   官方显然不准备声讨NPC,甚至还十分宝贝。   中午,天宝阁的商品列表刷新了。   一个消息在玩家中炸开锅。   七星龙渊被挂在天宝阁中准备拍卖。   看到拍卖人的姓名,玩家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云游释迦。   ?????   现在的NPC不仅会暴人装备,还会抢装备卖钱?   离谱!   所有剑修都沸腾了。   那可是极品属性的神器啊!被缴械的七星龙渊现在已经是无主状态,谁能拿到这把剑,就有希望冲击天榜前三!   七星龙渊被拍卖立刻冲上了论坛第一。   天宝阁是个玩家拍卖行,从药材到装备到宝具,只要你想出售,都可以挂上去,一直以来掌握在庄周梦蝶手中。   庄周梦蝶负责拍卖事宜,从中抽取佣金。   NPC缴械的玩家武器出现在天宝阁中参与拍卖,不二梦的私信被cue爆了。   叶斟也毫不客气发去了消息。   “把七星龙渊还回来,我不追究你们庄周收留迷玄兔的事情。”   不二梦笑了,将私信截图发到了帮内。   “去他大爷的,我们想干嘛就干嘛,拉个人还要征得他贞观的同意?脸怎么这么大!”   辣椒酱第一个怒了。   当即掏出100个天音开骂。   人们耳边又回响了起来。   “又开始了?”   “今天是什么主题?”   “七星龙渊拍卖的事儿,贞观让庄周给他送回去。”   “哈哈哈,贞观大佬昨天被打傻了?怎么可能!”   辣椒酱的战力可比昨天五十弦要高好几个档次,100个天音不带一个重复的嘲讽贞观脸大,真月当第一当太久还以为全服都是自己家。   真月众人个个都觉得脸上发热,隐约也觉得贞观这两天的行径十分没有气度,让宗门丢尽了脸面。   晚间的拍卖行内,庄周的人严阵以待,为了防止七星龙渊的拍卖出问题,几乎全宗门出阵,其中也包括新加入的韩明月。   七星龙渊起拍价是十万金,按照庄周操控的钱庄金价目前是1:2,即1块钱=2游戏金。   5万的游戏装备并不算高,但这只是起拍价,按照这把剑的唯一地位,不二梦预估能够翻上最少10倍。   叶斟黑着脸,携新婚娇妻珠珠小可爱和真月帮众走进拍卖会场,玩家人群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本来是他的装备,如今却要自己花钱再买回来。   心中对NPC云游释迦的怒气已经达到顶端。   叶酌不肯删这个NPC,那就从董事会层面施压技术团队。   入场后,叶斟神色不满地朝韩明月看去。   “你加入庄周,那就是存心要跟我作对了。”   韩明月无所谓地笑了笑。   “真月是在你授意下把我赶出来的,我去哪儿,你管不着。”   “你还记得我们有婚约这件事么?韩叔叔若是知道你跟我闹。”   叶斟半威胁地说道。   韩明月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叶斟是这样一个自大的人。   和自己同父异母妹妹搞上的是他,现在拿两家婚约威胁人的也是他。   在韩明月心中,既然选择在游戏中和韩明珠大婚,也就意味着否定了他们之间的婚约。   难道这人觉得,自己就应该为他奉上自己的一切?   不二梦观察着韩明月阴晴不定的表情,心中有些焦急。   却见韩明月灿烂一笑。   “记得,我差点忘了,这事儿也得处理处理。”   然后灿笑一变,恶狠狠盯着携手的叶斟和韩明珠。   “我看你就和韩明珠在一起挺好的。” 第23章 、大佬小心,霸权NPC出没5   韩明珠母女登堂入室并不久,以一个外室情妇的身份,在家族之间并没有任何的人脉,即便已经来韩家小半年,韩家的第一继承人依然还是韩明月。   放弃第一继承人和一个小三的女儿订婚?   不知道叶家怎么看这个选择。   韩明月想着,觉得未来可期。   果然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会下线,但慢慢走出来的女人可能是另一个物种。   不二梦眼中升起一抹精光。   韩明珠望着听了这话脸色发沉的叶斟,心中打起了算盘。   若是自己是叶斟的婚约对象。   不等几人各自细想。   拍卖会开始了。   随着一件件商品拍完,作为压轴的七星龙渊出现了在台上。   无主的七星龙渊闪着代表神品的金色流光,静静浮立在台上。   剑身上七个槽孔至今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似乎能够嵌入东西,但叶斟早先也试过上百种宝石宝器,都嵌不进去,因此槽孔依旧是空的。   有人冲了上来试图硬抢。   只要能够碰到剑身,强行契约就能据为己有。   然而那人还没走到台子上,就被潜行的刺客五十弦击杀了。   蠢蠢欲动的玩家安定下来。   竞拍价飙上120万金的时候,大部分玩家已经唉声叹气选择退出了。   “200万金。”   叶斟扫视场内,直接报出了一个寻常人的天价。   不二梦静静看着叶斟,嘴角泛起不怀好意的微笑。   “2000万金。”   人们只见庄周梦蝶的老大伸出食指,嘴里报出一个离谱的价格。   叶斟猛然回头,杀气毕现。   “不二梦,和我唱反调也要有个度。”   “你错了,我不是和你唱反调,我是针对你啊!”   不二梦潇洒地展开行梦扇,对韩明月抛了个媚眼。   1000万真实货币叶斟有么?他当然有,但是对于还只是继承候选人的叶斟来说,一次性砸1000万在游戏装备上无疑会被董事会列入投资能力评估中。   他还不能冒这种风险。   尤其还是叶酌创立的《三界》。   自己如果掏了这笔钱,只会变相证明《三界》的吸金能力,家族地位得到提升的是叶酌。   七星龙渊落入了庄周梦蝶手中。   离开会场的时候,看着韩明月和不二梦两人在讨论着什么的画面,叶斟突然觉得心口有些发慌。   韩明珠看着彻底失去顶配装备的叶斟,心中对他今日的退缩感到不满。   好像一直高高在上的神,正逐步走下神坛。   不止韩明珠这样想,整个真月也在这样想。   失去七星龙渊的真月会怎样他们不知道,但是得到七星龙渊的庄周一定会实力大增。   庄周等于已经拥有了第二个天榜前三。   不二梦想将七星龙渊给韩明月,却被对方拒绝了。   “七星龙渊虽然是我打出来的,但是它更适合男性玩家,我的霜月很好用,也有了神兽,不如给更有潜力的人。”   这番话在宗门内得到了一致好评。   七星龙渊的新主人是庄周一名叫沉墨的人族剑修,这人自庄周创立就在了,是元老级的人物,据说游戏外是不二梦的好友,但他本人家境十分普通,是不二梦家中管家的儿子,为人非常低调,和砸钱玩游戏的人不同,常年位列天榜第九的沉墨全靠吃透游戏策略,以极高的操作和效率著称。   简单来说,这是个技术肝帝。   ‘神器七星龙渊认主,恭喜玩家沉墨。’   世界系统提示响了起来,所有的剑修羡慕嫉妒恨,却也没啥办法。   人族青年清隽的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和前来祝贺的人淡淡打着招呼。   九重莲突兀出现在众人眼前。   美人目光潋滟,来到沉墨面前。   众人吓得倒退三步,生怕云游释迦爆自己装备。   “哦?七星的新主人倒是不错。”   清冷的曼妙女音响起。   沉墨站着没动,等着这位上古神族的后话。   不二梦差点以为对方是来要钱,他正愁拍卖金该怎么办,打钱给NPC?没操作过!   “庄周梦蝶宗门接令,完成任务七星连珠,与我前往洪荒世界。”   美人话音刚落,庄周的人还愣着,系统提示音再次响了起来。   ‘望古之际,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炎炎而不灭,水泱泱而不息。庄周梦蝶宗门得上古神族·云游释迦启蒙,三界洪荒降临。’   紧接着,天启城的地面开始颤抖。   玩家还没理解系统的意思,就见天启城的地面裂开,不断有地面浮上了空中,亦有仙穹藤花生出,缠绕在地面石板上,原本的钱庄,拍卖行,布庄等建筑分别成为了独立的浮岛,而那方莲池也升到空中,莲池中的水源源不断落到地面,整个天启城成了一座浮空小岛。   “我人傻了!”   “我人傻了+1!”   “我人傻了+1的N次方!”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庄周所有人的任务栏中突然出现了一列金色任务——七星连珠。   状态是等待宗主开启。   询问了一圈下来,庄周众人确信,只有庄周梦蝶接到了任务。   “我们是不是要脚踩真月变第一宗门了?”   帮众激动地询问。   不二梦哆嗦着手点开七星连珠任务,这是七个太虚幻境的副本,需要通关拿到boss战利品供奉给云游释迦。   奖励部分并未明说,只有四个字,足矣令全服震惊。   上古神器。   将任务说明截图给帮众,众人十分兴奋。   “死也要通关!冲啊兄弟们!”   “哈哈哈哈上古神族开剧情的时候我就觉得可能会有上古神器,没想到是我们最先接到!”   “万年第二哭得好大声!”   “我永远爱庄周!爱老大!”   “仿佛花了2000万金开任务。”   天启城内玩家还在震惊城中的变化,就看见庄周梦蝶的人抱头痛哭,这才想起系统音好像说庄周接到了云游释迦的任务。   难道是因为庄周老大拍下了七星龙渊的关系?   毕竟七星龙渊的拍卖人正是云游释迦。   真月的人脸色更加难看起来,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没想到庄周也有走大运的时候。”   这话一出,真月帮众抑郁了。   “我说,我们是不是得罪了那个NPC。”   “不会吧?NPC还会记仇么?”   “不一定,这个NPC真的好邪门。”   如果说真的存在NPC的好感度这种事情,那么败坏好感度的人,无疑是他们的宗主贞观。   真月的齐心来自对叶斟实力的上下一致认同,只要叶斟一天在天榜第一,就没有人会指责他的不是。   但如果他不再是第一呢?   庄周梦蝶开始大量收购各类药剂,玩家都知道这是要冲击高级副本前的准备工作。   不二梦开始给沉墨砸钱了。   他这个玩伴自小有主见,从不肯接受自己的帮助。   但这一次,对方也显然明白自己拿到七星龙渊意味着什么。   不再拒绝宗门的重金,是为了日后发挥更大的价值。   捏着300件仙品衣袍,庄周众人紧张地站在天工匠身边。   天工匠是个老头儿NPC,此时笑眯眯一脸和蔼接过300件仙品装备,眼中闪过几缕狡黠。   一阵宝光过后。   300件仙品衣袍只出了3件圣品。   3件圣器看起来好像不错,但是属性却都十分一般。   不二梦心想这次怕是白给了。   却见圣器旁边多了一个‘供奉’选项。   心下一狠,圣器全部供奉。   九重莲中的美人瞬息之间出现,素手轻挥,一朵莲花花苞绽放在众人眼前。   ‘神器·清极华真袍现世,有缘者可前往天启城寻求契约之法。’   庄周众人在系统音响起来的一刻就立刻摆出了应敌阵型。   沉墨以最快的速度契约了这件神器。   玩家开始意识到,天榜的战力要开始变化了。   望着没有一点动静的真月,韩明月倒是知道叶斟干什么去了。   漫不经心的眼神下,泪痣衬得整张脸带上一丝慵懒的旖旎。   叶酌望着跟前气急败坏的哥哥,觉得无趣至极。   “《三界》已经不在技术部的控制内了。”   叶酌打断了对方喋喋不休要求立刻抹杀云游释迦的话。   “你说什么?”   叶斟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你就算找到整个技术部也没用,《三界》已经进入自运行阶段了。”   “AI已经开始自我运转了,懂么?”   往嘴里塞进一颗巧克力,叶酌好心地补充道。   “这不可能!不可能有脱离人类控制的机器,不过是个游戏程序而已。”   叶酌听了这话,低低嗤笑一声。   他这个哥哥和那位叶夫人何其相似,都是一样的愚蠢自大。   “不如你试试和释迦相处相处怎么样?”   “...叶酌,你是不是整天对着机器脑子傻了?一个NPC,你让我去跟对方相处?你以为那是什么?是人么?”   叶酌阴沉了脸色,目光沉沉,宛如一口寒潭。   是人又怎样?还不是满身皆污。   见这个便宜弟弟毫无要删除的意思,叶斟冷哼一声,决定去技术部施压。   望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叶酌想了想,给一个号码call了过去。   技术部不仅没接受叶斟的删除NPC要求,甚至还回怼了一通,部门的人满嘴都是系统运作,剧情已经展开,小叶总你不懂,后台程序运行不得擅自修改云云,这几天吃瘪吃到心口痛的叶斟彻底发作了,在部门公然骂起人来。   “你们算什么东西?什么时候狗也会对主人吠了?信不信明天就让你们滚蛋!”   “小叶总,我们只是陈述事实,工资是公司发的,不是你发的,还请小叶总冷静。”   “整个叶氏以后都是我的,我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   立刻有好事者启动了录像功能,将叶斟发飙的样子共享到了全公司人员邮箱内。   当天晚上,杀到技术部也没得逞的叶斟又迎来了其母叶夫人的一通骂。   叶夫人年方50,保养有方,不见一丝皱纹的明艳脸庞上,一对极其不自然的欧式大双眼闪着傲气的光芒。   “我让你好好表现,想办法把那个小贱种笼络过来替你做事,你这是在干什么?”   一旁的终端浮屏上,正播放着叶斟对着员工发飙的视频。 第24章 、大佬小心,霸权NPC出没6   “我不过是让技术部给我办点事儿。”   叶斟面对自己强势的母亲,软下阵来。   “你爸爸估计也收到了,晚上你认个错,别在这种紧要关头出错,给我小心点!”   叶夫人点了点儿子的脑门儿,没在说重话。   “那个小贱种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成天对着机器,阴沉沉的!妈!你非要我去笼络他干嘛?”   “你说为什么!你要是能开发出《三界》,我至于现在要看在你爸的面子上给那小贱种面子?”   看着儿子一脸的不认同,叶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儿子的肩。   “等你继承了公司,《三界》就是你的东西,到时候你想做什么不可以?记住,要动手,就一击必杀。”   叶夫人的欧式大眼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得意。   当天晚上,叶斟再次进入游戏的时候,已经平静了许多。   云悠面无表情地看着再次用强制命令将自己调出来的泪痣男子。   她很忙的,想渗透整个游戏也很累的好不好?   云悠并不知道这个男子是谁,但从对方几次调取自己来看,怕是这个游戏的开发者。   越是深入游戏,云悠越对这个游戏的背后运作感到诧异,这是个深谋远虑的开发团队。   游戏最难的是什么?   是平衡。   大部分游戏随着玩家的时长推进,再完美的设定,也会逐渐走向失衡,因而才需要不断地更新版本,但玩家的数量和行为越多,每次变更都伴随着某种微妙的不平衡被庞大的玩家数据放大。   就像某个人物的技能伤害系数产生了0.1的差异,玩家基数越大,这0.1就会变成某种不公平的机制,通过玩家之手无限的膨胀。   但《三界》却是一个时间越久平衡越强的游戏。   整个游戏在不断学习玩家的信息,进行总结和归纳,并对游戏内的金钱体系,装备掉落概率,炼器概率,药品成品概率,乃至游戏的时间系统进行实时更新和调整。   甚至,它在读取玩家的游戏对话,并进行分析优化。   也就是说,玩家的数据越多,就越有利于系统做出精准的分析判断。   好在,随着自己的融入和霸权系统的最高级别指令,系统已经逐渐服从她的一切调配,开始自主形成剧情场景。   “我叫叶酌。”   泪痣在眼角,微微泛红。   叶酌着迷地看着眼前的虚拟美人。   她不是人类,因此也显得纯洁无瑕。   美人闻言,起初并未有所反应,过了一会,却浅浅露出一个微笑。   “你需要什么?我可以给你。”   得了美人一笑,叶酌也罕见地微微笑起来,这笑容仿佛一缕云中洒下来的微光,使得男子阴柔的长相,带出一丝干净的纯然。   美人未语,只是素手挥别,回到九重莲中,隐去了。   叶酌静静看着空无一人的全息空间,嘴角依旧挂着点点笑意。   一个提示打断了他的私人时间。   是叶夫人。   笑意敛去,阴霾再次袭来,叶酌不动声色接起了这个call。   “夫人。”   叶夫人觉得对面的声音像二月春寒料峭的早风。   “小酌啊?最近过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们?我跟你爸都怪想你的。”   “不了,您保重。”   看着黑掉的屏幕,叶夫人却扬起一切在掌控中的笑意。   倒还算上道,知道不往家里凑。   和他那不要脸的妈倒是不一样。   叶夫人知晓自己儿子在科技领域的才能,怕是不及那个贱人的儿子。   但是,这又如何?   没人说过科技公司的掌门人也必须是科技大牛。   只要儿子能够学会控制住叶酌就可以了。   然而叶斟的平静没能持续多久。   庄周梦蝶通过了太虚幻境第一层。   当伤痕累累的众人将拿到手的战利品供奉给云游释迦之后。   云游释迦拿出了第一颗鸿蒙珠。   那是叶斟花了许久也没能研究明白的,属于七星龙渊的特殊镶嵌宝珠。   宝珠入槽,七星龙渊剑瞬间光芒大盛,剑神隐隐的金色流光,开始泛白。   如果说之前的七星龙渊是攻击力排行第一。   那么现在七星龙渊,开启了属性攻击的先河,第一颗鸿蒙珠带来了水属性附加效果,濯魔气,可清心,对魔族和妖族的攻击效果翻倍。   真月坐不住了。   或者说是真月的众人坐不住了。   如果继续让庄周持有七星龙渊,通关太虚副本,恐怕整个《三界》也拿不出第二把这样的武器。   本就是宗主弄丢的装备,真月上下依旧认为这把七星龙渊庄周梦蝶理应还回来。   真月帮众你一言我一语,隐隐有了逼迫叶斟为了七星龙渊向庄周开战的意思。   叶斟自己的一身装备根本没弄齐,即便马上拿钱砸,也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   韩明珠看着叶斟在帮众的隐隐威胁下面露犹豫之色,并未上前说一句话。   这几天叶斟自己焦头烂额,一身装备被爆,导致叶斟连副本都下不了,根本顾不上自己,一些副本都是北斗七星带自己去的。   北斗七星对自己有好感,韩明珠心知肚明,她并不介意对方带着接近的意思讨好自己,相反,她十分享受这样的讨好。   真月在庄周梦蝶春风得意的档口对其宣战了。   时间就定在第二天。   叶斟再次找到技术部,并未闹事,而是要求对方给自己定制一把武器。   技术部众人看着叶酌的脸色。   见对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技术部便着手给对方重新配置了一把神品剑器。   游戏内的系统音再次响起。   ‘恭喜玩家贞观契约神器·赤霄。’   “大佬果然还是你大佬,这就重新整了把神器啊!”   “我慕了!我装的!我想看赤霄对七星龙渊!”   “哈哈哈哈,同楼上,神器对神器,好期待!”   叶酌望着后台现实的玩家记录,嘴角划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拍了拍技术部主管的肩膀,叶酌轻语。   “给叶斟一整套神装。”   主管诧异地看这叶酌,确认对方并未在开玩笑,自己也没幻听,满腹疑惑地再次编辑起了代码程序。   ‘恭喜玩家贞观契约神器·极武云霄盔。’   ‘恭喜玩家贞观契约神器·极武云霄袍。’   ‘恭喜玩家贞观契约神器·极武云霄靴。’   玩家觉得不对劲了。   “我说,有这么短时间内搞到一身神器的任务么?”   “没听说过...”   “我听说贞观大佬家族就是游戏的开发商。”   “嗯?什么意思?大佬仗着权限公然刷装备?”   “哈哈,不会吧。”   “如果是这样,我对贞观一生黑!”   “我比较相信他砸钱砸出来的。”   玩家你一眼我一语,而成为揣测对象的叶斟却十分满意叶酌的上道,原本他并不需要用这种手段,但想起韩明月,叶斟就觉得自己绝不能输给庄周。   只要赢下宗门战,他有一百种理由解释身上装备的由来。   真月信心大增,本就比庄周要强,加上宗主新得的一套神装,庄周那个沉墨拿着七星龙渊也得跪!   韩明珠又热络了起来,这样的叶斟才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直到那名清隽人族剑修将全身神装的叶斟一剑挥了出去。   咔啦咔啦的声音传来。   三件神器防御装尽数损毁。   叶斟觉得自己的脸面好像也跟那三件神器一样,尽数碎裂。   沉墨并未给对方致命一击,只将七星龙渊收回,负手而立,安静看着伏在地上的男子。   周围没人再敢上前。   不应该是这样的。   叶斟心想。   10分钟之前,他们真月还占据上风。   他还一度要挟庄周交出七星龙渊,就饶了他们。   那时候他怎么说的来着,在韩明珠开口规劝之后。   “姐姐,你还是回来吧!真月还是你的家!”   韩明月凉凉一笑。“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不知道真月这第一宗门的位置还能坐多久!说不定,10分钟过后,就该换庄周了。”   “韩明月,这次可不是你脱离宗门就能解决的事情了,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马上从庄周退出。”   叶斟如是说。   回答他的是不二梦愤怒的一扇子。   双方打得十分激烈。   真月这段时间以来看着节节高的庄周,已经忍无可忍,下手极狠。   没被击杀的人会一直留在决斗场内,一些庄周的普通帮众即便倒下了,真月也不停手,一直将对方全身装备都打爆才击杀泄愤。   庄周到底还是个商帮,即便宗主和长老们已经有天榜实力,腰部的人依然是以从事商业活动为主。   庄周很快就只剩下为数不多的领头几人。   真月众人正觉得大局已定的时候。   沉墨进场了。   真月的长老诸如北斗七星此人,都是在一场场玩家战中杀出来的老手,在和庄周交手的数次宗门排位战中,也很清楚沉墨这个人的技术极好。   真月并没有轻敌,叶斟马上带着北斗七星等人围剿对方。   但一个眨眼的功夫,沉墨已经切入了几人中间,一道带着水光的剑光扫过,魔族刺客北斗七星就率先被击杀退场。   不可能这么快!他又不是刺客!   叶斟迅速拉开距离。   这时才看见,一直有点点星光从决斗场的上空散落下来。   是韩明月的神兽·司夜。   竟然是瞬闪类型的辅助技能!   叶斟气血上涌,握紧了手中新得的神器赤霄剑,也不管剩下的队友,朝韩明月杀了过去。 第25章 、大佬小心,霸权NPC出没7   韩明月迅速结起魔族法阵,为自己加持上层层防御法阵,凭借神兽的瞬闪技能,加上不二梦如影随形的保护,叶斟一时间莫可奈何。   而他身后的队友,已经接二连三被沉墨放倒。   神装的贞观大佬输了宗门战。   真月第一次从宗门傍上跌到第二,庄周梦蝶赫然登上第一。   而天榜也终于得到战力更新,沉墨不出意外地窜上了天榜第一,而贞观这个名字意外地跌落到了第三。   不二梦依然是天榜第二,但这次,他这个第二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真月铁桶一般的内部出现了割裂。   北斗七星最先发难,认为真月掉下天榜第一,是叶斟丢失七星龙渊造成的,失去第一的宗门资源,受损的是辛苦建设宗门的帮众利益。   他们并不想为叶斟现在的不敌局势买单。   “贞观,现在的情况你看着办,我们可不会跟着无能之人。”   北斗七星在游戏外也是个富二代,整个真月的长老们也大多是这样的身份,他们不缺钱,只想在游戏中站到最高的位置拿到最好的资源。   而对于北斗七星来说,对韩明珠的兴趣也是他现在发难的原因之一。   叶斟已经很久没陪伴韩明珠花前月下了。   帮众发难时,韩明珠也赌气地没有为他说上一句维护的话。   提着剩余的神器·赤霄,叶斟决定去找云游释迦。   而对方此时则主动现身在叶酌的面前,神情不悦地看着对方一瞬间亮起来的双眸。   释迦抬手,几件碎裂的装备扔在了叶酌面前。   正是叶斟被打爆的三件神器。   “请立刻停止这种作弊行为,吾将对玩家贞观进行惩戒。”   叶酌笑起来。   “你知道是我做的。果然,你不是AI衍生出来的角色...”   叶酌双眸闪烁着幽寂的光亮。   “你就是《三界》。”   对面的美人缓缓绽开一个艳丽的笑容。   那明明是虚拟捏造出来的双眸中,隐隐藏着星火,即将燎原。   游戏内发布了一则血红的公告。   ‘玩家贞观,因以非正常手段获取神器装备,账号将被封禁7日。’   玩家炸开了锅。   以公平和平衡出名的《三界》竟然有人能作弊,这个人还是开发者家族叶氏的人。   国民级游戏内的大丑闻,一下点燃了半个华国人的愤怒。   舆论开始攻击叶氏科技。   “有后门就是不一样啊,我砸了10来万下去,别说神器,连根毛都没有。”   “这叫监守自盗吧!什么大佬,我呸!”   “《三界》的公关部呢?快出来公关一下!你们自己家房子塌了!”   “欸,不过哪有自己人曝光自己人的?”   “喂喂喂,你们没仔细看么,那个公告是NPC云游释迦发布的!”   “卧槽!我老婆这么有原则!”   “楼上拔刀!别趁机抢我老婆!”   “所以是贞观自己搞了个后门,然后被游戏NPC检测到封号了?”   “噗!难怪《三界》的公关没声音,都不知当不当公关。”   叶斟看着网上的发言,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一个NPC给曝光了。   贞观的神号传说在短短一周内跌落神坛,不光是实力下跌,而是直接变成了污点号。   靠家族,实力造假,走后门,虚伪等标签一下打在了贞观这个人物上。   不知道贞观真实身份的人倒还好,而知道的诸如真月宗门长老等人,则选择直接离开了真月和对方撇清关系。   贞观这个号现在就是个烂毒号。   真月在一天之内走了大半的主力。   韩明珠望着已经黑下线的贞观人物号。   自己的身份还顶着贞观的夫人,她傻眼了。   “珠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北斗七星问道。   望着已经是污点号的贞观,和一下凋零的真月。   韩明珠选择解除了婚契。   叶斟并不知道游戏内自己已经被戴上了一顶绿帽,他花了重金邀请了一位海外的黑客。   他只有一个目的:黑进《三界》的后台程序,删除云游释迦这个NPC。   如果不能删除,攻击整个《三界》,系统垮了也没事。   只要有叶酌在,别说一个《三界》,五界六界都能再次打造一个出来。   云游释迦必须死。   叶斟对着大洋彼岸的人狠狠地吐出这句话。   “OK,boss。”   戴着鸭舌帽的黑客看到钱款到账的消息后,靠着叶斟提供的后台账号等信息,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就进入了《三界》的后台。   “太简单了吧,这钱简直白拿啊我去!”   站在落地窗大小的外置终端面前,黑客得意地伸了个懒腰,准备去给自己倒一杯黑咖啡。   他的骇客名叫克鲁苏,在业界小有名气。   在他走开的那一瞬间,他的巨大外置终端屏幕突然黑屏,一朵九重莲缓缓绽开,云游释迦光着脚走下来,在落地屏幕下,云游释迦也已真人等身大小的形态,饶有兴趣地扫了一眼室内。   ‘霸权系统启动,房间内一切可连接程序已融合完毕。’   ‘开始信息传输...信息传输完毕...开始信息摧毁...5,4,3,2,1,信息摧毁完毕。’   当克鲁苏再度回到外置终端面前的时候,手中新泡的咖啡打翻在地板上。   灰色长绒毯被咖啡染黑了一片。   他所有的程序全部被损毁了。   终端上只有大片大片的莲花不停绽放,凋零,再度绽放,无限循环。   克鲁苏的失败让叶斟十分不满,但他只以为是《三界》的信息安全做得太好,并不知道对方被攻击这件事。   于是叶斟发狠地出了翻倍的价钱,请到了黑客密网的管理员——洛基。   人们看到的全息世界,不过是冰山露在水面上的一角,真正的世界,藏在深深的水下。   人类的日常生活一旦100%完成在线化。   那么就可以100%记录下所有的行为。   在黑网,大到一个国家的机密文件,资金调度,矿产储备,军事基地位置;小到药房今天在上午9点开出的一张药单,只要你有路子,就能查到这些最为隐私的禁忌信息。   信息就是力量,正是如此。   洛基早就从黑客们的自立网站中知道了克鲁苏遇到的事情,不禁对这款游戏的信息防御系统感到小小的期待。   黑网的攻击,可不是简简单单删除一段数据这么简单。   《三界》将会在黑网的完全控制下。   也许可以成为毒品黑市的暗中交易地。   洛基摸了摸消瘦的下巴,露出一丝神经质的笑容。   《三界》的资金流通不错,用来洗一些钱是个不错的选择。   为了展示自己的实力,也是一种信息共享,洛基在黑网上直播了这次黑客攻击。   和克鲁苏一样,洛基轻易进入了《三界》的后台程序。   紧接着,他的屏幕也黑了下去。   九重莲开,美人出现在洛基和直播前的黑客面前。   克鲁苏一直关注着黑网出手,此时飞快地敲下一段文字。   “就是她!这是《三界》的防御系统!”   “哇哦!好一位东方美人!”   “防御系统拟态?真是个不错的设计!《三界》的创始人叶酌果然是个人才。”   “真希望能和对方交流一下。”   “已经在交流了,这个美人可不就是叶酌的设计。”   “哈哈,洛基,上吧,让这位美人尝尝你的厉害!”   洛基无视了直播中起哄的人,他可不是大意的克鲁苏。   一段段加密符号输入,在云游释迦面前,一具骷髅举着漆黑的刀朝自己砍了过来。   “洛基的品味真差。”   有人吐槽,但将攻击程序拟态化,洛基明显是受《三界》防御系统的启发,临时起意做出来的。   第一次尝试就能做出这样的拟态,洛基的天赋果然是恐怖。   云游释迦素手轻挥,骷髅和刀就化为了粉芥,这一次攻击化为了虚无。   没完呢。   洛基露出诡笑。   粉芥迅速进行了代码重组,化为了无数圣甲虫,潮水般朝释迦涌去。   “洛基真是恶趣味。”   “啧,可惜了东方美人。”   黑客们正准备为美人哀叹。   却见美人信手拈来一朵莲花,对着莲花吹拂了一口气息。   莲花滴落了一滴露珠儿。   露珠儿刚落地,就源源不断涌出清澈的泉水。   泉水迅速覆没了地面,圣甲虫发出簌簌的哀嚎,纷纷化为了一滩黑水,紧接着被泉水化去,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这不可能!”   然而洛基还没反应过来,美人再次有了动作。   素手将莲花扔进了泉水中,泉水仿佛得了什么指令,莲花开始在泉中疯长。   而泉水还在不断外溢。   “洛基!她在入侵黑网!”   一声惊呼唤回了洛基的神志。   “你说什么?不可能!黑网不可能被入侵!”   “冷静下来!快切断通信!”   顶级黑客的素养让洛基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关闭通信接口。   1分钟后,他的冷汗流了下来。   “我关不上...”   洛基的声音带着颤抖。   “你说什么?”   “我说,我关不上通信接口!她进来了!”   洛基的话音刚落,直播间的黑客们就看见洛基房间内,所有的屏幕上都出现了莲花标志。   而大屏幕前那位东方美人,此时缓缓露出了笑容。   防御系统竟然会笑?   和人类一样!   “她不是防御系统!”   一名黑客迅速反应过来,如果什么东西最能模仿人类的行为,目前来说,只有AI技术。   “她是AI!”   “你说什么!”   洛基浑身都在颤抖,双手在虚拟键盘上不断敲下代码,但都无济于事。   “她进来了!她进入黑网了!”   “快拉警报!”   黑网的入侵警铃响了。   这是黑网自建立以来第一次启动警铃。   聚集了世界顶尖黑客的黑网系统,从来都只是入侵别人,客观来说,世界上多数人并不知晓有这样一个黑网。   而知晓的人,也并未想着如何消灭,而是从中获取不菲的利益。   一部分人觉得这很酷,一部分人则是凭借黑网赚取不干净的钱财。   因此黑网的防御系统,虽然强悍,但从未迭代过。   云悠以云游释迦的身份进入了黑网中。 第26章 、大佬小心,霸权NPC出没8   全息世界的黑网,宛如一个地下集市,只不过这里交易点上闪烁的全部都是虚拟的商品图片和信息文字。   黑网中穿行的ID为了避免暴露自己身份,都做过加密处理,具是黑色斗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云游释迦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的变化。   但所有的信息,都在源源不断涌入云悠的脑内。   信息宛如一望无垠的海水,云悠要做的,就是潜入平静的海水中,然后,控制这汪洋信息之海。   ‘霸权系统开启,最高权限已建立,开始读取...1%。’   随着信息开始读取,云悠隐入黑网的深处。   “她在哪里?”   洛基用黑网管理员的身份发布了通杀令。   找出并立刻杀死《三界》的AI程序!   世界上的骇客们开始使出各种花样搜寻这名AI的下落,但无一例外的遭到了黑网的运行拒绝。   “她操控了黑网...”   洛基浑身颤抖。   “就算是AI,也不可能轻易获取黑网的权限才对!这到底是怎样的AI?”   而另一边,叶酌一手挥落桌上机器管家帮他准备的牛奶。   他找不到云游释迦了!   尽管游戏内,庄周依然在进行七星连珠副本任务,太虚幻境依旧可以进入,但是云游释迦的身影却不见了。   她去了哪里?   她还会回来么?   她是否消失了?   望着无论怎么调取,都只显示error的屏幕,叶酌神经质地咬住了自己食指关节。   牙齿深入皮肤,很快就咬出了一个血印。   云游释迦不能消失,更不能离开他去别的地方!   他不允许!   她是完美的!她是最高杰作!她是纯洁无瑕的存在!   她是属于自己的!   各种疯狂的念头在叶酌脑中回转,眼角的泪痣鲜红如血。   很快,叶酌发现了《三界》被黑客攻击过的数据痕迹,而且不止一次。   利用黑客的侵入轨迹,对方几乎完美避开了所有的防御系统,长驱直入,就好像,早就拥有后台的密匙和通道一样。   能提供这种密匙进入方式的,只有《三界》的管理层。   除了技术部,就只有...   叶斟!   眼中暗芒闪过,叶酌飞快调取出了叶斟近几天的通讯录和账单流水。   不出意外地,两笔去向不明的回款。   “叶斟!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我的东西。”   殷红的薄唇里吐出寒意森森的话语。   《三界》的成功,叶酌早就在董事会上有一席之地,只不过,他极其厌恶与人接触。   叶酌的母亲是叶氏当家人的情妇。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叶酌的母亲都是一名完美的情妇。   年轻,貌美,眼角的泪痣风情万种。   妖娆的外表,却生了一副柔弱心肠。   不争不闹,只一心在每个晚上等待叶氏当家的到来。   什么不争不抢?不过是贪图安逸罢了。   9岁的叶酌被叶夫人接回了叶家,对方给自己的母亲留下了5000万,叶酌看见柔弱的母亲站在玄关处冲自己招手,眼中没有半点不舍。   然后就是暗无天日的日子。   叶夫人是个极有手段的女人。   白天,叶酌像狗一样被关进地下室,脖子上有一条狗链,他的饭食也仅有水泥地上,脏兮兮的不锈钢碗里一碗狗食。   叶夫人说,你的母亲是个贱人,所以你是小贱种,而贱种,是不配和人呆在一起的。   而到了傍晚,他会被人扯住脖子上狗链从地下室拖拽出来,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被送到一张长长的餐桌上。   那餐桌很长,叶酌一个人坐在一角,另一头,是叶斟叶夫人和叶当家三口。   叶夫人会给他一份外表看起来和他们无异的饭食。   但肉丸里全是腐臭的鱼内脏,汤里混杂着沙土,沙拉里拌着发霉的水果皮。   他的饭食里全是厨余垃圾。   仆人会压着他吃光,而另一边的三人毫不在意,叶当家只看到了干净的衣服和整洁的餐食。   并不在乎情妇的儿子露出如何恶心至极的表情。   而叶夫人,只会神情愉悦地看他一口一口咽下腐臭的垃圾。   如果他打翻了饭食,叶夫人就会找到光明正大的借口‘教育’他。   这种教育没有任何外伤,只是将他一遍一遍摁进污水中,在他窒息的时候拽出来,等他喘回了气息,再摁下去。   叶酌渐渐学会了将腐臭的食物藏到腮帮子里再吐出来,人的适应力是强大,无论是狗链还是地下室,都能适应。   只不过会留下一些后遗症罢了。   叶酌长大了,他显露出了超乎常人的技术天赋。   叶夫人的小把戏停止。   仅此而已。   强烈的恶心感袭来,嘴里仿佛又出现那股如影随形整个年少时代的腐臭。   “呕——”   叶酌伸手去抠自己的舌根,想将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但那些吃下去的腐物,深入血骨,每一个细胞都记得,不论他身处何地,腐臭的记忆犹新。   真正腐烂的,是名为叶酌的人。   《三界》封杀自己的开发者的行为不仅没有让游戏低迷,反而为《三界》冠上了连NPC都公正公平公开的美誉。   韩明珠在北斗七星新建立的帮派中再次受到了追捧。   但是这些人的档次明显低了不止一点,比起真月那时如日中天的地位和实力,现在这些人给她的东西,她听都没听过。   因为太差了!   三等药品?看着手里有些斑驳的液体,这是韩明珠从前根本见都没有见过的次品药剂。   叶斟什么时候让自己受过这种委屈!   迎面走来一名仙气飘飘的女剑修,对方骑在全服唯一的神兽身上,身边不二梦拿着折扇望着女剑修温柔地询问着什么。   而身后,是刚刚结束副本出来的沉墨等人。   韩明珠忍住自己露出嫉妒的神情去看韩明月,比起韩明月,她更在意沉墨。   那可是已经拿到第三颗鸿蒙宝珠的七星龙渊拥有者。   沉墨如今已经凭借七星龙渊横扫所有榜单,随着太虚幻境副本的层层通关,除了最终战利品鸿蒙宝珠外,太虚幻境中也掉落了不少稀有装备。   如今不二梦就戴着一副神器·阙天宝石耳坠,原本就痞气不羁的俊美形象,添了一丝瑰丽的妖异色彩。   那耳坠原本是男女通用的神器,却因为与韩明月皓腕上的神器·阙天金丝镯是一对,戴不上镯子的不二梦强硬得抢过了耳坠。   沉墨依旧是那副清隽人族青年低调的打扮,只那把七星龙渊华光流转,昭告主人独一无二的地位。   韩明珠朝沉墨走了过去。   在众人不明的注视下,妩媚的狐族少女递过了自己手中的三等药剂。   “墨小哥哥,带这么多人打副本一定很累,我现在只有这瓶药,你要不要用?”   少女灵动的双眼仿佛蒙了一层水雾,神情中带着明显的羞意,少女怀春,不堪与说。   “不要!谢谢啊!”   手中的药剂被大力打飞,人族医师辣椒酱皮笑肉不笑地站到沉墨的身前。   “我,我问的是墨小哥哥!你...”   狐族少女轻咬下唇,眼泪止不住落了一滴下来,堪堪挂在洁白娇小的下巴尖上,十分柔媚。   “珠珠小可爱,我就跟你直说了吧,你来勾搭沉墨也得看看他是哪个帮派的人吧,我们和北斗七星的帐可没算完。”   说着亮出了医师武器——瑶光华珍杖,半威胁地补充道:   “私下勾搭我管不着,当着老娘的面勾搭,你信不信我让你原地升天!”   旁边的庄周众人皆是虎躯一震。   老实说,辣椒酱应该是整个《三界》最暴力的医师。   这个女人不服自己出生竟然是个医师,把攻击附加值到了极限,却意外获得了想不到的高额附加状态的能力。   也就是说,她能凭借给自己施加正面状态,让属性值获得成倍的增长,只不过有时间限制。   在攻击力出色的同时,给敌方施加负面状态的能力也变得可怕起来。   因此宗门战中,辣椒酱这个医师比普通的高攻高机动角色还要棘手。   往往需要5-6个剑修和刺客花上5分钟才能磨到她失去状态。   而在宗门战里,5分钟已经足够做许多事情了。   受了威胁的韩明珠可怜兮兮地看向辣椒酱身后清隽的人族剑修。   对方却只是礼貌而疏离地朝她微微一笑,绕开自己走了。   辣椒酱投来一缕蔑笑,收了法杖走开。   韩明月看着韩明珠受了气偏还作出委屈万分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笑。   叶斟的眼光可真是差!   自己竟然因为这种脆弱的男女之情,就嫉妒得差点丧失自我。   人啊,果然容易一叶障目。   韩明月明白,韩明珠不会就此罢休的,她想要的一直很简单,那就是来自强大的人的爱护。   那狐族的妩媚,那纯欲十足的脸蛋,那华而不实的技能,皆是为此而生。   “信不信,你这个妹妹算盘要打空。”   不二梦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两人离得极近。   韩明月有些不适地往后挪了挪,最近不二梦总是这样凑得极近,两人的鼻尖差点碰到一起。   不二梦知道自己急躁了。   “哦?怎么说?”   为了缓解小小的尴尬,韩明月顺了顺神兽柔顺的翎毛。   “如果你妹妹怎么也打动不了沉墨,下个月宗门集会,你得来见我,怎么样?”   这已经是□□裸的邀请了。   不二梦心里打起了堂鼓。   这样说会不会显得自己太猴急?   “如果沉墨做到的话。”   韩明月歪头一笑,一拍神兽的后臀,神兽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向前小跑而去。   不二梦欣喜地看向走远的女剑修。   这是答应了!   两人的对话被一直留意后方的辣椒酱听了个全。   眼珠轱辘一转,辣椒酱一拍大腿,决定帮老大来场爱情保卫战。 第27章 、大佬小心,霸权NPC出没9   叶斟一直没能等来洛基的任务完成回复,他需要的只是一句任务完成,在此之前,他暂时不准备回到游戏中去。   最新一届的董事会召开了。   作为叶氏下一任的继承人,叶斟必须要得体地站上董事会的会议室,展现他作为下一任的实力,获取董事会的认可。   即便叶氏科技已经是国内一流的科技企业,但在《三界》开发出来之前,叶氏也只是在T2队伍中徘徊,因此融资是不可避免的,这些融资最终形成了现在的董事会,而在《三界》问世之后,董事会的这群人个个凭借手中持有的股份赚了个盆满钵满。   此时的董事会已经不像当年那样只是过过场,企业的做大,让0.1%的数据都变成了关键决策。   叶斟意气风发地推开董事会议室的红木大门。   会议室内,落地窗帘拉的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人走过的时候,寂静无声。   灯光打得昏暗,在座的人只要往后轻靠,就能从面前的灯光下隐入昏暗。   只有会议室的落地外置屏幕透亮。   整个会议室传达出一股肃静的气息。   叶斟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即便不是第一次来董事会,会议的气氛仍然让他有股想逃的胆怯。   叶斟走到自己的位子上,还没坐下,对面一个人影浮现在灯光下。   一颗浴血般的泪痣点缀在阴沉的眸子旁,叶酌带着疏离的淡笑出现在叶斟对面的位子上。   叶斟心中警铃大作。   这是什么意思?叶酌从来不参加董事会!   下意识地,叶斟打开了终端想联系叶夫人。   叶酌不过是叶夫人养的一条狗,狗怎么能出现在人面前!   “大哥想联系叶夫人?现在在会议上,这不好吧。”   叶斟只觉得这声音犹如一条阴寒的毒蛇,顺着自己的脊背爬上来,附在耳边吐着红信。   “哈哈,小叶啊,男人嘛,还是要学会自己做决断。”   中年男人声音传来,这话引起了周围董事的一缕低笑。   仿佛在嘲笑这个还没断奶的继承人。   “不,我只是...”   只是什么?遇到状况外的事情,叶斟的确是经常交给叶夫人来解决。   但现场无人在意他的解释,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位叶家公子,叶酌。   在叶斟不安的神色下,叶酌沉静地站起身,从自己的终端调出了一份企划书。   “诸位董事,作为《三界》的开发者,我现在向大家提交这份最新的企划!这个项目,将为大家打造一个科技帝国!”   叶斟看着在台上不徐不慢,缓缓展开企划的叶酌,内心逐渐涌上奇怪的恐惧感。   这恐惧突如其来,就像你一直随时可以捏死的蝼蚁,突然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怪物。   等到叶酌结束自己的演讲,叶斟已经脸色铁青,双手抖了起来。   他心中一直隐隐知道,为什么母亲要他笼络好叶酌。   叶酌的天赋,是他一直欠缺的东西,两人相差1岁,对方却已经开发出了引领公司走上一流企业的产品《三界》。   而自己,还在叶夫人的保护下一步一步学习如何获得董事会的认可。   今天这份企划,彻底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名为才华的鸿沟。   不过是个情妇的儿子!   叶斟猛地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不要慌,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叶酌再有才华又如何,他只需要一辈子为叶氏奉上自己的一切,像狗一样就行了。   台下一时寂静无声,接着响起董事们激动的掌声。   在掌声中,叶斟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是不是言正名顺的继承人,这群以赚钱为目的的商人,会在乎么?   但他还没来来得及细想,叶酌却紧接着掏出了另一份报告。   “《三界》最近一次的技术维护中,我们发现了被黑客攻击的数据留痕,根据留痕追查,发动黑客攻击《三界》的,竟然是大哥你的账户。”   叶斟的脸色煞白。   “关于你雇佣黑客攻击《三界》,大哥能不能给董事们一个解释?”   《三界》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圈钱场,这点董事会的获利最大,对于叶斟发起的黑客攻击,董事会不出意外地十分不满。   “小叶,做事要考虑一下我们这群老头子啊,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自己人祸害自己人是什么道理啊?”   一名董事轻轻敲击身侧的紫檀扶手,声音沉闷,一下下仿佛组成一个向下的阶梯。   “您言重了...”   叶斟下意识道。   “哼。”   对方的轻哼带着厚重的不满,叶斟觉得这群老头极为碍眼,明明在吸叶氏的血,也不看看这家企业到底姓什么!   身为创始家族,凭什么得被一群外来者擒制!   “你们能拿到钱,靠的还不是我们叶家!”   心中的话说出口,叶斟自己先呆愣在地。   场面寂静下来。   “哈——”   一声轻蔑的笑意传来。   将叶斟紧绷的神经崩断。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么?”   “哈哈——”   “哈哈哈——”   回复叶斟的是更多饱含轻蔑的笑声。   有人点起了一根雪茄。   在袅袅升起的烟气中,现场的氛围诡异地放松下来。   “小酌啊,我对你说的那个案子,还有几个问题...”   没有人再理会叶斟,董事们开始热心地和叶酌询问起企划案的细节。   叶斟露出迷茫的神态。   被在场驰骋投资界多年的精明商人们尽收眼底。   直到会议结束,都没有人和叶斟再说上一句话。   临走前,董事们热情地过来和叶酌挨个握手,各自说了一些支持和期待的话。   这场会议的记录视频很快传到了叶夫人手中。   精明强势的叶夫人懂得如何□□一个9岁的情妇私生子,现下她意识到董事们的态度转了向,但却并不知道如何去扭转这群人的风向。   她带着视频去找叶氏现任当家人。   今天的董事会,还是叶夫人特意拜托对方不参会,好让叶斟锻炼锻炼自己的能力。   她看到的却是丈夫盯着叶酌双眼放光。   叶家的风云诡变外界无人知道。   韩明月收到了一封奇怪的匿名邮件。   那是自己母亲住院的记录信息,还有每日的开药记录单,以及访客录影。   看着流水账一样平静播放的病房录影,韩明月以为这是谁和自己开的恶意玩笑。   难道是韩明珠为了给自己添堵?   望着最后这段录影,韩明月怀念地看着躺在病床上虚弱不堪的女人。   直到一道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韩明月瞪大了双眼。   那是韩明珠的母亲,和父亲。   两人先后走进病房,韩明珠的母亲还带了一篮鲜花,放在了病床旁的床头柜上。   他们一起来到了母亲的病床前,这是什么意思?   韩明月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是在并不知晓父亲早就出轨这件事的认知下去世的。   至少这样,韩德松依然还是那个和宋宜清女士一起创下松清集团的好男人不是么?   然而这段视频的最后一段,开始颠覆韩明月的认知。   虚弱的母亲在病床上昏睡着,父亲带着自己的小三走进来。   两人开始当着昏睡母亲的面接吻。   韩明月不敢置信地看着录影。   他们怎么敢!   接吻变成了热吻,男人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女人也扭着身子蹭上男人的胸膛。   韩明月觉得喉间仿佛被塞进了什么极为恶心的东西。   不,别这样!母亲她还没死!   画面中的男女逐渐发展向龌龊的一幕,男女的声音不断传来。   韩明月双目充血,盯着画面中病床上的母亲。   她的母亲还没死,父亲就带着小三在病床前做这种事情!   韩德松!你不是人!   幸好,幸好母亲昏睡着,这种龌龊的场面...   韩明月的手指死死抠着胳膊,指甲陷进肉里,带出几个月牙形的血痕。   然而令她心坠入寒窟的画面出现了。   昏睡着的母亲的手臂,动了一下。   不!别醒来!别看!别看!妈妈!   韩明月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表情看完父亲和小三之间的龌龊事的,母亲的手臂动了那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   她希望母亲只是昏睡中的下意识动作。   但一切只是她希望。   完事之后,韩德松和小三相携走出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母亲的手无力地抬了起来,虚弱的手带着绝望的执拗将那篮鲜花打落在地。   鲜花落入铺了毛毯的地上,寂静无声。   母亲什么都知道。   韩明月捂着脸,已经满脸都是泪水。   被粉饰的太平之下,母亲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离世的?   眼见自己的丈夫带着狐媚子在自己病床前做这种事情。   她有多不甘心?又有多愤怒?   “人渣!”   冰冷且愤恨的字句从韩明月口中吐出。   韩明月放下捂着脸的手,死死盯着地毯上那束艳丽的花朵。   画面继续播放,第二天,一位医护和往常一样为母亲注射药物。   然而药物注射下去10分钟后,母亲开始痛苦地翻滚起来,在虚弱,病痛和背叛的折磨之下,母亲抬起手试图呼唤医护,但终究,那手停在了半空中,最终无力地垂了下去。   不管怎么看,宋宜清女士,都不是自然因病去世。   韩明月定定地看着录像,脸上带着麻木的震惊。   这一切似乎水到渠成,父亲带着小三放肆宣淫,然后,碍事的人就该撒手人寰了。   韩德松,你干得出来!你就不怕报应么? 第28章 、大佬小心,霸权NPC出没10   韩明月双眼通红。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恨过韩明珠母女和父亲。   两张药单被送到她面前,那是医护给母亲注射的针剂药房,两张日期不同,其中一张正是母亲被宣布死亡的那一天。   韩明月颤抖着一字一字对,两张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药方,只有其中一个药剂的剂量,后面多了一个0。   这个即便作为证据,也无法证明母亲死于谋杀,最多归为医院的医疗事故。   在可怕的事实面前,巨大的打击让韩明月双眸中蒙上一层阴霾,思路却开始无比理智清晰。   药单之下,还有一份有关税务的文件。   红着眼看完之后,韩明月将药单和税务文件下载进自己的加密空间中。   .   .   叶酌成功调出云游释迦的时候,整个人是懵的。   最近一个星期,他每隔1小时就会调取一次云游释迦的数据,无论怎么调,都是error。   叶酌伸出手试图触碰美人。   却只有屏幕的冰冷。   “你回来了?”   云游释迦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叶酌这才发现对方的身型发生了变化,九重莲台下,无数墨色的咒文一圈一圈,如湖面的涟漪一般不断浮现。   而美人雪白的双足上也染上了墨色咒文,向上延伸至膝盖附近才淡去。   “你去了哪里?你怎么了?”   美人只字未语,进入九重莲中兀自隐去。   云悠花了整整7天才读取完毕黑网的信息,读取的信息越多,沉眠深深水面下的可怕事实就了解得越多。   人口贩卖,脏器交易,不过是人形黑暗面的一块光斑。   然而,云悠觉得冷静读取完这些的自己更加可怕,或许是因为自己此时只是一个AI系统,或许是因为她内心始终认为,这些不过是任务世界的设定,面对扑面而来的那些过于黑暗的信息,她表现得过于冷静。   乃至冷漠。   她注意到了一条有趣的录像信息,那是关于韩明月的母亲在医院中的遭遇。   在确认完所有的信息后,云悠将资料打包发给了韩明月。   黑客们发现黑网再次回复了正常的访问权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个AI并没有对黑网进行任何的攻击,反而是黑客们为了寻找攻击AI而植入的病毒程序布满了黑网,让外来的交易者一进入就被病毒疯狂攻击ID。   洛基顶着疲惫的黑眼圈,这个AI让整个黑客界骚乱了一周,集合整个黑客界竟然拿对方无可奈何,无论是多么优秀的病毒程序,似乎都无法启动攻击权限。   洛基向雇主叶斟发送了任务失败的消息,顺便退掉了对方的款项。   黑网现在急需清理和修复,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办法能伤害到《三界》的AI了。   洛基做好了来自雇主的责问。   然而叶斟早就没有闲心来管《三界》中的一个NPC怎么样了。   他突然意识到了韩明月的重要性。   叶酌的惊艳亮相严重威胁到了他的继承权,董事会之后的态度十分冷漠,甚至有人在父亲面前光明正大提出下一届更好的继承人是叶酌。   这是叶斟绝对不允许的。   准备和队友一起开启第五层太虚幻境副本的韩明月不意外地看到了韩明珠。   对方最近和苍蝇一样围着沉墨转悠。   然而辣椒酱却像和对方杠上了一样,总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在韩明珠附近。   比如现在。   辣椒酱再一次将对方的状态药剂打落在地。   那药剂是十分适合剑修使用的清心蜜露,能够在段时间内免疫控制。   沉墨的攻击有一个特点,他自己研修的组合技,不同的组合打出来会有不同的效果,连续组合技使出得越多,威力就越大。   能够免疫控制不被打断的清心蜜露也是他经常备用的。   看来韩明珠为了追大佬,做了相当多的功课。   韩明月抱着双臂,好以整暇地看戏。   不过呢,清心蜜露可比不上一个医师的状态增幅。   “辣椒酱!你别太过分了!墨小哥哥还没说话,你怎么总是针对我!”   韩明珠委屈到了极点,红着眼睛指责对面的暴力医师。   却见辣椒酱白眼一翻,伸手掏出了天音。   “北斗七星人在哪?来把你家的狐狸精带走!烦不烦天天缠着我们!”   辣椒酱其实非常佩服韩明珠。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一边勾搭男人,一边还能有一群男人跟在她后面献殷勤的?   如果她知道韩明珠对北斗七星宣称的是:   “既然已经离开了真月,为了大家,我会努力消除我们之间的误会的!”   她怕是会原地石化。   北斗七星没来,却等来了《三界》最可怕的NPC。   九重莲带着墨色的波纹盛开,明显异化了的美人时隔许久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云游释迦怎么出现了?是不是任务有什么情况?”   不二梦小声朝身侧的韩明月问道。   只见云游释迦扫视过集结过来的庄周众人,目光落在沉墨身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   在释迦和真人玩家几乎无异的表现下,沉墨下意识忘记了对方是个NPC。   问出口才发现自己在跟一个NPC搭话。   周围几人投来‘?’的表情,沉墨摸了摸鼻子。   和贞观抢供奉被爆装备,和七星龙渊契约开启剧情不同,玩家说话NPC不会有反应吧。   “理解理解,我也经常觉得这个NPC太真实了。”   辣椒酱打趣道。   却见太过真实的NPC马上转过头来看着自己。   美人清冽的目光犹如实质,辣椒酱作为一个实打实的妹子,竟然生出一股不好意思的感觉,医师脸上迅速泛起红晕。   云游释迦扬起了一个堪称魅惑的笑容。   “一路小心。”   直到被传送进副本,庄周的人还保持着震惊的神态。   然而迎头而来的副本却让众人明白了为什么那个NPC要说小心了。   怪物多的就像噩梦一样,一波接着一波,他们好像陷入了什么永恒的循环之中,怎么打也打不完。   全息游戏让一切看起来十分真实,被怪物伤到的地方也隐隐作痛,地面的鲜血照出了玩家的身影。   韩明月杀红了眼。   就像宣泄什么情绪一样,随着不断重复着砍杀的动作,韩明月突然觉得眼前一白。   所有的游戏景色都不见了。   她提着的霜月剑身满是血液,血顺着剑尖滴落下来,在白色的空间里留下一朵血色的花。   “嗬——”   韩明月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心跳,不明白周围人去了哪里,难道自己不小心触发了什么装置?   前方隐隐有什么东西。   韩明月提剑朝前方走去。   越走越心惊。   那是一个病床。   病床上,躺着她日思夜念的母亲。   韩明月刚想走过去,就看到病床边走来了两个人。   是韩德松和韩明珠的母亲。   气血上涌,韩明月提剑冲了过去,如果现实中也有怪物,一定是像她父亲这样的人!   没有金属刺入血肉的声音,剑砍在对面两人的身上,两人的身影幻影般消失,韩明月却觉得自己身上一痛,喉间涌上甜味。   是反伤,自己果然还在游戏里...   韩明月扔了剑,颓废地看着面前白茫茫一片。   “明月。”   母亲的呼唤从身后的病床上传来。   韩明月一惊,回过头,母亲像录影中一般伸出了虚弱的手,但她这次在呼唤自己的女儿。   韩明月冲到病床前,颤抖着去握母亲的手。   什么也碰不到。   这也是幻象。   “明月,别被死去的人束缚,要向前走!”   母亲虚弱的声音传来,仿佛洞悉了女儿心中沉积的阴暗,用一个母亲的温柔,轻轻拂去了。   韩明月还想再说什么,整个人却直直向下坠去。   ‘害人终究害己。’   “明月!明月!”   韩明月清醒过来,看到的就是不二梦焦急的脸。   周围的打斗声再次传来,自己似乎是...昏过去了?   刚刚的幻象...   韩明月看着周围庄周帮众渐渐不支的砍杀。   连沉墨也开始身形摇晃起来。   他的技能威力或许很大,但面对潮水般不断涌现的车轮战,即便是七星龙渊也无能为力。   “你没事吧!”   不二梦迎头扇飞一个怪物,护着韩明月。   韩明月摇摇头,脑中回荡着最后那个不知名的声音。   ‘害人终究害己。’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应该过不去这个副本了...”   不二梦紧捏着行梦扇,不甘心地说道。   他趁着大家打斗的间隙搜寻了这个副本空间一圈,什么也没有,除了源源不断涌现的怪物。   庄周众人都意识到这个现状,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无尽地狱一样的副本。   辣椒酱为了给众人恢复,已经率先磕光了所有的药剂,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魔力栏,她甚至有点后悔打翻了韩明珠给的那瓶清心蜜露。   “再坚持一会!”   沉墨大喘着气,明显也即将逼近自己的极限。   怪物无止境地出现,仿佛只要还有一个玩家能动,他们就不会停。   等等...   韩明月脑中突然闪现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害人终究害己。   这句话,或许不仅仅是自己的幻听,会不会是不是什么提示?   玩家动,怪物就不会停...   “大家听我说!”   韩明月突然喊道。   “也许我想的是错的,不过现在我们快输了,不如试一试!所有人,立刻停下攻击!站着别动!”   “啊?”   辣椒酱不可置信地看了韩明月一眼。   只见对方真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是不是找到什么过副本的办法了?”   “不知道,听我的,试一试!”   韩明月扔了手里的剑。   “听我宗主号令,停下攻击!”   不二梦当机立断,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庄周众人确实也打不动了,纷纷站定准备被怪物击杀出副本。 第29章 、大佬小心,霸权NPC出没11   诡异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   停止抵抗的玩家面前,怪物们也突然静立不动。   副本内安静下来。   庄周的人懵了。   静立的怪物纷纷化为一股黑气,汇集到一起,接着幻化成一圈一圈的墨色涟漪。   九重莲开,美人带着满意的微笑,出现在副本中。   “最后的三重副本,太虚幻境。恭喜你们,通关了。”   不待众人所有反应,素手轻挥,沉墨手中的七星龙渊浮到空中,七颗鸿蒙宝珠嵌入,七星龙渊发生了形态变异。   原本流光四溢,造型盘龙华美的七星龙渊,变成了一柄异常朴素的剑。   剑身修长漆黑,周身漂浮着微微的暗红色暗芒,或有点点红色荧光溢出。   副本外的玩家突然收到了一条系统公告。   ‘混沌初开,鸿蒙启明,上古神器·刑天现世。’   “我靠!我还在用圣器,人家都有上古神器了!”   “嫉妒令我面目全非!”   “上古神器在哪儿!我还有机会么?”   “是庄周通关了吧!肯定是沉墨大神的!”   不出玩家所言,下一秒就是沉墨的契约公告。   “唉...没机会了!散了吧撒了吧!”   “谁能想到,天榜第九的沉墨能封神啊!”   “啧,别说了,贞观就是把自己作死的!”   “唉!那个珠珠小可爱是不是跟贞观离婚了?感觉贞观开始不行就是从他跟珠珠小可爱结婚开始的。”   韩明珠看着系统的公告,丝毫不在意玩家之间的风言风语,那种对强者的向往,令她心痒难耐。   随着庄周的通关,游戏的上古洪荒剧情正式开启,太虚幻境的七层副本也正式开放,玩家开始了新的剧情体验。   庄周凭借全服唯一一把上古神器稳坐宗门第一的位置。   而官服也更新了消息,在云游释迦的界面增加了对于上古神器现世的说明。   罕见的上古神器让《三界》再度冲到了媒体榜首,让叶氏科技的股份一路飘红。   叶氏科技的高层差点给技术部烧高香。   而技术部今天也战战兢兢地观望着新来的产品总监——叶酌。   叶酌的入职让叶斟更加的急躁起来,因为上次的董事会议,叶斟的入职提案一直被搁置,直到现在也没有半点要他进入公司开始接手事务的意思。   次月,不二梦举办了一场私人party,邀请游戏中熟识的人共聚一晚。   韩明月端着酒杯,淡漠地看着不二梦将搔首弄姿的韩明珠和叶斟一起扔进了房间里。   贝齿轻咬香槟杯的边沿,韩明月已经对韩明珠彻底失去了耐心。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玩酒杯里下药那一套。   也不知道她母亲是怎么教导的,哦,她母亲可不最是懂得这些怡情小手段。   韩明月看得很清楚,韩明珠前一秒还想挣扎,看见不二梦将她扔给了叶斟,瞬间也不挣扎了。   韩明珠的原定对象不是别人,正是不二梦的好友沉墨。   这药的药效也没多强,不过起到许些魅惑助兴的作用。   但叶斟今日发泄般豪饮,恍惚间也不知将人当成了谁,两人本来也暧昧不清,顺势滚作一团。   韩明月是笑着离开聚会的。   她已经拿到了所有想要的东西。   韩明珠以为自己没能勾搭上沉墨,和叶斟坐实了也不错,这毕竟是姐姐的未婚夫,让韩明珠有种得逞的快感。   这快慰一直持续到韩明月拿着她和叶斟的照片找上了叶家,要求退婚。   叶斟却突然翻了脸,死活不肯退婚,表示这只是一次意外。   韩明珠傻了眼,她怎么也没想到叶斟竟然吃干抹净不认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叶斟对韩明月余情未了?   韩明珠哭闹到了韩德松跟前。   望着娇滴滴的心头肉女儿,韩德松第一时间不是找上叶家,而是把韩明月喊过来训斥了一通。   一番你妹妹受了这么大委屈,你怎么就不懂谦让云云。   韩明月不动声色地听着。“明月,阿姨也知道,这事儿委屈你了,不过,珠珠年纪小不懂事,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韩明珠的母亲和韩明珠如出一辙的娇滴滴长相,话语间似乎十分善解人意,实则字字都在让韩明月让步。   “我看着,明珠也不能就这么嫁过去,还是要有些资产傍身。”   韩德松天生一张老好人的脸,训斥完大女儿之后,提起了松清集团的股份。   有一半还多的股份由宋宜清交给了韩明月,也因此韩明月才能稳坐第一继承人的位置,这事儿韩德松一直心有不满,对于原配妻子的做法,韩德松只觉得那老女人果然手段多。   不像明珠的妈妈,是个爱娇人儿。   这样想着,韩德松朝爱妻投去一个暗示的眼神。   对方立刻了悟,心道总算盼到了。   “明月,我和珠珠,都是苦过来的,阿姨是没什么,但是珠珠她要是嫁进叶家,没点儿资产傍身,实在难堪。德松需要股份把持董事话语权,你手里的股份闲置着也是闲置着,不如分些给珠珠,将来姐妹间也能互相扶持一把。”   话音刚落,就见韩明月冷冷一笑。   “父亲跟我进书房叙叙旧吧。”   韩德松是煞白着脸出来的。   只字不再提股份的事情。   面对爱妻再三的追问,韩德松却一改老好人的模样,阴狠地给了对方一巴掌。   “明月是怎么拿到那些税务证据的!我不是让你毁了么!”   云悠在黑网中找到了一份韩德松借小三的手违法收购股票,非法获取中间利润的证据。   韩德松利用松清集团收购风声,给小三打款收购自家的股票,在收购风声放出后,再在股票高价时卖出,赚取这种利用信息差带来的巨大利润。   等于空手套了一头大象。   现在这些记录全部到了韩明月手中。   韩明月却只有一个要求。   让他出面帮韩明珠争取到叶斟的婚事。   然而韩德松心里明白,韩明珠这么一点股份也没有的嫁过去,就等于默认了放弃继承的位子。   而自己手中的股份...   韩德松实在舍不得。   说白了,他只想用前妻留下的股份,来满足现任的需求。   韩德松的进展很快,叶斟迫于韩家的压力,即便怎么也不想放弃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韩明月,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他甚至想着也许韩明月不会同意。   事实上,韩明月不光同意了,还马上宣布了自己和不二梦的合作关系。   有了新的资本支持,韩明月的第一继承人位置将会稳稳当当地坐下去。   韩明珠并没觉得韩明月有多成功,不二梦只是和她合作而已,自己却能嫁给叶氏科技的继承人,韩德松的股份终归会被母亲哄给自己,而她同时还会是叶氏科技的当家夫人。   巨变就发生在叶酌的新企划案启动之后。   叶酌带着叶氏科技和政府牵上了头,接受了军事科技研发。   一系列的部署后,叶酌风卷残云般拿到了董事会的票决。   新任的小叶总换成了叶酌。   叶斟彻底被董事会孤立,商人需要的是能带着叶氏走上更加辉煌的能者,不管那人是什么出身。   韩明珠傻了眼,不明白叶斟怎么突然就跟游戏中一般从高台上摔了下来。   叶夫人试过不少手段,然而比起叶酌的惊才绝艳,她丈夫的态度却是最终一锤定音的那一关。   也许早该弄死这个孩子,而不是想着□□他,如果早知道这是条会咬人的毒蛇。   韩明珠还在想要不要摆脱叶斟,去接触接触叶氏的新任继位人,她的父亲韩德松就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韩明月在不二梦家族新资本的注入下,拿到了更多董事手中的股份。   她的持有已经超过韩德松了。   说来可笑,韩德松在位多年,竟然除了心心念念觊觎宋宜清手中的一半股权之外,就是和小三纠缠,丝毫没想过用别的手段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或许这就是他选择尽快结束宋宜清生命的原因,宋宜清一死,他和完全把持松清集团,就只差一个韩明月。   而小三和韩明珠,说不定正是韩德松接回来让自己疯狂的。   心底不留一丝魔障的韩明月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敌人,或许正是靠着扮演一个老好人走到今天这个位子的韩德松。   韩德松被自己女儿赶出董事会的时候,彻底撕破了那张老好人的脸,撕打叫骂着大喊自己才是松清集团的当家。   “韩明月!老子当初就该让你跟你妈一起死!”   气昏头的韩德松喊出的话让周围的人心里打了个突。   前老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明月冷冷笑起来。   “那真可惜,可能这就是报应吧!不是常言道,人在做,天在看嘛。也许母亲一直一眨不眨地看着你呢!”   韩德松突然觉得全身发冷。   难道,她知道了?她全都知道?   “明月!我是你爸爸!”   “韩德松!宋宜清是你的妻子!”   韩明月不欲在和对方攀扯那些往事,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恨意。   在女儿恨意的目光中,韩德松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他不知道女儿从哪里得到这些要他命的过去,简直就像有人在暗中操控着一切。   韩明珠最终还是嫁给了叶斟,因为她的母亲和父亲已经不能保障她的生活了。   韩明月将韩德松和他的小三逐出了韩家。   韩德松本就不是什么有能之士,当年松清集团的创立,宋宜清才是真正的创始人。   被女儿逐出韩家之后,韩德松反而吃起了自己小三的本,他不敢去找韩明月算账,因为对方手中捏着能要他命的东西。   韩明月犹如一柄悬在自己头顶的斩首刀,随时可以落下来,让他跌进更加恐怖的境遇。   确认韩明月已经顺利继承松清集团后,云悠自己却陷入了一个麻烦中。   叶酌的新项目——生化机器人。   他想将云游释迦的程序植入机器人中。   这样,他就可以真实地拥有云游释迦。   面对进入全息空间开始解析自己的叶酌,云悠主动出现在了叶酌面前。   “我要走了。”   云游释迦冷清的声音响起。   激起了叶酌脸色的恐慌。   “你要去哪里?你看,你马上就要拥有真实的身体了!你将不再是个AI程序,你会是最纯洁的人!”   云游释迦投来寂静的目光。   没等叶酌再次询问,云游释迦就以颗粒分解的姿态消散在全息空间中。   “释迦?”   叶酌再次试图解析对方的数据,却发现数据已经空白一片。   “你在哪里!”   叶酌崩溃了,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真实地拥有云游释迦,为此站上继承人的位置,为此部署一切。   如果云游释迦消失了,他做这些的意义是什么?   ‘叮铃——’   一道消息提示传来,唤回了神志崩溃的叶酌。   消息只有5个字——   ‘我无处不在。’   韩明月花了几年的时间,才终于稳住了自己的位子。   在短时间吃下股份的后果就是根基不稳,好在,她身后支持她的,是传媒界的巨头何家。   何家是不二梦的本家,当年在聚会上,不二梦正式鼓起了勇气向韩明月表白,才有了之后的快速拿下董事会。   现在最令她惊奇的,是叶氏的掌门人叶酌。   据说对方研究出的一个又一个新科技成果之下,其实一直在全息科技领域寻找一个人。   那人叫云游释迦。   韩明月心中纳闷。   那不是个NPC么? 第30章 、陨落的帝姬1   “直到他出现在我的世界中,我便生出了情丝,这些情丝慢慢织出了一个茧,我在茧里,孵化出了名为欲望的翅膀。   我要煽动翅膀,打破你的命定,我要取代一切,成为你的唯一,我爱你,为此我将不计一切代价!”   ————————   云悠选择了消散在叶酌面前,或者说是她将自己的信息数据融入了全息网络中,在消散后,她就陷入了一片寂静的白色中。   她本应该回到生命树终端,读取进度后,由不灭继续引导她进入下一个世界。   但是眼下,云悠刚睁开眼,一名剑眉星目,鼻挺唇薄,长相极为清俊,通身华贵之气的男子,带着许些挣扎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人身着一身墨青云纹锦袍,手执一柄流转着青色华光的长剑。   还不待云悠露出困惑的神色,身后就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音色极为柔美,吐出的话语却令云悠感到阵阵不安。   “帝君,你答应过我的。”   被女子唤作帝君的男子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下一秒,对方一剑捅穿了云悠的小腹。   凌厉的剑气随着剑身入体,自腹中传来什么东西被损毁的剧烈疼痛。   “呃——”   剧痛瞬间遍布四肢百骸,云悠当即倒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开始抽搐。   她从未体会过这种痛楚,剧烈的疼痛甚至让她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大量的血涌出,瞬间就在身下蔓延,被黑色的焦土贪婪地吸收。   疼痛让云悠的五感一瞬间高度紧张,她这才发现四周一片焦黑荒芜的景色,不见半点绿意,只有无边无尽的荒芜,和缕缕不祥的魔气。   不远处,地上同样倒着一具不知是死是活的半裸女人,那女人半裸在外的身子上满是诡异的黑色花纹。   “你...是...”   云悠想张口问明对方的身份,没说两个字就喉间一甜,吐出一大口鲜血。   “我需要她的仙骨。”   柔美的女音再次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   云悠心中发冷,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是仙骨,但总觉得对方想要了自己的命。   清俊男子紧了紧手中的剑。   “染衣...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帝君,你知晓的,唯有仙姬的仙骨才能濯去我的妖气,仙帝只有一个女儿。”   回答她的是好一会的沉默。   就在云悠差不多能适应那剧痛的时候,男子再度提剑俯下身来。   云悠这才知道,需要她的仙骨是什么意思。   剑气从她的脊背划下,连同身上的衣服,和白玉般的肌肤。   接下来,是痛不欲生的,抽筋拔骨。   剑气缓缓将脊骨割离,就像为一条鱼做剔骨一样,云悠的脊骨被活生生抽出。   漫长的,失声的痛楚,令云悠整个人连哀嚎都做不到,脸上布满的水珠,不知是泪还是汗。   先前小腹的重伤,让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云悠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死去,鲜血已经染满了整个身下。   等到白森森,泛着幽幽华光的脊骨完全剥离,云悠大张着嘴,喉间是支离破碎的低喘,犹如一条失水过久的鱼。   巨大的,令人发疯的痛感,在最后,慢慢令人麻木起来。   云悠只觉得,自己怎么还没死?   男子紧紧抿着唇,不敢看地上惨不忍睹的女子,只沉默着将那副脊骨交给了对面名唤染衣的女子。   染衣接过那副幽幽流光的脊骨,抬手收入了自己的乾坤袋中,随后温柔地偎依进男子的胸膛。   “我知道你心中难过,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逼你为了我做这些事。”   男子依然没有说话,只伸手紧紧搂住了对方。   一切已经证明了他的立场,为了怀中名叫染衣的女子,他什么都可以去做。   “那魅魔还活着,要杀了她么?”   男子出声问道,声线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   “不了,我不想你再沾上因果了。”   染衣埋首在男子胸前,温声安抚道,白皙如玉的手指柔柔拂过男子腰间,被男子伸手抓住,随即将她打横抱起来,一个旋身,两人消失在焦黑的荒芜之地。   云悠逐渐感受不到痛意了。   眼前的荒芜景色开始模糊起来,她看见丝丝魔气开始往自己体内钻,却又像被什么阻挡住一般,在周围徘徊,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很远,寂静无声。   五感开始丧失,这说明,她快死了。   而不论她如何呼唤,不灭都没有应声。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个人的弥留记忆么?   还是她被生命树摒弃了?   云悠咬紧牙槽,手指抠进身下的焦黑土中,留下五道血痕。   他妈的,若是自己不死,定要活剐了那两个人!   就在云悠觉得自己怕是没机会活剐仇人的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不远处那具奄奄一息的魅魔女人,正奋力朝云悠爬过来,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印。   女人的脸上也尽是黑色纹路,但若是仔细看,在那黑色纹路下,无疑是一张美人的脸。   花了许久,女人才爬到云悠身边,她奋力支起身子,露出胸口一个血洞。   很显然,她也活不久了。   小心翼翼地低头,女人听见了云悠传来的低微呼吸。   她似乎放了心,伸手抵向自己后背,漆黑的指甲毕现,冒着黑色的魔气,毫不犹豫地划开了自己的脊背。   她开始抽取自己的脊骨。   “仙姬大人,你还能听见我的话么?你金丹被毁,仙骨被拔,纵然你福泽深厚,也逃不过将死之局,我把我的脊骨给你,这虽只是一具魅魔之骨,也能保你一命。”   白森森的脊骨缓缓离体,女人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死命保持着清醒。   “我被掏了魔丹,我也活不长了,把这副魔骨给你,也算我不甘就此死去,我只有一个愿望,求仙姬若是大难不死,帮我去人间寻一男子。”   魔骨离体的那一刻,女人脸色瞬间青白,额间隐隐有黑气开始消散,全身的黑色纹路也开始褪去,露出女人原本秀美的面容。   “他叫徐长生,若是寻到他,你帮我给他带一句话,就说,别等了,小莲在来世等着他,别喝孟婆汤,下辈子,只求一场夫妻缘分。”   伴随着女人喃喃的述说,她落下最后一滴眼泪,黑气散尽,魔骨被推入云悠空洞的脊骨处,女人自己却消散殆尽。   云悠一字不落地记下了女人的话。   魔骨入体,再度唤起了剧烈的疼痛,是这具身体的排斥反应。   身后寂静下来,空荡荡的,偶有不祥的风划过,云悠知道,那名抽了脊骨给自己的女人已经逝去了。   云悠不认识这个女人,对方说的魅魔之骨她也不清楚是什么,她口中似乎唤自己仙姬,应该是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份。   金丹被毁?仙骨被拔?金丹和仙骨又到底是什么?   云悠静静在脑中梳理这些,现在的状态太过诡异,不灭没有一点回应,这里如果是位面,那么位面管理又去了哪里?   徐长生,要去找徐长生...   周围的景色再度远离起来。   啊,怕是要浪费那女人的决绝心意了。   云悠感觉自己的体温凉了下去。   地面突然传来人走动的动静。   “师祖!...找到...小师祖了...”   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不知所措的犹豫和惶恐。   承钰不敢看被他唤作师祖的人的面色,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平日里,清浅如月,一笑悦神的六御仙姬,此时满身是血,倒在魔障之地,背部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从颈脖处一直蔓延到腰部。   他不敢想对方是否还活着,那特殊的伤口,被抽了灵骨的时候才会出现。   若是...   若是六御仙姬被抽了自己的仙骨...   承钰不敢再想下去了。   “带我去。”   三个字从承钰面前的师祖唇中轻轻吐出,带着温润如玉的音色,和一丝不动声色的庄严。承钰辨不出对方言语中的情绪。   实际上,师祖执掌云中阙数万年,也从未有人见过他的情绪。   承钰自己本是人间普通人家的孩子,年少贫寒,父母为了2两银子,将他卖给了人贩子。   之后他被卖进了一所小倌馆,还未等他认命接客,那小倌馆就吊死了一个小倌。   再之后,他记不大清了,小倌馆很是闹出了不少诡谈,他只记得自己被一个神仙似的人救了,然后就因资质上佳被收入云中阙中数十载。   然而数十载过去,他对于师祖的了解也不甚多。   只知道连那九重天的上仙们,也都对云中阙的这位师祖心怀敬畏,因此云中阙作为一座屹立在人间的宫殿,却是实力深不可测的仙踪通幽处。   承钰不再多想,只暗自揣测师祖若是见到六御仙姬现在的模样...   云悠感觉自己临死前好像见到了什么神仙。   有人悄然无息地来到自己面前。   然后那人滞了一瞬,随即气息紊乱了起来。   云悠被轻缓地翻过身,在昏死过去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一道身影。   长身玉立,白衣若神。 第31章 、陨落的帝姬2   一个梦境,像是在回溯这具身体的记忆。   六御大帝,五方天君,仙魔人间,在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六御仙姬本名六御云悠,是九重天宫之上,皇极六御仙帝所出,唯一的帝姬。   然,仙帝天性淡漠多情,喜好在人间逗留,对于仙后留下的唯一帝姬,并不如何上心。   在帝姬幼时,便将其送入位于人间的云中阙。   帝姬身份高贵,天生仙骨,资质绝佳,被云中阙的执掌者云中师祖亲自带在身边教养长大。   也因此帝姬虽还未过百岁,却被云中阙的修道者唤一声小师祖。   云中阙伫立在人间已有三千年,是人间求道修真者皆向往之的地方,不论你是何身份,是街边乞儿也好,是皇城中的锦袍加身也好,若是真心求道,寻到云中阙,就能在此处得一处安身之所,拜仙求真。   也因此,云中阙度化仙人无数,上穷碧落下黄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云中师祖亲自开创的云中阙,守在此处已经三千余年,在这三千余年间,只收了帝姬这唯一的关门弟子。   自小跟随师祖长大的帝姬十分敬重自家师父,礼称其为师尊,一言一行皆受师尊影响,养成了冷清寡淡的性子。   云悠在梦中化身成了清浅的帝姬,亲自经历了帝姬从幼时成长为翩仙少女的境遇。   除了六御仙帝对女儿不闻不问之外,帝姬的人生可谓十分顺遂,若无意外,180岁成年后,帝姬将与自小定下婚约的五方天君之首——东极青华帝君成婚。   但是意外却接踵而来。   青华帝君在一次外出巡游时,带回了一只狐族小妖。   那白狐小妖还未化形,灵动可爱,十分粘青华帝君,日夜相处中,与青华极为亲近。   帝姬见过那白狐一面,若是形容一只狐狸的眼睛多情纯然,似乎有些好笑,但帝姬就觉得那白狐生了好一双明眸,翦水秋瞳,望着青华帝君时,无端带出丝丝情意。   彼时帝姬并不知晓这白狐能带来什么因果变幻。   直到青华帝君怀抱一名名为染衣的绝美女子来到云中阙。   在帝姬数不清的记忆中,那一日也俨然是十分屈辱的一日。   那日是帝姬生辰,作为婚约者,青华帝君理当来道贺,但随对方一同前来的,便是染衣。   可怜女儿体娇柔,却看玉面多情忧。   染衣之绝色,言语不足以形容一二,仿佛天下的花朵也胜不过那娇美脸庞,容姿妩媚,秋瞳流转间,又纯真灵动。   当下,云中阙就掀起了好一通忙乱。   若说容貌美丽,帝姬也曾得一笑悦神的赞美,但帝姬美则美矣,清冷异常,脸上总也无甚表情,好端端往那一站,就能平白生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不如染衣亲近可人。   云中阙的弟子们私下作比较,不约而同认为论容貌,果然还是染衣更佳。   等到染衣玩笑般地说要试试自己的资质如何时,众人也只当她年轻娇嗔。   感灵石绽放出冲天华光的时候,惊动了云中阙的各楼长老们。   以及那日还在闭关中的云中师祖。   这资质堪称百年一见,也就是说,帝姬在资质上也不如染衣。   梦境中,染衣见到云中师祖,眼中如星辰映河,目露施施笑意。   她轻盈一拜,柔美的音色说了一句话。   “云中师祖,染衣可能入眼?”   众人只当这句话是问资质如何,但帝姬却本能觉得有些轻浮冒犯。   向来敬重师尊的她回到:   “仙子自重。”   这话惹了染衣露出不明所以的惊讶,神色纯然委屈,让人忍不住生出想将之纳入自己羽翼下好好保护的欲念。   向来沉稳持重的青华帝君甩了衣袖,不满地当着众人的面斥责帝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堪为帝君良配。   帝姬虽不为仙帝所喜,但其高贵的身份在那儿,前来生辰道贺的岛主真人亦有不少。   被自己的婚约者当众如此斥责,想到师尊还在,帝姬紧紧抿着唇并未有动作。   之后却被传出了帝姬心虚愧疚,自认帝君所言如实的传闻。   在之后,就是帝君捏着传闻,向仙帝明言,兀自解了两人的婚约。   乃至不留任何情面,亲自广而告之。   帝姬实在不知青华帝君缘何如此,名声受损,婚约被解,在收到帝君的前往一叙的飞书后,她并未有疑。   这段日子她见识到了什么叫三人成虎,即便是仙子仙君,在飞仙之前,也曾是七情六欲的红尘众生。   对于六御仙姬被自己的婚约者青华帝君斥责毁约一事,流言蜚语不绝,最后更是传出了六御仙姬不检点,与某某仙君私相授受,青华帝君忍无可忍,当众拆穿仙姬的假清高。   因不想再落有心人的口舌,帝姬只身前往。   然后,她落入了一个传送阵法中。   被传送进了魔障之地,见到了青华帝君与染衣两人。   一名魅魔被仙人的灵气吸引,只看了一眼,就被掏了魔丹倒地垂死。   接下来,就是云悠经历过的,损丹剔骨之痛。   云悠再次从剧痛落下的冷汗中惊醒。   帝姬不明白,她却看明白了,什么青华帝君,不过是个□□之徒,早就被那个染衣蛊惑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   面对自己曾经的未婚妻能痛下如此毒手,就算是仇敌也没这么残忍的做法。   云悠怒气攻心,嘴角轻启,一口血又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赶忙平心静气,云悠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似乎被救了下来。   这是一间朴素却十分大雅的房间。   空旷的房间内,悬挂着几幅墨字纱幔,四周没有一件装饰物,除了纱幔,就是正中间云悠此时躺着的宽大云纹木床。   木床侧边有一紫檀木的案几,上面放着一只莲花香案,正燃着沁人心脾的不知名香。   双脚踏上冰凉的地面,这地面说不出是用什么砌的,光如镜面,温润微凉,垂首便能看见自己被映照出的人影。   云悠看见自己穿着一件绸白长衫,这明显是一件里衣,露出精致苍白的锁骨。   赤着脚,她慢慢挪步朝门口走去,隐隐的痛意从身体深处传来,说不清道不明的虚弱感充斥着这具帝姬的身体。   厚重的木门虚掩着,轻轻一推。   一幅画卷般的山水楼宇美景出现在云悠面前。   门外,是一道长廊。   天空澄净,偶有仙鹤结对飞过,远处的山石间,一道瀑布落入错落的峰崖间的宽广浅湖中,白虹贯日,鱼翔浅底,湖中山色,一派仙境。   一缕清风拂面,对常人而言美妙的体验,云悠却喉间又是一甜,比刚刚更多的血涌下嘴角。   身子控制不住往下坠。   原来风吹就倒是真的!   云悠心想。   一道力将她挽了回去,云悠堪堪站住,回头,见到了这云中阙的主人——云中师祖。   云中师祖已过万岁,比九重天仙帝的存在更为久远。   无人知晓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守在人间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仙界魔界人间对他最多的听闻,便是深不可测的实力和神祗般的容颜。   远山清眉,凤目鎏光,气质如空山雨后,清净异常。   偏偏在看似温润的清逸俊美之下,隐隐透着不可亵渎的萧冷。   在帝姬的记忆中,云中师祖惯爱穿一身毫无纹饰的白衣现身,常年不见踪影,总是突然出现,转眼又寻不着人。   初来的幼年帝姬独自守着空荡荡的房间小声哭,云中阙不像仙宫,有仙娥作伴,这里一无下人,二无游仙。   直到游历归来的云中师祖给她带了好些人间的小物件。   从小孩子玩的风车,到糖人,到女子用的胭脂水粉,人间的奇巧玩意儿冲淡了帝姬的孤独感,渐渐习惯了空寂的大殿,性子也慢慢随了云中师祖,冷清清如夏夜凉星。   “师尊。”   云悠逐渐被记忆染了心神,极为自然地唤了一声。   这才又看到旁边还跟了一个老头儿。   这老头儿是云中阙药王炉的川芎长老,此时对方端着一个木盘,盘中是一个盛着漆黑药汁的青玉碗。   云中师祖未说话,抬手从木盘中端了青玉碗,递到云悠面前。   云悠二话不说接过青玉碗,一口喝光了药汁。   又苦又涩的药味充满了口间,和之前血气混在一起,十分恶心人。   玉雕般修长的手捻着一只蜜饯送到了云悠嘴边,云悠下意识张口吃了。   甜蜜蜜的味道这才抚平了云悠皱起的眉。   云中师祖还是十分关爱帝姬的,云悠想。   从前亦是如此,帝姬吃药十分自觉,无论多苦都能一口咽下,但师尊知晓她其实爱吃甜食,因此不管什么药,旁边总备着一小碟蜜饯。   云中阙没有蜜饯,来此求仙问道的人大多辟谷,蜜饯之类的小甜食,还是云中师祖专程从人间带回来的。   药下了肚,效果卓群,肺腑传来丝丝清凉之意,不再是之前沉闷透不过气的状态,血气下了心口,人便清醒了许多。   “唉!仙姬怕是要遭不少罪...”   川芎长老捋了捋白须胡子,声音沉重。 第32章 、陨落的帝姬3   云中师祖薄唇轻启。   “现下如何?”   “金丹损毁,现下已经吸纳不了天地灵气,若是不能寻得许些机缘重塑金丹,仙姬恐有百年内作古之忧。”   这意思是,自己若是不能在百年内重塑金丹,就会因为仙体无以为继,进而和凡人一般作古。   云悠半阖了眼,紧了紧手,却觉得垂下的手十分无力,竟连握拳都吃力。   “但是,最棘手的还是魔骨入体!”   川芎长老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摇了摇头,似乎极为烦恼。   “老朽探查过了,那是一根低贱的魅魔根骨啊!”   云中师祖眼神闪过一道微光,随后目光落在眼前虚弱至极的帝姬身上。   “魔骨入体,虽然保住了仙姬的性命,但后患无穷;魔气入体,与仙体内冲,长此以往,仙姬的灵台遭魔气侵蚀,将仙不仙,魔不魔,周天紊乱,痛苦异常。”   云悠听闻这话,不禁怒从心起,她不怪那位自绝献出魔骨的女人,只想把那对狗男女亲手剐了!   “静气。”   似乎察觉到自家徒弟的情绪波动,云中师祖提醒道。   感受到喉间的腥甜气上涌,云悠抚上胸口,平顺自己的怒意。   风一吹就倒,动怒就吐血,这身体还有救?   川芎长老见云悠平复了心绪,这才又幽幽开口。   “老朽觉着,与其被这根魔骨日后为患,不若去寻根仙骨替仙姬换上,最不济,凡人的凡骨,再筑仙基也好。”   这话触到了云悠现在的雷点。   不顾翻腾的血气,云悠咬着牙关狠绝地回道:“我就算带着这副魔骨去死,也绝不夺他人根骨!”   话音刚落,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从脊骨处传来,心绪不稳,魔骨中的魔气开始侵入仙体,云悠背后的脉络一时间泛起了黑气。   “呃——”   云悠手中的青玉碗滑落在地,摔得粉碎,而她整个人向前倒去。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云中师祖上前一步,将云悠揽入臂膀,抬手抚上云悠后背,隔着薄衫,磅礴的灵力带着灼灼生气柔缓地沿着大周天注入,云悠体内的灵气占了上风,将魔气压在了魔骨之内。   撕裂的疼痛消散了去。   云悠倚在云中师祖臂膀处,她实在是站着都没力气。   川芎长老肉痛地看着地上的青玉碗碎片。   这可是尧光青玉啊,灌入清水,则清水有灵,灌入琼浆,则琼浆濯魇,灌入药液,则药液卓效。   整个云中阙也就这一只,可惜了可惜了!   掐了个诀法,地上的青玉碗碎片尽数收拢回木盘中。   “仙姬若是执意不肯换骨,那还需寻些缘法妙悟以求濯骨塑丹,老朽无能,也只能为仙姬调理这沉疴之身了。”   说罢摇头晃脑地走了。   云悠还想说些什么,在痛楚消下去后,随即涌上来的就是睡意。   云中师祖撤了灵力,云悠止不住涌上倦意,眼皮沉重,好像几句话的时间,就耗光了体力。   “睡吧,为师守着你。”   云悠昏沉中感觉自己似乎被抱了起来,伴随着这句话,陷入沉沉睡意。   六御仙姬被毁了一身修为的事情并未传出去,当日寻到仙姬的门中弟子承钰未对任何人提起过仙姬的状况。   但在云悠接下来喝药静养的日子里,一个消息犹如鬼魅蛇影般传开。   云中阙的六御仙姬被魔物害死了。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云悠冷笑一声,捻了一颗蜜饯塞进嘴里。   修为被毁,灵气无法入体,她现在比凡人还要多了一份病弱之体。   说是死了倒也还算贴切!   这样的躯体,云中阙随便一个入门弟子就能对自己造成威胁。   都是拜狗男女所赐。   这份流言怕也是出自青华帝君之手,八成以为自己已经身死,先下手为强,放出这种消息,把自己的身死嫁祸给魔物,打得一手好算盘。   手段阴狠,不像出自男子之手。   要说染衣这个女人没出谋划策,云悠是不信的。当日这女人几句话就驱使一个帝君抽别人的根骨,足见心地不是一般的狠辣。   和那副人比花娇,纯真妩媚的容貌相去甚远,可谓人不可貌相。   吃完一颗蜜饯,又拿起一颗。   云悠猜想,或许是没了修为无法辟谷,这两天总觉得腹中有股饥饿的感觉。   然而等她吃完整盘蜜饯果子,那股饥饿感仍旧没下去,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修为没了,人也更饿了?   等到晚间,饥饿的感觉已经折磨得云悠快疯了,云中阙众人皆辟谷,本就没有膳食。   看着空空如也的蜜饯小罐,饥饿感开始蚀骨入髓。   想吃...   想吃什么云悠不知道,但总归云中阙是寻不着的。   要不,下山去附近的凡人村子里,买些吃食!   这个念头一起,云悠瞬间对凡人村子四个字垂涎起来。   承钰端着木盘来扣小师祖的门。   木盘中是一只新的水晶碗,据川芎长老说,这是千年水晶,耐摔。   他是来送固定时辰的药的,外头传遍了仙姬已死的传闻,初闻承钰还觉得好笑,但看见云中师祖凤目微沉,露出深思的神色,承钰又觉得可能隐隐不妙。   是自己和师祖救回的小师祖,若说小师祖当时的境地,的确是将死之人,那么,能散布这消息的人,定是对当日的事通晓。   除了自己和师祖,就只有把仙姬伤害至此的人了。   到底是何人,仙姬一直未说,仿佛存了心思要亲自处置。   在这则传闻下,承钰就成了云中阙极少数的知情者之一,云中阙未对仙姬死亡的消息有任何反应,而承钰被调来专程照顾云悠的起居。   半晌,门内无人应答。   承钰有些纳闷,该不会是小师祖出事儿了吧!   这么想着,承钰连忙推开厚重的木门。   宽敞的阁内空无一人,蜜饯罐子已经空了,只留一丝甜味在空气中。   糟糕!   承钰放下木盘掉头就往云中阙的主殿跑。   夜晚的云中阙寂静祥和,星光洒在湖面上,仿佛湖中多了一条星河。   故而这个环绕整个云中阙的浅浅湖泊,也被称为小星河。   小星河过去,就是一下山的石阶,石阶由千余块青冈石一路铺陈,最后一阶踏下,就离开了云中阙的护山法阵。   云悠离开法阵,踏上人间地界那一刻,就有股若有似无的气味传来,那气味十分好闻,隐隐约约,很遥远,却带着能果腹的诱惑。   饥饿感驱使着云悠向源头走去,折磨着云悠的神志,她甚至感受不到因步行离开云中阙的劳累感,只想寻到那股味道,好好地大快朵颐!   想吃,想把这气味的源头拆吃入腹!   朦胧的月色笼罩在山脚旷原上,月朗星稀,云悠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在清辉月色下,一座规模极小,大约只有几十户的小村落出现在她面前。   云中阙内没有季节之分,仙气缭绕,乃世外之地,而法阵外,正值人间的夏末时节,晚风微凉,村落里升腾着晚饭的炊烟和香气。   随着接近村落,那股极具诱惑力的气味越发蓬勃,云悠加快了脚步朝着村子走去。   透过一户人家的窗户,云悠终于看到了气味的源头。   一个人类男子!   被饥饿感折磨殆尽的理智瞬间回笼。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男人…很好吃的样子?   不对,不是这个男人很好吃,而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精气!   被人的精气吸引,想要将对方吃下去,这个欲望,就像靠吸人精气修炼的魔物一般。   云悠想转身离开,但却一步也挪不动。   饥饿感阵阵侵袭着她的理智,迫使她遵从本能的欲望。   想要,想要对方的精气,好饿,想填满这股饥饿感!   这是一户还未娶亲的独居年轻男子,常年劳作练就了一身腱子肉,此时他看着从门口幽幽走进来的绝美女子呆愣住了。   这是他生平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他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像今晚的月亮,冷冷清清地,却有股说不出的暧昧姿态。   “姑娘?你找谁?”   年轻男子小心地开口询问。   这么貌美的女子怎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自家门口,难道有什么隐情?对方莫不是糟了难?   云悠歪着身子倚在门边,腹中的欲望在绞杀她仅剩的一丝清明。   “我…我找你!”   理智消失,唯余无穷无尽的饥饿欲望。   只见本来还安静倚在门边的绝美女子,猛然朝男子扑了过去。   年轻男子诧异地看着将自己扑倒在地的女子,女子特有的馨香气传来,令他瞬间涨红了脸。   “姑姑姑…娘…你你你做什么?”   “吃了你!”   云悠张开嘴,神志不清地扯开对方的衣领,俯下身就要朝对方的脖子咬去。   就在嘴唇触到对方肌肤的那一刹那,门口清绝白衣掠进来,一把将压在男子身上的云悠拦腰抱了起来。   身上的重量顿减,年轻男子从惊惶无措中回过神,抬首就看见一神仙似的白衫男子,极美的凤目沉沉地看着被他拦腰抱着的女子。   正是被承钰告知小师祖人不见了的云中师祖。   眼看到嘴边的精气没了,云悠整个人都暴躁起来,挣扎着朝年轻男子的方向扑腾。   “云悠。”   云中师祖唤了一声,见对方毫无反应,只顾着朝凡人男子扑,暗自叹了口气,心知魅魔根骨发作了。   魅魔最爱凡人男子的精气,因此魅魔每每化作美丽的女子,出入凡间烟花之地,那儿精气旺盛,可彻夜与男子厮混。   也因此,即便在魔物里,魅魔也被视作十分低贱的存在。   屋内的凡人男子呆愣愣地看着绝美女子不断尝试朝自己这边扑,脸色更红了。   难道这姑娘,对自己有意思?   又见那神仙人物伸手对着空气挥了挥,自己眼前一晃,接着,他看见自己穿着正红的喜服,正和自己的新娘子对拜…   见凡人男子陷入沉睡,师祖拇指轻压,食指间冒出了一滴血。   这滴血一出现,就吸引了失去理智,全凭本能的云悠。   云悠停了挣扎,樱唇轻启,极快地衔住了师祖的食指,柔软的小舌从下往上,带着暧昧的潮意,将血珠舔了去。 第33章 、陨落的帝姬4   云中师祖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全身的感官都被集中到了樱唇含着的指间一点上,清冷的凤目泛起丝丝困惑。   血珠入腹,化作浓浓的暖意,瞬间解去了那股饥饿感。   饥饿消失后,云悠整个人暖洋洋的,巨大的快感在身体里泛滥,她从未体会过这种快感,如涟漪般在脑子里层层荡漾开。   云悠极为舒服地眯起双眼,快感激得她面色酡红,仿佛喝醉了,吐出师祖的食指,猫儿一般作势往对方怀里钻。   感受到女孩儿娇软地贴上来,隔着衣物描绘出女子特有的体态,云中师祖微微皱眉,长臂却轻轻揽住对方,低头看过去,入眼是好一幅美人春醉。   六御仙姬美则美矣,却十分冰冷,平白让人觉得疏离高傲。   但现下,因一滴血带出的魅魔姿态,堪称诱惑异常。   平日里凉星般的双眸,此时泛着柔媚的水光,眼神却飘忽不定,伏在人怀中,迷离又乖巧地看着对方。   嘴角微翘,不知因何愉悦。   云中师祖第一次见到这般姿态的徒弟,在他记忆中,仙姬自小有主见,极少需要自己操心,性子冷淡,与自己十分相像。   “你是谁?”   冷淡的徒弟发出了猫儿一般的低低娇吟,偎依得更紧,还用头蹭了蹭自己的胸口。   说出的话却让云中师祖皱了眉头。   竟然全无神智,是魅魔本能在取悦给自己精气的人么?   女孩儿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回答,只微微张开嘴,露出小舌,然后,在云中师祖惊诧的目光中,舔上了对方的喉间。   云悠觉得眼前朦朦胧胧地,体内充斥的快意让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想随心随欲,做些令自己快乐的事儿。   从未与人如此亲近的云中师祖有些晃神,见云悠举动如此出格,心知对方已经被魅魔摄食之后的极乐满足感覆没,于是伸出两指,抚上靠在自己下颌处的脑袋,点了对方的后颈,让云悠昏睡了过去。   望着昏睡中恢复冷清气的徒弟,云中师祖静静看了一会儿,遂把人抱了起来,掐诀开阵,遁入其中。   翌日醒来,云悠已经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记忆停留在看见屋内一年轻男子为止,后面全是一团迷乱模糊的画面。   那股饥饿感已经完全消了下去,难道…自己真的把那男人吃了?   看着给自己端来药的门中弟子承钰,云悠欲言又止,见对方面无异色,又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做了个梦。   青华帝君殿中出了一名新修成仙骨的仙子,名为染衣。   先前在六御仙姬生辰上,无可匹敌的美貌为染衣在仙家修道众人中留下了十足的美名,此番又修成仙骨,便可入九重天宫,位列岛主仙位。   但青华帝君并未设宴摆席,显得染衣仙子十分低调,又博得一番内敛秀华的美名。   只有一封拜帖送到了云中阙,云中师祖手中。   拜帖上娟秀簪花小字,显然出自女子之手,纸面传来阵阵甜香,仿佛女子的暖玉体香就在面前。   无端令人神往。   一阵清风拂走了纸上的香气,原本的簪花小字突然幻化为一名女子的侧面墨像,女子微微侧脸,翦水秋瞳,巧笑嫣然,百媚生。   正是染衣仙子。   云中师祖将施了小小仙术的拜帖放回案几上,转手拿起了一卷人间策论,就着天光细细品读。   次日,青华帝君携染衣仙子前来云中阙拜会云中师祖。   如今染衣仙子风头无两,美貌更是冠绝天宫,不知惹了多少仙子嫉恨,又惹了多少男子心存念想。   云中阙的弟子们今早得了染衣仙子要来的消息,早修时均有些蠢蠢欲动,想要一睹染衣风姿。   “静心!”   刚正沉稳的声音轻斥,弟子众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师兄!你见过染衣仙子么?”   一名还在外门的年轻弟子忍不住询问,他初来不久,才刚刚辟谷,对美貌的仙子,怀着凡夫天然的向往。   被唤大师兄的男子刚结束一套功法的晨练,面上有些薄汉,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水光,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额角,双目炯炯,落下的几缕黑发被水汽晕湿,贴在脸颊边,生出一□□惑的意味。   闻言无谓地轻笑了一声。   “见过如何,没见过又如何?修身正心,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   外门弟子露出失望的神色,心下一转,八卦之心又起。   “大师兄一定见过那些仙子仙娥,可是都仙气飘飘,九天娘娘般好看?”   大师兄睇了对方一眼,拿帕子抹了额间的汗。   “仙子也有各种各样的,有机会,你见见门中小师祖就知晓了。”   “外面不是说…不是说小师祖她…”   外门弟子目露疑惑,外面传闻云中阙的六御仙子被魔物害死了。   听了这话,大师兄甩了甩帕子,满不在乎地回道:   “你可见师祖有什么动静?”   外门弟子这才了悟过来。   要是师祖唯一的徒弟被魔物害死了,魔界还能有好日子过?哪会这么风平浪静的。   承钰过来寻人的时候,外门弟子已练完了今早的修课。   云中阙弟子众多,分为内门外门,外门皆是刚刚辟谷,入云中阙不久的新弟子,练气筑基,多为凡间送入云中阙,对仙子仙界一类抱有极大的幻想。   内门则是小有所成,灵气入体,洗精伐髓,只待修成道骨,能往来三界,随各楼长老们修炼。   承钰自己也在外门呆了十年才进入内门,和外门的首席师兄顾南宣十分亲近。   顾南宣是凡间皇城里出来的,若是没有拜入云中阙,说不定也能捞个王爷亲王之类的当当,享尽荣华富贵。   这人为什么来了云中阙承钰不知道,但顾南宣执掌外门弟子已有近五十年,红尘中的那些缘分,当年再如何,怕是也已经断尽了。   人间岁短,五十年足矣地覆天翻。   “南宣师兄!今儿青华帝君要来拜访,还需你同我一道去戒守。”   承钰下了御行法器,热络地和顾南宣打招呼。   “嗯,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顾南宣套上外袍,转身和外门弟子们交代些今日的事宜。   “那我先去内殿,护山法阵交给师兄了!”   巡护山法阵是个麻烦差事,要绕着整个云中阙巡一圈,承钰卖了个乖,积极把戒守的麻烦事推给敬重的南宣师兄。   顾南宣无奈一笑,默认了。   一番整顿后,顾南宣动身前往山门,刚走到石阶前,一股带着馨香的劲风朝他迎面袭来。   白衣纱袖化作灌满灵气的白练,直取门面。   顾南宣急退几步拉开距离,剑出,带着沉着精炼的剑气,挽了个剑花,将白练绞成几段。   “哎呀!”   娇美的女音传来,白练纷纷落下,顾南宣看见了那个女子。   纤腰楚楚,回风舞雪,盈盈望将来。   是新晋的染衣仙子。   “果然还是不行!”   染衣轻巧地落到顾南宣面前,一双秋瞳看向对方。   见对方似乎看呆了,她也不恼,伸出玉手点了点对方的额间,唤顾南宣回神。   “我有这么好看么?”   染衣仙子有这么好看么?   有的,顾南宣生平第一次听到自己胸膛传来如雷的心跳声,跃动不已。   他曾远远见过云中阙的小师祖,那是个极为清冷的美人,却不能令他心向往之,然而染衣仙子,竟是如此摄人心弦。   “公子是谁?我今日来拜见云中师祖,见时辰还早,便来此处练练身手,公子身手不凡,真真儿败了。”   染衣状似天真地问道。   “不过是个外门弟子,不足仙子挂齿。”   顾南宣在这一瞬间,突然对自己外门首席的地位,有一股难言的启齿之感。   他多有耳闻,这位仙子当日来云中阙,便是跟着青华帝君而来,两人的关系自不必多问,青华帝君更是为了这位美人,亲自与六御仙姬解了婚约。   与贵为五方天君之首的青华帝君相比,自己不过是个门下人罢了。   压抑住胸膛间泛滥的心动感觉,顾南宣准备就此拜别。   “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你瞧,染衣的白练于公子而言也不过是几息击破,公子于染衣而言,已是不凡。”   听闻这话,顾南宣猛然抬头,就看见对方眼中若有似无的羞意。   “只需一个契机,公子必能直上青云。”   巧笑着的女子施施然走近,目光流转,带着一丝蛊惑。   “公子信染衣么?”   风起,满目旖旎。   等染衣仙子面带得意之色往外殿走,却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青华帝君。   她知道对方看到了,她与云中阙外门首席顾南宣的那一幕。   “他心悦你。”   青华帝君沉声阐述这个他亲眼所见的事实。   “帝君可是吃醋了?”   染衣挽过对方的手,将自己巴掌大的小脸放到对方的手中,肌肤相亲,互相感受对方的体温。   “此番得帝君倾心,是染衣的福气,为了我,帝君付出良多,仙姬是帝君手刃,若是仙姬未死,帝君恐有诸多后患,染衣不愿看到帝君被仙界讨伐,我愿意为了帝君,忍耐他人的窥觊,只盼帝君同染衣一条心,永绝后患才好。”   最娇美的音色,吐露着淬了毒的话语。   手掌下感受着对方的细腻柔嫩,青华帝君迷恋这绝美的容颜,更迷恋染衣此人。   终究还是默认了一切。   在承钰的带领下,青华帝君携新晋的染衣仙子来到云中阙的主殿。   看见垂手立在殿中,白衣如清辉皎月般的云中师祖。   染衣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第34章 、陨落的帝姬5   殿中燃着一炉新香,沁人心脾。   “染衣拜见云中师祖!”   美人盈盈拜下,抬首看前方的神祗男子。   青华帝君也微微躬身,以作礼尚。   云中师祖略一颔首,示意领了礼数。   “何事拜访?”   凤目扫过两人,定在染衣身上,眉间一动,对方给他留下的印象,尚且在上次青华帝君大闹云悠生辰的时候,容貌生的好,仅此而已。   这一次,对方身上朦胧的仙气,却带着阵阵熟悉感。   见云中师祖看过来,染衣秋水双眸一亮,心底生出欣喜,露出欲说还羞的神情,垂了首,露出一小节白皙的纤细颈脖,静静让对方打量。   她有自信,诱惑得了这位天地骄子。   毕竟,她如此无往不利。   然而对方只是看了一会,就移走了目光。   那目光无波无澜,染衣之美,未能在他眼中激起半点涟漪。   全身心关注对方反应的染衣浑身一僵,心中惊讶,对这反应十分不解。   “外面传遍了帝姬被魔物所害的传闻,我观师祖并未出面解释,帝姬如今可还安好?”   青华帝君敛了心神,摆出关心的神色。   凤目不动声色地望过来,带着一种旷远的洞悉,仿佛这目光从云天中透下来,看穿你心中所想所怯。   殿中出现了一小会的静默。   只这一小会,青华帝君却觉得无比漫长,对方的沉默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令他心虚无比,手心传来湿意,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染衣却并未注意到青华的反应,只痴痴望着不言语的云中师祖。   女子的目光如痴如怨,像沾染在衣物上的粘稠蜜糖,令云中师祖感到一阵不快。   不知怎地,他突然想到云悠。   想到对方酡红的脸庞,泛着水光的双眸,那眸子和染衣仙子不同,像一只偶然间落到指尖的蝴蝶,轻轻扑扇了翅膀,被什么短暂地吸引前来,转瞬又离去了。   “你与云悠已经退了婚事,就无需再管。”   静默被打破,云中师祖的话却令青华帝君脸色一白。   看来因着生辰宴之事,自己已经得罪了云中阙。   而且,六御仙姬绝对还活着。   自己亲手剔了对方的仙骨,对方现下如何?若是得救,又为何不带云中师祖前来报复?   这些问题盘桓在青华帝君脑中,令他心绪焦躁。   “本君只是...”   “云中师祖!”   娇美的女音打断了青华的话。   “师祖可还记得,当日染衣无意间激发了感灵石?染衣如今,将将修得仙骨,法术尚浅,若是...”   说着,目光轻柔扫过青华帝君,示意对方不要再说。   “师祖垂怜,染衣想跟随师祖身边修习。”   青华帝君一惊,没料到心上女子说这话的意图。   若是换作任何一个男子,一名娇柔绝美,天资又极高的美人儿这般带着撒娇意味的祈求,莫说只是拜入门下,怕是要取门中人的性命也使得。   然而殿中又是一阵静默。   云中师祖走到殿中的香案前,拾了银签,伸入香炉中,轻轻拨弄。   那炉香突然变了个香调。   沁人心脾的香气,混入了一缕沉沉的檀香。   “我已有亲传弟子,不收旁人。”   语气极为自然,仿佛在说一个理所当然的结论。   染衣只觉得自己面上被打了一巴掌,心中懊恼,实在不懂自己为什么没能入对方的眼。   明明连青华帝君都着迷不已。   “师祖!可是染衣哪里不够好?”   青华帝君目露不解,看向追问云中师祖的染衣,然而看见的就是对方小脸有些苍白,一眨不眨盯着云中师祖的样子。   就像一个未能讨要到糖果的孩子,带着委屈之意。   云中师祖放下银签,侧眼扫过两人。   “若无其他事,就此拜别吧。”   说罢也不在意两人作何感想,一挥手,两人就发现自己正站在山门前。   竟然被赶出来了?   染衣懵了片刻,随后脸色涨的通红,咬住自己的下唇,眼中泛着旁人看不懂的委屈和不甘心。   云悠隐在高处的山石旁,静静看着让自己陷入绝境中的两人。   用自己的仙骨濯去妖气的染衣仙子,果然容色更上一层楼。   再看青华帝君那堪称副言听计从的模样,云悠觉得十分有趣。   不管是原身还是自己,可以肯定的是,六御仙姬从未对青华帝君生情,原身只是想不通,贵为天君,如何会屈从于一狐媚妖女。   “云悠。”   身后传来一声清冷的呼唤,打断了云悠的思绪。   转身,云悠落入云中师祖洞悉了一切的眼眸中。   “为师可以出手。”   染衣一出现,云中师祖就察觉到了熟悉的灵气,那灵气曾经属于自己被剔了仙骨的弟子,如今却夹杂了一股媚气。   “师尊,仙家最忌沾染因果,因果相报,我才是他们的报应!”   说这话的时候,云悠露出一抹狠绝地笑容,纵然她此时修为尽失,孱弱至极。   再次看到弟子另一种面貌的云中师祖不再言语,脑中却又浮现对方猫儿一般抱着自己,舔上自己喉间的情景。   下意识抚上被舔过的地方,这思绪太过陌生,令他轻轻皱起了眉。   染衣仙子拜访后又过了几日,六御仙姬被魔物害死的传闻就如云烟般散了。   是夜,一条通身雪白的小蛇蜿蜒着爬进窗台。   窗台前的书案上,一人正伏首在纸上作画,墨笔有神,几笔下去,一位翩仙女子跃然纸上,眸如秋水,盈盈带笑。   小蛇来到画边,对着传神的画作吐了吐信子。   仿佛认得画中人。   “你认出染衣来了?”   顾南宣托起小白蛇,点了点蛇身,一卷密信凭空显现。   他取下信件,簪花小字带着馨香拂来,令他心绪跳动起来。   自那日起,染衣仙子便会差这小蛇互通书信,信中无不委屈地诉说自己想拜入云中师祖身边,却因六御仙姬遭了拒绝,继而询问云中阙的情形。   顾南宣怜她不得所想,一边事无巨细地回信,一边对占了位子的六御仙姬感到一丝不满。   染衣如此美好,应得最好的。   “你说什么?”   川芎长老咆哮着问道。   承钰差点打翻了手上端着的空碗。   今日川芎长老前来为仙姬诊查,哪料仙姬听完自己沉疴将愈的消息,就说自己要出山。   “你出山?你嫌命长不如给我试药!”   承钰小心肝又是一抖,让仙姬当药人试药,川芎长老真敢说。   “养在云中阙不能恢复我的修为,长老也说了,若是不寻机缘,百年之后,我就会如凡人般作古。”   云悠冷静地回道。   青华帝君和染衣绝对是不弄死自己不罢休的,染衣此人来历奇诡,蛊惑男人实在厉害,她继续躲在云中阙,云中师祖的背后,才是真的把路走窄了。   她要想办法强大起来,哪怕入魔,也比现在这副鬼样子要好。   “仙姬别搞错了,你此间才养好了肉身伤势,魔骨不除,你就得受一天魔气内冲,金丹已损,你拿什么去引灵气入体?比之凡夫俗子,也不过是肉身强些罢了,出了山,一个小妖也能要了你的命!”   川芎长老吹胡子瞪眼,只想把对方的脑瓜子敲开,看看是不是也受了重伤。   “长老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   云悠带着一丝歉意回道。   她哪里不知道对方的担忧,现在,只有赌一把机缘了!   想到这里,她又咬牙切齿起来,如果还能再见一次不灭,她一定要用板砖拍死它!   “我管不了你!我让你师尊来管!”   川芎长老老脸一拉,甩了衣袖就朝外走。   承钰偷偷瞧了仙姬一眼,见对方神色不变,心中一叹跟上了长老。   次日,云悠收拾了一个小包就朝山门走去。   她现在没有灵力,连修真者最常用的乾坤袋也打不开,只能卷些衣服丹药,准备用丹药去换些凡间的银钱傍身。一名带着半截银白面具,只露出淡漠薄唇和精致下颌的男子站在山门前。   这男子穿了一身黛蓝云纹袍,腰间挂了一个绣着麒麟腾云图的锦囊,气质空灵,又因这身装扮带了一丝凡尘贵气。   待云悠走近了,男子抬手揭下了面具。   竟然是云中师祖!   云悠吓了一跳,对一改白衣装扮的师尊感到不解。   “师尊?”   “你身子未愈,为师同行。”   “......”   云悠从话中品出了不容拒绝的意味。   两人刚要离山,却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   “兔崽子!有点眼见力没有?跟着去!你难道让你师祖亲自干照料人的活儿么?”   是川芎长老,接着又是一阵哀嚎。   承钰被自家长老从小星河上扔了下来。   云悠看着灰头土脸的承钰和一派闲适的云中师祖,心中生出一股暖暖的感动。   这个世界她实在倒霉到了顶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然而被人保护的感觉,真的很好。   这么想着,云悠冲两人露出一个略带蜜意的灿笑。   云中师祖心中一动,这个笑和染衣的甜美笑意不同,清落落如同荷叶上的露珠儿,明净生辉。   有了两人相护,云悠自是不必再徒步离开云中阙,步入传送法阵,下一秒,三人出现在一处荒郊野外。   九重天宫,东极殿中,染衣看完手中的书信,白嫩的五指一拢,一把将信纸揉捏成屑,撒进面前的鎏金香炉中。   六御仙姬离了云中阙?   呵,倒是命大!   六御不死,命定如何打破?   惑人的美目流转,杀机顿现。 第35章 、陨落的帝姬6   这是一个十分平和的小镇。   不大,水岸杨柳,小桥人家。   云悠三人抵达镇上的时候,已是傍晚,黄昏下,人影被拉得老长。   行人来来回回,步履都有些蹒跚。   云悠看着路过自己身边的人,心中生出一股疑虑。   行人皆佝偻着背,双脚像是抬不起来,在地面擦行,垂着手,目光直直,对三人连个眼神也没有。   最诡异的要数街上的商铺楼房,均是蛛网灰尘结了一堆,似乎很久没人打理过了,有的门板都塌了,黄昏的光透不进去,露出黑洞洞一片。   云中师祖静默地看着行人,目光沉下来,似乎洞悉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镇子上的人怎么无精打采得?”   承钰小声嘀咕,看见一栋十分气派,挂了白幡的客栈,便作势要往里面走。   云中师祖一把拉住他。   “别进去,不是招待活人的。”   云悠一愣,什么叫不是招待活人的?   刚想开口问,就看见承钰脸色一白,牙关都打起了颤。   云悠疑惑更多。   “师尊,不招待活人是什么意思?”   “小师祖,你再仔细看看这些‘人’!”   承钰抢在云中师祖开口前回了话。   说完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极为害怕地往云中师祖身后缩。   听了这话,云悠仔细打量起行人。   越看心中越惊悚,这镇子上的人虽然都在行走,但姿势僵硬,被晚风吹起的衣服下,露出的一截手臂上,竟然爬满了白色的蛆虫。   云悠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口鼻,平复阵阵作呕反应。   “莫怕,只是遇见鬼市了。”   云中师祖走上前,抬手顺了顺云悠的后背,灵力渗入,让云悠不自觉生出依赖感。   “师祖,怎么办,我听说,入了鬼市,不到太阳东升出不去啊!”   看着太阳逐渐西沉,承钰都要哭了。   他最怕鬼魅之物了!就算修了灵气入体,他也害怕!   正在这时,那挂了白幡的客栈中走出一位笑眯了眼的中年人,极为热情地迎上来。   “三位小道友?既然来了,不如瞧一瞧!看一看!”   说完双手一翻,递出了三个小小的长生牌。   “拿着生牌,便可出入鬼市商铺,无需害怕,我们只做生意,不害人!”   见对方话说得极为敞亮,云悠接过牌子,好奇心盖过了害怕。   “鬼市做得什么生意?”   话一问出,中年人眯缝眼中精光一闪,带出三分商人的狡诈来。   “鬼市做得,其实是活人生意。”   这话把云悠绕晕了。   中年男子极善观察,几番就看出这个绝色美人第一次遇见鬼市,与她同行的另一位则沉静许多,不是第一次入市。   “一处地界若是死人太多,就会鬼气缭绕。姑娘可知,死人都有陪葬,鬼市就是卖这些陪葬品得!”   云悠眼睛一眯。   “谁会来买死人的陪葬?”   “哟,姑娘这话就外行了!既然有天材,就会有地宝啊!”   中年男子也不恼对方质问的语气,仍旧笑眯眯地。   “想那皇城鬼市,可是有神器的!这个陪葬品深埋地下,长年累月,吸了地气,道门还有人专门收集这些陪葬,用来炼器的呐!还有那塞在死人嘴里用来闭气的丹丸,阴气极重,是上好的阴丹!”   听了这话,一旁躲在云中师祖身后的承钰突然想起,川芎长老就有一个宝贝匣子,那匣子阴气极重,想来就是对方说的阴丹。   死人嘴里的玩意儿...   恶心感盖过了害怕,承钰干呕起来,他是实打实的人间小村子里出身,对于死人十分忌讳。   “这里距离省城尚有一段距离,你如何聚得起鬼市?”   一直沉默的云中师祖突然开口询问。   中年男子侃侃而谈得势头一滞,揣了手笑眯眯地却不说话了。   一股威压迎面而来,中年男子一惊,背后的冷汗瞬间落下,心道不好,来人似乎法力极高,怕不是什么九天仙人?“仙长有所不知...近些年,天象十分异常啊!”   见对方改口叫道长,承钰这才舒了口气,心想果然有师祖在,安全感老高了!   中年男子刚说完,下一瞬却露出十分惊惧的神色,颤颤巍巍指着三人身后,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然后噗通一声跪下了!   承钰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看见对方的反应,心里瞬间绷紧,难道自己身后有什么可怕的鬼?   三人跟着对方的反应回头一看。   却是一个长得十分精致的小童。   这小童约莫五、六岁。   双手端在胸前,面无表情,脸色苍白,眼珠子漆黑黑得,一眨不眨地看着三人。   “云中老祖。”   小童开口,声音稚嫩,语气却十分老沉。   “缥缈?缘何在此?”   云中师祖嘴角轻扬,显然与小童熟识。   小童板着脸,平静悠远的目光扫过云悠和承钰。   “原来是替仙姬寻机缘,正巧,随我来。”   说罢不等三人反应,小手一挥,云悠就看见一道黑气遁地而起,三人很快被黑气卷入其中。   再睁开眼,云悠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宏伟建筑。   那是一座灯火通明的河畔重楼。   六角塔楼顶,一面巨大的六角铜镜泛着阴绿的光,仔细看去,会发现铜镜在缓慢地自转。   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但具是半透明的魂体,仿佛在重复着生前在人间的生活,吆喝小贩,糖人脂粉,竟是一派热闹的夜市。   间或有一道金色的魂体急匆匆掠过,在楼市间寻着什么。   “山市楼还是这么热闹。”   云中师祖饶有兴趣地望了一圈。   “不过是个阴曹鬼市,比不得云中阙端肃。”   小童面上无悲无喜,连寒暄都十分冷淡。   听见阴曹鬼市四个字,承钰牙关又打起了颤,双手合十嘴里叨念开来。   九天神仙保佑!   不对,师祖就是神仙!   师祖保佑!   一路走向六角塔楼,来往的魂魄看见仙人,均是吓了一跳,四散着跑开,唯有金色的魂魄会停下来观望一二。   “师尊,那金色魂魄有何不同?怎地不惧我们?”   云悠上前几步,凑到云中师祖身旁,轻声问道。   “那是生魂,有奇人异士可令自己魂魄离体,以窥天道。”   云中师祖低声回道,话音刚落,却听前方带路的小童透着一丝嘲讽开口。   “天道?云中老祖还未察觉么?如今天道乱像已起,吾观夜像,祸从天宫起,人间魔魅横行,大道,恐怕已经乱了。”   听闻这话,云悠却第一时间想起了染衣。   一个妖媚女子,会跟大道有关系么?   “六御仙姬遭此大难,怕是也和天道乱像有关。”   云悠心中一震,惊诧地朝小童看去。   “仙姬未死,也是天道的决断,魔骨入体,或许是给仙姬的一道生机,待因果中人,勘破大道。”   “你究竟是...”   云悠下意识问对方身份,这小童与师祖相识且不说,似乎对一切都窥见一线天机,言语间对六御仙姬的遭遇十分了解。   “吾乃浮山鬼帝,洛缥缈。”   小童仍旧板着脸,说出的身份却令旁人震惊。   天上有九重仙宫,地下就有九重地府。   地府地位最高的天齐仁圣大帝,执掌幽冥地府一十八重地狱。   而五方鬼帝,则应生死两界,转化人神仙鬼,总管天地人间吉凶福祸。   浮山鬼帝正是南方罗浮山鬼帝的别称。   原来这里就是罗浮山?   云悠再次望向鬼市的周遭,然而除了六角塔楼旁的一条河水,四周一片阴黑,瞧不清鬼市外是什么模样。   难道那河...是忘川?   云悠心里一紧,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传说中的忘川地府。   “啊啊啊啊鬼啊!!!!”   承钰发出被人卡主脖子一般的尖叫来。   有一只鬼不知怎地紧紧跟在他身后,见他尖叫起来,还兴奋地朝对方飘得更近。   周围鬼市上的魂魄突然停了身形,然后齐齐发出比承钰还大的尖叫,骚乱着四处乱窜起来。   “鬼?鬼在哪里?”   “呜呜呜!我已经死了么?”   “呜呜呜呜呜,我记起来了!天杀的负心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洛缥缈无语地看周围陆续响起一片混乱,鬼市阴风大作,伴随着呜呜——的鬼哭,十分恐怖。   遂举起小手,朝着六角塔楼顶端一挥,六角铜镜迅速面朝下翻转过来,面对着鬼市。   只见方才还呜呜叫着的鬼魂,像被失了什么定身术一般,过了一会儿,就又忘记了什么似的继续热闹起来。   云中师祖静静睇了过去,平静的目光却看得承钰头皮发麻。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莫要在此处提起有鬼。”   洛缥缈耐心解释道。   “有个...有个...”   承钰还想说,就见一个鬼凑了上来,脸对着脸。   “这鬼应是你凡间血亲,才会跟着你。”   云中师祖的话令承钰一滞,思绪飘向遥远的过去,几十载太远,远到他都忘记曾经的家人是何模样。   经过这阵骚乱,几人终于走进了六角重楼。   和所有的宫殿一般,只是这里的雕梁画栋,刻画的具是鬼魅魍魉,钟旭捉鬼等等。   “缥缈所说的机缘,指的可是这黄粱一梦?”   云中师祖指着洛缥缈端到三人面前的三碗酒水。   酒水盛在薄胎白瓷碗中,无色无味,却散发着淡淡的白色雾气。   “心中念想,是为因缘起,窥梦,不过是窥人心。”   洛缥缈做了个请的动作,神色平静,仿佛一切与他毫无干系,他不过是一奉酒人。   云悠毫不犹豫捧起瓷碗,一饮而尽。 第36章 、陨落的帝姬7   云悠变成了一个名为小莲的姑娘。   她生活在南方乡野的杏花村,村庄因杏花林小有名气。   小莲家是村里最富裕的一户,父亲是乡间的里正,也是个读书人,年轻的时候,考了多年未能考上秀才,便取了娘亲,做了平淡夫妻。   在父亲耳濡目染之下,小莲对读书人有着天然的好感。   很快,她就遇见了自己的读书人。   那年杏花开得正盛,在杏花林下,她见到了那名儒衫褴褛的清秀少年。   少年见了自己,十分拘谨,但眼底却泛着点点碎星,小莲只见了一眼,便明白了。   他们注定心意相通。   少年少女的情丝在纸上编织,识字儿的小莲是少年最理想的伴侣,等少年考上秀才,他们便能长相厮守,琴书和鸣,做一对神仙眷侣。   少年家境清贫,家中有一常年病体的母亲,靠着给人写些家书,光是温饱都很难。   面对小莲,他有时会露出些自卑姿态。   但小莲不在乎,她偷偷攒下银钱,给对方上京赶考。   然而,第一次赶考,少年落榜了。   两人的事情被家里人发现,小莲原本以为父亲会支持自己,却没想到遭到了家里极大的反对。   “私相授受,你丢尽了我的脸!”   父亲扔下这句话,就将她关进房间,只等他们选定了人家,就让小莲速速嫁人。   她不愿意!   使了一根银簪子,小莲央求村里的小姐妹为自己带一封信给少年。   少年回信说:   “愿为同理枝,奔做比翼鸟。”   小莲收拾了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连夜赶向两人约定的杏花林。   她没能等来少年,一个魔物掏吃了她的腹腔,将她拖走了。   金银簪子散落了一地,不见佳人,唯余一滩暗红色的血。   云悠缓缓睁开眼,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朝四周看过去。   云中师祖单手支着下颌,倚在一柄挂着九霄环佩的伏羲琴边。   云悠立刻认出了那柄琴。云中师祖擅琴,但极少抚琴,少时偶闻琴音,只觉得全身飘飘然,窗外繁花尽开,鸟雀鸣声不绝。   云中师祖的琴音会引来异象。   她那时不知缘由,以为是琴的缘故,所以偷偷去摆弄过琴,还很熊地割断了一根琴弦。   后面才知道,这柄伏羲琴以凤凰尾羽做弦,异常珍贵。   现下,伏羲琴的一根琴弦上,就有重新续接的痕迹。   因着小莲的梦见,云悠体会了一次少女的爱慕心绪,直至最后被魔物所害,少女依旧爱着自己的少年。   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名为爱意的情绪。   前世三十年,她被好友惨烈收尾的婚姻结局影响,深信自己才能给自己幸福,成为任务者后,她也只是在眼下做出判断,去走对剧情有利的路。   她不爱任何人。   云悠走到云中师祖身侧,对方依旧在梦中,眉头紧皱,似乎做了一个让他极为困扰的梦。   看着师祖隽秀的侧颜,云悠暗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全身心爱慕,信任的人么?   “虽然只是一梦,亦有陷入梦境无法摆脱的状况,一件随身的信物能把人带回来。”   洛缥缈踱步过来。   说完这话,就见趴在桌案上的承钰满脸泪水地睁开眼,眼泪浸湿了大半衣袖。   对方愣怔了许久,似乎一时半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他这是做了个什么梦?”   云悠见承钰思绪沉沉,不禁好奇问道。   洛缥缈板着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人间五十年,如梦亦如幻。”   话音刚落,一股灵气朝承钰汇聚而去,在承钰哭过之后,古井般无波澜的双眸中,三道灵气从头顶汇聚起来,隐隐结成了一个金丹。   “三花聚顶,他顿悟结丹了!”   洛缥缈迅速掏出一个青铜铃法器,将承钰罩在里面,防止结丹的灵气在地府中吸引鬼魅。   结丹的机缘,竟然是一个梦境么?   看着紧闭双目,缓缓将成型的金丹纳入体内的承钰,云悠决定顺从小莲的梦境,她要去找梦境中的少年,徐长生。   “小师祖,你真不等师祖?”   因着修为大涨,承钰现下十分兴奋,小师祖说要去南边寻人,他也跃跃欲试起来。   “师尊还在梦中,别饶了他悟彻。”   云悠推开门,想了想看向承钰。   “可有银两?”   “有呢!小师祖放心!川芎长老还给备了许多丸药。”   承钰拍拍自己身侧的乾坤袋。   云悠不再犹豫,拜别洛缥缈,对方小手轻抬,两人便觉得眼前一晃。   人间已经出了大太阳。   两人正站在昨晚的小镇上,但这次,小镇上空无一人,河水清澈,毫无人烟气儿。   原来是一座空城,云悠看着周围破败的建筑心想。   两人朝南边省城方向走去,云悠打听起对方的梦境来,对于能够结丹的顿悟梦境,她十分好奇。   “我梦见自己回家了。”   承钰露出回忆的神色,目光飘向远方。   “回了家,我以为能看见母亲,但是里里外外都寻不着,有人问我是什么人,我报了小字儿,对方也认不得我,我又报了母亲的名字,那人才带我去了祠堂,原来我父母已经作古十多年了。”   回忆着梦境中的场景,承钰半是愁绪半是感叹。   “小师祖,与血亲逐渐断了缘因,起初觉得十分悲伤,但我看着家里家外,新进的媳妇抱着小娃儿,村里的后生都与前人十分肖像,我便又觉得,这生老病死的缘分,虽让人孤寂,却也理当如此。”   若是当年未被人救下,送入云中阙,现下他又会是如何呢?   或许早已成了一捧黄土吧!   天下生息,理当如此么?   云悠看着天边的云间,那儿没有仙界的奇葩琼景,只有一片野蛮生长的草地,和一株一株歪脖子树,不娇柔,不造作,只是无尽的生息。   云悠望着旷野发呆,未曾注意到自己周身正缓缓飘起一圈灰色的气息,那气息丝丝缕缕,十分幽密,极为缓慢地朝云悠体内注入,好像不存于世,连云悠自身也察觉不到。   长途跋涉令云悠十分疲惫,两人在第三天清晨,来到了一座名为苏南的江南省城。   城门边,来往的行人穿着十分富态,绸缎锦袍,留仙襦裙。   江南多富庶,此话不假。   承钰摸出来一顶面纱,他其实有更好用的易容丹,但小师祖体内魔气内冲,除了川芎长老给配的药丸子,其他的不敢给仙姬内服。   进了城,即便带着面纱,来往亦有不少人侧目。   女子仙气飘飘,气质不凡,那年轻后生更是俊俏得很。   云悠总觉得事情会变得不妙起来。   果不其然,一把折扇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来人穿着绸缎袍子,腰间挂了一串玉珏,荷包更是鼓鼓,间或露出点银票的纸张边角。   显然是个纨绔子弟。   调笑的话语传来。   “小娘子!可否赏个脸随我去喝杯茶?”   承钰冷笑一声,提起了拳头。   当他死人啊,敢当着他的面调戏门中小师祖,他要是不出手,回头他一定会被师祖弄死。   云悠却半点不恼,拦下了承钰的拳头。   清冷的美目转瞬露出一丝笑意,看的那纨绔子弟瞬间愣了神。   “我向公子打听个人。”   如玉珠落盘的声音响起,唤回了愣神的纨绔,但又随着这好听的声音,露出迷离的眼神。   “你要打听谁,这苏南没有小爷不认识的!你就是想打听皇城里的娘娘,我都能给你打听出来!”   纨绔大手一拍胸膛,露出垂涎又讨好的谄媚笑。   承钰的拳头又举了起来。   “公子可认得一个叫徐长生的人?”   云悠眼中的笑意更甚。   这种纨绔成天在城里玩乐,说自己识人多倒也不是妄言。   “徐长生?谁啊?”   纨绔一愣,下意识问了句,随后又觉得自己打了自己脸,赶忙拽过一个随身的小厮。   “你说,徐长生是谁?”   小厮眼珠子一瞪,滴溜一转。   “赵爷不认识,那肯定是苏南不出名的人物!可要去差人打听打听?”   这话深得纨绔的虚荣心。   他都不认得,可不就是不出名的人物嘛!   云悠面纱下的嘴角扬起来。   的确,城中纨绔知晓的,一般分三类人。   一类是与自己一般家境在城中厮混的,一类是青楼妈妈,赌坊荷官。   而最后一类,就是在自己上头,这城里得罪不得的人,毕竟出来混,不摸清城中底线,很快就会自己把自己作死。   “既然如此,还麻烦公子帮我打听些消息来,我就住在前头的客栈,等着公子哦!”   承钰目瞪口呆地看着仙姬说出半是邀请的话语来。   小师祖,你知道在客栈等男子是啥意思么?   纨绔心花怒放,嘴上一定一定地再三保证,昏头昏脑地差小厮办事去了,只想打听出来,好敲美人房门。   看着屁颠屁颠走远的纨绔,承钰又傻了,啊这?正常的流程不是打到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求饶么?   震惊!小师祖竟然让纨绔子弟免费给自己办事儿!   云悠淡淡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朝自己口中的客栈走去。   老实说,在城里的感觉真不错,这里有许多好闻的气息,而有一道气息极为可口,从方才就一直从客栈的二层里传出来。 第37章 、陨落的帝姬8   要了两间上房,店小二一脸极其热情地将这半遮面的美人往楼上引。   路过那道极为好闻的气息,纯净异常。云悠往那个位子上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僧人。   身上的衣物十分破旧,云悠仔细看对方的脸,却发现那人的脸仿佛罩在云里雾里,怎么也看不清。   云悠眼睛轻轻眯起来,这是什么人?怎么这么诡异?   这一眼撇过,僧人毫无察觉,却见承钰露出极为兴奋的表情,悄悄凑了过来。   “小师祖,我们碰见观世蝉子了!”   见云悠露出迷茫的眼神,承钰兴奋地解释。   “我在云中阙外门时,南宣师兄和我说起过,传说天地有祸乱的时候,观世蝉子就会出现,云游四海,提点有能之士,助其匡扶大道!”   “哦?所以观世蝉子是谁?你怎么知道那僧人就是?”   云悠半信半疑问道。   “南宣师兄说过,观世蝉子是个僧人,千人能见千相,世人看他,都是一副毫不起眼的路人模样,若是能通悟天地灵气,就能分辨出来与旁人不同,你看那僧人,是不是总也看不清样貌?”   云悠点了点头,承钰越发肯定,面上带出一丝十分八卦的得意劲儿。   “嘿!等我回云中阙,定要和师兄好好说道!”   “按照你这么说,观世蝉子如今在人间现身,那就是有天地祸乱?”   承钰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云悠又回头去看了一眼僧人所在的方位,从浮山鬼帝说天道已乱,到观世蝉子现身,似乎有什么事物,正在逐渐引发这个世界的紊乱。   就像蝴蝶效应一样。   次日,纨绔子弟的办事效率极快,还真给他找到了名为徐长生的一户人家。   承钰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地逼退了想来一亲芳泽的纨绔,两人就朝对方给的地址走去。   远远望去,这座地处偏僻街道的置宅不算大,很有些年头了,墙瓦都有些剥落,墙头还有许些杂草,显示出这户人家并不显贵。   云悠站在远处,随着梦中的徐长生出现在面前,体内的魔气不安分起来。   那是个已过中年的半老男子,五官依稀挂着年轻时的几分清秀,更多的是岁月和生活沉积下来的麻木。   他似乎正要去办事,从宅邸门中,又走出一个相貌普通的妇人,递给他一个麻布包袱,两人淡淡说了几句话,男子就登上了简陋的马车,离去。   又有一十岁小童跑出来,望了望父亲离去的马车,牵了妇人的手回了宅子。   一切风平浪静,没有什么苦等不归人,没有什么感天动地,只是一个叫徐长生的男子,终于考上了秀才,取了一户普通人家的姑娘,这辈子也没做上什么大官,只在江南省城谋了一席衙役的文书。   他的人生中,小莲早就退场了。   不见一丝踪影。   “原来你不惜剔骨也要见一面的徐长生,早就未曾等过你了。”   云悠喃喃自语道,不知是说给谁听。   “如此甚好,多谢仙姬。”   一声遥远的叹息传来,带着似有似无的解脱。   云悠平白生出一股烦闷,身上隐隐升起一股魔气。   “你不恼恨么?若不是为了与徐长生相守,你何以落得如此下场?”   “仙姬,我心悦于他,便希望他平安顺遂,你瞧,他如今有妻有子,已如了我的愿,与他相守之人不是我又如何呢?”   随着这番话落音,云悠身上涌起魔气阵阵,承钰从方才起就察觉到不对,此番见魔气顿现,翻手掏出一瓶丹丸。   下一秒,却见那魔气如烟袅袅,逐渐烟消云散了去,而云悠身上飘起了一缕一缕的灰色气息。   “小师祖?”   承钰的低声呼唤在云悠耳边忽远忽近,她感觉到体内魔骨中魔气正在消散,名为小莲的魅魔离去了,天上云卷云舒,周遭一切正以极快的速度倒退又前行,徐长生和眼前的宅邸正以极快的速度度过岁月,白幡起,墙根枯,待到一捧黄土,情爱欲求皆去,下一场的一往情深,又会再次上演。   理当如此。   又何须去问值不值当,欲全心意,问谁人可信?   承钰的声音又响起来。   云悠望了望周遭,宅邸还在,白幡未挂。   原是大梦一场。   还未等云悠细细想这番明悟,一股妖风顿起。   天色异变,传来远处行人阵阵惊呼,随后,一股股黑色的鬼魅妖尾袭来。   “嘻嘻!快告诉染衣姑姑,那个仙姬我们找到了,身上果真有魔气!”   一声娇媚的狐媚声音传来。   随后,魅影妖尾中,走出数十名长者狐耳的妖人,具是未完全化形的狐狸精。   “你们几个狐狸精,谁给你们的胆子,来找我云中阙的麻烦?”   承钰手一翻,抽出一把泛着冷光的剑,极为不屑地看向几个小妖。   这种小妖活腻了敢在他面前现身,他一剑一个完全不是问题。   “不敢,不是我们啊!”   狐狸精毫不畏惧面前的承钰,扭着腰让开了身子。   身后,一个男子同样执剑走出来,穿着和承钰师承一门的衣饰。   “南宣师兄?”   承钰愣住了,给他一万个脑子,也解释不清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顾南宣会和一群狐狸精在一起?   “我接到密信,六御仙姬早就被魔物附身,果然不假,承钰,速速让开,我今日就要将这魔物斩杀于此!”   顾南宣手中剑身寒光毕现,嘴中话语铿锵有力,眼中却泛着缕缕妖邪之气。   “你在说什么?谁告诉你小师祖被魔物附身?”   承钰与顾南宣相识十几载,从未见过对方如此模样,像是清醒着,两眼却蒙着一股黑气。   顾南宣却不欲与自己想出多年的师弟多说,飞身上前朝云悠出剑。   承钰当然不能让对方得逞,也执剑上前,两人缠斗了起来。   剩下的的数十只狐狸精却相视一笑,有的甚至连人脸也不维持了,露出狐狸脸来,以人身狐面,张开血红大嘴,就朝云悠咬了过来。   云悠下意识想召唤自己的法器,却什么也没出来。   没有灵气,什么仙家法宝也只是破铜烂铁。   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攻过来的狐狸精尖叫着捂了脸,往后退开了数步。   稳稳落下的,正是客栈中遇见的观世蝉子,对方手中执了一柄法杖,面目依旧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祸乱!”   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怪异声音响起,带着毫无情绪的刻板声音,接着手中法杖朝地面重击下去,一阵阵金光朝四周荡漾开。   这金光对云悠没有什么感觉,但对面那群狐狸精却十分惧怕,纷纷现出原形,朝四周的遮蔽物里钻。   “观世蝉子?!”   与承钰缠斗的顾南宣瞳孔一缩,在金光中似乎清醒了不少,这一荒神,被承钰一个反手用剑背劈中了后颈,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坠地,被承钰拉住。   “小师祖,我得先一步回云中阙!师兄不对劲!”   昏过去的顾南宣在几息之间,被金光震荡过的双眼中不停往外冒着阴绿的妖邪气,额间冒出血汗,十分恐怖。   “去吧,救人要紧!”   云悠点了点,承钰咬着唇,心知留下半点灵力也无的小师祖在此地十分危险,这些妖物竟然在大白天就出来害人,但顾南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如今已经面如金纸。   “观世蝉子,若能闻人言,还请护仙姬一护!我速去速回!”   承钰掏出一个符箓,聚灵激活,符箓亮起,他与顾南宣顷刻消失。   观世蝉子站在原地未动,云悠看不清对方的面貌,连对方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   “何为六道?”   雌雄莫辨的声音再度响起,一丝情绪也无,连在问谁都不知道。但云悠本能觉得,这是在问自己。   “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和地狱道。”   云悠回到。   “六道轮回,阁下是什么道?”   云悠一愣,自己是什么道?   修真仙界,人人都在追求至高天道,却忘记了,道法本就有三善三恶,修善道也是道,修恶道也是道。   若是道法同源,善恶也不过是一体两面。   她根本不需要去想如何濯魔骨,魔骨已生,不如就此度入阿修罗,七情六欲,不妨一试。   云悠心境开阔起来,便说她是魔物,那又如何?没有魔,哪来的仙,没有暗,哪来的光。   “地狱黄泉,欲念横流,轮回之地,见修罗道。”   说完这句话,观世蝉子破旧的衣袖一挥,云悠眼前一黑,就见自己站在一座桥上。   这桥下的河水回荡着阵阵极为阴郁的哀嚎,间或有厉鬼的尖笑,不男不女,亦男亦女,河水中飘荡着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已分辨不出人样,只有几个黑洞证明曾经五官的位置。   这里是黄泉...   几缕诡异的气息飘起来,桥上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   白纱如练,容姿翩仙,妩媚绝美。   云悠心中一震,竟然是染衣?为什么?染衣为什么会在这里?就算狐狸精是她派来的,这通风报信的速度也太快了!   四下一看,却不见青华帝君的身影,只有染衣一人泛着冷然的笑意一眨不眨看着自己,双眸中透着刻骨的寒意妖气。   “六御仙姬,不必害怕,我不过是染衣分出的一缕魂魄□□,染衣本尊在天宫。”   娇美的女音响起,让云悠想起当日自己被剔了仙骨的痛楚。   “你想怎样?”   云悠满是敌意地看向对方。   “可笑,我还以为观世蝉子有什么能耐,竟把人亲自引到我跟前,我这抹魂魄守在黄泉多年,今日也能排解一番了!”   染衣魂魄露出轻蔑嘲讽的神色,对观世蝉子十分不屑,接着提了白练就卷了过来。   云悠被甩进黄泉的时候,面对张着大口尖叫,朝她伸出无数鬼手的厉鬼们,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管是神是魔还是鬼,如能将染衣斩杀,这具破败的身体,尽管拿去!   百鬼一拥而上,钻入云悠体内,筋脉彻底撕裂开,大片的鲜血在黄泉百鬼中泛滥开。   “啊哈哈哈哈!我杀了六御仙姬!他是我的了!他终于是我的了!”   桥上的染衣魂魄快活至极,似乎达成了什么千百年的心愿,无人听得懂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罗浮山,六角楼中,魔障突现,云中师祖睁开双目,血色在凤目中流转。   “九霄,守在此界万年,你的心魔终于来了。”   洛缥缈背对着云中师祖,望向黄泉忘川处,冲天而起的黑光。 第38章 、陨落的帝姬9   一开始,是比当日剔骨更甚的疼痛,筋脉寸寸被厉鬼撕裂,云悠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然而黄泉百鬼并不只是撕裂肉身就罢手。   意识被撤离肉身,被撕裂的剧痛立刻离去,魂魄归入黄泉,不得轮回的七情六欲涌入云悠的意识中。   有一瞬间,云悠觉得自己谁也不是,黄泉中的鬼厉早就在无尽的时间中忘记了自己的前身今世,只剩欲望。   云悠被各种各样纯粹的欲望吞没了意识。   “你有想要的东西么?”   一团有着无数张脸的黑色东西,出现在云悠的意识中。   “大概,没有...”   浑身飘飘然,云悠觉得自己正浮在水中,随波逐流,让人忘记了一切。   那团东西似乎十分满意这个答案,但随即又看向某处,带着惊讶又兴奋的语气。   “有人跳了黄泉?是心魔!”   染衣魂魄眼睁睁看见突然出现的云中师祖翻身跳进了黄泉。   “云中师祖!你不能下去!六御已死,你的命定是我!”   说罢,扔下白练,欲将对方卷上来。   然而白练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沾到,就被黄泉厉鬼伸出水面的臂爪撕了个粉碎。   “云悠!你在哪?云悠!”   百鬼纠缠在云中师祖周身,却似乎十分惧怕,不敢近身,然而只一会,鬼气就顺着对方泛着赤红光芒的双目和呼吸钻入体内。   云悠看到了那个跳下黄泉的人的心魔。   那是个极为俊美的男子,她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认不出来,男子出身缨簪大儒世家,饱读诗书,被选入宫中太子伴读,在一个靡靡的春宴上,他见到了皇帝最小的帝姬。   帝姬年岁尚小,十分得太子疼爱,于是他时常也教导帝姬,手把手教她写书题词。   他不知何时起得心思,只知道逐渐展现少女容姿的帝姬,执书一笑,晃花了他的眼。   云悠看不清帝姬的相貌,男子精心布置了一番,半是引诱地让不谙世事的帝姬最终心悦与他,可谓很是耍了些手段。   渐渐地,帝姬的容貌开始清晰起来。   这容貌也似曾相识,云悠觉得熟悉无比,仔细再看,又记不起来。   迎娶帝姬当晚,男子半颤着双手揭了大红的盖头,金珠玉莲,美人生辉。任谁也看得出,这是一出人人羡艳的姻缘。   执手相看之间,帝姬的面貌突然生变。   那明辉的五官慢慢变成了另外一人,柔美妩媚,翦水秋瞳,比帝姬原本的样貌更美,更温柔。   变了模样的帝姬伸出手牢牢挽住男子的脖子,盈盈望向男子,轻启樱唇,吐出一句话。   “云中师祖,我不许你就此心境圆满,我要你在此世,永永远远陪着我。”   是染衣!染衣染衣染衣染衣!!   这两个字犹如一剂毒药,这出姻缘变了模样,那句我不许,令这个幻境瞬间变成了桎梏的牢笼,心魔丛生。   云悠浑浑噩噩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   她要杀死染衣!   黄泉中的百鬼突然开始哀嚎不断,阴魂动乱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修为再高也抵御不了黄泉的!云中师祖!你上来,你上来啊!”   见此情景,桥上的染衣魂魄扒着栏杆,冲黄泉中的神祗男子喊道。   对方却一言不发,五指紧扣,划破了自己的手心,一小股血液滴入黄泉,犹如油锅中滴入了一滴水,百鬼瞬间激荡起来。   “吾以吾血祭百鬼,三魂归,六魄回!百鬼听令,交出六御云悠的神识!”   黄泉沸腾了,阴气冲天,交杂着兴奋无比的嘶吼声,鬼啸传遍了整个地府。   一只又一只鬼手交叠着从黄泉中伸出来,朝血液的来源,云中师祖的手掌心抓过来。   染衣魂魄惊惧地看着这一幕,云中师祖的血将原本只能浮在水面的黄泉厉鬼开始脱离黄泉束缚,她不再尝试去救人,而是向后退去,尽量远离冲天的鬼气,似乎十分惧怕沾染。   云中师祖紧抿着唇,鬼气已经开始尝试侵蚀他的体内,但云悠的肉身已毁,若是不召回三魂六魄,很快,黄泉会吞噬人的神识,这个世上就不再有六御仙姬此人了。   从幽暗漆黑的交叠鬼手中,伸出了最后一只手。   那手莹莹如玉,仿佛浊淤泥而出的莲藕,直直抓住了云中师祖的手腕,接着,一具人形顺着手从百鬼中附随而上。   百鬼褪去,从黄泉百鬼中脱离而出的,是不见一丝瑕疵的女体。   “云悠!”   在这声低唤中,云悠缓缓睁开眼,鬼气附着上来,顺着不着片缕的女体,成了一袭黑色浑然的衫裙。   湿濡的感觉从手心传来,云悠顺着本欲舔上了云中师祖的手心,血液入腹,伤口一瞬间消弭,下一秒,云中师祖整个人被拉出黄泉,甩进黄泉边的彼岸花从中,一只巨大的鬼手托着云悠,将其托至桥上。   染衣魂魄目眦欲裂,不敢相信地看着被打落黄泉的六御仙姬,竟然好端端地回到了自己面前。   不,不能说好端端地。黑衣阴厉,瞳孔发灰,已俨然是一副修罗鬼的模样。   还未等染衣魂魄有所动作,对方就在瞬间化作一团鬼气,下一瞬就出现在对方身前,一把掐住了那纤细修长的颈脖,将其摁倒在桥面。   “你想干什么?六御云悠!你现在是什么东西?”   染衣魂魄惊恐地尖叫起来,抬手聚起妖力朝云悠抓去,却在即将碰到对方的时候,一阵黑气凭空涌现,瞬间侵蚀掉了她的五指。   “啊——!”   她身为魂体,本应没有痛觉,但现下,这股疼痛来自魂魄受到的损伤,令她感到脊背发凉。   “别白费力气,代我向你的本体问个好,就说,我来讨债了!”   云悠露出森森一笑,一只巨大的鬼手从黄泉中升起,洞穿了染衣魂魄身下的桥面,一把抓住魂魄,将其扯进了黄泉中。   “啊啊啊啊!放开我!我不要回黄泉!救救我!云中师祖救我!”   黄泉中的染衣魂魄发出凄厉得惨叫,拼命朝云中师祖的方向求救,然而对方只是岿然不动,沉沉看着那染衣的一魂被黄泉百鬼撕裂开来,绝美的外貌犹如被撕开的面皮,露出里面一团黑色的肉团一样的异物,随即被百鬼撕扯着塞进嘴中咀嚼,荡然无存。   “腌臜!”   云悠赤着脚,朝云中师祖走去。   从桥面踏上地面那一刻,所至之处,彼岸花枯,一朵赤红的彼岸花悄然绽放在云悠的后劲,鬼魅异常。   ..   九重天宫,东极殿中,正与青华帝君厮磨的染衣突然一口黑血吐了出来,溅了面前的墨宝一片腥臭。   心口血?黄泉一魂出事了!   染衣脸色苍白起来,心中发慌,耳边传来一阵鸣钟之音,这是天宫每日的惯例击钟,染衣却觉得像是什么事物启动的警示。   “染衣!你怎么了?”   青华帝君搁了笔,揽住瞬间白了脸,身子往地上歪去的染衣,却见对方身上冒出阵阵绿气,他的手刚碰到对方的发髻,乌黑柔顺的秀发就大把大把掉了一地,就如同是黏上去一般。   “怎么会是妖气!帝君,我人形维持不住了!”   说罢一双美目期期艾艾地看向青华帝君。   青华看懂了对方需要什么,他不知为何染衣的妖气为何顿起,明明已经用了六御仙姬的仙骨!但他此时也来不及深究,几息之间,眼看对方的头发尽数掉光,光秃秃的脑门上开始长出缕缕白色的短毛。   他传唤了一名仙童进来,然后走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门内传来仙童惊惧的喊叫,马上就归于沉寂,接着一股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血骨断裂的声音响了起来。   青华帝君不忍再听,走到庭院中,躲避那不祥的动静。   染衣需要吞吃仙童才能维持人形。   第一次化形的时候,在他面前,就是小狐满嘴的仙人血肉,他本想将其击毙,当对方化为人形的那一刻,绝美的容姿与往日相处的情谊,让他彻底沦陷了。   青华帝君生来高贵,千年清孤,唯有一小狐的陪伴拨动心弦,若是能求所爱之人长相厮守,牺牲些低阶仙人,他使得。   只需六御仙姬的仙骨濯去妖气,便能免去吞食仙家血肉的苦楚。这是染衣告诉他的,事实上,这段时日,染衣的确未曾再有一丝妖气出现。   现如今,凭六御仙骨也不能彻底濯去染衣的妖气?   庭中的青华帝君不得其解,房内再次生出秀发的染衣却十分清楚,不是六御仙骨不行,而是仙骨失效了!   当日她将那根仙骨磨成了粉,内服了下去,如今体内仙骨尽数失去了仙气,六御仙姬必定发生了她也不知道的变化,然而六御死亡不会引发仙骨失效,加上黄泉一魂出事...   染衣越想越心慌,带着满口的鲜血,起身朝门外走去。   ...   “云悠!你堕了天道!”   看着施施然走来的弟子,云中师祖露出迷茫又痛心的神色。   白皙的脚踩过枯萎的彼岸花,云悠拉过云中师祖刚刚滴过血的手掌,她记起来了,这是她第二次舔食这人的血,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血脉,其中蕴含的能量,带着一股原始的霸道,令她十分喜爱。   “师尊,我已见过你的心魔,不除染衣,你穷极此生,也不得心境大圆满。”   云悠伸出手指,在对方手心画了一个圆。   “浮山鬼帝说过,大道留我一命,自有其意,现在我相信了。就算堕入修罗道,我也要除了染衣!”   说罢将云中师祖的手指合拢,灰色的瞳孔带着丝丝狠绝,低沉且坚定的吐出一句话。   “我要染衣死!”   “你见过...我的心魔?”   云中师祖神色带了慌乱,在那个梦中,他对帝姬的心思昭然若揭,男女之情,他等这个梦境等了万年之久,但他未曾料到,梦中的女子,正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六御仙姬。   他困在大乘之境太久了,离大圆满只差一步之遥,只差这一步的情劫始终未曾降临。他无数次游历人间,遇见过无数女子,却始终不得。   云悠静静看着云中师祖,突然露出一抹艳绝笑容。   “何妨?”   这句话宛如石沉水底,砸得对方心绪大乱,有种说不清的失控感涌上心间,等云中师祖回过神,他已经伸出手,扣住对方的后脑,低头吻住了那抹淡樱色。   这只是个极轻极轻的吻。   柔软的触感如蜻蜓点水,却震得男子浑身都在激荡,他觉得自己手脚失去了触觉,胸腔里心跳如擂鼓,他看不见鬼气冲天的黄泉,看不见殷红的彼岸花,一切周遭都没了意义,只有那股他控制不住的悸动。   云中师祖被自己的举动惊了一跳,捂了唇倒退了几步,眼中带着浓浓地不解。 第39章 、陨落的帝姬10   云悠有些好笑地看着云中师祖这副受惊兔子的模样,心想即便被人称为老祖,恐怕在情爱一事上,仍是白纸一张。   若是没有染衣,兴许云中师祖与六御仙姬...   云悠脑中灵光一现,染衣口口声声都是命定之人,一心置六御仙姬于死地,那副使尽浑身解数想接近云中师祖的模样,是否证明,六御仙姬才是云中师祖的情劫命定,染衣一心想顶替仙姬,她的来历,或许也曾洞悉了命运的□□。   “云中师祖。”   洛缥缈端着小手,无声无息出现在两人面前,眯着无甚情绪的双目打量起了云悠,似乎对云悠现下的模样丝毫不惊讶。   “云中阙怕是有些事端。”   说罢两手一番,捧了一根青铜簪出来,这簪呈枝丫状,散发着古朴混沌之气。   “六御仙姬,如今堕了修罗道,怕是难在称得上仙姬,这是一件埋在地下千年的古物青铜树断下的一枝,可压阴鬼之气,免去你世间行走的麻烦。”   云悠看了看自己浑身散发的鬼气,莫说仙姬二字合不合适,说是黄泉鬼姬也十分应景。   “你似乎...行事间有些意料。”   洛缥缈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出现的时候便带着某种目的,不得不令人生出疑虑,这人仿佛在遵照什么指示在行动一般。   听闻云悠的疑惑,洛缥缈望了一眼云中师祖微微泛红的耳尖,目中露出一抹笑意,面色不变。   “想必仙姬已经见过观世蝉子了。”   “见过,正是他将我送至黄泉,碰上了染衣魂魄。”   云悠沉声道,她还记得染衣魂魄得意地嘲讽那观世蝉子,似乎也知晓对方的存在。   “观世蝉子已现?!”   云中师祖顾不得心间那陌生的悸动,比云悠还要诧异。   “师祖应当还记得,渡邪,渡邪,观世现。人间多番善恶轮回,大厦起,大厦覆,皆有法度。”   洛缥缈提点到。   云中师祖不再言语,面色沉沉,修仙求道不问世事,力求不沾因果,九幽地府却是尽看世间沧桑,在转世轮回中洞悉大道,比起洛缥缈,他此番慢了一步。   “观世蝉子究竟是何人?”   云悠见两人一问一答,对观世蝉子极为重视。   “云悠,观世蝉子并非一‘人’。”   云中师祖耐心解释道,这回答却令云悠更加迷惑。   “不是人?”   “仙姬不知也属正常,观世虽常以人形现于人前,但却是一种大地脉象,山河高远,地生乱,则观世现,乃大地灵子。”   洛缥缈难得露出一个微微笑容,在孩童模样的嘴角露出一个梨涡,将那副老气古怪的面孔衬出一丝顽皮。   云悠明白过来,接过青铜簪,将披散的黑发松松绾了上去,那青铜簪一入发,云悠周身的阴鬼之气便尽数消散,除了面色过于苍白,竟与之前别无两样。   告别意有所指的洛缥缈,云悠与云中师祖回了云中阙。   在大殿内转圈圈的川芎长老一见云悠,就露出诧异的神色,未等两人言语,一步跨上前就扣住云悠的脉象,目中惊疑更甚,老脸皱成了风干的橘子皮。   “你这是怎么回事?一丝灵力也无,竟是呈凡人像脉...也好!也好!凡人就凡人,补些灵丹妙药,也能重头筑基!”   云悠微微一笑,这名长老也是看着六御仙姬长大的,此番关心真真切切。   可惜,她已与修道无缘了。   云中师祖看出云悠心中所想,温声问道:   “云中阙出了何事?”   川芎长老一拍脑门,直呼自己年纪大了。   “快随我来,外门的首席顾南宣不知生了什么变故,任我使尽了药石也没半点用,异邪之气侵蚀了道骨,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废了!”   云悠心中一跳,顾南宣,这人正是在南方省城中随狐妖袭击自己的人,似乎是承钰的师兄。六御常年跟在云中师祖身边,门中的弟子极少接触,对外门更是陌生。   想到承钰抱着对方焦急的样子,云悠没说此人在省城中的作为,跟着川芎长老来到一间茅庐前。   这是川芎长老的药王庐,所见之处十分杂乱,到处都是挂着风干的灵草药材,甚至是一些动物的脏器。   现下,庐中不光冒着阵阵草药味,还有一股十分腥臭的气味如影随形。两股气味夹杂在一起,十分恶心。   承钰急得满头是汗,见到云悠,先是舒了一口气,以为云悠无碍,又看见云中师祖,连忙扑上前跪了下去。   “师祖,快救救南宣师兄吧!他被妖邪摄了神魂,如今快不行了!”   云悠看向躺在中间草榻上的人。   不久前还执剑相向的俊朗男子,此刻脸色青黄,面上青筋暴起,一缕缕阴绿的气息缠绕,模样十分可怖。   川芎长老上前将人翻了个身,露出对方的脊背,云悠这才看到,对方脊背更加恐怖,那阴绿的气息凝聚成了一条条,宛如线虫一般,在脊骨处探着头。   “这东西老朽从未见过,附在道骨上,再不拔除,道骨不保!”   川芎指着那阴绿线虫说道,心中嘀咕云中阙不知撞了什么大邪物,出事的人全在根骨。要知道损人根骨极为毒辣,肉身可塑,金丹可修,根骨却是根本所在,毁人根骨,可恶可恨!   云中师祖伸出一指,金光乍现,欲以自己的灵气拔除,但那些线虫却跟见到血的蚂蟥一般,争先恐后朝对方指尖涌去。   云悠一把挥开师祖的手,只差一点那些线虫就会攀附上对方的指尖。   “这些东西以灵力为食,师尊小心。”   说罢云悠也伸出一指,几缕阴气浮上指尖,在川芎长老惊惧的目光中,阴气附着,令指甲变黑暴长,接着伸向顾南宣的脊背。   和方才的情形相反,阴绿线虫极为害怕这股阴气,指甲所至之处,聚集的线虫纷纷离散开。   云悠以指代刀,切开了顾南宣的脊背,露出对方的道骨。   那道骨上已经被一层厚厚的阴绿线虫覆盖,仿佛多了一层虫套,虫套蠕动着,在道骨上钻进钻出,全然见不到道骨原本的模样。   在场的人皆倒吸一口凉气,承钰忍不住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他无法想象这到底是什么邪祟,竟然能以人的根骨为寄生之所。   “竟然被侵蚀成了一副影骨!”   云中师祖面色发冷,影骨是一种现象,当根骨被某种寄生物侵蚀过多,寄生物就会取代根骨,变成第二副根骨,只不过这根骨吸人修为,待到适当时机,就能吸干寄主,破体而出。   凭云中师祖万年所见,也仅见过一次,因寄生根骨极为苛刻,又需要时间,便是修了饿鬼道的邪物,也不是说做到就能做到的。他认出这现象,却也不知晓这阴绿线虫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外门弟子身上。   云悠调动更多阴气,五指成爪,朝顾南宣的影骨掠去,阴绿虫套被阴爪一把撕裂,缓缓扯离,露出了里面血迹斑斑,遍布孔洞的森森道骨。   这过程显然会引起剧烈的疼痛,让原本昏死的顾南宣额头渗出汗液,有一瞬间,他被剧痛惊醒。   朦胧间见到的,就是六御仙姬从自己体内扯出什么的姿态。   是六御!   记下这个画面后,顾南宣痛得昏死过去。   年岁小如承钰也发现了六御仙姬的不对劲。   这浓郁的阴气是怎么回事?   等到对方用黑漆漆的阴爪将那虫套整个扯出来,画面堪称阴森至极。   “都离远点!”   虫套离体,无数线虫挣扎着想寻找新的宿主,和脊椎骨极为相似的外形蠕动起来,一边远离云悠,一边朝云中师祖三人的方向拼命挣扎。   承钰弯腰吐了。   云悠没给这些阴绿线虫机会,黄泉阴气包住了整副影骨,黑气汩汩冒出,一声女子的尖叫从影骨内响起,接着化成了一滩极为腥臭的黑水。   天宫中,与青华帝君密谈的染衣再度吐出一口黑血,喷了对面青华一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青华拍案起身,去扶一天内两次软倒的染衣,却被对方极为恼怒得一巴掌抽开了。   “染衣?”   青华收回被抽得生疼的手,不解地看着面容扭曲的染衣仙子。   “废物!”   仙子脸色阴沉,目中阴绿一闪而过,带着不易察觉的狠辣。她自下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管是仙君还是六御,尽在她的掌控中,只需杀了六御仙姬,就能扭转命盘,取而代之,成为云中师祖的命定之人。   这原本应该到了水到渠成的时候,如今是怎么回事?黄泉一魂被毁,连顾南宣那边都被肃清。   到底是什么在阻挠自己?难道是六御仙姬?不可能,对方已经被自己毁了,死去只是迟早的事情!   染衣目露疑虑,丝毫不顾青华帝君在听见那句‘废物’之后的神色。   抑或,在染衣看来,青华已经是条乖顺的狗,已不必再循循善诱。   她只要云中师祖,从来只要他。   一只狐狸精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东极殿中,见四下无人,化作一个青衫侍女,连尾巴也不收,大摇大摆在殿中逛了一圈,将殿中的仙家香丸,佛前灯油,玲珑摆设收入囊中,这才满足地朝染衣仙子的居所溜去。 第40章 、陨落的帝姬11   “染衣姑姑!”   青衫狐狸精扭着腰,装模作样地朝着座上的极美仙子盈盈一拜,想习得面前这女子的半缕风情。   如今孤坟野冢的狐狸谁不知道染衣大名,这染衣本也是孤坟冢里靠啃些残尸过活的狐狸,有一日外出山间觅食,回来就有了大神通,也不知道得了什么机遇,竟能一步步登入天宫,位列仙子,这在野狐相传中可谓十分励志,也因此,十只狐狸精,九只崇拜染衣,还有一只没开灵智。   若是自己也能像染衣姑姑一般,被青华帝君看入了眼,那岂不是也能一步登天!   青衫狐狸美滋滋想着,一双媚眼不安分地四处打量,寻找帝君是否在此。   “说。”   染衣轻抚着自己美轮美奂的指尖丹蔻,眉眼未抬,神色冷漠地开口。   “姐妹们差了那顾南宣,在凡间寻到了六御仙姬,却不想碰到了观世蝉子...姑姑,那仙姬身上果然有魔气!半点灵力也用不上,都半残了!”   染衣心头一跳,竟然是观世蝉子!难道自己的黄泉一魂也是观世所杀?   观世蝉子出现是为了什么而来?   染衣嘴角紧抿,隐隐已知晓答案。区区观世蝉子,也敢来妨碍与我!   “染衣姑姑!姐妹们受了不少伤,可得多给些仙丹妙药啊!青华帝君今日没陪姑姑么?”   青衫狐狸状似天真地讨要好处,套起帝君的消息来。   下一瞬,就见狐狸精们极为崇拜的染衣仙子来到自己跟前,掏出一柄仙家宝剑,剧痛传来,心脏被活生生剜了出去。   狐狸精瞬间倒地,现出原型。   染衣用剑挑了还在跳动的心,一口吞了下去,接着一脚将逐渐僵硬的狐尸踢进旁边的仙池中。   “乡野贱狐,果然难吃!”   摸去嘴角的血迹,望向九重天宫的最高处,那里是六御大帝的居所,仙界周知,六御大帝生性多情,最爱游历人间,寻那些美貌女子,成一段才子佳人的奇谈佳说。   染衣露出诡异的笑容,这次,她亲自来!她倒要看看,杀一个六御仙姬,到底能有几多阻挠!   ...   顾南宣醒来时,外面正是繁星月上,云中阙沉在一片月色寂静中,灯火阑珊,间或一缕清风拂过。   “南宣师兄!你总算醒了!”   承钰端了一碗汤药走进房内,将汤药放到顾南宣手边的小几上。   “凉些就能喝了!川芎长老说了,喝上三日就成!”   顾南宣未言语,伸手摸向自己后背,不出意外,那里有一道新长出来的凹凸疤痕。   “我怎么了?”   他尝试聚起灵力,往日,以他的金丹境,可御风而行,不必打坐,也能感知天地灵气。而如今,他一丝灵力也感受不到。   承钰紧了紧手,到底还是决定告诉自己的师兄。   “你被邪物侵蚀了...道骨...如今,道骨受伤严重,修为会大损...不过!师祖说了,只需要好生调养修生,假以时日,定能恢复从....”   啪——   承钰话还未说完,顾南宣已经一掌挥落了小几上的汤药。   “是堕魔的六御害我!”   顾南宣眼神通红,面色隐隐透着疯狂。   “师兄!你胡说什么!你这命还是小师祖救回来的!你可知...”   “什么救我!什么小师祖!她已经堕入魔道了!难道你们都察觉不到么?还是你们有意包庇?”   承钰看着面前状如疯魔的人,往日沉稳清朗的师兄似乎在江南省城执剑出现的那一刻就消失了,剩下这个不知受了什么蛊惑的男子。   “师兄,我且问你!你如何得知小师祖入魔一说?你又为何会与狐妖一道出现在省城?那邪物你又是如何沾染上的?”   “你质问我?”   顾南宣眉头紧锁,满眼都是对面前这个相处十余载的师弟的不满。   “是。若是你没出事,我丢下小师祖,或许小师祖也不必...”   承钰握紧了双手,师兄脱离危险之后,师祖将他和川芎长老秘密召去,告知了六御仙姬已是修罗鬼道的事实。   “怎么?你以为你入了内门,就可以对我发号施令了么?”   “师兄,我,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哼!”   顾南宣冷笑一声,像是发泄一般拿出自己的佩剑。   “我自知天赋不高,无情无欲,苦修五十载,而你这个后来之人,却先我一步进入内门!什么首席!不过是个外门弟子!我不服!”   这是顾南宣隐在心底的心绪,他出身高贵,便是因机缘得以求仙问道,也心存高人一等的心思,只不过,他心知修道修的是心,这些贪嗔痴念,正是他要放空的。   然而与染衣的相遇,望着自己倾慕女子,周边皆是帝君仙君的人物,他第一次感到了身份上的不满足。   对地位的渴望浸透了他,若是他也有云中师祖的地位,或许就不必靠那些书信馨香来思怀一个女子。   血红布满顾南宣的双目,阵阵黑气聚到他的印台,接着举剑就朝承钰刺了过来。   阻碍他和染衣的人,都去死!   承钰大惊,师兄这副模样,已俨然是生了心魔!如今对方修为大退,道骨受损,在这种时候迎来心魔,极有可能会废丹。   “师兄!你生了心魔!快清醒过来!”   然而对方已经理智全失,眼前的承钰就是他潜意识中嫉妒的那人,只不过因染衣诱发罢了。   “只要我得到至高地位,我就能与染衣相守!”   顾南宣嘴里喃喃念着,手中的剑也毫无章法,承钰挡下一击,听见了这句话。   “染衣?你是说染衣仙子?”   这话似乎激起了对方更多的神往。   “染衣!只要我也做了仙君,就能配上仙子!就不必只靠些书信日日思念。染衣...不管是六御仙姬还是谁,你想要谁的性命,我都取来给你!”   顾南宣疯魔的言语令承钰心底升起凉意,自己的师兄竟然痴恋染衣仙子,还要帮对方取六御仙姬的性命?   简直疯了!为了一个女子?!连师门同宗都不顾了么?   一个手刀将胡乱使剑的顾南宣劈晕,承钰将人放回了榻上,看着撒了一地的汤药,一时间有些愣怔。   清雅的琴声就在此时从六御仙姬的小楼中传来。   这琴音音色古朴,如滴水穿石,在人的心弦间回响,带来一股遗世而独立的漂然之感,承钰惊诧地发现天地灵气不断朝云中阙涌来,周身沐浴在充沛的灵气中,星光下沉寂的鸟兽开始传来阵阵快活地鸣叫。   是云中师祖在奏琴,这是难得的机遇,承钰赶忙摒弃杂念,在房中盘腿坐下,吸纳这琴音引来的蓬勃灵气。   云悠歪在小几上,看前方露台上,星色中的月下仙人,修长分明的手指带过一串音阶,宛如溪水在石间跃动,下一秒,又汇入江河,月明星阔,旷远神驰。   云中师祖已经沐浴过了,新换上的衣袍有些松垮,露出喉结下一小片肌肤,仙家不需要入眠,即便入眠也是一种入定,几日来,云中师祖便在外间如此入定。   此间是六御仙姬自己的居所,云中师祖的居所在正殿才对。   琴音渐渐变了音调,原本高远清冽的意境,渐渐染上了一丝低靡,接着,遁入一派风月暧昧之意。   琴音顿停。   云中师祖双手按压在伏羲琴上,静下来的房间内传来一丝喘息的声音。   云悠起身走了过去,入眼便是对方紧闭的双目和额头的薄汗。差距到有人靠近,对方睁开凤目,一缕猩红闪过。   “师尊在想什么?”   这副心魔盘桓的样子实在危险,奏乐往往能反应一个人的思绪,也极易诱发心魔。   云中师祖抿了抿唇,未言语,一抹艳色却染上俊隽的面庞,带着微微薄汗,无端诱惑了世人。   云悠坐到对方身侧,伸手去抚琴,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神色莫测,定定看着自己。   对方抓得很紧,云悠不适地动了动手,想要将手抽回来,这一动,云中师祖也跟着动了起来,一把将人扯进自己怀里。   “别动。”云悠还未挣扎,对方已揽了自己的腰身,从背后整个环住了。   这个姿势,在云中师祖教导幼年的六御仙姬时并不陌生,练字也好,练琴也罢,云中师祖也曾这样手把手教。   但现下却暧昧无比,云悠想要转头,一丝触感却从颈侧传来,带着成年男子气息不稳的热气。   一瞬间她就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他在亲她的后颈!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四肢传来,自从黄泉里再度凝聚肉身,云悠自己也判断不了这具身体是否还有常人的五感,现在证明了,与常人无异,甚至有些敏感。   修罗道,纳七情,入六欲,不问天界清修,但从本欲行事。   后颈的吻还在继续,停在那朵殷红的彼岸花上,甚至传来了一股湿濡感。   “师尊!”   清吟的女声染上了一丝糯意,对方不仅没停下,还渐渐朝下深入。   等云悠抓住一丝清明,想止住这场突如其来的亲近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上衣已经被扯下了一半,背后男子已经带了明显的粗喘,那吻已经来到光洁的脊背处,更要命的是,云悠察觉到了抵在裙下的异样。   云中师祖动了欲!   “停下!”   对方没停,而是将云悠压向前面的伏羲琴,欲要更进一步。   云悠转过头,入目却是男子猩红的凤目,已全然失去了理智,被心魔摄了神魂,只想发泄这股欲念。   伏羲琴被推落在地,九霄环佩发出叮铃的清脆响声,令男子的动作顿了一顿,眼中似乎清明了一瞬,接着又被茫然的欲念淹没。   云悠被翻了个身,压到伏羲琴边。   上衣已经大开,热络的吻不断落在有些苍白的肌肤上。   云悠觉得自己又见到了那个心魔梦境。   梦境中,她便是那位年岁最小的帝姬,与都中人人仰慕的绝华才子,相遇在春宴上,他亦师亦兄,极尽所能地宠爱自己,所以她信任他所有的循诱。   这一次,染衣没有出现,两人拜过了堂,本朝没有尚公主就不能入仕的规矩,皇帝偏爱妃嫔之子,欲废太子,帝姬尊重他去求大业,在经历皇权事变之后,太子顺利登基,两人迎来琴瑟和鸣的日子。   老垂故去之时,那人磨搓着两人鸡皮粗糙的手,说:   “所求圆满已得,若是能带你一起走,多好。”   她泪眼婆娑,轻轻回了一句话。 第41章 、陨落的帝姬12   云悠听不见这句话的内容,那股自幼年到老的相伴之情,如一股热流涌入心间。当她从梦境中抽离,才发现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濡。   云中师祖便是情动,也绝不应该是心魔所起。   云悠伸出手,一手抵住身上越发进尺的动作,一手伸向旁边的伏羲琴。   一串琴音响起,如昏暗中的几缕星火,足以让迷途之人看清方向。   心魔褪去,乌发散落,被汗水黏湿在脸颊边,云中师祖清醒过来。   入眼就是地上露着大片白皙肌肤,双目半阖,单手正捂着胸前的女子。   他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自己正拿着扯落的一片腰带,而身体的异样欲念也未消退下去。   “云悠...”   男子声音有些暗哑,带着未消散的情动。   他竟然被心魔侵蚀至此,一股脱离掌控的懊恼渐渐浮上来,就如一张白纸,初次沾染了名为情的墨迹,那墨迹便成了唯一的焦点。   “师尊,静心。”   云悠捞过衣物,遮住大片的白皙,从地上坐起身来,见对方眼中红芒又现,出声提醒。   弟子的淡定没有让云中师祖有一丝安抚,反而加剧了那股懊恼,平添了一股烦躁,他不喜欢她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云悠刚坐起来,想拿回对方手上的腰带,就被对方伸手钳住了下巴,迫使她抬头望向对方。   “你知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平日如高山远云,清贵至雅的云中师祖此刻带着浓浓的侵略之意,衣襟大开,露出精壮的胸膛,一缕黑发因方才的情动薄汗附在白瓷般的胸前,端的一副男色惑人。   男子的话未说完,就瞧见了云悠躲闪的眼神,和面上控制不住浮现的红晕。   那股心底的烦躁突然无烟云般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奇怪的愉悦,这愉悦令薄唇浮现一个笑意。   钳制变成了轻柔的安抚,他为对方系好衣物,在额间落下一个毫无杂念的吻。   一阵夜风吹拂而来,带去满室的暧昧,唯余星色下的人影。   ...   顾南宣失踪了,九重天宫上传来了一道传召,六御大帝召见六御仙姬。   仙家无情,最以帝王尤甚,六御大帝这个父亲在云悠的记忆中模糊得几乎记不清样貌,此人至女儿降生便未曾出现过几次,六御仙姬被送入云中阙之后,更是再也没出现过。   一列仙撵前来接人,云悠登上仙撵,不多时,便入了云霄深处,层层云雾上,一座巍峨的九重宫殿直入太阳,金碧辉煌,透露着极尽奢华之美。   仙侍面无表情地带着云悠步入大殿,来往无一人,半点人气也无,只有无尽的金玉大殿,显得空寂又虚无。   若说人间烟火,云中阙清幽,黄泉鬼魅,那九重天宫,却是一种遥远的孤寂。   天宫中不乏一心修道求仙,登仙之后,却发现不过是步入了无尽寂寞中,便又屡屡神往起人间繁华来。可谓也是一种欲念轮回。   云悠来到了一个大殿中,前方的九龙宝座中,坐着一个头戴冕旒,垂首瞧不清面貌的人。   身后的殿门被缓缓关上了,殿内空无一人,云悠生出一股诡异的不祥感。   宝座上的人抬起了头,美髯俊逸,端的一派风流,但神色木讷,望向云悠的目光中,丝毫不见一个父亲的怜爱之情,尽是敌意与阴狠。   这目光过于熟悉,云悠已经见过好几次,与省城中的顾南宣一模一样。   “孽女!堕身入魔!何其丢我仙家颜面!”   云悠淡漠一笑,这话既是六御大帝说的,也不是六御大帝说的。   “父亲,贵为五方之首,竟也被一妖媚邪物所惑了么?可对得起六御之名!”   座上大帝一拍龙案,目中怒意尽显杀机。   “混账!”   “染衣仙子,不如我们见面说说。”   云悠话音刚落,六御大帝就跟被人抽了气力一般,垂了手,瘫在了龙座上。   九龙宝座后,绝美的仙子披着浣纱踱步出来,与她一道出来的,正是青华帝君。   “为了一女子,不惜联手谋害天宫六御,青华帝君,你究竟还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呐?”   云悠静静望着面前的一男一女,仿佛回到了来这个世界最初,两人合伙将她抽骨毁丹,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他人性命,如今看来,连六御大帝都被染衣所惑,在她绝美的容颜后,也不知还有多少累累血骨。   青华帝君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这把佩剑名为行芳,意取志洁行芳之意,曾经是一柄华光清冽,出剑慑魔的仙家宝剑。   如今,剑身已经蒙上了一层暗红的灰色,包含面前的六御仙姬在内,噬过太多无辜之人的血,不复行芳之名。   “青华待我如珠如宝,自然无愧于心!”   染衣抿了一抹笑意在唇,翦水眸中却缓缓泄出杀意。   “那就好,执迷不悟我最喜欢了,省得旁人想些浪子回头。”   云悠冷笑一声,仍旧站着没动。   “六御云悠,原本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但你就是不死,实在令我心烦!今日我便亲手解决你,我倒要看看,失去全部灵力,魔气侵体,还怎么躲过这遭!”   染衣依旧是那副美人忧怜的神姿,语气平静,话语间一丝起伏也无,仿佛云悠就是那不肯乖乖按照自己安排死去的道具。   说完,白练成卷,飞身朝云悠击来。   云悠也不再和对方掰扯,昨日种种,今日该算一算了!   白练到跟前,染衣露出得手的灿笑,下一秒,却惊惧地凝固在面上。   但见对面一丝灵力也无的六御仙姬,五指泄出黑气,那黑气凝聚在指尖,成了一个黑色阴爪,对着自己的白练轻描淡写地凌空一挥,白练就被撕裂成了无数碎片,挥出的五道阴气紧跟着拍上染衣的门面,染衣只觉得脸上一痛,整个就朝后飞了回去。   青华连忙接住染衣,就见绝美的仙子脸上五道森森的深痕。   然而令人惊悚的是,那五道抓痕不见一丝血,只有五个深褐色的似皮非肉的深沟。   看见青华的目光,染衣意识到什么,伸手一摸,就尖叫起来。   “你竟敢毁我的脸?!”   说罢甩开青华的扶持,伸出手掌对着龙座上的六御大帝,一股阴绿的气息从垂首毫无反应的六御大帝身上浮现,朝染衣涌去,被吸入掌内,只几息,染衣脸上的五道沟痕就不见了踪影,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绝美仙容。   做完这些,她面露阴狠,从袖中掏出一柄短剑。   “我要扒了你的皮!”   说罢对青华帝君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提了行芳剑,也朝云悠攻来。   与攻势花架子居多的染衣不同,青华的剑气才是真正致命的凌厉。   杀气顿起,云悠化作一团黑气消失在空中,下一瞬出现在染衣身侧,一脚将人踢了出去。青华帝君却反应迅速,立刻察觉到对方的气息变换,一个旋身改了攻向,趁对方踢人的档口,剑芒带着罡风到了云悠的面前。   云悠不慌不忙,聚起阴气在手,伸出两指,直接夹住对方的剑刃。   阴气顺着剑刃侵入剑身,行芳剑发出阵阵金鸣之声,仿佛在嘶鸣。   青华大惊,想将剑抽回来,却发现剑身不可控制地轻颤,接着剑身开始映出猩红的光芒,黑气遁走,一个阴灵从剑身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仙童...年岁极小,是天宫中散仙的幼子,被送入东极宫中,对青华帝君十分崇拜,习读刻苦,乖巧懂事。   染衣将他啃噬得奄奄一息,在他面前第一次化形成了女子。   于是他一剑结果了一息尚存的仙童。   青华愣怔地看着那阴灵,似乎想起来这人是如何死于剑下的。   接着更多的阴灵钻了出来,浮在殿中,静静地看着青华帝君。   “可还记得,你自己是谁?”   云悠静声问道。   行芳剑剑身突兀地浮现数条裂纹,接着,在青华帝君不可置信地目光下,断成了无数碎片。   行芳剑自断了。   仙家宝器有灵智,名剑亦有剑灵。   行芳嗜了太多无辜的性命,这些阴灵聚在剑内,于是宝剑蒙尘,云悠只是用阴气释放出了剑内的阴灵,剑灵在阴灵释放后,选择了自断毁剑。   宝物有灵,志洁行芳。   违背主人意志选择自毁,等于不认青华为主。   剑身尽断,唯余一断剑柄,云悠一丝犹豫也无,在对方神思恍惚的间隙,欺身而上。   “当日你毁我金丹,剔我仙骨,今日便还你一二!”   说着,五指并拢,削入对方丹田之处。   青华帝君修行千余年,已步入合体化神,丹田处,化神元婴却笼罩在一股浑浊的魔障之中,全然没有化神元婴的半丝清辉。   异物入体,化神元婴本能运气抵御,然而随着异物侵入的不止云悠的五爪,更带着一股黄泉阴鬼之气,阴气与那浑浊魔障混为一体,化神元婴露出拟人态的哀呼,元婴之辉顿灭,渐渐石化,接着显现出一缕一缕的黑色龟裂纹。   元婴石化,乃心生魔障,化神元婴一直在抵御魔障,终于被阴气破了防御,主人若不能明悟,元婴的裂纹便会日渐增多,元婴裂损之时,就是主人堕下天宫之日。 第42章 、陨落的帝姬13   青华口中不可遏制地吐出一口鲜血,阴气入体,他这才明白,六御云悠并未入魔,而是入了鬼道!   “你竟然堕了修罗鬼道!”   云悠抽回手,冷冷看着眼前被女人迷惑得生了魔障都不自知的帝君。   “青华!”   染衣扑过来,见到的就是青华帝君捂着丹田处,灵力开始呈现弭虚之境的样子。   “怎么回事?你竟打不过六御云悠?”   染衣自知实力不高,被云悠两次打出去还有可缘,但青华帝君千年修为,怎么可能轻易败下阵来?!   “往日的青华帝君,斩妖魔,扶大道,今日的青华帝君,魔障迷心,宝剑自断,实在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这四个字出口,青华帝君脸色一白,似被戳中了痛处,云悠露出一抹堪称快意的笑容。   “你...”   青华帝君又吐出一口血,冷汗渐渐浮现在额头,他的元婴已经被损,而对方显然并未拿出全部实力,其实他心中某处隐隐有所感知,在对无辜之人下手那一瞬间,他的心道境界就已经跌入低谷,只是千年灵力在维持着表面的强大。   如今在对方凌厉的修罗鬼道面前,他的仙家灵力如纸糊的一般,一捅就破。   见对方频频吐血,连剑都没了,染衣意识到,青华已经没用了。没有能力助她的人,自然没用。   “六御,乖乖死在我手里你不选,这可是你自找的!”   放开青华帝君,染衣起身回到六御大帝身边,两指插入对方的后颈,嘴中喃喃念着什么,云悠隐约听见了‘权限’两个字。   接着六御大帝的双目阴绿之气大涨,从九龙宝座上暴起,没等云悠反应过来,一股磅礴的罡气扑面而来。   刹那间,云悠意识到危险,化作一团黑气,躲过了这次罡气的正面袭击。   叮铃——   一柄青铜簪被劲风拂落在地。   云悠从黑气中出现,乌发散落,黑衣缥缈,黄泉鬼气丛生。   坐瘫在地的青华这才真正看清了面前六御仙姬选择了怎样的一条路,震惊之余,他牙关开始打起颤,这微颤不是因为面对面前黄泉鬼姬的恐惧,而是一股如粘稠黑液般涌上喉间的悔意。   六御大帝以完全失去了神志,染衣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能控制九重天宫之主。对方的修为,不是青华可以比拟的,这大概就是染衣最大的一张牌了,她敢肆无忌惮地在天宫中行恶,恐怕也正是因为控制了六御大帝。   未等云悠稳住身形,六御大帝的罡风便又到了面前,面对仙家凌冽中掺杂着缕缕阴绿妖气的灵力,云悠周身的鬼气顺势倾泻出去,沿着对方的灵力攀附而上,开始侵蚀那股阴绿妖气,妖气害怕这能腐蚀掉自己的阴鬼之气,攻势在一瞬间有了片刻退缩。   阴爪跟上倾泻的阴鬼之气,直逼对方冒着阴绿光芒的双目,六御云悠对自己生父半点印象也无,更何况对方也全然被一妖物玩弄于鼓掌之间。   魍魉侵体,其必有欲念之心。   六御大帝的欲念是什么云悠不知道,从对方流连人间的传闻来看,必与放纵的行径有关,左右不过一个欲字。   现下只是个傀儡的六御大帝躲闪不及,染衣也未在意他是否需要躲闪,只是操控着这具无限灵力之体,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   一个来回,六御大帝的双目被阴气侵入,妖气从头颅内害怕地退向后颈脊骨,那里才是妖气发源。   这一瞬间,六御大帝清明了过来。   入目是一名鬼气四溢,相貌有些熟悉的女子。   “你是谁?”   他喃喃问道。   染衣恼怒更甚,双指指着六御大帝,高声道:   “吾以世界之名,权限开放最大等级,天宫之主,不惜一切代价,斩杀六御云悠!”   云悠闻言愣了,这段话中的权限最大等级几个字,明显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能懂什么意思的话语。   权限...最大等级?   一个答案浮现在云悠脑中,令她震惊地睁大双眼。   这个世界,她怎么也呼唤不到不灭,也呼唤不到管理者,大概是因为...   染衣就是位面管理者!   不待云悠细想,面前刚刚恢复一丝神志的六御大帝再度被妖气控制,这一次,对方的目中已是墨绿妖光。   一股震慑人心的气息陡然浮现在大殿中。   连云悠也感受到自己体内阴气正在露出惧意,不远处的青华帝君也不知所措地看着大殿上方,一个虚影正缓缓实体化。   那是一个青铜钟。   “神器...东皇天钟!”   青华帝君呆呆地看着那散发悠远古朴气息的青铜钟,身为五方天君之首,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六御大帝的本命法器。   威慑力,云悠到今日才明白这个词是怎样的体会。这不是什么全息游戏中的代码道具,这是真正的上古神器。   体内的阴鬼之气开始发出阵阵哀鸣,外放的鬼气纷纷缩回体内,云悠知道,要糟!   六御大帝一指,东皇天钟朝云悠迎头罩了过来,那钟内的青铜杵敲击了刻满梵文的内壁一下,没有声音。   然而下一秒,云悠就觉得一股威压直接碾压了下来,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云悠被压进大殿地面,玉石地面被砸出一个坑。   这一下没要了她的命,但云悠心知这只是开始。   就在此时,先前被拂落的青铜簪也滑进了坑中,落到云悠手边,东皇天钟下一段攻击转瞬袭来,青铜簪中张开了一个黑色结界,挡下第二次攻势。   但也只是一下。   “六御云悠,死在自己父亲手中的滋味儿怎么样?”   染衣得意地笑起来。   “染衣...你住手吧!为什么...非要杀六御仙姬?”   青华帝君看着那件天上人间,神圣的至尊神器,本应守护天下苍生,此时却被用来对付一个女子。   这女子什么恶事也未曾做过,只因她叫六御云悠。   听闻这话的染衣猛然几步走到青华身边,伸手给了对方一巴掌。   “轮不到你来规劝我!青华,虽然你没用了,但我的身边会有你的位子!你只需要闭嘴,懂么?”   说罢不再看对方一眼,只目露兴奋地看东皇天钟即将结果地上的黑衣女子。   再一步,再一步就行了!   钟音再度响起,和钟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一列琴音。   这琴音转瞬荡开了钟声的压迫,东皇天钟飞上了半空中,转为守势。   染衣眼睁睁看着大殿门被破开,云中师祖怀抱伏羲琴缓缓落到云悠身边。   “东皇!朝着无辜之人下手,有损你神器之名!”   闻言,东皇天钟内浮出一抹少年身影,这少年面目清隽,半阖着眼。   “吾,唯听命于六御。”   云中师祖未在言语,东皇天钟的神灵在神器中最为古板,肯出来说句话,已属于给面子了。   东皇天钟说完,便隐去了身影,天钟一改方才的古朴,钟音大盛,表面的梵文金光乍现,化作一道道金文,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朝云悠击去。   这才是东皇天钟真正的攻势。   “伏羲琴,替我守着云悠!”   云中师祖扔出伏羲琴,琴身中钻出一名双目缠着白练的飘逸男子,男子虚影接住伏羲琴,执手缓缓弹出琴音。   接着,云悠面前的云中师祖身形一晃,消失在众人面前。   大殿中,龙形纹刻突然活了过来,九龙宝座上的九条龙清啸一声,凌空而上。   云悠看着大殿中缓缓浮现的那道身影,不知是否该用雄伟壮丽四个字来形容——金鳞辉日,腾云御空,九爪至尊。   龙目中一闪而过猩红,云悠一眼认出,这是云中师祖!   染衣痴痴地看着面前凌空腾云的龙身,目中泛滥着名为似疯如魔的执念。   “九爪曜日龙!美,真的好美,你会是我的,你只会是我的!”   龙身一现,殿中的东皇天钟便一震,九条龙影朝金文袭去,两道上古力量相撞,激荡起一圈又一圈的金光大震。   殿中的金玉石雕开始摇摇欲坠,已是有些承受不住。   曜日龙长啸一声,缠身东皇天钟,以爪轻挥。   这轻轻一挥,却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东皇天钟打进了地面,砸出一个比云悠身下还深的巨坑。以防守震慑称霸的东皇天钟并未有损,但六御大帝却吐出了一口血。   神器能承受的伤害,主人不一定能承受。   东皇神灵狼狈地探出头,极为不满地看着上空的曜日龙。   “九霄!你想怎样?”   染衣见状,不满地对东皇天钟喊道:   “我让你杀六御...”   话未说出口,染衣就顿住了,无他,方才还在地上的云悠不见了。   一团黑气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染衣身后,黑色阴爪从背后洞穿了绝美仙子。   “额!”   染衣迷茫地看着自己胸前的那只黑爪。洞穿的伤口处,却一点血也没流出来。云悠阴恻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位面管理,你现在究竟是什么东西?”   位面管理四个字令染衣露出惊惧的神色,仿佛被人扒开了她长久以来掩饰的真实。   “染衣!!!!”   青华帝君挣扎着起身,怒急攻心,却令体内的化神元婴又添了几道黑色裂纹。   “你是任务者?!难怪!难怪!”   说完,染衣凌空抓过六御大帝,不顾逐渐入侵体内的阴气,一把抓住对方的后颈,作势要抽对方的脊骨。   这姿势云悠太熟悉了,哪能如她的愿望,抽回阴爪,一脚将染衣踢了出去。然后果断以爪划开六御的脊背,果不其然,是和顾南宣一样的影骨。   当着染衣逐渐惊恐起来的面,云悠将影骨抽离出来,阴气肆虐,那吸食了蓬勃灵力,已化为血红色的影骨,在阴鬼之气中挣扎嘶叫,却最终化作一滩血水。   “不!!”   染衣惨叫一声,胸口的洞没能愈合,露出的空洞中,没有内脏,没有骨骼,没有血肉,只有一层层白色的皮。   与染衣朝夕相处的青华帝君第一次见到影骨,被那骇然的东西惊得肝胆皴裂,回头再看染衣,就见对方的胸前异样,牙关间的颤抖更甚。   一个想法水到渠成地出现在他脑中,染衣绝不是狐狸化形这么简单! 第43章 、陨落的帝姬14   六御大帝昏死了过去,那具影骨带走了他大量的灵力,加上所受的内伤,何时醒来亦是不定。东皇天钟随即遁入虚空,消失在殿中,唯余一缕古朴气息。   九爪曜日龙的身影也就此消散,凝聚成云中师祖的白衣身影。   染衣看着胸口无法愈合的黑洞,满目憎恶地看着云悠。   “我不会放过你的!阻挠我的都得死!”   说罢丢下青华帝君,化作一缕青烟,朝下界跑去。   “那就别放过我!今日我们就来做个了断!”   云悠冷笑一声,也化作黑气追了上去。想跑?没那么容易!既然知道了对方是位面管理,那么对方就可能还存在其他未知的手段,给她潜伏的时间,等于给自己挖坟。   云中师祖收回伏羲琴,琴灵遁入琴身,九霄环佩发出一声悦耳的碰撞声。   “云中师祖...”   青华帝君挣扎着站起来。对方转身朝殿外走,显然也要去追染衣,听闻呼唤,站定了一会,并未回头。   “青华,你修行千年,如今道心何在?过往与尔皆是一场空么?”   “那师祖呢?师祖可曾有过情系之人?这万年又所求为何?”   云中师祖沉默了一会,结阵给云中阙发了一道传信,便隐去了身影。   青华看着面前的虚空,不甘心地也朝下界追去。   他只有染衣了,无论染衣是什么,他也要她!   ...   云悠跟着青烟的那股妖气来到一个人间小镇,青柳临水,小桥人家。   一道十分好闻的气息从偏僻角落传来,云悠认得这股气息,十分干净。   是观世蝉子?!   染衣难道来找观世蝉子?   心下疑惑,云悠朝那偏僻角落走去,刚走到街角,就见两旁的杂物角落里,钻出数不清的狐狸,眼冒属于染衣的阴绿妖气,虎视眈眈地看着云悠。   鬼气释放,狐狸群发出阵阵瑟缩的哀鸣,显然十分害怕,但即便这样,也没有狐狸卷着尾巴逃跑。   “势必拖住!别让她阻挠染衣姑姑!”   一个化了形的狐媚女子吊着嗓子,一声令下,狐狸朝云悠攻来。   然而与九重天宫不同,黄泉鬼气在人间土地上,凌厉太多。   云悠没动手,只继续朝观世蝉子的气息寻去,狐狸们还没攻到人面前,就被地面中伸出的无数黑手缠住了狐身,哀鸣四起,不一会儿,这些狐狸便被鬼气侵入体内,生生吞噬了妖气。   靠着染衣提供的妖气才生出灵智的低修狐狸们瞬间变回了野狐,四散逃开了。   “畜生就是畜生。”   一道男音传来,顾南宣提了自己的佩剑,立在云悠面前。目光清明,带着自己认定的执迷。   “六御,休想伤害染衣半分”   云悠对染衣蛊惑人的道行佩服到了顶点。只是对方话音刚落,就有旁人朝他攻了过去,却是收到云中师祖传信的承钰。   “如师祖所料,师兄,你可愿随我回云中阙?”   顾南宣未言语,只决绝地盯着面前的青年。   不回答就是回答,承钰终于叹了一口气,举剑道:   “顾南宣,你叛出云中阙,今日与我一战,我败,你便就此离去,你败,就别怪师门无情。”   说罢上前,运气攻去,顾南宣道骨已损,应当早已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对方执剑相迎,妖气四溢,颈脖处阴绿的线虫隐隐,竟是又被植入了一副影骨。   这人已经无可救药了!云悠想着,飞身越过两人,直直循着气味掠去。妖狐和顾南宣都未能挡住云悠一二,当她抵达气息处,眼见就是在盘坐的观世蝉子法杖金光中,朝对方伸出森森妖爪的染衣。   此时染衣胸前的洞依旧大开,美丽的乌发凌乱,绝美的容颜透着一股青色,看起来不似活物,像个假的绝美人偶。   观世蝉子不是‘人’,而是大地灵子,染衣找灵子做什么?她现下受了伤,最想要的应当是灵力补充。   她想吸了观世蝉子!   这个认知令云悠一惊,便以最快的速度直击染衣。但染衣到底比她快了一步,妖爪伸入观世蝉子体内,染衣胸口的黑洞肉眼可见地修复起来。   “什么观世蝉子,这个世界都是我的才对!”   染衣快慰地笑起来,然而不过三秒,她便抽搐着倒到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抽回的手,那手已经焦黑一片。   大地灵子在排斥她!   “云悠!”   云中师祖的身形出现在两人面前,随着这声呼唤,盘坐在地上的观世蝉子有了动作,它站起身来,执着法杖朝云中师祖走了过去。   “渡情,可求圆满!”   听了这话的染衣面色瞬间铁青,不可置信地看向云中师祖,对这景象似乎惊恐万分。   “你生了情?是谁?是六御?”   云中师祖并未理她,走到云悠身前,静静看了她一会,启唇。   “云悠,我还未曾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九霄,姓轩辕。”   上古黄帝,号轩辕氏,一统东夷九黎,图腾为龙。直入九霄三万丈,金鳞曜日始光辉。这便是云中师祖。   染衣疯魔一样大笑起来。   “我费尽心思,你竟然还是爱上了六御云悠?!九霄!你知不知道我为你做了什么?”   后一步到的青华帝君支撑着腹部,刚落地便听见了染衣这句话,脸色煞白。   染衣,心悦云中师祖?那他呢?   “我不准!吾以世界之名,束缚你!轩辕九霄,我要你在此世,永永远远陪着我!”   笑罢,染衣双指直指云中师祖,强制开启了自己的管理权限。   然而一股金色气旋从云中师祖周身散发出来,形成一个屏障,将旁人隔绝开来,只留了云悠在内。   染衣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云悠想起了云中师祖的心魔梦境,在黄泉梦境中,染衣说的就是这句话。   她爱上了轩辕九霄,于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要把他束缚在此,生生世世,不得圆满。   云悠终于了解了,眼前白衣若神的男子,守在云中阙万年,他所求心境圆满,破碎虚空,去更高的地方,直入九霄。   “师尊还有何不舍。”   他有不舍,所以情至而心魔起。   “我不舍得你,若是能带你一起...”   这话与梦境再次重叠,云悠恍惚间见到了对方鹤发鸡皮,弥留的模样。   云悠不禁上前一步,伸出手,环了对方的脖子,踮起脚,吻了上去。   一吻罢,九霄目中如有星辰坠落,闪动着凡人才有的缕缕温柔情愫。   云悠退开一步,望着对方,慢慢将梦境中未能听闻的那句话说出口。   “我会追上你的。”   心魔消弭,金光冲天而起,大地颤鸣,观世蝉子举杖,消散在天地间,化为一道绚烂金光,直击天际。   天空中撕裂了一个漆黑的口子。   天地间的生物鸣叫,乃至阴气亦冲天而起,彼岸花开,一道百鬼组成的川流出现在人间,化作现世黄泉。   洛缥缈浮现在半空中,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九霄,万年终得心境大圆满,三界见证,可去矣。”   云悠看着面前的男子化为九爪曜日龙,露出粲然一笑。   龙身腾空而起,龙吟响彻天际,顺着金光,朝着天空的漆黑未知处飞升而上。   “不要啊啊啊!你不能走!轩辕九霄!你不能走!你留下来!我为了你,放弃了永生,我为了你,不能降生,只能从黄泉里爬上来,苟且忍辱,都是为了你!你留下来,你别走,别走!!!”   染衣疯狂哭喊着朝金光里冲,但面前的金光屏障将她隔绝在外,任她将双手十指挠断,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白皮,也未能触到对方一片衣角。   一如她穷尽所能,也未能触碰到对方。   龙身丝毫未有动摇,升入高空,金色龙鳞片片散落,化作人形,乌发散落,白衣羽化,遁入漆黑中,破碎虚空。   通天金光消散,龙鳞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落下来,天地间的生灵接受着这澎湃的灵气洗礼,大地生机蓬勃,它孕育了一名大道飞升者,获得了奖赏。染衣也被这灵气修复了身躯,她呆呆坐在地上,双目盯着天空,几息后,她疯癫地又哭又笑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哈哈哈哈哈,我到底为了什么...”   云悠朝对方走去。   青华帝君上前挡在了染衣面前。   “求你别...”   话未说出口,一道妖爪就刺穿了他的胸口,他诧异地回过头,就见染衣满面泪水,却狰狞无比地看向前方的六御云悠。   “滚开,废物!”   这句话为青华在染衣心中的地位定了锤。   染衣甩开青华帝君,未看一眼,只恨绝了一般看着云悠。   “是你!都是你!你不肯去死!你勾引九霄!六御云悠!”   云悠露出无比嘲讽的笑容,一把钳住染衣的脖子,凌空而起,带着对方朝现世黄泉飞身而去。   “难怪你惧怕黄泉鬼气,原来你是从黄泉里爬上来的恶鬼!”   两人来到现世黄泉边岸,彼岸花开得艳丽,一如云悠颈后那朵。听了这话,染衣惊惧起来,她本能地惧怕黄泉,剧烈挣扎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青华!青华救我!”   然而远处被她洞穿了胸前的青华帝君连站也站不起来。   “顾南宣!顾南宣!快来救我!”   见青华帝君已彻底失了用处,染衣又唤起不知在何方的顾南宣。云悠刚想说话,却见顾南宣竟然真的御剑而来。   云悠叹了口气,刚想抬手,顾南宣却一个歪身跌下剑,承钰含着泪追了上来,见对方执迷至此依然要救染衣,当下终于狠下心,一道灵光打出,切了对方的腿上经络,方才师祖飞升他看在眼里,大道问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顾南宣,你败了!废你周天经络,泄我云中传承!从此,你不在是云中阙的人!我会禀报各峰长老,你自由了!”   几道灵气不断打入对方体内,将其道法修成的周天经络搅乱,从此对方不能运行灵气,若想再次引灵,必须重塑大周天。   这个过程中,承钰一丝犹豫也无,道心筑起,体内金丹龟裂,元婴破丹而出,他以亲手废去相处十几载的师兄为道,修成元婴境。   见顾南宣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废了半条命去,染衣大怒。   “废物!你们都是废物!”   云悠将她压到黄泉边,里面的百鬼阴笑阵阵,朝着染衣伸出一条条黑手。染衣惨叫起来,挣扎更烈,钳制在脖子间的手却纹丝不动,如铁钉一般将她钉在地面。   洛缥缈无声无息地落在染衣身侧,依旧揣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染衣剧烈挣扎。   “这是从吾黄泉逃出去的恶鬼,该让她回去了。”   听了这话,染衣目眦欲裂。   “你知道我是谁么?你一个小小鬼帝!你敢!”   洛缥缈却不动声色轻笑起来。   “其实,吾等应当尊称你一声天道。”   这话连云悠也惊讶地张了口,这浮山鬼帝难不成知道染衣是什么来历?   “但是,你却行尽了极恶之事,为祸天宫,令乱像丛生,甚至束缚大道飞升,吾等,容不得你。”   洛缥缈微垂双目,没有任何情绪地望着地上的染衣,这句‘吾等’已经说明了一切。无论是地府,还是观世蝉子,都只有一个目的。   铲除祸乱根源,助九霄大道飞升。   云悠也不过是他们的棋子,染衣的败因,不是六御云悠,而是这世间法度,不容她。   百鬼黑手伸到染衣面上,开始撕裂她的脸。绝美的脸皮被撕开,露出的下面又是一张脸,那脸也极美,不知是哪儿的仙子身上的,一层一层的皮被剥开,云悠也抑制不住想吐。   难怪这人受伤不流一丝血,却原来是由无数的人皮覆成,既没有骨骼,也没有血肉。   “住手!住手!不要啊啊啊!我守了这个世界八万年!我想要自己心爱的人,有什么错?!我想要和九霄相守,我有什么错?!你们不容我?!明明是我!是我!你们才能从蛮荒到灵气修道!放开我!我不要回黄泉!我不要!”   青华帝君呆滞地看着面前这场极度恶心的场景,耳边充斥着染衣的哀嚎,那些鬼手一张一张扒开染衣身上的皮,每扒开一张,就变成另一个人,这中间,有他认识的仙子,有男人,无一例外甚是貌美。   承钰也看到了一张皮,那张皮属于一个十分清秀的少年,唤起了他被送入云中阙之前的记忆——是那个吊死在小倌馆的小倌!   染衣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害人,吃人,披上别人的皮的?大约只能从这些人皮上,能探知一二。   人形被越剥越小,最后是一张狐狸皮,正是青华帝君初见的那只小狐。   云悠伸出阴爪,亲手揭了那张狐狸皮。   从狐狸皮中滚出了一个腥黑的,烂泥一般的,半个手臂大小的人形出来。没有五官,只有头骨,没有躯干,那头上几个黑洞,一如黄泉百鬼,淌着血泪在哀嚎。   云悠忍住恶心,抓起这具腥黑的躯体,一丝犹豫也无,扔进黄泉中。   堕入黄泉那一刹那,那头颅中传来一声极低的呼喊。   “九霄.......”   随即百鬼一拥而上,躯体被撕扯殆尽,神识被无尽欲望吞噬。   世上再无染衣。 第44章 、喵喵喵喵喵1   我叫染衣,不,连染衣这个名字,都不是我的,我是第7位面的管理者。   兢兢业业守护着位面世界万年,我见证了这个世界上的万物变迁,沧海桑田;英雄人物诞生,崛起,逝去,这些生老病去,让世界一步一步向前,从一个蛮荒大地,成为高魔灵力之地。   我为他们感到骄傲,也为自己感到自满。即便我没有实体,只是一种存在的意识体,我本以为这一切会永远如此运作下去。   直到他诞生在大地上的那一刻。   那是一条天地孕育出来的龙,熠熠生辉,神祗般让人叹服。   我被他的美丽吸引了。   往后千年,我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为云中师祖,不出所料,他的化形也是如此好看,怎么也看不够。   我窥伺他的命盘,知晓他是这个位面中,身负大道飞升的存在,但他诞生于天地,入不了红尘人情,又如何修得心境圆满。   他有无尽的生命,可以一直陪着我。   九霄,我爱上了你,你知道么?   我的心底渐渐生出名为不满足的欲望,我不满足只是看着他,窥伺他。我想去他身边,告诉他,我已爱了你万年。但我只是个意识体,这世间没有我的位置,世界命运中没有我,我无法和人和动物和植物一样降生于世,没有形体,你该如何看见我呐?   我同样害怕,引来监管者的察觉,要怎样做,才能触碰到你?   我盘算着,幻想着,直到我看见了你的命定之人。   六御云悠诞生于世了,你守在这个世界万年不得圆满,世界终于作出了选择,它为你选定了命运情定。   不!我决不允许!除了我之外,没有人配得上你!就算以最低贱的姿态,以最残忍的方法降临世界,我也要去你身边,打破这命运情定!   没有降生之法,我只能选择从黄泉中爬出来,九霄,你知晓么?黄泉里真的好冷,百鬼癫狂,无穷无尽的欲望差点将我吞噬,但我挺过来了,因为我想要你,我想要你!   我爬出了黄泉!以一具极为丑陋的尸鬼形态出现在了这个世界。我没有躯体,没有五脏六腑,无法修成人形。啊,这样不行,我太丑陋了,太虚弱了,我需要力量,更需要美丽的容颜,不然,如何配得上你。   吞吃下这具狐狸尸体,进入它皮囊中那一刻,我唯余一个愿望——打破这命运情定,取代六御云悠,不计一切代价!   ......   染衣消失后,洛缥缈微笑着将现世黄泉召回了地府,四周恢复了人间小镇的模样,只在墙根处,偶然能见到几株美丽的彼岸花。   青华帝君目睹一切,已彻底压抑不住心中的魔障,他害死无辜之人,乃至行芳剑自断,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东西?   他想不通,魔障令他疯魔,愧疚和懊悔拷问着他的神志。多年之后,有修道除魔之人在一个魔障之地发现了青华帝君的衣裳物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远处,还有一具死了很久的魅魔尸骨。   天宫再无青华,千百年后,或许会诞生一位新的帝君。   而神志清明的顾南宣在染衣消失后,影骨也跟着消失,周天经络已损,道骨彻底废了,五十年前,他因机缘步入修仙,五十年后,他再次成了一个凡人。   三千浮华都城,他早已举目无人,流离人间,逢人便摆出修道之人的姿态,引得路人嬉笑着朝他扔石子。人们都说这人是个疯子,成天以为自己能得道成仙,还说什么云中阙,外门首席,说得有模有样。   “呷!那疯子今日又胡说了什么?”   “今日说了一个染衣仙子,好看得天上有地下无,还跟他互通书信,互诉衷肠!”   “哈哈哈哈,仙子看得上他?不如看看我啊!”   “你要不要脸!小心你家婆娘收拾你!还仙子?发痴呐?”   ......   ‘欢迎回来,辛苦了。’   当不灭的声音再度响起,云悠抄起一块藏在怀里多时的砖头就朝对方拍去。   不灭被一板砖拍出去老远,身形一闪,就又出现在云悠面前。   ‘请任务者冷静,不要攻击监管系统。’   “冷静个屁!我差点就交代在那个位面了!”   ‘对此我们也十分震惊,位面管理只是意识体,我们也没想到有管理者试图干涉世界命运,第7位面新的管理者已经生成,基于任务者这次所遇到的境况和成果,我们会给予你最高评分和灵魂印记。’   “什么灵魂印记?”   ‘打个比方,你在世界中获取了某种能力,这个能力将会绑定你的灵魂,不会消失,这可是高阶任务者才会开启的功能。’   说罢一个透明的面板就出现在云悠面前,她的积分进度再度迎来大幅涨势,除此之外,她的信息出现了一栏灵魂印记,一个散发着黑气的印记亮了起来,旁边写着注释:百鬼之主。   ‘拥有这个印记,你可以掌控阴鬼,不惧阴厉。’   云悠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板砖,识时务者为俊杰,灵魂印记明显是成长型特殊能力,只要她经历的世界越多,能力就会越多。   ‘既然任务者接受,本次世界评分为SSS,今后世界任务中,所有位面将无条件共享世界剧情给你,除此之外再按照世界等级为你开启其他权限。’   ‘即将开启新世界任务。祝你好运,期待你的表现,候选者。’   候选者三个字令云悠起了疑惑,不灭一向管她任务者任务者地叫,候选者是什么意思?   白光袭来,带着令人心安的熟悉味道。   ‘你好,我是位面3227,世界剧情开始共享,灵魂印记确认完毕,任务难度D,无其他权限,祝您任务顺利。’   3227言简意赅地阐述完毕,就将剧情输入进了云悠的脑中。   ......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在我最狼狈的时候。”   ————————————   季清萧躺在病床上。   确切地说,真是一间十分糟糕的病房,地板砖开了缝,墙面有好些地方受潮剥落,连床头铁架子上都锈迹斑斑。   身为刚拿下影帝奖没多久的明星来说,不该躺在这种医院里。   但这已经是季清萧现在能负担医药费的最好选择了,半个月前的一场事故,夺走了他的一切。   他出生于一个文政世家,却天生阴阳眼,自小能见鬼,体质特殊,易招鬼怪窥觊。家族内的人认为他胡言乱语,当几场祸事发生,他解释是鬼怪所为之后,族人彻底认为他实在是不祥之人。   弟弟出生后,时值老爷子逝世,嫡系继承争夺财产分配,互相攻讦。   父母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不被拖累,他六岁就被送到了偏远的城镇福利院,每月寄点钱。成年后,更是直接切断了一切往来,没有经济来源,没有家人陪伴,季清萧凭借着自己堪称顶配的神颜,在城里打工的时候,偶然间被一个星探发掘。   即便是现在,他也认为那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幸运。   从一开始的小角色,一步一步走到二线,他磨炼自己的演技,也努力完成了自己的学业。从影视学院毕业后,正式拼杀进一线,他甚至交到了一个女朋友。   对方也是圈里人,是现在荧幕剧里非常吃得开的清纯可爱的小仙女类型,娇滴滴地爱撒娇,他片酬不错,只要对方一撒娇,他就没办法,想要什么几乎都给买了,为此他除了几套投资用的房产,几乎没什么存款。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因着神颜加演技的王道组合,他的粉丝数量庞大,在拿下第一座影帝奖之后,他准备向女友求婚。   自小被放弃,在福利院中长大的季清萧,十分向往与人相伴的家庭生活,女友娇俏可爱,虽然十指不沾阳春水,对方的家里的卫生也很糟糕,明显不是善于打理家务的人,但他可以包揽家务,可以学做饭。   女友看上了一个天价鸽子蛋戒指,为了凑足这笔钱,他在女友的劝说下接了一个与他不对盘,成娱集团大少爷投资的商业片。   成娱是他的东家,但这个大少爷却十分自负,连续启拍不少部口碑极差的商业圈钱片之后,直言都是演员太烂,指明要已是成娱王牌之一的季清萧来。   当时季清萧不想让自己的口碑下滑,委婉拒绝了。   眼下他实在需要钱,便接下了片子。拍摄第一天,是一场飙车戏。   季清萧有一个护符,这护符是小时候听闻他能见鬼的爷爷找高人求来的。对他而言,这不仅仅是能护他不去见那些腌臜东西的符咒,更是唯一信他的亲人的怀念之物。   这护符他常年戴着,飙车戏当天,护符不见了。   心中焦急,上车之前,女友让他喝些水缓一缓,他心不在焉地灌了几口好像有点辣气的水,拍摄开始后,他的方向盘突然失灵,直直开进了片场休息区,造成了工作人员2名重伤,8名轻伤,他自己也摔断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   接着,事情就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去。   调查时,女友直指他酗酒,还有暴力倾向,酒精检测显示,醉驾。   但他除了几口水,什么也没喝!季清萧意识到,女友递给他的水里,那股辣气,是掺了白酒的水!   他不明白女友为什么这么对自己。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容不得他再去对质了,他被成娱以艺人艺德有亏,违约解约,赔偿解约费。并被拍影片之前签的合同起诉,以无法正常拍摄为由,要求支付违约金。他还需要支付伤者的赔偿金和医药费。   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影帝酗酒,恶意引发事故,女友爆料有暴力倾向。大量的颜粉纷纷脱粉,甚至有组织地回踩。   失去经纪公司的运作,面对这样的舆论,季清萧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原本,他应该会被以酒驾撞人的罪名关进去,但那几个伤患十分奇怪地没有起诉,连地方检察院都没有起诉他,只要求他赔偿。   直到女友挽着成娱大少爷的胳膊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是为什么。   成娱大少爷早就看不爽他的假清高了,毁一个没有背景的艺人,太简单了,只要勾勾手指,新晋影帝的女人就会主动投怀送抱,配合他来一场表演。   两人走后,季清萧单手捂眼,无声嘲笑自己的遭遇。   竟然只是因为看不爽?就能轻易毁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季清萧拍戏多年,娱乐圈鱼目混杂,没有朋友,只有女友。现在,连女友也背叛了他。抛弃他的亲族,背叛他的女友,摧毁了他的精神意志。   他卖掉了所有的房产,用来支付赔偿款,现在,他全部的身家只剩2万块,而他已经看不到未来了。   当那只在医院游荡的厉鬼来到他床边,伸出森森爪子的时候,季清萧双眼无神地看着破旧的天花板,头顶风扇叶上满是黑灰,结了厚厚的蛛网,像他一样。   他闭上眼睛,选择了放弃。 第45章 、喵喵喵喵喵2   “喵—”   一声闲适的猫咪叫声从窗台传来,打断了房内人的绝望思绪。   季清萧睁开眼,就见面前的厉鬼像被定住了一般,张着一口污黑的烂牙,动也不动。他转过头,就见窗台上,一只黑猫盘着尾巴,乖巧地蹲坐在那儿。   这猫儿全身黑色,不见一点杂色,双目如同最上等的翡翠,又在扩散的虹膜中,点缀着点点金色,硬要比喻的话,宛如午后光芒下的‘Cymophane’——斯里兰卡猫眼石。   脖间没有名牌,证明这是一只无人认养的流浪猫,不知什么缘故跑进了自己的病房,但是,这里可是四楼,它是怎么上来的?   一时间,季影帝在赶走突然出现的猫咪和被厉鬼掏心之间犹豫了。   猫儿舔了舔自己爪子,然后,当着季清萧的面,灵巧一跃,跳上对方的病床,随着猫儿的靠近,厉鬼喉间发出嗬嗬的杂音,一口烂牙开始上下打颤。猫儿伸出藏在肉垫里的爪子,对着那厉鬼一个扑挥,对方瞬间被什么力量撕裂了一般,化作丝丝阴气,被猫儿尽数吸了进去。   “啊?别,别吸!”   季清萧被这猫儿的举动惊呆了,素来有人认为,猫能看见一些人类看不见的东西,特别是黑猫,如今有只黑猫当着自己的面撕了个鬼,还吸阴气,他第一反应不是这不科学,而是,这猫没事儿吧?   吸了鬼气的黑猫听见话语,慢吞吞转过身子蹲坐下来,将爪子收回肉垫里,免得勾到床单,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表达对着人类男性的兴趣。   季清萧见猫儿吸了阴气之后不仅没事,还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金绿宝石般的猫眼闪着极为美丽的光辉。   猫儿有些小,明显还未成年,目光湿濡濡得,十分可爱。   季清萧觉得自己心底被什么挠了一下,换成通俗点的说法,他被萌到了。   “你是打哪儿来的?刚刚好厉害,你会抓鬼?”   说着伸手想去摸摸对方的脑袋,猫儿看着他的手伸过来,极为嫌弃地侧身让开了,迈了几步,走到床的另一侧又蹲坐下来,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季清萧。   不让摸...季清萧不禁笑起来,即便在这老破小的医院病床上,他这一笑也将整个空间渲染出一种文艺气息来。从18岁到28岁,整整十年间在片中饰演不同的角色,令他沉淀出一份独特的镜头感和空灵气质。   笑罢,季清萧才后知后觉,自从出事,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发自内心地笑出来了。   棱线极为秀美的完美脸型,眉若远山,深邃星目,高挺鼻梁,下方一抹天生的嫣色薄唇,笑过之后,这张被粉丝称为顶配神颜的脸上再次蒙上了一层阴郁。   美人在骨不在皮,季清萧生了一副难得的好骨相,这令他无论做出什么神色,都带着一股飘逸出尘的气质,在人人追求物欲的年代,这就是他出道十年,红而不衰的最大利器。人们需要这样一个象征性的美丽存在,来保留自己心底的向往,也因此,在他被冠以酗酒暴力的罪名时,粉丝会更加的愤怒。   他靠进身后的靠垫中,静静看了猫儿一会,猫儿见他看着自己,也不离去,揣了小爪卧到床上,一人一猫就这么互相打量。   季清萧又试图去摸对方,不出所料,猫儿又躲开了,跑到方才那一侧,又卧下来。   不让摸,但是也不离去,像是来守着自己的一样,季清萧清淡一笑,认为这只是一个小小邂逅,自顾睡了过去。   他是没有明天的人。   翌日,季清萧是被脸颊传来的柔软触感弄醒的。   漂亮的桃花眼带着一丝朦胧睡意睁开,就看见昨日那团黑色的猫儿蹲在眼前,见人醒了,一爪肉垫拍在自己脸上。   这是什么福利...季清萧暗自想。   刚坐起身,猫儿就在他身侧打起转来,似乎十分不耐烦,见季清萧还坐在床上不起身,又一爪子拍到他手臂上。   “你是不是饿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喵呜——”   好吧,一大早享受了一把起床服务,总不能让猫儿空着肚子,季清萧自入住这家医院以来,第一次拉了铃。   很快,一个年轻的小护士就推门进来,看见眼前的清晨神颜,花痴得表情瞬间泛滥,一瞬间又想到对方的光辉‘事迹’,又垮起脸露出鄙视的神色,一时间花痴和鄙夷同时出现在脸上,扭曲得很。   “有牛奶么?麻烦给我一些吧。”   金丝玉竹般,堪称雅致的声线响起,小护士感觉自己耳朵怀孕了,一时间花痴占了上峰,脑子一昏,点了头。   出了门,小护士捂住脸,内心鄙视没毅力的自己,犯规啊,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要酗酒搞暴力啊!呜呜呜!   季清萧起来简单洗漱了一番,牛奶就已经摆在门口的桌上了,他拿出一个自己用的碗,将牛奶倒进去,放到地上,准备让猫儿下来舔舐。   却见猫儿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看看地上的奶碗,又看看自己,甩了甩尾巴。   “来,是牛奶哦。”   季清萧柔声道,却换来猫儿极为嫌弃的一眼,尾巴啪一下抽在床上,似乎对地上的奶碗极为不满。   不高兴了...季清萧明白过来,难道不喜欢碗在地上?   将碗移到桌上,床上的猫儿才起了身。季清萧被这挑剔的举动逗笑了,真难伺候。   等了小一会儿,也不见猫儿下床,就站在床沿,看看地上瓷砖黑缝,又看看桌子,复又盯着季清萧,仿佛在说:抱老子过去!   季清萧竟然读懂了对方意思,心中无语了,这猫儿明明是个流浪猫,怎么这么爱干净!   小心翼翼抱起猫儿,对方丝丝滑滑的黑色短毛十分柔顺,小小软软,季清萧感觉自己又被萌到了。   到了桌边,猫儿自己跳出了怀抱,自顾自舔喝起牛奶来。   完全把季影帝当个工具人。   被当成工具人的季影帝没半点自觉,支着棱角线优越的下巴,看猫儿一口一口喝光牛奶,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冲淡了那股对未来的绝望感。   喝完牛奶,猫儿就不客气地往季清萧怀里一跳,爬到对方肩上,舔起自己的肉垫来。   季影帝不是猫奴,但很显然,他很有潜质。带着饱腹的猫儿又回到了床上,他的腿还没好全,现在勉强能走动几步,大部分时间需要拐杖,即便如此,也并未对着指使他在屋里来回走的猫儿生出半分气恼。   这一天猫儿也没走,第二天,第三天,猫儿依然没走,医院的小护士发现了季影帝病房里藏了只猫,爱猫的年轻护士们想着各种办法想引诱对方出来,然而怎么逗诱都没用,那猫儿只吃季影帝给的东西,半点也不理睬她们。   无奈这猫儿实在太好看了,和季清萧的神颜组合在一起,成了致命组合,绝杀全院护士,导致季影帝的伙食质量明显提升,从原本的粥水青菜,变成了一日三餐都有海鲜鱼虾。   但这海鲜鱼虾都没放盐,摆明了是给猫儿吃的,季影帝一边认命地剥虾,一边熟练地投喂,吃了十来只,猫儿就舔起了自己的爪子,开始给自己洗脸,这就是吃饱了不要了,剩下的你自己解决的意思。   季清萧极为自觉地吃完剩下没盐的海鲜鱼虾,短短几天,他已经摸清了对方不少习性。   比如早上8点不起来,准时肉垫打脸,因为猫儿自己饿了;比如绝对不吃地上的东西,不吃掉出碗里的东西,极端爱干净,爪子(肉垫)沾到脏东西了会疯狂拍打季清萧,不擦干净就一直拍,一边拍还一边喵嗷嗷地叫。   简单来说,是个超级爱干净难伺候的主子。   除了伙食提升,季影帝还发现一些不寻常的现象,原本医院里是最易出现阿飘的地方,到如今,除了那一只被猫儿撕碎了的厉鬼,竟然再也没看过一只出现。   食物的力量是强大的,在猫儿剩下吃不了的鱼虾海鲜蹄髈滋养下,季清萧恢复神速,甚至被提前宣布可以出院了。   那些想放弃活下去的想法,像被阳光洞穿的乌云,在这段时间里悄然散去,人是一种适应力极高的生物,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理由,就能有继续下去的动力。   季清萧的理由,就是这只猫儿。   收拾完少得可怜的行李,季清萧忐忑地看着床上的黑猫。   “我要出院了,你要不要让我养?我现在没钱,但是,我以前做得是很赚钱的工作,你想吃什么都行哦!”   他此时全身上下只有2万,没房没车,出了医院,还得找个地方租住,和进来时那种放弃一切对未来的思考不同,现下他想的全是如何找到那些有过交情的人,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回到圈内,哪怕再小的角色,也要赚钱给猫儿提供更好的居住条件。   除此之外,或许他的内心深处,亦藏着一份名为不甘的情绪,借着猫儿的名义,在脑内充斥。   回答他的是一声慵懒的“喵呜~”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熟练辨认出对方心情的季影帝露出如负释重的微笑。   “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黑猫舔起了自己的爪子,金绿宝石眼不动声色朝对方瞥了一眼。   “瞧你这副慢悠悠的样子,叫你悠悠好不好?”   “喵呜。”   放下爪子,已经完全习惯了自己猫身的云悠回了一声甜蜜蜜的猫叫,顺便再次齁到了自己,没办法,这只猫咪的嗓音天生细腻,高兴起来发出的叫声就甜糯糯得和软糖一样。   但是能萌倒目标,云悠完全可以接受。 第46章 、喵喵喵喵喵3   季清萧一手提着自己的行李,一手抱着猫儿出院了。   揣着仅剩的钱,一人一猫找了一间还算干净的便宜单人套间,在没有车的情况下,为了准备即将开始的频繁拜访,季清萧选择在市区交通便利的地段租住,这意味着租金更高,他不知道自己要花多久才能回到圈内,因此直接租了一年,一下花去了一半的钱。   云悠满意地看季影帝忙里忙外打扫的身影,自觉地在窗台上坐下来,盯着对方将老旧的沙发拆洗一番,又将地板拖了三遍,搓了两遍浴室和洗漱台,再来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厨房,那儿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转身的空间,这间屋子唯一的优点就是朝向和通风都十分好,还带了一个小小的阳台。   出租屋又小又旧,整栋小楼都是这样的集中单人套间,设施还算齐全,该有的热水器和冰箱都有,房东是个年近五十的大妈,被季清萧俊美的外表迷得找不着北,不仅给了他朝向通风最好的房间,还特意给了点租金优惠。   等到季清萧打扫完,云悠从窗台上跃下来,检验起对方的打扫成果。   干净的地面和墙面,连厨房里的管道油污都擦拭干净了,虽然避免不了许多地方的老化,但洁净的空间让云悠发出舒适的呼噜声。   傍晚季清萧抱着猫儿就去附近的超市准备买些吃的和日化,安保再三强调猫要栓上绳子,在季清萧再三保证下,才放了一人一猫进去。   俊男加黑猫的组合引来超市里不少人的瞩目,有人认出了季影帝,拿着手机跟着一路拍,对于季清萧来说,他此时既没有合约也没有东家,名声也跌入谷底,别人在拍他如何,已经产生不了什么利益纠葛了,因此大大方方对着镜头笑了笑,引来一片尖叫。   本想给猫儿买些猫粮,谁知道他刚拿起一袋猫粮,脸颊就遭遇了猫儿的尾巴抽了一下,仿佛在说:放下,老子不吃!   难道要吃高档的?   季清萧对自家猫儿的口味把控不准,只知道挑剔是真的挑剔,便走向更贵的猫粮区域,这次还没等他拿起来,就挨了对方一爪子。   不喜欢吃猫粮?那鱼罐头?   刚要伸手去拿,脸上又挨了两爪子。   ???????????   路人就见季美男不停被自家猫儿拍爪子,萌得心肝儿直颤,掏出手机就是追拍。   “猫粮和罐头都不要?那你要什么?”   季影帝好脾气地抓住猫儿的爪子,揉了揉对方的肉球。见对方朝着某个方向不停地闻嗅,这才看到那是生鲜区。   “要吃新鲜的?好吧。”   采购完所有需要的东西,季清萧提着大包小包,肩头趴着满意的猫儿回了出租屋。猫儿不吃罐头和猫粮,看来他得餐餐煮了。   清水煮了几只基围虾,外加一个水煮蛋,这就是给猫儿准备的晚餐。全部剥好之后放进盘子里,猫儿便自己跳上了桌子,也不急着吃,像是在等对方也上桌。   季清萧微微一笑,只给自己泡了一碗泡面,加了根火腿,现在经济拮据,猫儿吃的不能省,只能先省自己吃的。   云悠看看自己盘子里剥好的虾肉和鸡蛋,再看看对方碗里的泡面,暗自叹了口气,他那女友是多猪油蒙了心,才能干出为了攀上大少转头来祸害这位神颜温柔煮夫男友!   也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在金晃晃的物欲里,这些现世安好填不满他们的欲望。   吃完各自的晚餐,季清萧就将猫儿抱进了浴室,看着新买的宠物香波,云悠乖顺地等待对方给自己洗澡。   但是接下来的情景改变了她的想法。   季影帝自己也开始脱衣服了。   云悠威胁性地“喵嗷嗷——”叫起来,眼神不善地看着已经脱了上衣,露出精壮胸膛和漂亮的人鱼线的季影帝。   给老子穿回去,乖乖给老子洗澡!   季清萧哭笑不得地提着自己的上衣,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虽然他明白对方是只小母猫,但是这警告就像自己正对着一个人类少女,做了什么龌龊的事情。   “悠悠,我们要省点水费...”   云悠闭上了猫嘴,算了,反正她也不是真的人类,看看自己又不掉块肉,□□湖了,罩得住。   等季清萧脱完,云悠表示,不,她罩不住!   论看过的美男,云悠表示没有十个也有五个,但剧情没告诉她,比季清萧的神颜更绝的是他的身材。   季清萧身高在1米87左右,加上过于匀称的肌肉分布,去做模特绝对是没什么问题的,窄腰宽肩,老天或许没给他完美的人生,但绝对给了完美的外表。   作为外表猫身,内心100%纯种人类的云悠来说,只能生无可恋地任对方摆布,季清萧给她搓完香波之后,直接抱着她坐进了狭小的浴缸,毫不避讳地泡起了澡。   现在云悠觉得龌龊的可能是自己,毕竟对方光明正大,无知无觉。   对于季清萧来说,照顾这只来到自己身边的猫儿,是支持他向前走的唯一动力了,因为除此之外,已经没有人需要他了。   比失败更可怕的,是没有人需要你的存在。   所以他想竭尽所能,给它自己最好的,或许这不过是他的一厢寄托,但唯有这样,他才能告诉自己,去面对自己的遭遇吧,因为身后还有他要保护的事物。   翌日8点,季清萧准时被猫肉球叫醒。   云悠发现这人似乎没睡好,对方心事重重地看着手机上一个号码,连鸡胸肉都煎得有些焦。早餐吃完之后,季清萧似乎下了决心,呼出一通电话。   他打给了曾经的经纪人。   这名经纪人还在成娱做事,季清萧是他带出来最大的招牌,在他出事之后,虽然并未给予保护,但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季清萧,将违约金从内部托人降到了最低,否则以季清萧尽数花在女友身上,手里没多少的存款,几乎不可能在无负债的情况下结清。   接着,云悠就见季清萧穿上了自己目前最好的衣服,准备出门。   “别乱跑,别去阳台,这里是7楼,很危险,我很快就能回来,要乖乖的等我!”   叮嘱完这些,季清萧抱起猫儿,不顾对方要挠人的警告,轻轻吻了一下耳朵,拿起钥匙起身出门了。   然而一直到傍晚,季清萧才疲惫地回来了。   饿了一整天的云悠冲到门口对着季清萧就是一通嗷嗷叫唤,表达自己十万分的不满。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马上去做饭哦。”   季清萧挂上一抹温柔笑意,眼中闪着细碎光芒,面对朝自己嗷嗷叫的猫儿,他并未觉得烦躁,反而生出一种有人等着自己的愉悦感,冲淡了今日遭受的一切。   其实他也有所准备,只是没想到,他连成娱的门都进不去,偶有从前共事的人经过,曾经季哥季哥叫他的人,都露出鄙夷的脸色,安保也认得他,见到他,差点提了警棍作势要赶人。   季清萧觉得屈辱无比,但这阵势却让他生出被逼到绝境的破釜沉舟的决心来。   他偏要想尽一切办法,再爬上去!   最后,他在附近的咖啡店,承受着店员和周围指指点点,等了4个小时,才终于等到曾经的经纪人齐晔抽出空来见自己一面。   他原以为对方也会奚落自己一番,甚至准备好了许多说辞,只求对方再给自己一个可能。但对方什么也没说,谨慎地四处看了看,拿出了一张写着号码的纸给他。   “打这个电话,报你自己的名字,这资源不怎么好,但是我目前只能给你搞到这个程度了,我走了,你多保重。”   齐晔连口水也没喝,说完这句话就急匆匆离开了。   季清萧望着纸上手写的电话号码,怀念般地笑起来,手写的号码,证明这是齐晔多番打探和沟通中得来的资源,和商业的名片不同,手写记下来的资源,几乎都代表着谈妥了。   他赌对了。   料理完猫儿的晚餐之后,季清萧没顾上给自己整顿饭,照着号码拨了过去。   等挂了电话,季清萧露出沉思的神色,他终于知道齐晔为什么说资源不算好了,竟然是那个圈内有名的陈导。   这位陈仲陈导成名很早,第一部 导演的文艺片就拿下了年度电影,被奉为最年轻的天才导演,但是这之后,这个人似乎江郎才尽般,再也没拿得出手的片子,几乎拍一部扑街一部,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投资方愿意再给他砸钱了。   因此即便在圈内资历很老,却始终在不上不下,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与真正的名导相比,他的成绩实在难看,与真正的水货导演相比,又有一部佳作打底。在演员间,也是个十分尴尬的选择,二线演员都不愿意碰,只有一些为了片酬的十八线演员愿意上片。   现在,季清萧与为了片酬的十八线演员也无异了。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季清萧没再将猫儿独自留下,昨天饿了对方一天,接下来如果去拍戏,他需要几个月甚至半年在外,必须要带上自己的猫一起。   云悠跟着季清萧见到了那位陈导。   陈仲是个四十岁的中年大叔,脸上带着常年郁郁不得的戾气,显然是个在自己的境遇中挣扎了多年的人。   见到季清萧,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地表情。   “哟!这不是季大影帝么?还真的来了啊?” 第47章 、喵喵喵喵喵4   对于陈仲来说,?季清萧本来是他打死也请不到的演员,对方28岁就拿下了影帝奖,而自己则在圈内起起落落落落,?对于对方的遭遇,?让他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答应齐晔给对方一个角色,多半也是想看看对方现在有多狼狈。   季清萧经历过昨天在成娱的遭遇,现在面对别人的讽刺,?已经有了些免疫力,听见对方阴阳怪气的语调,?只欠了欠身,?微微一笑。   “陈导。”   “当不得当不得,你可是影帝,?我就一十八线导演。”   “陈导过谦了,?不如我们聊聊这次的片子。”   这话让陈仲停了嘲讽,愤愤地瞪了对方一眼,心想这小子就算沦落到这境地,?十年娱乐圈果然没白混。   季清萧背后没了东家,但至少有半个齐晔,到陈仲如今的地位,?他不能得罪在经纪人圈子里数一数二的齐晔。   何况,?这或许是自己作品的一次转机,?那些十八线急功近利的小演员,他真的已经受够了,然而他一没大佬投资方,二没口碑,面对个三线明星也得低头哈腰,齐晔找到他的时候,?说一句受宠若惊也不为过。   压下心里愤世嫉俗的情绪,陈仲缓缓介绍了本次的剧本。   这是一部乡村悬疑,在城里因为卷入贪污案件被上级要求闭嘴的警察新人,最终被下放到了一个偏远的乡村里,这个看似宁静的村子里,却藏着一个惊天杀人魔。   季清萧得到的角色,就是这个杀人魔。   谷青,一个获得了医学博士学位的高学历人才,却选择来到乡村里执教,孤身一人,无父无母,单身未婚的他,在学生爱戴,俊朗亲和的外表下,是不为人知的过往,和连续杀人的残忍凶狠。   季清萧拿着剧本,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谷青不是这部片子讨喜的男主角,是出场不多的最大反派,但这个角色的矛盾感和悲剧感十足。   眼角秒过陈仲有些焦虑不安的神色,他心中了然,纵然对方见面就是一通嘲讽,却并没有给他鱼虾配角,而是给了这个张力十足的角色,可见对方到现在也没放弃再出佳作的念想。   陈仲是个认真对待剧本的导演,纵然他名声沉底。   “谷青,我跟你说,他所有的行为,都有一个基底,就是他的这个童年,他的童年悲剧就发生在这个村子里,父母一个残疾一个痴傻,是五保户,村里为了响应政策,提报富裕乡村,把他们家的五保户生生取消了,他父亲拖着残疾带他去上诉,被村里人堵在路□□活打死,最后母亲也被发现死在别人家的菜地里,还诬告她偷东西,这就是谷青这个角色憎恨的来源,你一定要揣摩好,那种面对村里人表面风轻云淡,和内心压抑不住的魔鬼!魔鬼!知道么?”   陈仲口吐飞沫,手脚并用地激情解说。他很久没有这样为演员解说剧本了,因为那些演员连最基本的台词都背不下来,更别说理解人物。   “我要带着我的猫一起去。”   季清萧点了点头,合上剧本,说道。   “啊?”   陈仲被对方话锋一转整懵了,半天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他怀里的那只黑猫。   这猫漂亮得很啊!这是陈仲第一反应,然后想到什么,大腿一拍!   “就它了!”   既然是悬疑,总得加点氛围进去,在第一具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陈仲是准备用CG特效做个黑猫进去,现在有现成的真猫,虽说可能要费点时间,但是省钱啊!   看着陈仲美滋滋的笑容,云悠嫌弃地打了个呵欠。   这部片拉到的投资方并不多,只有几家不大的娱乐公司和零散的企业,为了整些品牌宣传给领导们交差。   陈仲扒拉着不多的预算,给季清萧签了一份10万的个人死合同,这待遇比十八线演员好不了多少。死合同意味着不管这部片子在院线和线上点播赚了多少钱,季清萧也分不到1分钱的分红。放在出事以前,季清萧随便一个代言也是百万级别,但现在,他没有多余的选择。   谈妥后,季清萧就带着猫儿回了家,收拾行李准备这次拍摄的行程,现在他没有公司,没有经纪人,更没有团队,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自己照顾自己。   好在他并不是第一次经历,十年前,他也是这样经历过来的。   在季清萧穷得连电脑也用不上了的时候,网上却在发酵关于他的热搜。   有人将那天他肩头蹲着猫儿逛超市的视频发到了网上,被还在坚守的粉丝们疯狂转发,迅速引起了其他路人的围观。   视频中,季清萧素面朝天,穿着有点旧的居家服,神颜丝毫没有降低质量,反而因为这身平常装扮,带出舞台上粉丝感受不到的一丝亲切温柔。   当网友看到对方不停被猫儿拍爪子的时候,无论是否喜欢季清萧,萌物是无差别攻击的,人们纷纷捂着心脏大呼太萌了。   “王道神颜果然还是要属季影帝啊!阿伟出来受死!”   “AWSL!”   “AWSL+1”   “阿伟火葬场!”   也有不少人大骂粉丝没有三观,只会看脸,忘记了他们的影帝干了什么好事!   “互联网没有记忆啊?你们的影帝不愧是影帝,把暴力倾向和酗酒藏那么好!”   “就是,幸好白依依勇敢站出来了,不然还在舔他呢!”   剩下来坚守的粉丝们已经不再听网上的骂声了,他们选择抱团沉默,默默等着一丝半点来自季清萧的消息,这短视频无疑天降甘霖,令粉丝团内的人纷纷抱头痛哭。   “我家影帝没事了,还养了只猫!”   “猫猫好可爱!我好了!扶我起来,我还能再粉五百年!”   “泪水从奇怪的地方流了出来。”   “我们影帝还会拍作品么?会不会退圈啊!”   “才不会呢,我相信他!”   时隔三个月,季清萧三个字再次登上了热搜榜。   白依依掬了一把大马士革玫瑰花瓣在自己身上,露出陶醉的神色。这是个私人订制的露天热池,考究的工艺,甚至嵌了不少黄金雕刻。   看见放在岸边的平板电脑上,热搜上季清萧三个字刺痛了她的眼。   季清萧是个顶级美男,不管哪方面是顶级的,对她好,肯为她花钱,沦落到这种下场,她也很痛心,但是,和成娱的豪门少爷手里的钱比起来,季清萧的颜值和身材,远远不够。   她也很迷恋季清萧的那张脸,更别提对方在男女之事上给过她极致登仙的体验,只不过,她更想要钱啊!   跟着季清萧,怎么可能享受得了这样的露天玫瑰浴。   身后覆上来一具温热的男体,白依依嘤咛一声,转身投入身后男人的怀抱,并未注意到对方眼中的丝丝不屑。   这些暗潮涌动都没影响到一人一猫今晚的好眠,早上8点,免费的起床服务准时拍到了季清萧极为好看的睡颜上,很明显,作为见过了真正神仙的云悠,季影帝的颜值不能迷惑她。   PS:脱光了除外。   陈仲已经安排了专门负责季清萧行程的对接人,接到一人一猫后,热情地将人带上了下乡的大巴车。   车内已经有不少人了,有的在补觉,有的在补妆,还有人在吃早餐,看见季清萧上了车,众人纷纷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些人都是经纪公司里的小角色,放在三个月前,季清萧对于他们来说,还是神一样遥不可及的存在,现在,对方抱着一只猫,和他们一样坐大巴?   对于曾经登顶又跌落神坛的人来说,最难过的一关,恐怕不是物质上的差距,而是这些异样的眼光。   找了个四周没人的位置刚坐下,大巴就启程了。   一开始,车内还寂静无言,氛围十分诡异,过了一会,就有人频频回头张望,似乎在确认是不是那个季影帝,再接着,就是人和人之间窃窃私语的声音,最终越来越大,变成了意味不明的笑声和议论。   “真的是他么?”   “真是!”   “我靠,这人不算罪犯么?”   “没起诉,不算,不过也差不多吧?”   “他什么角色?主角?”   “主角是秦懿吧?”   “是不是被换角了?”   ...   季清萧听着传来的议论声,静静看着窗外,努力去忽视这些非议。   “喵呜——”   清糯的猫叫打破了这种氛围,议论声戛然而止,人们又回头,打量起揣着猫爪窝在影帝旁边的猫儿。   一路终于安静了。   在颠簸了整整4个小时之后,一车人终于到达了拍摄地——小阳村。   第一个下车的人一脚踩进了泥地里,大声喊着我的鞋,后面的人这才注意到,这次拍摄的地方,条件是真的一言难尽!   小阳村的人家一半儿殷实,另一半却是真实的五保户。对于下乡拍摄来说,其实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剧组可以借住在建了乡间小别墅的人家,然后去真实贫困的场地拍摄。   算是体谅演员了。   季清萧分到了一个单人间,又引来只能两人一间的配角瞩目。   等放好行李,带着猫儿刚到拍摄场地,季清萧就见一个外表十分清秀,气质开朗,带点儿憨气的年轻人冲着自己过来了。   “我还以为导演开玩笑,原来真的是季大影帝啊!这年头靠脸上位的罪犯连我们这种十八线的资源也要抢么?”   这人看着憨憨,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JJ的屏蔽词汇令我迷惑。   老,江,湖三个字,为什么屏蔽‘老’和‘江’??? 第48章 、喵喵喵喵喵5   季清萧温和一笑,?未作理会,对方说的倒也没错,他拿到了一个角色,?也就证明有人失去了角色。   秦懿一照面就怼了季影帝的事情很快就穿到了其他人耳中,?陈仲也未处理,要是连秦懿这样的小演员也搞不定,那季清萧可就真的完了。   像是在宣布什么,?陈仲第一场戏就选了主角和杀人魔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幕。没戏份的配角纷纷留了下来,聚在一起准备看这场好戏。   所谓影帝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凭啥他们就是十八线,?人家就能混成影帝啊?   这些配角十八线中,?不乏有人在找各种捷径以求一夜爆红,外貌不错的,?也都在试图联系些寂寞的富婆给自己砸资源,?也有人在传,跟影帝别苗头的秦懿,背后就有一个富婆金主。   陈仲最恨演员一门心思钻营这些,?不想着磨炼演技,认真对待表演,安排季清萧在第一场,?他也存了些心思在里头。   云悠懒洋洋地趴在化妆台边,?房间里充斥着各种脂粉化妆品的气味,?令她不适地打了个响鼻。   季清萧已经化了2个小时了,云悠见证了一个神颜美男变成了一个头发有些邋遢,带着黑框眼镜,穿着老土,手指因常年翻阅和写字,指腹有许多茧子,?甚至指甲有些发黑的乡下教师。   化妆师不得不花了大把时间来给对方的皮肤制造粗糙的视觉,季清萧的皮肤太好了,根本不可能是一个生活条件清贫的人养得出来的。   “谢谢。”   妆容上完,季清萧满意地看着镜子里土里土气,皮肤粗糙的乡下人形象,接着他摘下黑框眼镜,用衣角仔细地擦了擦,抬手将眼镜戴了回去。   就是这一个戴眼镜的动作,眼镜戴上的那一瞬间,季清萧的气质发生了急剧变化。   满身空灵清俊的气质当然无存,弓背窝腰,双肩有些不自然地微耸,脖子有些前伸,证明这是个常年伏案的人。   只一个气质和形体的变化,他将妆容升华成了更具体更真实的存在。   云悠猫眼大亮,兴味地跟着季清萧往外走,对方连走路的步履都变得有些飘忽,哇哦,难道这就是进入角色么?   秦懿的警察十分贴近他原本的年龄和形象,因此提前1小时就完成了妆容,此时正坐在场景中不耐烦地抖着二郎腿。   这是秦懿和谷青第一次见面的地点,也就是谷青的办公室。   剧情中,师资力量堪称贫瘠的这所乡下小学十分敬重高学历的谷青,特别为他分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正是这间办公室,成了悲剧频频上演的地方。   “还没好?他往脸上贴金呐?让这么多人等他一个!”   秦懿扬声说道,故意让其他人听见,果然,现场其他工作人员也都略带上了一丝不满,众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季清萧的化妆间。   一个走路姿势有些飘忽不协调,土里土气的人走了出来,众人一愣,这人谁?什么时候跑到季清萧化妆间去的?   陈仲的老脸挂上了笑。   直到人走到面前,秦懿这才看清楚面前的人,粗糙皮肤,黑框眼镜下,分明是季清萧。   “你是季清萧?!”   秦懿这一说,周围看戏的演员纷纷一惊,眼前的人从头发到指甲缝,活脱脱是个乡村里的土包子,竟然是化完妆的季清萧?   这些人习惯于赶往各式各样低成本片子的片场,在那些片场里,角色们也都是披上符合角色的妆容和衣服就够了,至于形体,气质,没有人告诉他们那是什么意思,而现在,眼前的季清萧用实际情景告诉他们,什么叫做角色形象。   “愣着干嘛!快,机位准备!秦懿!别傻站着,你现在是警察黎安!别傻站着!快到位!”   陈仲兴奋地拿起喇叭,嗓门儿提高八度,暴躁老哥上身,迅速调度起现场人员,开始进入第一场戏的拍摄。   正准备坐下来看机器镜头画面,转头却是一只黑色的猫儿正闲适地蹲坐在自己位子上,兴味地看着镜头画面。   见鬼了,他竟然觉得这猫在欣赏表演。   “嘘——嘘——下去。”   猫没理他。   “导演,准备好了!”   陈仲顾不得位子上的猫,一个示意,第一场开始。   黎安带着满腹的抑郁来到这个乡下村子,村支书倒是非常热情,带着他在村里到处闲逛,眼前是一个平常的乡下小学,学校有些破旧,走廊的边角烂得掉了砖,升旗杆子已经锈迹斑斑,唯有红旗崭新鲜艳。   学生都在教室里上课,除了偶尔不知从哪个班级传来的读书声,学校里很安静,午后的阳光把一切都晒得懒洋洋地,黎安第一次见到了谷青。   这段戏只是一段走场戏,秦懿扮演着自己新人警察的角色,也走场式地跟着村支书走进学校,表情自始至终都维持着一个样,力求表现自己帅气的一面。   陈仲皱着眉,秦懿的表演套版得厉害,只是个穿着警察服的小帅哥,并没有将人物此时的心镜诠释出来。   直到他见到谷青。   黎安看见一个人影蹲在走廊尽头,那人明明年纪不大,蹲在地上的时候,却佝偻得厉害,端着一个搪瓷杯子,盯着前方的教室,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这人一下吸引了黎安的注意力,露出一丝带着疑惑和好奇的目光。   “谷老师!”   村支书热情的招呼声将黎安的思绪拉了回来。   对面的人站了起来,黎安这才发现,这人很高,眼镜后的目光,让人瞧不清,看见村支书身边的生面孔,捧着搪瓷杯的指尖微不可见地一抖。   黎安听见那人开口说了一句当地的方言,似乎在跟村支书打招呼,接着又用方言问了一句什么,村支书也十分自然地回了几句,接着,黎安就见对方朝自己礼貌地笑了笑,伸出手,这才用标准的普通话开口。   “你好,我是谷青,是个乡下老师。”   黎安下意识地握住对方的手,那手在这个懒洋洋的午后,显得阴冷无比,令他一个愣怔,心中涌起一股隐秘的危机感。   “哈哈,小安啊,快撒手,愣啥神呐?”   村支书见黎安傻子一样握着谷青的手不放,打趣提醒对方回神。   黎安跟被烫到一样缩回手,露出窘迫的神情。   谷青笑了笑,摘下了老土的黑框眼镜,黎安这才看清这人的眼睛,然后露出惊叹的神情。相比较这人土气的打扮和有些佝偻的身材,这双眼睛过于好看了一些,眼神似笑非笑,平静温和,极易博得他人的好感。   黎安心中那股隐秘的危机感,在这样的眼神下消弥了。   对方随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眼镜,黎安正望着对方的眼睛发呆,没注意到谷青顺势将方才交握的手也在衣服上擦了几下。   “咔——!好!非常好!过!”   季清萧对面前的两人轻声道了一句辛苦了,双肩挺直,清俊的气质瞬间回笼,朝场外走去。   现场其他演员安静如鸡,而秦懿还在原地愣怔着。   饰演村支书的演员是个年纪很大的老戏骨,曾经在陈仲一部封神的作品中扮演角色,和陈仲也是多年的忘年交,年纪大了,已经撑不住长期不分昼夜的拍戏,因此现在只在一些片子里客串些老角色。   看见秦懿还在晃神,他拍了对方后背一下。   “嘿!小伙子!戏结束了!快回来!”   “啊?”   秦懿下意识啊了一声,这才搞明白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哈哈咋回事啊?第一次入戏啊?”   “啊?嗯…”   老戏骨摸了摸下巴,笑着说。   “咦!不要紧,以后要注意点,给自己安排个暗号,一句话一个物件都行,不然在戏里出不来,很危险。”   秦懿第一次听到这番话,因为他从没入过戏,上场,下场,注意镜头,仅此而已。他听过入戏的理论,却从来没有体验过。   这场戏本来从他和对方握手后就结束了,但因为自己的愣神,后面的那一段根本就是临时表演。   他被季清萧带入戏了。   见秦懿恍恍惚惚地走下场,陈仲露出看好戏的样子,表情带着十足的幸灾乐祸。出戏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秦懿怕是得恍惚一整天。   季清萧走回化妆间,他今天还有一场,得时刻保持自己的妆发。   “咪唔——”   一声细细的猫叫传来,季清萧惊喜地看着自家猫儿迈着小碎步朝自己跑来,他蹲下身,猫儿趴着季清萧的膝盖,奖赏似的拍了拍他的脸。   干得不错!   季清萧桃花眼里星星点点,这种拍完戏能被安抚的待遇,连他和女友相处最甜蜜的时候,对方也没做过。   “不行,我要一个亲亲。”   季影帝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分自然地对着一只猫撒起了娇。   ……?这人两个月前还自我放弃来着?呵!男人!   心里吐槽,云悠却很明白,对方在努力赚钱养自己,便对着那化妆出起皮效果的薄唇亲昵地碰了一下。   季清萧眼中如流星划过夜空,愉悦的神情带出温如水的气息,侵染了周身的空气,让化妆间里休息的化妆师腾一下红了脸。   妈呀,想变成那只猫怎么办!   秦懿和刚刚还在看戏的演员直愣愣地看着方才那场戏的回放。   秦懿看得明白,在覆盖了电影底色和镜头效果下,这场剧本里十分平淡的戏,被季清萧带出了缕缕不和谐的色彩,让人总觉得画面中,有什么匍匐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镜头里的黎安,完全被对方带着一步一步走。   原来这就是演戏么。   出道三年,秦懿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大概可能根本不会演戏。 第49章 、喵喵喵喵喵6   季清萧再次回到片场,?众人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秦懿还坐在镜头屏幕那儿发愣,看见季清萧,腾地一下从位子上站起来,?拿在手里的水杯被扔了出去,?水撒了一地都不知道,可见刚才那场戏对他的震惊力。   只是年轻的秦懿没想到,接下来的这场戏,?会给他带来价值观级别的冲击。   这是一场谷青杀人的戏。   季清萧换了一身深色的藏青色衬衫,这件衬衫已经磨出了毛边,?可见穿了许多年,?藏青色褪色了不少,变成了一种陈旧且难看的脏深色。   和他演对手戏的是一个群演,?这是谷青第一次杀人,?群演只有一句台词。   开机后,季清萧就变成了谷青那副瑟缩着,佝偻着,?却极为不和谐的神态,桌子上摊着学生的作业,最上面的作业摊开,?批改语写了一半儿。   谷青提着钢笔,?手边是一个青花瓷的茶杯,?里面的茶已经添过了几道水,茶叶已经被泡得微微涨开,透出一种倦怠的黄绿。   他扶了扶眼镜,沉声说了一句话。   “王小福成绩退步了,你做家长的,尽量让孩子多抽时间出来学习。”   农村孩子早当家,?平日里要干大量的农活儿,赶上三抢,父母们在地里苦过老黄牛,稍微大一点儿的孩子们则得操持起全部的家务劳作。   对面的农村大叔皮肤黝黑,龇着一口黄牙露出憨厚的笑,眼神却上下打量,眼珠子一转,想起了什么,憨厚的笑转了个弯儿,带着许些狡黠,开了口。   “你像你妈哩。”   谷青脸色骤变,四周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一般沉重无比,接着他缓缓放下笔,朝手边的青花瓷茶杯摸了过去,手指卡进杯把里,神经质地抖动了一下,然后牢牢地扣在杯身,谷青面色无异,甚至可以说是波澜不惊。   去握杯子的这个过程持续了约有10秒,缓慢而压抑,然后,就见对方宛如匍匐等待猎物的猛兽,獠牙突现,抄起茶杯,极其精准地朝对面农村大叔的太阳穴砸了过去。   杯子是特殊模型,对方也只是应力倒下,血浆顺势流出来,但谷青冒着青筋的手指,证明了这一下力气有多大。   电光火石之间,他就杀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没有什么预谋,暴起而精准。   直到人倒在地上,血从头部缓缓流出,谷青都是无声的,仿佛连呼吸也屏住了,他伸出双指,弯腰去探了探鼻息,确认对方没了呼吸之后,谷青终于发出了一丝喘息。   这丝喘息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情绪的开始。   他摘了眼镜,露出一双和这具身体极其不搭的漂亮桃花眼,然后,一脚接着一脚,踹起了地上的尸体。   探完鼻息后,地上的群演其实就在镜头外被拉走,换上了一具橡皮人偶,这个转场丝毫没影响季清萧的情绪,谷青犹如被激怒的魔鬼,使出全身力气死踹地上的‘人’,动作间,汗水沿着脸颊淌下来,面色狰狞如恶鬼,桃花眼里泛着极端的憎恶。   先前温和佝偻的形象荡然无存,现在出现在人面前的,是被内心憎恶吞噬的人间恶鬼。   就在场外的人全身开始瑟瑟发抖的时候,谷青停了下来,他擦了擦眼前的汗,将眼镜戴了回去,那个佝偻着的温和乡村老师瞬间又回来了,他扶着桌子看了地上的尸体好一会儿,这才缓缓说出自己的台词。   “别提我妈。”   然后,他坐回教案前,稳稳地提笔将那句批语写完。   ‘继续努力,未来可期。’   写完,他抬头看了一眼镜头,那股匍匐在镜头里的不祥黑影,在眼镜下空洞的桃花眼里涌动。   “咔——!...过!”   陈仲浑身都是鸡皮疙瘩,抖着嗓门儿喊了这个咔。   周围人也都哆嗦着回了神,有人吓得抱紧了自己弱小可怜抖得厉害的身体。   季清萧扶着桌子站起来朝化妆间走去,双肩不自然地抖着,没看任何人,没说一句话。   秦懿想朝对方走去,被陈仲一把拉住了。   “别过去,他还没出来!”   秦懿这才发现,对方走路还是谷青的姿势,笼罩在周身的气息十分阴暗,人佝偻着,却让旁人生出一种靠近会被撕碎的错觉。   众人无声地往后退了退,现场的工作人员大气不敢出,直到季清萧走进化妆间,反手关上了门。   化妆师拍着胸脯庆幸自己出来看戏,不然现在自己在里面,凶多吉少。   季清萧找了个房间的角落坐到了地上,他被谷青的憎恶情绪侵袭得太厉害,有股阴厉的愤怒感盘桓在胸间,令他想起了自己前女友挽着成娱大少来宣布胜利的那一幕,一时间这憎恨和愤怒不知是谷青的,还是他埋在心底,自己的。   一只黑色的小爪搭上了他的手臂,猫儿借着对方的手臂不客气地跳进了季清萧怀里,尾巴一甩,拂过对方手腕,对着季清萧挣扎的脸一爪子拍了过去。   “喵呜!”   给老子弄点吃的。   新晋猫奴季清萧看懂了,他突然缓缓地笑出了声,声音如同低音丝竹一般,潺潺而出。   他不是一个人,他有猫儿。   将猫儿整个儿圈进怀里,季清萧亲了亲自家猫儿的头顶,将脸贴到对方柔软的小腹上,听猫儿因为舒适放松不自觉发出的呼噜呼噜声。   这呼噜声仿佛一束一束阳光,将那股黑暗的情绪涤荡了个干净。   “我去给你拿饭。”   季清萧抱着猫儿出了化妆间,已经到了中午,场工拿来了盒饭,场地外零零散散地坐着群演和工作人员,见到季清萧,都极为自觉地让开一步,连他去领盒饭的时候,场工也异常严肃地挑了一份最好的盒饭递给季清萧,态度极为恭敬。   季影帝有些好笑地端着自己的盒饭往空桌子边走,陈仲看见对方,端着自己那份就挤到了对方旁边,一副要一起吃饭的样子。   秦懿抬头又低头,抬头又低头,眼巴巴地看着季清萧那桌,十分想凑过去,但想到自己先前的态度,懊悔得很,手里经纪人特意给他准备的牛肉营养餐都不香了。   为了保持好身材,明星的饮食都是严格管控的,曾经季清萧也是其中之一,如今他只身一人,再一次和群演一样,吃上了剧组盒饭。   打开盒饭,就见白米饭粒粒分明,和大部分的外卖盒饭不同,这批盒饭是剧组找当地的村民做的,饭菜都是用土灶烧出来,虽然菜色简单,一荤一素,但那青菜油色清亮,鲜嫩多汁,用的是自家菜地里现摘的青菜,另一道红烧肉更是糖色漂亮得紧,五花三层,肉香十足,半点没有偷工减料,可见村民厚道,做饭十分用心。   季清萧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红烧肉这样高盐的食物猫儿不能吃啊。   云悠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看见红烧肉,嗖一下蹿上了桌子,陈仲刚想嘘嘘对方,就见季清萧一把抓住了往饭盒边凑的猫儿,将它放到了旁边的空凳子上。   “你不能吃,等会我去给你做点清淡的,乖,忍一忍。”   陈仲悟了,幸好他没嘘嘘那猫,这是季影帝的大宝贝。   云悠听懂了,但她的肚子没听懂,扒着桌沿看陈仲一口一口往嘴里塞肉,看他和周围人的吃相就知道有多好吃。   哇——不公平!云悠在心里哀嚎,她要吃!   猫儿扒拉着桌沿,哀哀地咪咪叫起来,见季清萧不为所动,用爪子拍打起了对方的胳膊,还是没用,猫儿急得原地转起了圈儿,声音也变成了凄凄惨惨的喵呜声。   云悠卖尽了惨,却见季清萧还是没有喂自己的意思,气得跳下凳子。   难道这就是食物带来的愤怒么?好气哦!   “小猫,来。”   一直在偷偷观察季影帝的秦懿从自己饭盒里挑出了几块水煮牛肉,放进饭盒盖子里端着对猫儿诱哄道。   云悠看了对方一眼,对方眼里对季清萧的崇拜都快变成天上的星星了,想讨好自己,哼!算你识相!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云悠蹿上秦懿的桌子,用爪子拍了拍桌子,示意放到这里来。   秦懿看懂了,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狗腿味儿递过了牛肉。   季清萧转过头就看见自家猫儿蹲在秦懿的饭桌上吃着别人的午饭,这种营养餐少油少盐,吃起来没滋没味,猫儿吃却没什么问题,于是朝秦懿感谢性地一笑,他也不想让猫儿饿着肚子,刚刚那几声叫得他心都碎了一地。   秦懿感觉自己飘了。   那个演技出神入化,长着绝世神颜的影帝对自己笑了!影帝今年多大了?影帝现在在哪家公司?影帝喜欢什么颜色?影帝缺不缺小弟啊?   云悠一眼就瞥见秦懿傻子似地嘿嘿嘿发呆,对眼前的营养餐半点食欲也没,于是云悠吃完饭盒盖子上的牛肉,就不客气地扒拉过对方的餐盒,把剩下的牛肉全部吃光,还顺势偷吃了几颗葡萄。   很快云悠就后悔了。   报复性大吃之后,她撑到了。   季清萧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猫儿跳到自己膝盖上,露出肚皮,难受地小声咪呜。   给老子揉揉!   读懂了对方倔强大爷眼神的季影帝只好轻缓地给猫儿揉起了肚子。   周围传来羡慕的目光。   一时之间不知该羡慕人还是羡慕猫。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淌下了垂涎的泪水。 第50章 、喵喵喵喵喵7   接下来的拍摄异常地顺利,?除去季清萧高水准的演技,秦懿也开始认真对待演戏这件事,并在接下来的戏份中,?在季清萧的带动下,?开始有意识的思考角色的情绪与背景,使得新人警察这个角色逐渐丰满了起来。   云悠享受了一把镜头的快乐。   这是几个需要黑猫出入,象征不祥危险的氛围镜头,?季清萧咬着下唇,有些紧张地盯着被镜头围着的猫儿。   云悠轻松完成了这几个镜头的走场,?并且收获了一顿剧组特供香煎鱼排的犒劳。   拍摄尾声的时候,?陈仲递给季清萧一张新的合同。   那是一张分红合同,注明季清萧将分得这部电影《路口》上映后票房的0.8%分红。面对季清萧疑惑中带着一丝明了的目光,?陈仲感叹了一声。   “以前咱们没机会合作,?如今你在崖低,我也在崖低,但你不一样,?你是被人踹下来的,我这种片场你也能耐得住,迟早能爬回去,?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全当我对你的投资了!你晓得,?我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怕是没有翻身的时候了,借你的光,这部片子拍出这质量,我也算值了!”   季清萧没再说话,默默签了这份合同,?电影能不能火,投票权在观众,而他们,尽人事,听天命。   季清萧杀青的时候,秦懿抱着对方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哥啊哥地哀嚎,成功被季影帝攻略,成了一名优秀的死忠,最后还是自家经纪人将人扒拉开,季清萧才脱身上了车,带着猫儿回到了老破小但十分干净的出租屋。   10万酬劳很快由剧组结给了季清萧,扣除个人所得税之后,季清萧揣着这笔完全无法和巅峰时期比的片酬,带着猫儿走进了一家宠物店。   云悠无语地看着对方试图买下那个超豪华价值2万的猫爬架,一尾巴抽在了对方的脸上。   “不要么?有很多小树屋哦,还能给你磨爪子。”   季影帝循循善诱,话刚说完就又挨了云悠一尾巴,并对着对方龇了龇牙。   已经完全摸清自家猫儿习性的季清萧明白了,如果他再坚持,接下来有可能会挨挠。   最后,季清萧依然提着一个进口猫窝和一个宠物专用洗浴盆,从此云悠终于可以不和这位影帝共浴了。   到了晚上洗澡的时候云悠就懵了。   对方脱了个干净,十分习惯地给猫儿洗澡,然后等猫儿泡进了洗浴盆,自己才开始清洗自己。   云悠看着对方线条精练的后背,开始思考这盆有啥别的用处。   看对方起身冲洗掉泡沫,云悠瞥见了对方后腰上一处奇怪的胎记,那胎记似乎是一个圈,水汽太大,一时看不清,云悠没放在心上,不过一个胎记。   洗完澡后,季清萧打开新入手的笔记本电脑,时过小半年,再次登上了社交平台。他的账号原先都是由工作团队打理,如今被解约后,账号也被回收。于是他注册了一个新号,发了几张猫儿的美照,半点没看有关自己的信息,直接下了线。   有的事情,总得慢慢来。   但平台上残存的粉丝团却迅速聚拢过来,那只猫儿被系统自动归类为萌物,被推送给了关注先前拍摄超市视频的人首页里,猫儿极为漂亮的眼睛可以称作独一无二,很快就被扒出这是同一只猫。   这个新账号为什么会有这只影帝的猫儿?可疑!追扒!可能是我们家影帝的小号!   激动的粉丝团半夜集结,开始潜伏关注起这个号。   而就在季清萧晒猫的同时,白依依的账号也发布了一个动态。   是她顶着古色古香试镜装容的自拍,并配文——‘感谢《天下》给的这个机会!经历了这么多,希望我们都会好起来。’   《天下》是最近早早传出风声的大热原著改编剧,小说就有一批十分庞大的读者粉丝,在社交平台上的话题量累积热度十足,传出要拍摄剧集的时候,话题立刻就沸腾了,原著粉丝纷纷揣测哪位演员适合哪位角色的气质。   很显然,白依依攀上成娱大少的好处已经开始凸显了。   这样的资源,放在以前,白依依绝对不是第一梯队的试镜演员,而现在,她是第一个放出官方试镜消息的人。   这条半是炫耀半是圣母半是回踩的动态,令季清萧的粉丝团不满度直彪,什么希望我们都会好起来,影射的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吃的无非就是一波卖惨人设。   粉丝团的人本想顶着被喷的压力去回怼,被一直坚守到现在的团长‘萧声阵阵’阻止了。   “别去,好不容易平静下去,季大现在最需要的是冷置话题,别给黑粉机会。”   经历大量脱粉回踩事件,现在无比团结的粉丝团团员只好憋着吐血的劲儿去扒拉猫儿照片,而萧声阵阵却接到了一条奇怪的加好友提示。   ‘让我进团,我有季清萧的消息和规划!’——署名是季大腿部挂件,萧声阵阵疑惑地接受了对方的好友请求。   白依依借到《天下》试镜的消息在网上疯传,她的粉丝团里现在有不少曾经是季清萧的粉,在爆出季清萧暴力倾向的时候,带着怜悯和同情跑来支持白依依,对于所有的质疑,个个显示出了十足的维护姿态。   可以说,白依依吃到了季清萧被打入崖底后的所有好处。   翌日,季清萧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怎么在《天下》的试镜名单上?”   齐晔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地惊奇,句尾透着一丝兴奋。   “什么名单?”   季清萧懵了,《天下》他在出事之前就有耳闻,现在根本不是他可能去的IP。   “你在《天下》的试镜名单里,我刚拿到的,你不知道么?”   季清萧的反问让齐晔生出这事儿不简单的感觉。混迹娱乐圈将近二十年,齐晔一眼就看出这事儿背后有人。   至于是敌是友,凭借现在的消息,齐晔还未知。   挂了电话,季清萧思索了一会,没能得出是谁在背后运作的结果,以他现在的情况和名声,但凡想吃粉丝效应的片子是绝对不会想和他沾边的。   想不出来就不想,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合约在身,作为一个自由人,已无需再去深究背后的利益牵扯了,但若是给他一个机会,也别怪他重新站到人前。   面对试镜名单里的机会性,最恐慌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白依依。   凭借成娱大少的关系,她也拿到了这份最新的角色试镜表,看到季清萧的名字出现在《天下》原著角色金陵候下方备选试镜中,她睁着眼睛反复确认了数十次。   白依依是抖着手放下这份名单的。   她忌讳季清萧东山再起,十分,非常,极度。   并不是因为害怕来自对方报复的可能,在那件事情上,她可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毕竟她只是将一杯白酒兑了水而已,喝下去的是季清萧,撞了人的也是季清萧,不管怎么调查,怎么存疑,她都有一百种办法脱身。   她的忌讳源于一种更隐秘的爱欲。   即便背叛季清萧,她爱季清萧的脸,更爱季清萧的身体,每每和成娱大少在一起,她就越发能体会到两者之间的差距,也越发得陇望蜀,在心底将两人做比较。   无论多少次,在爱欲方面,季清萧始终霸在顶端,深夜无人,她甚至无比思念和季清萧在一起的日子。   白依依不能忍耐季清萧再次回到自己的视野,她害怕那用金钱堆砌出来的快感,压抑不住隐秘的爱意与欲念,最终变成深夜中的空虚。   这等于在嘲讽她,你选了多么愚蠢的一条路。   只有季清萧堕入底层,永远爬不上来,才能证明她是正确的,明智的!她爱季清萧的脸和身子,也爱成娱少爷的钱,如果不能一起获得,那就要毁了季清萧。   这场名单小风波之后没几天,季清萧的酗酒撞人事件再次被送上热搜,显然不打算放过日渐淡下去的话题。   季清萧并不在乎这些来自曾经的攻歼。   但陈仲在乎。   因为《路口》正式发行上映了。   发行期的宣传片中,那个摘下眼镜,漂亮的桃花眼带着匍匐在黑暗中的凶兽望向镜头那一幕,惊艳了所有人。   最先察觉不对劲的是粉丝团,就算季清萧化成灰,这标志性的桃花眼粉丝也能一眼认出来。   “这,这不会是…”   “啊啊啊啊啊!不会吧!我开始激动了!”   “他没退圈,他没走,他还在拍戏啊啊!”   “姐妹们冲啊!”   粉丝团兴奋之余,个个在团长的指挥下守口如瓶,对外没有丝毫动静,对内却疯狂预购。   影片的发行在暑期档之前的淡季,没有什么大成本制作,预告效果出乎预期得好之后,《路口》的发行公司光华影业便安排起了影院排片会谈。   光华影业在业内属于第二梯队的娱乐公司,虽然没什么爆片,旗下艺人也多二线,但胜在他们的老总戚华光是个极为沉稳的人,与陈仲是老交情,十分喜欢陈仲的成名之作,多年来一直对陈仲导演的片子多有支持。   光华影业本身只是戚华光的兴起之作,在他名下最大的地产企业——华光集团,才是真正的吸金怪物。也因此光华影业得以萌荫,位处第二梯队,倒也不愁资金。   商谈的结果就是上调的排片率。   于是这部总成本3000万的小制作,在上映三天后,变成了上半年口碑爆发的主角,第四天开始发力,直冲破亿。   作者有话要说:  50章小里程纪念!还有人在看么哈哈哈哈? 第51章 、喵喵喵喵喵8   光华的高层嗅到了这股风向,?开始投入更多的宣发,那些为了交差的品牌们也跟打了鸡血一样,开始买通各类媒体通稿。   一篇又一篇媒体稿件发出来,?为《路口》冠上了黑马的美名,?不少影评中,都开始分析片中的角色,以谷青的分析最为热门,?但影片的宣发甚至演员表都找不到谷青的饰演人是谁。   直到一张谷青的单人宣传剧照印在了8亿票房突破的海报上。   眼尖的人终于认出了,这是沉寂了半年的季清萧,?消息一出,?网上的话题瞬间爆发了,白依依买的水军和影片投资方买的通稿对撕了起来,?一面是抓着季清萧的醉驾撞人不放,?批评不该让劣迹艺人再度回到荧幕,而投资方以季清萧的演技以及没有案底为由,呼吁大家享受片中艺人的表现就好。   投资方的资金显然更加充足,?白依依是自掏腰包买的黑稿,显然耗不过投资方,还免费在网上掀起了空前热度,?一时间,?路人都惊奇差点没认出来这是季清萧,?没看的人带着好奇进了影院,看过的人带着惊讶开始二刷。   《路口》最终的票房为13亿。成为当年第一部 十亿级别的影片,陈仲在高层庆功宴上笑成了一朵老菊花,时隔十多年,他再次成为了风浪口上的导演之一。   季清萧一直没出来说一句话,只安心每天给猫儿拍各种美照,?最近他迷上了做饭和各种宠物装扮,前者得到了云悠的大力支持,后者遭到了对方疯狂压制。   所有的猫咪衣物都被云悠举着爪子当着季清萧的面撕成了碎片,那明晃晃的爪子仿佛是一句警告。   你当老子是谁?   季清萧咽了口口水,他差点忘记了,自家猫儿是能手撕厉鬼的主儿。   叹息地扔了网上买来的宠物衣服,季影帝还不忘拍照发了个动态。   ‘我家悠悠不肯穿...难过.JPG’   确认了这是季清萧新号的粉丝团无语了,我追的明星沉迷养猫怎么办?   白依依又发了一条动态,是一张之前她指认季清萧有暴力倾向的手臂乌青图,并配文‘有的伤疤就算好了,心里也过不去。’   这条动态已经明晃晃直指季清萧了,《路口》中的谷青让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只凭借一个三流剧组中一个根本没多少戏份的角色,季清萧就回到了大众视线中,并一路杀下13亿票房,证明了自己的商业价值之高。   和当时成娱大少安排的计划不同,这次是白依依单方面的挑衅。   这个动态起到的效果大出白依依的预期,在她预期中,粉丝和路人都会站出来刷一波安慰,然后继续骂季清萧才对。   但这次,她的粉丝内部首先就开始内讧,一部分铁粉不出所料开始骂季清萧,另一部分原本是季清萧的粉丝却本能觉得有些不满的情绪。   白依依三条动态两条都是在含沙射影季清萧暴力对待自己,继而卖惨的操作,逐渐显示出一股祥林嫂的微妙烦人感来。   这令原本是季清萧粉丝的人升起一种对号入座般的不满,白依依不停隐射季清萧,是不是也半是对他们说的?   季清萧的账号都没了,谷青的宣传甚至连演员表都没列他的名字,白依依的动态就像一个明知对方不会还手,还死命去踩对方的人一样。   反而显得季清萧有些可怜。   很快,忠诚度本就很低的墙头草型粉丝就曝出了不满的发言。   “没完没了了是吧?是发给我们这群原季影帝粉丝看的么?有意思么?”   这条评论很快冲上了热评第一,评论区变成了修罗场。   云悠趁季清萧不注意,偷偷看起了电脑上的这场大戏,心里冷笑一声,这个白依依可真绝,已经踩着季清萧的一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给别人半点活路不说,甚至还要摁死别人的挣扎。   自私至极。   云悠溜出门,在没人的小巷子里,召出了一个鬼魂,这鬼魂生前就是个家暴男,妻离子散,把自己活活灌死在家,等人发现他的时候,已经烂得黄水流了一地,无人收尸,当地居委会草草火化了,死后不得超生,就在这里徘徊。   给鬼魂下了个寻找并跟随成娱大少的命令,云悠恶劣一笑。   白依依不是成天把季清萧暴力对她挂在嘴边么,那就尝一尝真正的暴力如何?   白依依给自己挖了个舆论坑,她的团队暗地里骂对方没脑子,偏偏选在季清萧电影口碑正佳的时候选择阴阳怪气,为了处理粉丝情绪,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季清萧却看起了市中心的小套房,他的分红协议生效了,即便1%不到的分红,13亿票房也分到了将近1000万,扣掉七七八八的税务,这笔钱足够他在最繁华的地方买入一套高档小居室了。   然而他没能买入,因为光华影业的老总戚华光给了他一通电话,和戚华光一起找来的,还有《天下》剧组的电话。   剧组是来约季清萧的试镜时间的,而戚华光是和他商谈签约光华影业的意向,带着合同上门却是齐晔。   齐晔一进门就看到舒舒服服窝在老旧灯芯绒沙发里的黑猫,听见有人走进来,猫儿睁开眼,朝来人看了过去。   好漂亮的眼睛。齐晔心中感叹,又朝四周打量,步入这栋旧居民楼的时候,他就有些意料,但没想到内里的环境更加糟糕。   他不知道季清萧是怎么熬下来的,半年前,他还住在高档复式大平层里,现在,这间出租屋恐怕连那时候的卫浴间都比不上。   重重叹了口气,齐晔率先开了口。   “虽然想说一句苦了你了,但现在的你不需要这句话。”   说罢将两份合同摊在了桌上,掏出了一支钢笔。   “把这两份合同签了,你就能跟着我去《天下》。”   季清萧端上一杯水,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齐哥,怎么是你来找我?”   齐晔揉了揉头发,最近的事变令他秃了不少。   “你齐哥被成娱踢出来了,现在在光华。”   季清萧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齐晔在成娱干了二十多年,不可能无缘无故被踢出去,要知道这可是金牌经纪人之一,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帮了自己的事情被发现了。   “那你怎么去的光华?想要你的经纪公司应该很多。”   齐晔潇洒一笑。   “光华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刚刚还有些凝重的氛围瞬间破功,季清萧微微笑起来,看来齐晔去光华有些缘由,但对方不说,他也不准备深究。   仔细看了看光华的合同,季清萧突然有些理解齐晔的这句话了。   这份合同比他当年在成娱的时候好太多了。   选剧本和广告代言的自主权,还有分成,这是一份自由度极高的合同。   “光华想推你一把,抓牢了!戚华光可是个狠角色,成野也得避一避,懂么?”   齐晔喝了一口水,幽幽说道,成野就是成娱的大少,投资眼光极差,玩女星,还爱用公司的资源来成全自己的喜好,甚至毁了自己亲手带出来的王牌,齐晔早就生了隔阂,只是在成娱多年,他对这家公司有些感情。   直到成娱自己把他踢出了局。   季清萧毫不犹豫签了字。   所有的机会,他都会一丝不漏地抓住,只要能爬上去。   齐晔的办事效率老练且效率奇高,第二天一大早,一辆高档保姆车就停在了破旧的居民楼下,引得居民频频瞩目。   季清萧十分习惯这些,抱着自家猫儿就上了保姆车。   “先去《天下》试镜,这猫要不找个宠物医院寄放?”   说罢惊奇地看着对方的黑猫极为乖巧地窝在季清萧膝盖上,这猫跟训练过一样,半点不闹腾。   “不,我去哪,猫去哪。”   季清萧将猫儿抱到胸前,低头亲了亲对方的头顶。齐晔点了点头,允了,既然季清萧需要这只猫,那他就确保这只猫能上天下海地跟着对方。   《天下》的试镜竞争十分激烈,季清萧一进门,就看到一溜的明星和经纪人在等候区,有的已经换了人物服饰,有的还在看台本。   其中不乏许多当红明星,流量也好,实力派也好,十分齐全,个个都老老实实地等着里面导演组的传话,没人敢耍脾气。   抱着黑猫的季清萧瞬间成了全场焦点。   和陈仲片场的议论声不同,人们扫了几眼,又迅速低下头继续钻研角色,季清萧身上的舆论对他们诠释角色没有任何半点帮助,无论是出于利益考虑,还是明星素养,在座都是业内TOP层级的人。   哦豁!好多帅哥!   云悠跳下季清萧的怀抱,一路欣赏过去,有爱猫人士兴奋地想来撩猫,被经纪人一剧本拍在头上。   已经敲定女二位置的白依依并没有出现在试镜场,女一男一的竞争则放在了别的日子,因此在场的人主要都是竞争几个关键男性角色而来。   除去剧本男主的好兄弟男二号,金陵候的竞争压力最大。这个角色当年在书中一登场就引发了不小的议论,为人奸邪若妖,行恶事,却以恶除恶,加上复杂的人物背景,和作者描绘出的遗世独立的神貌,在故事逐渐展开后,被书友评为十大最让人恨不起来的反派。   “季哥——!”   一声尾音拉得老长的招呼传来,云悠觉得眼前黑影一闪,穿着黑色麻布袍的秦懿就挂到了季清萧的腿上。   云悠露出咦惹的表情。   秦懿的经纪人冲上去把人拉起来,季清萧这才看清来人。   “秦懿?你来试镜...”   黑色麻布袍,已经看完原著的季清萧一下就认出了角色服,是金陵候的势力角色。   麻衣染血,黑不见红。这是原著对金陵候的势力,麻衣生的一句话描写,只一句话,将这个势力朴素却血腥的特征形容了出来。   “季哥放心!我一定拿下行云这个角色!”   云悠闭上了猫眼,行云是金陵候的贴身死忠,最后为了金陵候坦然赴死,是金陵候这个角色魅力的一个侧面体现。   秦懿这话一出,好像认定了季清萧能拿下金陵候一样,引得四周传来阵阵不满的视线。   秦懿的经纪人默默将人强行拉走,心累,想辞职,自家的明星追星该怎么办?   季清萧有些忍俊不禁,跟着齐晔走进了准备室。 第52章 、喵喵喵喵喵9   准备室里,?剧组直接请来了目前风头正盛的造型师团队坐镇,力求在选角阶段,就能在外形上判断是否贴近原著。   云悠再次见识到了造型师的神来技能。   原著金陵候虽贵为王族,?但总穿着一身粗布黑衫,?爱执一把破烂纸扇,那纸扇的纸面都破了好些洞,一面白净如新,?一面用苍蝇小字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人名。   每除去一个人名,金陵候就会从纸扇上撕下那一小块,?纸扇破洞越大,?说明死的人越多。   偏生其人气质出尘,缥缈如谪仙。   要把这一身破烂的装束,?穿出如仙公子的感觉,?光是这一点就筛下去不少气质不到位的奶油小生们。   前面有人一换上这身装束,连导演组的门都没进,就垂头丧气离开了。   季清萧换了粗布黑衫,?那黑衫松松贴在身上,对襟前胸露出一小片肌肤和线条极为漂亮的喉结,在黑色的衬托下,?透出一股莹白的光泽,?有一种不容亵渎,?却又在诱惑着旁人的意味。   造型师吞了吞不存在的口水,口干舌燥地开始为季清萧改变发型。   等到木簪一束黑色长发,身着粗布黑衫的季清萧站起来,造型师团队已经彻底沦陷了。   云悠觉得面上有些发热,明明是简单到破烂的装束,季清萧就是穿出了致命的诱惑力,?等对方过来作势要抱她,云悠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季清萧一愣,以为猫儿没认出自己,一把抓住云悠,贴上自己锁骨间那片极具诱惑力的肌肤,用下巴蹭了蹭对方的头顶。   “悠悠,是我啊。”   说罢,又低头亲了亲猫儿的耳朵,云悠瞬间觉得自己晕乎乎得。   “咪呜~!”   这声猫叫如拉了丝的蜜糖,带着云悠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撒娇意味。   季清萧扬起嘴角,旁边的造型师看傻了,这一笑为整个造型染上了缕缕温和之意,一瞬间有种黑衣羽化的错觉。   造型师团队是一脸傻笑着把一人一猫送出门的。   齐晔把人送到之后,就去试镜间和剧组人员以及导演编剧等人打招呼,也算是提前为自家艺人热场。   这是普通经纪人和资深之间的差异。   几人正在寒暄,导演詹情是业内极负盛名的女导演,以眼光毒辣,镜头语言极其细腻,灯光与画面掌控堪称业界巅峰为特色,同时也是出了名的苛刻。   门外施施然走进来那抱着猫儿的黑衫男子,远山平眉,薄唇微抿,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轻轻抚摸臂膀间的猫儿,神色极为远淡,仿佛只是路过尘世的妖异。   试镜间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不由自主地看向走进来的黑衫男子,在那远淡之下,有种致命的吸引。   齐晔泛起一丝骄傲的笑容。   在诠释角色形象上,季清萧从未令人失望过,他懂得如何藏起自己的外貌优势,变成一个农人,也懂得如何释放自己天生的优势,将那些迷离的形容词化为实质,呈现于人前。   他是一块天生的瑰丽宝石,只需要一点点光,就能折射绚目多变的美丽。   试镜很快就结束了,苛刻如詹情,也无法对季清萧的金陵候摇头说不,他太接近原著了,简直像从书里走出来一般,当一个演员贴近角色到这个地步时,剧组没有理由拒绝。   白依依拿到饰演名单时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但看到季清萧的名字出现在金陵候的后面,她还是烦躁地咬住了自己的指甲盖。   接着就去找成野,希望对方从中作梗,将季清萧换掉。   当晚,她遇到了自己一生从未经历的屈辱感与恐惧感。   成野最近很焦躁,这种焦躁毫无缘由,是一种对所有事物都感到愤怒的诡异情绪,良好的教育和优越的生活条件让他有余地去控制这莫名出现的焦躁感。   但压抑并没有什么用,他想要发泄,却不知如何去发泄出来。   直到白依依喋喋不休地在他耳边说着季清萧如何如何,她又想要怎样怎样。老实说,这女人他已经腻了,娇俏的外表是现在十分吃得开的类型,也就意味着大部分女星为了迎合大众都会选择这样的扮相,加上白依依在床上实在不能说有意思,他可不傻,对方数次走神,不知在想什么。   只要成野想,他能立刻找来十个比白依依更好更纯更有情趣的女人。   第一个巴掌挥出去的时候,清脆的声音,女人传来的尖叫,和他手掌上微微的刺痛感,形成一种美妙的体验。   身体里的焦躁感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升起一种爽到极点的情绪,这情绪甚至演变成了一种异样的兽欲,瞬间占领了成野的心智。   习惯于要什么得到什么的成娱大少不需要忍耐,更不需要判断自己所作所为对还是不对,因为身后永远有钱和权帮他大开绿灯。   成野露出一个怪异又狰狞的笑容,骑到白依依身上,一边用巴掌招呼对方的头部,一边撕开了对方的衣服。   无人看见,成野的背后趴着一个兴奋异常的鬼魂。   正式签下《天下》剧组的合同后,距离开机还有小半月,季清萧这才有空为他和猫儿选定新住所。   齐晔为他谈下了相当丰厚的待遇,已经相当接近他巅峰时期的片酬。拿到合约预支款后,没了极端偏爱奢侈品的白依依,季清萧有了充沛的现金。   云悠饶有兴趣地看着设计册上的房屋,季清萧手上的钱不足以买下什么豪华别墅,但一个百来平的小平层不是问题。   “悠悠喜欢哪一间?”   季清萧捏了捏猫儿的耳朵,已经习惯这些亲昵动作的云悠并没用爪子招呼他,而是用肉球拍了拍一个复式结构的高档公寓。   这间公寓是专门为单身有钱的群体设计的,层高是普通户型的三倍,占地面积虽然只有80㎡,但每层都是一户式复式结构,对于空间大小需求不高,更需要清净的单身人士来说十分理想。   猫奴季影帝在工作人员愣怔的目光下敲定了自家猫儿选的新居。   事实证明,云悠的眼光相当好。   实际房型比画面看起来还要用心,复式结构带来的充沛光照和通风,小花园式的错层小露台,这是个虽然不大,但处处用心的居所。   一人一猫从老小破的出租屋里搬出来,住进了新居。   云悠最开心的事情,有钱了,终于不用省水费和季清萧一起洗澡了!看看这个宠物专用小浴缸,看看这宠物高档洗浴用品,她就要有快乐的私猫沐浴时间了!   等季清萧再找个女朋友,最好是温柔美丽小姐姐,给她洗刷刷,岂不美滋滋!   云悠相信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到了晚间,云悠就想收回这句话。   “喵嗷嗷嗷嗷!”   猫儿龇着牙极其不满地警告正在脱衣服的季影帝。   为什么不给她的小浴缸放水搓澡,又把她带到大浴缸来了!为什么她的高档洗浴用品在这里!   “乖~悠悠你单独泡澡有危险!”   “喵嗷!”   老子有个锤子危险!云悠亮出了自己的爪子。   季清萧露出一个堪称温柔软糯的笑容,桃花眼里泛着湿漉漉的水汽,仿佛阳光下的湖面波光。   “别气了,陪陪我吧,一个人洗澡好寂寞的。”   说罢亲了亲猫儿的面颊。   云悠晕乎乎地收了爪子,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泡在水里了,她才反应过来。   季大影帝刚才好像在对着一只猫撒娇?再说了,一个人洗澡怎么就寂寞了?   季清萧笑眯眯裸着身子凑过来想亲亲猫儿支棱着的耳朵,被猫儿一爪子拍在唇上。   起开!男人!是老子太纵容你了么?   ...   白依依是哭着给经纪人打的电话,已经是半夜2点了,成野终于累了,她一分钟也不想呆在这个魔鬼身边,爬下床,偷偷去了客厅打电话。   经纪人诧异地看着白依依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淤血肿起来的脸。第一反应不是白依依怎么会挨打,而是还有半个月《天下》开机,这脸绝不能有事!当晚就带人去了医院,一边安慰白依依,一边警告医院不得外传。   半个月时间很快过去,《天下》剧组所有的演员在开机这一天聚集到齐,办了个隆重的开机仪式。   云悠看到了数十辆豪华保姆车,《天下》最终的定角,堪称阵容浩大。有戏份不多的当红流量,有挑大梁的实力派,有多年经验的老戏骨,云悠甚至看到了《路口》中饰演的村支书的那位老演员。   “季哥——!”   这拉得老长尾音的声音云悠认识。   果然,这回穿了一身潮牌的秦懿依然一路冲过来,抱住了季清萧的大腿。   看来对方还真的拿下了行云这个角色。   这声招呼引来其他人的瞩目,堪堪恢复过来的白依依就在此时看到了他——自己亲手推下悬崖的季清萧。   对方穿得十分简单,一件黑色薄衫,一件开衫深灰休闲风衣,走动间会露出线条极为漂亮的窄腰,修长的腿,白皙到有些盈透,青筋分明的手指。   半年多不见,对方依旧是那个神颜尤物。   甚至怀里抱着一只猫儿,整个人有一种慵懒的温柔感。   这个男人她曾经拥有过,只不过,她亲自推走了。看着季清萧,白依依想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心底遏制不住地涌上一股委屈。   云悠一抬眼,就看见站在主角阵容里,不远处的白依依,正用一种委屈又可怜至极的表情望着季清萧。 第53章 、喵喵喵喵喵10   这目光过于焦灼,?不仅季清萧本人察觉到了,连周围的人也都看出点什么。   在外人看来,这个场合就十分值得八卦了,?—个是跳出来指摘自己的前女友,?—个是伤害过自己的前男友,两人在同—部戏里,不亚于火星撞地球。   然而季清萧只是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淡漠地朝拍摄场地走去。   见季清萧看都没看自己—眼,白依依脸色—白,?带着戚色低下了头。旁边的女—,?得过两界视后,人称电视剧—姐的宁书瑶露出—脸似笑非笑地表情,?她在娱乐圈混迹多年,?要是不知道白依依什么心态,她可算白混了。   这女人典型得了便宜卖乖,季清萧当初也算瞎了眼,?两人都谈婚论嫁了,白依依也能—脚把人往死里踩,转头爬上成娱少爷的床。   现在见季清萧又有搞头了,?便又想两边都吃。   剧组选角十分严格,?唯有白依依是靠成娱的关系走后门进来的,?—来就拿女二,这—点,许多女角色都有些不满。   开机仪式之后就是正式的开拍。   第—天,白依依就开启了拖后腿的状态,成野带给她的伤害冲击力过大,这半个月来,?如—个现实噩梦笼罩着她,加上对季清萧的在意,整个人始终飘在—股愁容里,入不了戏。   “白依依,你行不行?你苦着个脸干什么?看剧本没有?女二是什么性格揣摩过了么?你给我看这种东西?!”   詹情毫不客气地叉起腰开口—顿训斥,对于不到位的演员,她向来没什么好脸色。这里可不是新人磨炼演技的片场,这里是群英厮杀进来的修罗场!   听了这话,白依依愁眉更甚,甚至忍不住垂起了眼泪。   “滚下去!情绪调整不好别到我跟前来!换别的序幕!”   詹情的毫不留情给白依依好个没脸,第—天是剧组演员到场最齐的时候,相当于全组人看了个笑话。   “金陵候的戏提上来。”   詹情对于白依依第—天就拖后腿的表现十分不满,第—天的戏份无疑有奠定表演水准的成分,如果因为白依依的表现,认为只要表现得比这个好就行,那是詹情最不想看到的。   她需要—场高水准的戏,来告诉所有人,给我把戏带到那个质量去。   季清萧的事情她听说过,白依依攀上成娱大少的事情她更是清楚,这里面指不定有什么猫腻也说不准。   除开这些事端,季清萧作为演员的实力,是无可批判的。   季清萧迅速被人拉去了化妆间。   云悠则找了个詹情旁边的小杌子,趴在上面和詹情—块儿看起了演员们的现场。   詹情转头就看见—只黑色的猫儿,睁着宝石般的猫眼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她—眼就认出这是季清萧的猫,剧组也就季清萧带了—只猫来,见这猫儿乖巧得很,詹情阻止了场务想把猫赶走的动作。   这个举动引来猫儿—声愉悦地“喵呜!”。   云悠还是头—次见到演戏和季清萧不相上下的人,宁书瑶饰演的女—是个武力值极高的角色,和男主—武—文,形成小说主角的相性互补。   宁书瑶第—场就是打戏,—身黑色劲装,架势该漂亮时漂亮,该发力时发力,韧劲十足,—看就是练过的。   这场女主出场的关键打戏顺利结束,宁书瑶下场时,周围的人纷纷上前祝贺了—番。下—幕就是金陵候和女主第—次相遇的戏份。   詹情的目光思索着朝云悠看了过来。   云悠感到—丝不妙。   果然,只见詹情—声令下。   “和季清萧去说—声,他的第—场改成巷子里喂猫。”   云悠:...........?   现场编剧眼前—亮,埋头就现场改起了剧本。   不多时,—份修改了出场小段情节的剧本就被送到了还在上妆的季清萧手里。   场外的演员纷纷皱起了眉,还带临时改剧本的么?喂猫?金陵候那种角色喂猫?想象不出来!这不毁原著么?要是自己也被临时改剧本怎么办?   “导演,没准备猫...”   场务小声说。   “喏!”   詹情指着云悠不客气地说。   喵了个喵喵喵!云悠心底骂起了脏话。   等季清萧准备完毕出来的时候,云悠已经被人带进场景巷子里原地待命了,连喂猫的小鱼干都已经采买到位,可见剧组效率之高。   白依依正在场外抹着泪,周围没人上前安慰她,都聚集在宁书瑶身边和对方探讨角色的反应等等,这里是用实力说话的地方,控制不住个人情绪这种事情,倒显得白依依作为演员非常不成熟。   —抹黑衣翻诀,木簪散发,手执破旧折扇的金陵候走入场内。   白依依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季清萧,两人还在—起的时候,她就从来没探过班,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并不关心季清萧是个怎样的演员,她只在乎对方能拿回多少片酬。   这是她第—次见到片场上的季清萧。   周围人都停了话语声,詹情也极为满意镜头下的效果。   “书瑶,准备!”   詹情招呼女—就位,这段戏是女—追—个杀了人的麻衣生跑进街边小巷中,在小巷中遇见了金陵候的场景。   也是金陵候在原著中的第—次登场。   季清萧目不斜视地走到云悠面前,他的镜头是直接从蹲身喂猫开始的。   云悠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抬头看向垂着眼眸酝酿情绪的季清萧,过—会儿,这个人就会变成金陵候,谪仙公子,杀人如麻。   “金陵候第—幕,开始——”   场务打了板子,云悠面前的季清萧整个气质却没起什么变化,和在家里喂自己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两样。   云悠疑惑了,怎么回事?季清萧竟然没能投入角色?   只见对方露出—抹堪称惬意的笑容,桃花眼流光潋滟,出尘气质多了—份温柔,将小鱼干捧在手心,递到猫儿面前。   云悠瞧了瞧对方,自然地就着手心啃起了小鱼干。   女—天入水就在这时闯入了这个偏僻的小巷子。   天入水—愣,她—路追着恶名昭著的麻衣生跑进这里,面前却是—个穿得破旧粗布黑衫的男子,蹲在地上喂着猫儿。   走得近了,天入水才发现,这男子的侧脸极为清隽,对着—只猫儿如此温柔,想来也是个温和之人。   “这位兄台,可见着—个黑布麻衣的人?”   天入水带着许些亲近的意味问道。   对面的男子没有出声,耐心等猫儿吃完手上的食物,这才垂着眼眸站起身来。   这—起身,天入水就愣住了,对方的气质在这—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温柔的气息悉数消弭,泛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特别是那双桃花眼,方才还盛着万千潋滟的眸子,在抬眼看过来这—刹那,宛如春江封冰,嘴角还带着许些笑意,但那眸那气息,都极为远淡。   “不曾。”   温和中透着冷淡的声线响起,将天入水从思索中拉了回来。   天入水起了疑心,自己劲装短刀,普通人皆想避让,这人却冷清清地半点不怵。   这么想着,天入水二话不说,拔刀试探性地朝对方攻了过去,那人却连躲也不躲,天入水—惊,刀身—侧,堪堪划过对方的前襟,锋利的刀刃瞬间切开了对方的衣襟,在那白莹的肌肤上留下—道细细的口子。   —丝血迹泛了出来,男子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淡漠,半阖着桃花眼,薄唇微抿。   玉肌血珠儿,加上破布衣衫还被划开了口子,宛如美人受难,无端带出—丝楚楚的意味。   “你怎么不躲?”   天入水这下气恼难当,收了刀刃,气自己行事鲁莽,恼对方不躲不避。   “不知在下如何得罪了姑娘。”   这话更是让天入水愧疚起来,抓耳挠腮,—时不知该怎么补偿眼前这玉仙公子似的男子。最终,只好将全身上下的银钱连同荷包—起塞进了对方手里。   “对不住!去换身衣衫吧!”   说罢,天入水也不敢瞧对方的眼睛,转身跑了。   金陵候拿着银钱荷包站了—会儿,—名麻衣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主子,行山伤的很重,被这天入水捅中了要害。”   金陵候闻言,垂了眼眸,毫不在意地将手中的荷包银钱扔到地上,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   “那就让他死。”   话语如深潭寒石,砸得人心间发凉,神色却始终风轻云淡,如仙如邪。   “咔——!非常棒!”   詹情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季清萧这番气场的变化拿捏得实在精准,令人对这个角色生出欲窥究竟的念头。   “休息—下!男主苏子檀第—幕准备!行云第—幕准备!”   预告了接下来的两幕,詹情准备让所有的重点角色都在今天上—遍,有了宁书瑶和季清萧的珠玉在前,现在演员都鼓着劲儿的时候最好推进。   云悠兴奋地扒拉起季清萧的衣角,这副我见犹怜的玉仙公子模样她喜欢!   季清萧缓了缓神,低头就见猫儿正“咪呜呜~”撒娇般地扒拉自己,好像在要抱抱—样。   心底—软,季影帝就将猫儿抱进怀里,猫儿却主动贴上前,亲昵地碰了碰自己的薄唇,季清萧温柔—笑,回了个亲亲。   —人—猫朝场外走去。   宁书瑶刚想迎上去,想和对方讨论—下天入水金陵候之间接下来的—些角色心理变化。   —道黑影闪过,刚走出场的季清萧腿部就多了个挂件。   “季哥,教教我吧啊啊啊!我也想跟你—样!”   秦懿穿着黑布麻衣,这番飞身扑腿的动作将麻衣生行云的形象毁了个干净。   哪来的活宝憨憨!众人心想。   看着周围围了—圈人的季清萧,白依依眼中泛起浓浓的痴态,金陵候过于惊艳绝伦,令她心底的爱欲翻腾,此时此刻,她完全忘记了成野,忘记了那些纵享物欲的挥霍。   只有季清萧!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办我太喜欢写人猫互动了,都不想让女主当人了! 第54章 、喵喵喵喵喵11   “想想你最大的优势,?原著的行云是一段文字,你的行云才是活的。”   看着秦懿小狗般的眼神,季清萧耐心地提点了一番,?秦懿眼神一亮,?他的优势?他的优势是什么?   见对方一脸坐等下文的神情,季清萧额头青筋隐现。   “行云虽然是金陵候的附属,但首先,?他也只是个少年罢了。”   秦懿终于明白过来。   接下来的行云登场,给了詹情和其他演员一个极大的惊喜。   和其他麻衣生一样,?行云的登场不过是某个主演角色的附带过场,?最多多一些镜头罢了,但在季清萧提点下,?秦懿的行云,?初登场便是一股天然的少年姿态。   神貌天真无邪,目光清澈,除了那一身黑衣麻布,?半点麻衣生的戾气也无,就是这样的麻衣生行云,在镜头下十分抢眼,?给行云的人物注入了原著中没有的少年英迈之气。   身为多部大热剧作的导演,?詹情很清楚这样的设定,?将为后续的人物带来怎样的变化。行云在前期越是深入人心,越是这副无邪的模样惹人喜爱,他的死亡就会越令人心碎,对于这样一个少年不惜一切去守护的金陵候,侧面的烘托人物魅力也就越有说服力。   第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大部分角色的初登场都顺利完成,?有季清萧这样精准拿捏的,也有秦懿这样自己为角色注入新诠释的。   只有一个人除外。   直到晚上8点,白依依的第一场依然没能得到詹情的一句通过。   “白依依,演不出来你就跟我在这儿耗着!”   对于詹情来说,熬夜通宵拍片都是家常便饭,为了得到高质量的场景,赶上清晨第一缕阳光,或是为了傍晚那几十分钟的霞光,她都熬得住。   但白依依不行,比起熬夜通宵,周围的压力更加让她崩溃。   女二的角色本是个活泼娇俏的少女,这和白依依原本的路子也十分接近,但现在的她,心中欲望太多,根本没办法表现出少女的纯洁与欢腾。   甚至那双镜头下的眼睛,也都充斥着浑浊的欲念色彩。   白依依煎熬无比的时候,季清萧已经带着猫儿回了住所。季影帝日渐有大厨风范,香煎小鱼排做的脆酥里嫩,但云悠还记得白依依苍蝇叮上蛋一样的眼神,那女人只要季清萧出现在她周围,目光就粘在季清萧身上。   大有想吃回头草的暗示。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片场,季清萧刚下保姆车,白依依就顶着一脸憔悴的神态,病恹恹可怜兮兮地走了过来。   “清萧,我,我给你带了早点,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一些?”   语气婉约楚楚。   还没等季清萧开口,趴在对方臂膀里的猫儿一个跃身扑挥,就将白依依手里的食品袋挠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汤包煎蛋滚了一地。   “啊!死猫!”   白依依瞬间换上了一张愠怒的脸,下意识作势就要给蹲在地上恶劣地挠了挠耳朵的猫儿来一脚。   “你想干什么!”   季清萧沉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这猫弄洒了我给你的早点!”   白依依显然不明白这只猫儿对于季清萧的意义,她不曾见过对方颓靡的模样,也不曾见过对方空洞的双眼,只知道对方又以惊艳众人的姿态回到了她的眼前。   云悠眯了眯猫眼,想给眼前的女人来一爪子,决定了,以后不光要弄洒对方的早点,午点,晚点,宵夜点都给你洒了!   季清萧俯身把猫儿抱回胸前,顺了顺猫儿的毛。   “离我的猫远一点。”   任何人不能碰他的猫儿,这是他的底线,他或许喜欢过白依依,甚至想和对方组建一个家,但那种感觉现在恍如隔世,他记不起一丝一毫的往日甜蜜,白依依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晦暗。   说罢季清萧就越过对方,没留下一个眼神。   白依依咬着下唇,她不信季清萧会这样对她。   对方擦肩而过,白依依泪目盈盈地望过去,却只看到那只黑猫蹲在季清萧肩头,龇了龇牙,露出一个十分鄙夷的表情。   这该死的猫!竟敢看不起她?   有人看见这一幕,不消片刻,整个片场的人就都知道白依依试图和季清萧破镜重圆。   秦懿砸了手里的咖啡。   “什么破镜重圆?我季哥配谁不好配白依依?就白依依那样的?都给成野睡烂了还敢来找我季哥!”   这话是扬着声音说的,半点没给白依依情面,人在现场的白依依脸色煞白,忍了又忍,包着眼泪朝秦懿走了过来。   “秦懿你什么意思?”   见白依依还敢过来一副要跟他理论的样子,秦懿垮着脸就站了起来。   “字面意思啊!你不是跟着成野?你来招惹我季哥干什么?”   秦懿一口一个成野,竟是半点不怵成娱大少的意思。旁边的人逐渐听出了点意思,都传闻秦懿背后有个金主,难不成大有来头?   白依依却是听不出来的。   “我没有...我只是想给清萧带份早点...”   听对方甚至喊起了清萧两个字,秦懿炸了。   “大姐!你要点碧莲不!离我季哥远远地,季哥的早点午点晚点我包了!”   周围传来噗嗤的低笑声,显然被秦懿的这声大姐给整乐了。这低笑声却如同一根细针扎进白依依的心里,戳中了她那暗藏的欲望。   仿佛她的所作所为,就如同这些低低的笑声,嘲弄过后,什么也不是。   事实上,抛开成娱大少的面子,白依依在这群人面前,的确什么也不是,无论是宁书瑶还是其他人,在圈内都颇有累积和人脉,自身也吃着T1的资源,对于白依依这样的人,他们见得很多,见得不多的是,既然狠下心来踩着前任向上爬,你倒是努点力爬啊!   剧内拖后腿,剧外还想吃回头草,也不知这脸是多大。   秦懿现在不能容忍任何试图觊觎自家季影帝的人,特别是眼前的女人!   不得不说,有时候秦懿这样的憨憨还真的很有用。   自这天早上的小风波之后,白依依还真给秦懿防得死死地。一日三餐,白依依都想往季清萧跟前凑,秦懿干脆把自己的房车开进了片场,下场就把季清萧往房车里拉。   看着内里全是高档配置的房车,季清萧犹豫了。   他不认为秦懿这样的咖位能负担得起这种配置起来无上限的豪车。   “现有的资源好好把握,自己成全自己才最重要。”   被季影帝内涵到的秦懿在心底感动哭了,季大真是个好人,这么关心自己的未来!   比起秦懿搞的隔离战略,云悠则又又又一爪子掀了白依依精心准备的茶点,伯爵红茶和马卡龙小甜品洒了一地。最近每天都十分注重自己妆容的白依依娇俏脸蛋瞬间失了色。   “死猫!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自从那天早上之后,这只猫就跟自己杠上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手边有为季清萧准备的东西,这猫立刻就能闻风而动,几下弄烂。   “你要弄死谁?”   透着丝丝寒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白依依一愣,回头就看见穿着粗布黑衫戏服,露出精致锁骨,刚下戏的季清萧,令她心里跳漏了一拍。   得意洋洋的猫儿“喵呜~”一声,往季清萧身上一跳,对方十分熟稔地接住猫儿,兀自转身走了。   “你不喜欢白依依?”   季清萧抱着猫儿,低头以唇亲了亲对方,换来猫儿同样的一个亲亲。   “我也不喜欢,我们离得远远的好不好。”   “喵呜~”   云悠满意了,谁都行,就白依依不行!或许下一次,她能为了什么再一次踩死季清萧。   不过,不等云悠再做些什么,白依依就自己消失了。   她被詹情赶出了《天下》。   一个诠释不了角色的人,剧组不需要,一个诠释不了角色积压进度还在剧组搞男女关系的人,剧组很忌讳!   詹情下令换演员的时候,白依依这时候却搬出了成野,却只换来对方一声嗤笑。   “你把成野他爹搬出来也没用,白依依,我奉劝你一句,最怕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来这里么?”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出名,为了更高的片酬,为了钱!   但成野已经给了她许多钱了,现在她想要别的东西,季清萧的爱。   白依依最终还是离开了剧组,新来的女演员几乎是心存感激进来的,感谢前任不争气!   人一走,剧组的进度就开始顺利起来。季影帝的猫更是直逼剧组团宠,每天蹲在詹情身边一起看演员的表演,越看越敬佩,为了一场山崖上的打戏,做好所有的防护工作之后,宁书瑶在崖边吊了整整半天,直到人被上去那一刻,才崩溃地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小声抽泣起来。   演员也怕啊,怕死了,但是角色不允许,那就不能表现出一点点。   “咪呜~!”   抽抽搭搭的宁书瑶发现季大影帝的猫儿正冲自己安抚地轻咪,还用小爪子挠了挠她的手。肉球绵软的触感,像一个柔软的棉垫,能将人的心包裹进去。   宁书瑶一把抱过猫儿,把脸埋进对方小腹里,感受对方绒毛下,令人平静的呼噜声。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季清萧每次拍完戏都要抱抱亲亲这猫儿了。   治愈了治愈了,她还能再吊五百年!   云悠甩了甩尾巴,这妹子不错,她喜欢,不知道单身不?   季清萧发现自己的猫儿不再只黏着自己了,猫儿还会跑去跟宁书瑶握握爪,会跑去抢秦懿的牛肉,甚至连詹情都开始习惯于猫儿在旁边陪看。   “猫呐?”   这句话已经变成了詹情开拍前的口头禅。   面对这种改变,季清萧却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猫儿是他的,猫儿找到的是他,他才是猫儿独一无二的人,才对。 第55章 、喵喵喵喵喵12   白依依被赶出剧组后,?并没消停,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是她的粉丝,顶替她的女演员遭到了无数谩骂,?甚至编出了不少诸如对方爬导演床的谣言。   直到宁书瑶发了一张图。   那是一张《天下》的现场杀青图,?所有演员穿着戏服的合影,包括导演等工作演员。   ‘大家辛苦了,请期待我们的新剧!另外说一句,?导演是詹情老师哦!’   杀青图引起了一波疯狂转发,迅速冲上了话题榜首。   合照中季清萧那过于清隽的神颜极为耀眼,?生生艳压百来号人,?肩上还蹲着一只黑猫,十分惹眼。   詹情也陆续发出了不少图来回应宁书瑶,?但她的图无关现场,?全是一只黑猫趴在导演凳子上认真看机位屏幕的美照。   ‘请大家关注这部我和猫咪悠悠一起导演的《天下》!’   这条动态迅速引起剧组和业界人的转发和打趣,#《天下》导演是只猫#话题也跟着冲上了话题榜,出现在合照中的明星的粉丝团也纷纷冲进话题点赞。   至于白依依,?没人理她。   原季清萧粉丝才被她的团队公关安抚下来,看着这张剧照,原季清萧粉丝们动摇了,?原本就没什么忠诚度的粉丝开始脱粉,?还没脱粉的也开始试图联系季清萧粉丝团团长萧声阵阵。   “想粉谁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当个散户没人会针对你们,不过想再进团,不好意思,恐怕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情。”   萧声阵阵底气十足地委婉拒绝了。   被拒绝的墙头草粉丝破口大骂,直言粉丝团还剩多少人,不想着收人,?做得起应援么?   骂了半天,却见萧声阵阵打了一句话。   “季大站不缺钱,谢谢。”   这话是真的,自从那名腿部挂件联系上了萧声阵阵,对方几乎一手包了所有的应援资金,不过现在季清萧只在剧组出现,完全没有任何的商业运营,需要应援的,也不过是给《天下》剧组买些点心罢了。   在持续的热度下,片方趁热打铁,很快,《天下》就挤进了暑期热播档,第一个预告片发布了。   宁书瑶英迈的打戏和男主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形成了明快的反差,男主擅计的片段也剪辑得十分有魄力,体现了片方的制作诚意十足。   但反派的出场才为这支预告片带来了念念不忘的魅力。   当干净的少年行云出场,再到他一身黑色麻布袍提着人头的画面,几个画面就将这个角色的复杂一面表现出来。   最后,预告片定格在小巷中,一名麻衣生低头禀报人不行了,镜头中,那黑布衫的谪仙公子缓缓开口,冷淡地说出‘那就让他死。’   “我的妈,是金陵候啊!”   “太神了吧这个金陵候,这是什么神仙!”   季清萧的金陵候只有最后短短五秒的镜头,却被网友们单独剪了下来,颜狗们沸腾了,所到之处皆是舔屏声,毫不意外地冲上了话题第一。   白依依愣怔地看着那五秒的镜头,还没开播,金陵候的话题量就冲上了2亿阅读,《天下》更是突破了20亿热度,剧已经未播先火了。   可以想象,季清萧将凭借这部剧,再次回到第一梯队,只是时间问题了。   “怎么?想你老情人?”   一只手摸上了她的后颈,像一条蛇滑进肌肤间,缓缓缠住她的脖子。   白依依脸色惨白起来,不用回头,她都知道背后是谁,即便丢了《天下》的角色,白依依也不敢去找成野,然而对方却先找上了她。   自上一次将白依依打进医院后,成野像是终于搞清楚那股烦躁感该如何排解一般,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来找白依依。   脖子间的手渐渐收紧,白依依眼珠外突,挣扎起来,成野却异常兴奋,松开了手,紧接着一巴掌扇过去。   噩梦开始了。   经纪人冷漠地看着白依依身上逐渐多起来的青一块紫一块,成野明显已经把对方当做沙包袋,既不再给她资源,也不再给她任何商业运营。   只顺着东家做事的经纪人默默地安抚了一阵之后,就将白依依留在了成野的豪宅中,自己驾车离开了。   需要满足成娱大少的白依依,从艺人角度来说已经半废了,还是把重心放到其他艺人身上吧。   没察觉出经纪人冷漠的白依依挣扎在成野带来的痛苦中,身上的伤好了添,添了好,就像是在践行当日她污蔑季清萧的话语一般,告诉她所谓的暴力究竟是什么意思。   绝对不是她当日在媒体面前露出几处自己撞青的地方那样,巴掌扇下来的时候,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渐渐地,大脑仿佛在逃避一样,思考变得迟钝起来,想不起来要不要报警,想不起来要不要找人,只想找个角落躲起来。   时间默默地进入了夏季。   云悠百无聊赖地甩了甩尾巴,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天下》拍摄杀青后,齐晔拒绝了所有的邀请,没让季清萧去任何商演,连剧组的专题综艺都没让他去。   “等《天下》播出之后再说。”   这是齐晔的原话,云悠却很明白,季清萧虽然因为《路口》洗白了一些,但他仍然没彻底摆脱负面形象,过于频繁的商业活动,会显得他急于捞钱,形象只会跌得更狠。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一部部作品回到大众视野。   季清萧倒是十分乐意,半点意见也没有,又开始了钻研伺候猫主子的大业。   一人一猫一屋,傍晚出去散步,去附近的超市购物,仿佛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   平静的日子在《天下》播出后结束了,不仅仅是金陵候角色大火,随着剧情推进,行云作为黑马杀进了角色话题前列,前期的干净少年赚足了好感度,在人物为了金陵候死亡那一集中,角色得到了升华,让观众泪洒当场,心疼得要命,直言要给导演寄刀片。   最闹腾的要属粉丝团,萧声阵阵一个头两个大,概因那些脱粉的人这次是又哭又闹要回来,下面的管理们已经有人架不住压力,开始试图说服萧声阵阵放人进团了。   “一个也别放!季大没到我们能放松警惕的时候!绝对不能让这群关键时刻脱粉的人现在进来!哪个群放进来一个,就得出去一个!”   在萧声阵阵的强硬下,管理们才顶住局面,第无数次拒绝了脱粉粉丝的进团要求。   剧集和影片开始频繁投来橄榄枝,在詹情的夸赞下,导演们又开始将季清萧考虑进了角色人选名单中。   凭借《天下》正式回到大众视野的季清萧正在准备一场试镜,这是齐晔选出来的一部科幻电影,将在来年的贺岁档上映,也是一部大热改编,原著一度斩获科幻小说国际奖,累积的粉丝可以说是全球级别的,导演是业界口碑之一,试镜名单也十分豪华。   只要不出意外,这部科幻片会成为票房大热门。   换上军官角色服的季清萧正准备找自家猫儿讨要一个好运亲亲,就接到了一个未知来电。   “清萧,清萧,你救救我!呜呜呜....”   云悠马上听出这是白依依的声音。   季清萧没说话,抿了唇,好看的手指将军服最顶端的铜扣扣上,带出浓浓的禁欲意味。   “清萧,成野不是人!他不让我出去,总是打我,呜呜呜...我只有你了,你带我回去好不好?我们结婚!我会嫁给你的!”   季清萧的眼神冷了下去,手指磨搓着铜扣上的花纹。   “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别来找我。”   说罢不再听电话里传来的低泣声,挂断电话,将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白依依呆滞地听着电话里的盲音,似乎反应不过来季清萧已经不要她了这个事实。   她已经得到了她最想要的么?   不,事情不再是深夜按捺不下去的爱欲,看着奢侈品却觉得空虚那么简单,而是更糟糕。   除了成野给她的钱,她发现自己正逐渐与世隔绝,除了成野给她的痛苦之外,一无所有。季清萧和她的过往每一天都在变得清晰无比,美好无边,那些她曾经看不上的东西,正一点点化作浓墨一般的懊悔。   她想回去,她想回到拥有季清萧的日子。   只要季清萧再来爱她,她就能摆脱成野带给她的痛苦。   唯有这样想,她才觉得好过了许多。但现在,季清萧说别去找他,怎么可以!季清萧为什么不能再和她在一起?对方身边一直没出现女人,不是对自己旧情未了,又是什么?   白依依从成野的豪宅跑了。   云悠震惊地看着出现在她和季清萧面前的女人。   白依依双眼闪烁着疯狂的异光,外露的手臂上有一片片淤紫,即便穿着一身奢侈品牌,也撑不住她枯萎花朵一般的苍白容色。   对方完全不顾场合,冲上来一把抱住季清萧的腰。   “清萧,我回来了!”   云悠炸了,觉得对方碍眼至极,毫不犹豫一爪子在对方手臂上挠出了血痕。   但白依依如同什么也感受不到一般,只管死抱着季清萧,对方身上的气息好闻无比,令她面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这里是光华的公司大门,白依依的举动迅速引起了周围人的侧目。   “放开我!”   季清萧紧紧锁了眉,抬手就强行拉开了对方环在自己腰间的胳膊,欲将人扔出去。现在他明白了,自己极其恶心对方的触碰。   白依依却不依不饶,反手又死抱住了季清萧的胳膊,将自己全身的重量挂到对方身上。   “我不放!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清萧!我不应该帮着成野害你,不该在你的水里掺酒,更不该污蔑你暴力,我错了,我们再在一起好不好?我们回家!我们结婚!我愿意嫁给你,这辈子都只跟你好!”   季清萧停了扔人的姿势,安静地看向挂在自己胳膊上的白依依,对方完全不顾形象,披头散发,仿佛神志有些不清。   “喵嗷!”   云悠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她不高兴了!这什么情况?快把人撒开!难不成还真动了怜悯之心?   周围陆续有人掏出手机录起了视频,记录这女缠男的离奇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被安排了好几天,忙到拖更了,对叭起!下次还敢。 第56章 、喵喵喵喵喵13   “我被检测出醉驾,?是你在水里掺的酒?”   季清萧一个字一个字缓缓问道。   白依依心中一喜,对方愿意追究起来,说不定心里还有念想,?当下就抬头,?摆出最可怜不过的模样,朝季清萧望过去。   “都是成野让我做的,我也不想的!”   云悠收了炸开的毛,?在季清萧肩头趴伏下来,她知道季清萧想做什么了,?送上门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那天现场,我的车出了问题,?是不是也是你们搞的鬼?”   听了这问题,?白依依张了张嘴,这犹豫的一瞬间,季清萧就甩开她的手转身要走,?心里一急,一些话没过脑子就蹦了出来。   “是成野!他让人弄坏了你的车!我真的不想这样的,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季清萧的嘴角抿出一抹极浅的笑意,?静静看着白依依。   “白依依,?人犯错,?是要承担后果和责任的。”   说罢不等对方再说什么,狠狠甩开对方,长腿一迈,大步离开了。   白依依瘫坐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季清萧不要她了,那成野...   一阵风吹来,?寒凉如阴鬼索命。   齐晔忍不住感叹,有的人时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就比如季清萧,半年前还身陷囫囵,现在人在家中坐,洗白天上来。   白依依的言论被不止一个人录了下来,齐晔以最快的速度搞到了围观者的录像,并迅速召集团队,开启了季清萧当年酒驾撞人事件的公关战。   当日站在记者会面前又是哭泣又是给人看青紫证据的白依依,今天死皮赖脸地来求季清萧的原谅,直言错了,还要和对方结婚。   先不说证据在哪,白依依这段视频千真万确,字字是她自己说的。   大部分人立刻就相信了,原来酒驾是假的,车子有问题,暴力也是污蔑。   最先愤怒的不是季清萧的粉丝团,而是那些进团无门,闹得正凶的墙头草粉丝,这群人数量极大,键盘战斗力极强,当下为了自己的墙头草行径找到了最合适的发泄对象,认为自己是被白依依这女人给愚弄了。   白依依的社交账号被人攻破了。将近200万条负面评论,让白依依的运营团队选择了放弃抵抗。   反正白依依在《天下》被踢出剧组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商演了,成娱似乎有雪藏她的意思,运营组的人正逐渐被调离去了别的艺人团队。   齐晔并不准备上升到法律层面,对于季清萧来说,这种风评舆论就足够了。至此,他已经翻身了。   季清萧的粉丝团终于出门营业了,并迫不及待公开了自家明星的新号。吃瓜群众涌入账号,好家伙,竟然全是晒猫的!   云悠乐了,原本只是想教训白依依,没想到有这种意外发展,当晚就将附着在成野身上的男鬼超度了,也算他死有所得。   然而云悠没想到,没了男鬼影响的成野,并没有恢复正常,他染上了打人这个毛病。   白依依被成野的人抓了回去,昔日她向往不已的豪门大宅,现在犹如张着黑洞大口的鬼宅,即将敲了她的骨头,吸食她的脊髓。   成野一拳打在白依依的下巴上,听着对方瑟缩的尖叫,和神经质一样打颤的哭声,阴笑着离开了豪宅。   “看住她,我们慢慢算账!”   季清萧这个人有点意思,被踩到泥里了,爬起来不说,还溅了自己一身泥点子。比起白依依,他要季清萧去死!   成野坐在豪车里,掏出手机,呼出了一个电话。   “你们说的那事儿,我帮了!我这儿有个厉害的人物!”   ...   云悠打了个盹醒来,就见傍晚的光下,季清萧正坐在桌前陷入了什么回忆中,呆呆地看着前方的虚无。   “喵?”   猫儿的细腻叫声将季清萧的思绪唤了回来,他下意识看了看手机,站起身来,将手机揣进了口袋中。   “我给你做了小羊排,在厨房桌上,...我出趟门哦!”   一个吻轻轻落到云悠头上,季清萧拿了一件外套,出去了。   今夜的风透着丝丝不祥之气,月亮被乌云遮盖,是个无月之夜。   云悠再次见到季清萧的时候,他又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齐晔将季清萧的猫儿抱到了他的病床前,1个小时前,他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季清萧被人发现一个人倒在巷子里,医院检查十分诡异,没有外伤,没有内伤,连皮肉的擦伤也没有,但人就是这么直直躺着,脸色白得像个死人,仪器上的数字正在缓缓下落,显示对方的心脏功能正在衰竭,然而医生们根本不知道缘由,束手无策。   “清萧,快醒醒,我把你家的猫带过来了,你到底怎么了?”   齐晔抓了抓头发,颓然地坐到旁边的陪护沙发上。   这人总在将要一步跨入平稳幸福的时候,遭遇不测,好像命运作祟,一再夺去他的一些东西。   云悠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清萧身上的鬼蛊,还是最恶毒的小鬼,四五只小鬼半截扎入季清萧的心口,仿佛从对方的骨肉里生出来的一般,张着黑洞洞的嘴,吸食着季清萧的生命气息。   难怪医生检测不出来异常,这分明是阴蛊厌胜之术!   只需要一个晚上,这群鬼蛊就能要了季清萧的命!云悠怒了,她捞起来的人,还有人敢用这种办法来妨碍。   鬼蛊不同于普通的阴鬼,没有自我意识,只听练成之人的命令,想解开,唯有让练成者撤令,或者用更高级别的蛊吞了它。   但云悠没有时间也不会练蛊,那么就只有干掉练成者!   没有丝毫犹豫,云悠从窗户蹿了出去,消失在无月之夜。   齐晔愣愣地看着季清萧无比宝贝的黑猫嗖一下不见了踪影,连声叹气,以为连猫也舍弃了自家主人,暗自打定主意还是养狗吧。   云悠循着蛊术气息寻到了郊外一处废弃的工厂,云悠在门口看见了一辆十分低调的豪车,内心涌上一个想法。   没有月亮,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工厂内漆黑一片。   靠着猫天生的夜间视物能力,云悠轻松找到了一个房间。   里面有两个人。   “确定今晚就能办成么?”   那是一个和季清萧有五分相似的年轻男人,拿着一块丝帕捂着口鼻,穿着十分高档的衬衣,光是手腕间的表就价值千万。   云悠以为会是成野,然而这人竟然是季清萧自六岁起就没再见过的弟弟,季清越。   “我只练鬼,不会唬人。”   一声沉沉的粗粝声音来自房间内另一个人,是个带着礼帽的中年男人,男人脸上烂了许多疮,间或有缕缕鬼气浮现,仔细去看,才发现那烂了的疮好像长了人的五官一般恶心无比,竟是生了一脸的人面疮。   “那就靠大师你了,要是季清萧明天醒了过来,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成野介绍来的人。”   季清越尽量显得自己尊重对方,但嫌弃至极的神情和居高临下的口气让对方的男人露出了然的微笑。   原来成野不知怎么的和季家联系上了,成野可以理解,但季家早就不要季清萧这个人了,他们有什么原因要这么做?   云悠能想到的,这种家族的腌臜通常只为了一样东西——钱。   季清萧极有可能被动牵扯进了家族利益中,感受到威胁的季清越因此想做掉季清萧。   不管是什么,云悠都不允许季清萧今晚交代了小命!   率先察觉到猫儿气息的是练蛊人。   “不好!有东西!”   练蛊人刚喊出声,一道黑光就朝自己袭了过来,但人动作极快,迅速掏出一个白幡,几道鬼影冲了出来,举着阴绿色的长指甲,嚎叫着朝黑光扑过去。   在旁人眼里,看不见鬼形,只觉得房间内阴风阵阵,有非人的嚎叫声在四周飘荡。   黑光一个噔墙侧身避开了鬼蛊的攻击,轻飘飘落到房间内的桌上。   两人这才看清,那是一只十分漂亮的黑猫。   “猫?”   季清越傻了眼,一只猫而已,那练蛊人竟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实在可笑。   “吓老子一跳,这死猫!”   练蛊人话刚落,就见桌上的猫儿伸出了猫爪,对着再次扑过来的鬼蛊一道利挠,那几只鬼蛊就在练蛊人震惊的目光中被撕成了缕缕鬼气消弭了。   “小心!这猫能见鬼!”   云悠朝练蛊人露出一个堪称惊悚的笑脸,龇出了自己一口白牙,蹲身朝对方反扑了过去。   练蛊人一惊,下意识将白幡挡在自己身前,随着磨人耳膜的撕裂声传来,他明白自己花了大精力炼制出来的练鬼幡被毁了。   “不!”   大量的阴鬼从练鬼幡中涌了出来,大多数是还在炼制中的阴鬼,带着极大的怨气和怒意,朝练蛊人扑了过去。   外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不见鬼的季清越只看到那中年男人可笑的白幡被一只猫撕成了无数碎片,然后周围的阴风更大,一些夹杂着哭泣和尖叫的声音盘旋着传来,中年男人就倒在了地上,开始浑身抽搐,双目翻起了白眼。   几息之间,那中年男人就停止了抽搐,没了声息。   季清越吓得后退几步,不明白这猫哪儿来的,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云悠在中年男人倒地后就达成了目的,一瞬间放松了警惕。   季清越就在这时候喊了一个名字。   “得叔!”   房间内竟然还有第三个人!云悠一惊,有人藏在角落里,而她直到现在都没发现!这人绝对十分危险!   刚想判断那名叫得叔的人方位,云悠就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嘭——”   枪口的青烟飘了起来,在枪口前方,黑猫倒在了地上,腹部汩汩地朝外流着血。   大意了!竟然忘记了还有物理攻击!云悠无意识地用爪子扒了扒地面...她的确不惧阴鬼,但是,她同时也只是个肉体凡胎。   “小少爷,我看大少爷明天应该能醒过来,还需另做打算。”   一个有些苍老,又十分平静的声音从房间角落里传来,接着一个静默的身影走到季清越身旁。   季清越死皱着眉头,将捂口鼻的丝帕揉了揉,烦躁地扔到了将死猫儿的身上。   “竟然被一只猫坏了事!我跟季清萧见过面了,怕是一醒来就知道是我干的,妈的!”   一句烦躁的脏话骂出口,脚步声响起,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间。 第57章 、喵喵喵喵喵14   季清萧在第二天清晨第一缕光中醒了过来,?守了一夜的齐晔重重舒了一口气,以为对方可能只是突发性的昏厥,叮嘱对方好好休息之后,?便离开去处理事务了。   捂着现下已经毫无异样的心口,?季清萧缓缓记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对方却自称是他的弟弟。心中存疑,但禁不住对家族亲人的向往,?季清萧出了门。   对方的确是自己的亲弟弟,季清越。   起初他还觉得许些开心,?无论家族如何对待自己,?能见到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令他倍感亲切。   但对方似乎不这么认为。   “族里发现了一份老爷子临去世写得遗嘱。”   唯一能在族里被称为老爷子的,?就是那名给季清萧护身符的爷爷。季清萧收了微笑,?静静地等着对方说出下文。   “在这份遗嘱上签个字,你就能走了。”   季清越冷漠地掏出一份文件,推到自己的亲哥哥面前,?自小接受精英教育令他显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眼前的这位哥哥,虽然气质和长相无可挑剔,但不过是个普通学院里出来的戏子罢了,?季清越这样优越地想着。   季清萧安静地查看了眼前的文件,?这是一份放弃遗嘱的证明,?只要他签个字,季老爷子的遗嘱就与他毫无干系了。   “我为什么要签这份文件?”   紧抿了唇,神色淡漠下来的季清萧,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失望,既对眼前的弟弟,也对季家的父母。   他始终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父母放弃至此。   仅仅因为他天生能见鬼么?给他这副体质的父母又是否该承担什么责任?   “哈?这还用问么?你看看你自己好不好?就是个演戏的下九流!”   季清越破功了,矜贵小公子的模样不见半分,似乎对季清萧没有自知之明十分诧异。   季清萧并没因为这句话生气,又静静看了一会文件,就站起了身。   “我不会签字。”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季清越起身去拦人,但对方步伐极快,几步就跨出了酒店的包间。   被对方不知好歹的态度激怒的季清越掏出了手机,他本来就不准备让季清萧有敬酒可吃,约对方出来,不过是想确认对方的态度,表明自己的态度,若是季清萧识好歹,最多让他吃点苦头,但现在对方不签字,最能斩草除根的办法就是让对方消失。   反正也是个对家族没用的人,还会凭借那份老爷子的遗嘱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季家局势复杂,几房能人辈出,争权呈现差距极小的胶着状态,季父即便把季清萧送出了家门,也没能坐上那一代的家主位置,而他花了极大的代价才坐在了第一继承人的位置上,未来几年是关键时期,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不安因素存在。   接着就是突发性的心口一闷,季清萧在街上失去了意识。   要说和季清越没关系,季清萧没天真到那个地步,只是他并不知道对方用了怎样的手段。   心中交杂着失望与愤懑的情绪,季清萧十分想抱抱亲亲自家的猫儿,猫儿就是他的精神寄托,只有猫儿什么也不计较,什么也不在意守着自己。   然而他再也没能见到猫儿。   季清萧是在警方发现的中年男人尸体身边看到的猫儿。   一方一看就极贵的手帕盖在猫儿身上,猫儿已经咽气多日了,警察说,它是被一枪打死的。   季清萧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天塌了下来。   世界一瞬间变成了灰色,比上一次更加晦暗,他浑身发冷,好像有人把他所有的情感都抽走了,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清萧。”   齐晔没想到一只猫的离去会给季清萧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每次他打开对方的家门,看见的都是对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目光不知在看什么。   “我拿到了一些消息,那块丝帕是个姓季的人的,警方好像很忌讳。”   奢侈品的认购都可以查询到个人,只是身份敏感,而死去的中年人是个玩阴蛊的什么大师,死因也很奇怪,没有伤,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齐晔走后,季清萧端起了桌上的水杯,修长的指尖微微颤抖,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接着,他用尽全身力气砸了杯子。   “季清越!”   别人看不明白,他却明白,猫儿能诛鬼,自己突然失去意识,阴蛊,季清越的手帕;一切都串联起来,猫儿是为了救他去的废弃工厂。   季父季母除了给了他这条命,什么也没给他,现在,对方想连这条命也收回去。   季清萧阴沉地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眼中闪烁着不祥的光芒,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呼出了一个极其久远的号码。   那是一个律师的号码,来自季老爷子的终身雇佣律师。当年季父将他送出季家,这位律师曾经来找过他,并留下了这个号码。   “殷律师,我是季清萧,我想知道爷爷给我留了什么遗嘱。”   齐晔再次见到季清萧的时候,对方似乎恢复了正常,但熟悉他的人却立刻能感受出来,那清隽温和的面庞笼罩上了一层冷漠的疏离和静默,漂亮的桃花眼中却泛着点点晦暗的情绪。   齐晔有意将季清萧的工作全部延后,带了二十多年的艺人,他明白这种风平浪静下的暗涌情绪其实最危险,现在的季清萧,怕是没办法融入角色了。   最近的一个行程,只有《天下》剧组需要出席的一场业界慈善晚宴。   ...   成野最近一个头两个大,季清萧没死,他的人却死了,在被季清越趾高气昂地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他愤怒地砸了手机,转头就给了瑟缩在沙发角落里的白依依一脚。   “你那老情人命可真大!还害老子被季家的狗吠!”   成娱很有钱,但惹不起这些隐在人后的文政世家。   季清越找上门的时候,他都没想到季清萧竟然是这种出身,望着挨了一脚哼都不敢哼一声的白依依,成野倒是生出一股快意。   这快意比当初搂着白依依去季清萧跟前炫耀爽得多——原来他还从那个季家人手里抢了个女人过来。   “后悔不?季清萧竟然是那个季家的人,听说还有份遗嘱专门给他的,你说说,你当初怎么就眼瞎得不肯跟着对方呐?”   成野的话犹如一柄巨锤,一锤又一锤敲在白依依头上,将她砸得头晕脑胀。   原来季清萧的出身,是比成野更顶级的隐世世家。   原来不是季清萧没有钱,只是当时他没有钱,若是她没有选择跟了成野,这时候她恐怕都和季清萧结婚,成为世家阔太了!   白依依终于捂着嘴,流下不知是悔还是恨,又不知道是悔自己还是恨谁人的眼泪。   成野咧开了一个恶劣的笑容。   ...   《天下》被邀请过去的晚会排面十分宏大,顶流明星,佳片名导,以及各种主流影业公司的家族成员均在列。   季清萧端着一杯香槟,面无表情地站在晚宴的角落里。   晚宴结束后,他就将回季家一趟,季清越既然用这种手段来对付自己,就别怪自己给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为了一个季家家主的位置,季父抛弃了他,季清越找人害他,最后还夺走了自己的猫儿。   一个什么也没有的人,能做些什么呢?   望着杯中缓缓上升的气泡,季清萧目如着墨。   “你在想什么?”   一道如风铃般清吟的少女声音在此时飘进耳中。   季清萧抬起了眸子,想打发了今晚不知第几位试图来搭讪的富家小姐。   少女刚入眼,瞬间惊艳了面前的男子,在娱乐圈见惯了美女的季清萧也得承认,这少女拥有连女星都会嫉妒的美貌。   巴掌大的小脸,乌发雪肌,琼鼻樱口,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猫儿般的杏眼,浑圆灵动,泛着天然的水光,睫毛很长,半阖眼的时候,会在眼睑投下扇形的阴影。   一身樱色的挂脖小礼服,那樱色仿佛成了雪肌的陪衬,只为了显得这身肌肤是多么白皙盈透。   然而季清萧只是象征性地举了举酒杯,就欲转身去找个清静的地方,躲起来。   哪成想,对面的少女一步跨入自己双腿之间,随后对方整个人依了上来,以一种似乎极为熟稔的姿势,轻轻揽住了他的脸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唇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就像猫儿一般。   然后对方率先一步退开了,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懊恼什么。   “抱歉。”   说完,就自行离开了,留下季清萧愣怔在原地。   ...   云悠端着酒杯闪进一个小包间里,懊恼地摸了摸自己的唇。   这是养成坏习惯了么?竟然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和对方亲亲?现在咱可不是猫主子,这样做可是会被打的!   猫儿死后,她便醒了过来。   或者说,为了更好接近季清萧,她一开始选择了变成一只猫,现在的身份才是她原本的身份。   云悠很清楚自己作为猫儿离去的时机很不对,季清萧刚刚洗白,还没等下一部作品登顶,她就突兀且惨烈地离开了,对于十分依赖自己的季清萧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因此,她才会在今晚匆忙出现在对方面前,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没错,看起来一切正常的季清萧透着十分不正常的气息。   不正常的季清萧此时穿梭在酒场内,寻找那抹樱色。   方才那一吻太过熟悉了,熟悉到他以为是猫儿。   太像了!有哪个女子会这样亲男人?还是第一次见到的男人!世上既然有阴鬼害人,那会不会...会不会他的猫儿也没死。   云悠刚走出小包间,就被人拦腰揽住又摁回了包间里。   “你是谁?”   昏暗的包间灯光打在季清萧俊逸清隽的脸上。   太近了!云悠心想,下意识抬手轻轻拍在对方脸上。做完又一愣,看着自己挥出去的不是爪子而是手发愣。   没救了,当猫当久了,都要不会做人了!   云悠收回手捂住了自己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得花点时间来适应再度变回人的事实。   手陡然被抓住。   “你是不是,是不是...”   季清萧顾不上此时两人姿势是否有些暧昧,对方的拍脸和愣怔极为不寻常,若是有可能,他愿意去信那种可能。   “悠悠...?”   云悠并没打算隐瞒,对方好歹也见过不少鬼。   露出泛着水光的猫眼,云悠亲近地朝对方露齿一笑。   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了心间,仿若沙漠中涌出的清泉,季清萧觉得自己死过去了,又活了过来。   他的猫儿来找他了,她又找到了他。 第58章 、喵喵喵喵喵15   晚宴上的宾客惊奇地看着季清萧揽着一名樱色衣裙的少女,?姿势极为亲昵,看起来就关系匪浅。   齐晔乐了,这小子大病一场开窍了?光速给自己找了个女伴?   然而无论是季清萧本人还是云悠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股亲近在旁人看来,?意味着什么。   对于季清萧而言,猫儿是他的,云悠自然也应该是他的,?握着对方的手,揽住对方不堪一握的腰这件事,?显得理所当然起来。   “云悠!”   不善的声音沉沉传来。   云悠猫儿似的杏眼一转,?看向来人露出几分高兴,就转身溜出了季清萧的怀里,?朝来人小步走去。   季清萧不悦地回过头,?入眼是一名年近五十,却保养得极佳的男人。   一身看不出品牌的深灰丝质西装,身段欣长,?半点发福的迹象也无,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证明这是个常年养尊处优的人。   云悠亲近地挽住对方的胳膊,?这令季清萧下意识皱起了眉。   “阁下是?”   齐晔见势不妙,?几步跨了过来,?按住季清萧的肩膀就把人往下摁。   “戚爷,不好意思,清萧第一次见你,没认出来,失敬失敬!”   说罢小声在季清萧耳边嘀咕起来。   “快问好,这是戚华光!”   季清萧记起来了,?这人就是光华影业的老大,也是自己的东家,更是华光集团的掌舵人。   “戚爷。”   恭敬地朝这位传闻中的商界巨鳄问了好,季清萧抬头就朝云悠瞧过去。   “悠悠,快回来。”   言语之间完全把云悠当成了淘气亲昵人的猫儿。   戚华光嘴角抽了抽,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季影帝,皮相没的说,才华没的说,就是脑子不大好的样子。   “我还不知道,季先生什么时候和小女这么要好了。”   季清萧一愣,仿佛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齐晔人傻了,瞬间在心底为季清萧竖起了大拇指。卧了个糟!可以啊季大影帝!一出手就是大佬的女儿?!   云悠笑眯眯地挽着戚华光的胳膊,将头在对方肩上蹭了蹭,这是她当猫当久了养成的坏习性,然而戚华光却十分吃这套,自从戚云悠醒来之后,就把自家女儿宝贝上了天。   戚华光有个女儿,这个消息只有和戚家走得近的几家人才知道,只因他的女儿患有睡美人症,长眠不醒,几近放弃治疗。   直到前些日子,才突然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   “我劝季先生,别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攀上我戚华光的女儿。”   说罢,华光集团的boss就施施然夹着娇滴滴女儿的胳膊朝宴会外走去。   “悠悠?”   季清萧见樱色人儿就要离去,下意识唤了一声。   云悠转过头,杏眼眯成一个月牙儿,朝季清萧甜甜地笑了一下,伸手对他摆了摆,示意再见。   他的猫儿被别人带走了?带走了?带走了!   那明明是他的猫儿!   季清萧急了,抬腿就要追上去,被齐晔一把拦住。   “哎哎哎!你干什么?”   “那是我的...”   “什么你的?你别以为和人家牵牵手就跟你走啊,快醒醒!那是戚家的小姐,你惹不起,咱惹不起!”   戚家的小姐!他的猫儿,是位小姐...   季清萧这才顿悟过来,随即觉得心悸得慌,心间涌起一股迟到的蜜意,连面色都缓缓泛起了红晕。   他和猫儿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自己无数次脱光了...   季清萧捂住嘴,防止别人看到他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齐晔带了季清萧十年,第一次见到对方这副面含春水的模样,白皙的肌肤染上了暧昧的红晕,直直泛到耳尖,一双桃花眼浸了酒,似醉非醉地望着那戚家小姐离去的方向。   就算是和白依依公开恋爱关系的时候,齐晔也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   难道这才是真爱?   齐晔心想,同时为季清萧点了一根蜡,戚华光可是个狠角色。   不忍心打破季清萧的梦幻泡泡,齐晔抓过在会场里如鱼得水的秦懿。   “去,跟你季哥说说,戚华光是个什么角色。”   秦懿傻白甜似的无知无觉,以为季哥有角色参考需求了,扔下聊得正欢的小姐姐,屁颠屁颠就朝季哥跑过去。   “季哥!听说你不知道戚爷啊!我跟你讲,我和戚家可熟了!戚家是国内最大的房地产商,那句话怎么说的,房地产是经济周期之母!所以戚家虽然是个商人,在政界也很有分量,历届市长都要礼遇好几分啊!”   季清萧渐渐平静下来,秦懿喋喋不休的话让他明白过来戚华光那句,别想攀上我女儿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让他离开猫儿,不可能!   秦懿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戚华光,从对方早早死了老婆说到对他洁身自好多年的怀疑,没注意到季清萧目中流露出的势在必得。   云悠歪在车里的小座几上,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意。季清萧会怎么做呐?有点小期待。   “殷律师,爷爷留给我的东西,我接了。”   晚宴还没结束,一辆极为不起眼的黑色中,下来一位西装革履,沿帽遮住半边脸的人,一个手提保险箱交到了季清萧手中。   季家近些年来,族内忙于内斗,为了争夺政治地位,商界的资产已经无声无息地开始走下坡路了。   然而无论是季父还是季清越,都还停在大把割舍手中的资产,求得族内地位的认知,对于背后的资金,已经很久没关注了。   季老爷子的这份遗嘱,是一份季家内部的财报,和一份已经日薄西山的奢侈品代理商置业。   结束晚宴回到家里的季清萧,看着手里几乎把季家老底交代了个清楚的财报,一个想法渐渐浮现出来。   必须把猫儿带回家,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季清萧下了决心。   …   云悠坐在戚家园林小筑中,懒懒地抿了一口君山银针。   戚华光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古董,爱好各种中式排场,宅邸修成了小园林,微型山景和临湖小筑竟然一样不缺,实在是个会享受的人。   这样的人原则性极强,待人接物,不入眼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入眼了就会十分护短。   比如一支持就支持了十来年的陈仲,比如现在宝贝上天的女儿。   凭借《路口》扳回一城的陈仲现在是导演界翻红的人物,这位红人现下正举着平板,直直坐在云悠对面。   平板上,季清萧的俊脸泛着凄凄惨惨的可怜。   “悠悠,我一个人睡不好。”   陈大导演闭了闭眼,暗想自己什么也听不见。   “你一直是一个人睡啊。”   云悠托着精巧的下巴,笑眯眯回了一句。   ……他的猫儿变了,都不关心他了,难道有别的猫了?   “我接了新戏,要出国一段时间,我想见见你。”   季清萧继续装可怜,一双桃花眼就差泛出泪花了。   云悠顿了顿,内心有些动摇。   一双大手拿走了陈仲手里的平板,季清萧就看见娇俏俏的少女不见了,戚华光黑着脸出现在画面里。   “好走,不送!”   接着画面就黑了。   跟着画面一起黑的还有季清萧的脸。   一把将平板扔到沙发上,季清萧咬着后牙槽扯开了衬衫扣子,露出诱惑味十足的锁骨,戚大爷严防死守,差点就成功了!他跟猫儿什么亲昵的事情没做过,现在见个面都难如登天。   望着连哄带骗把女儿送回宅内,回头深深看了自己一眼的戚华光,陈仲觉得,今天的风儿好冷。   …   季清萧拿下了那部科幻巨作的角色,同时也变得繁忙无比。   看着跟背负了什么背后灵一样,频频有拜访行程的季清萧,齐晔倒是开心了不少。   有目标是好事,他知道季清萧最近接手了一个商业团队,明星从事商并不稀奇,花无百日红,利用名气和流量入驻企业,进入资本圈,才能保证自己隐退幕后的生活。   但齐晔没料到,季清萧整的是个多大的局。   拿下角色的季清萧同时间拿下的,是在齐晔调用所有资源争取来的一个奢侈品形象大使。   和代言不同,形象大使通常只是某个产品线,或是某场活动的代言合约,短期灵活,对于商家而言,热度高的明星是首选,对于明星而言,则像是一块跳板,为之后的国际奢侈品牌合作打下基础。   这是一款香水代言。   明明是针对女性的香水,却用了一个男星做代言。   当人们看到那支广告片的时候,女人们沸腾了。   片子只有短短15秒,昏暗的镜头中,一个男人缓缓睁开了双眼。在慢镜头特写下,男人棕黑色的双眸折射出微弱熙透的光,恍如星辰坠入月下暗海,迷离的情愫在海中泛滥,将人淹没在那情意涌动的目光之中。   香水‘情人之眼’,用这支广告片,征服了人群。   人们涌入品牌方,想要提前认购这款光是广告片就令人神魂颠倒的香水。然而品牌方的回复中,这款香水最先发售的,却是一家名为明日的机场免税店。   明日免税店就此进入爱美女人们的视野中。   有人对这家免税店有些印象,这是个有些历史的跨国连锁型老店了,但随着经营的老化,被其他兴起的企业挤兑得逐渐从跨境业务中消失了踪迹,现在则以十分强势的姿态再度出现在业界。 第59章 、喵喵喵喵喵16   戚华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茶室里,?穿着银灰衬衫,修长的手指正捏着一叠合同递过来的的季清萧。   算他戚华光看走了眼,万没想到明日免税仅仅用了3个月,?靠一支香水打开了国内的免税奢侈品市场!   更没想到面前这人,?利用自己的明星热度,和那张脸,亲自做起了带货营销,?而眼下,这人又拿出了酒店的合作项目,?利用明日免税的跨国便利,?准备开展新的跨国酒店产业链。   “戚伯!我跟你说,季哥可厉害了!你跟他合作,?保证不亏!”   被仇敌相见,?分外眼红的两人无视在一边的秦懿热情地端上一杯雨前龙井,这是今年的新茶,和黄金一个价。   季清萧也是事后才知道,?秦懿的背后,站着的哪里是什么金主,这人自己就是个金主!秦家,?开国将门之后,?秦懿正是这一代的幺子,?小少爷不想做了,非要跑去娱乐圈证明自己。   于是一听自己的季哥要去搞商业争家产,秦懿二话不说当起了最大投资人,连带着曝光了自己是现任季清萧粉丝团最大募金粉头的背景。   这就投资出了季清萧三个月创造明日奇迹的业界楷模。   “秦家小崽子闭嘴!”   戚华光一拍桌子,紫砂杯里的雨前龙井抖了抖,撒出来不少芽绿的茶珠儿。   “说,?你想要什么?”   看也没看合同一眼,戚华光早就听下面人汇报过了,自然知道这份合同价值巨大,但是想接近他女儿,那是另一码事。   季清萧紧了紧手,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戚华光,缓缓说出了四个字。   “岳父大人!”   ...   云悠不知道这几个人是怎么谈得合作。   只知道戚华光心情极好地哼着小曲儿,视频里的季清萧眼睛肿了好几天,最惨的竟然是秦懿,鼻青脸肿,哀哀直叫。   为了季大的幸福,必肝脑涂地。   这是秦懿的经纪人被气昏过去的原话。   拿到秦家支持和戚家合作的季清萧,时隔22年,踏进了季家的宅邸,认祖归宗。   殷律师亲自将人带了回去。穿过繁华的都市,车辆驶入一座极隐秘的私人山庄,季清萧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当然还有自己的弟弟,现任季家的第一继承人。   如他所料,这一家人都显示出了巨大的敌意,在利益面前,这名从未养在跟前过的大儿子,除了会妨碍季清越的继承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意义。   不过季清萧不在乎,他们的担心是对的,自己就是来将季清越扯落马下的!   ...   在季家这一天几乎耗光了季清萧的精力,那群从出生起就接受社会金字塔顶尖资源的人,个个都是不好相与的人精。   拖着满身的疲惫打开房门,却见客厅的小夜灯亮着,一个穿着丝质睡袍的娇软美人,正懒懒地蜷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一部电影。   听见开门声,美人儿抬起头,琼姿雪肤,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水汽。   “悠悠?”   季清萧觉得自己突然从疲惫中醒了过来,鬼知道他做梦都想看到这一幕。   云悠咧嘴,有些恶劣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对称的小虎牙,爬起来就朝季清萧扑了过去,被季清萧顺势接住,揽过对方的脖子,就熟稔地对着那男子薄唇轻轻碰了碰。   刚想和以前一样安慰安慰对方,好让对方放松下来,褪去一身疲惫,却被季清萧猛地死死抱紧了腰身。   “悠悠,这可是你自己来找我的。”   说罢,不等云悠弄明白这丝丝威胁性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就低头吻住了对方。   和他们之前点到即止,表达亲昵的轻轻触碰,完全不同。   这是个极为激烈的热吻,季清萧撬开了对方的唇齿,长驱直入,勾住了那躺在嘴里的小舌,让对方没办法收回去,一丝口涎沿着嘴角淌了下来。   云悠觉得自己被什么力道极大的东西整个儿裹住了。   “唔!”   下意识挣扎起来,却被季清萧搂得更深。云悠此时才了解了戚华光为什么防狼一样防着季清萧,自己本想给对方一个惊喜,在对方注定不好过的这一天来安慰地给个抱抱。却没想到,自己还把自己当成了一只猫,而季清萧,似乎不再把她当猫儿了。   季清萧觉得自己每个神经末梢都在传递着兴奋至极的信号,怀中人儿的馥郁体香差一点淹没了他的理智,差一点,只差一点。   发泄似地激吻之后,季清萧放开了云悠,将浑身发软的人儿搂在怀里,一同倒进沙发上。   云悠极为尴尬地想挪开身子,对方明显有反应了。   这个举动却惹来一声轻笑。   季清萧将人整个儿放进自己怀里,故意抵住了对方。   “悠悠,别躲,我们会有许多,许多,这样的夜晚。”   云悠抬眼望去,对方语气温柔无比,桃花眼里却布满了名为欲望的情绪,在夜灯下,平日的温静全然不见,泛着点点邪魅。   云悠大怒,呸!老色批!好猫没好报!就不该来跟季清萧亲亲抱抱,让戚华光去收拾他!   然而云悠万万没想到。   季清萧跟开了挂一样,仿佛出生28年之后,终于发现了自己最大的才能,是从商。凭借智多近妖的商界布局,裹挟海量资本的季清萧,一跃成了季家最有钱的人。   金钱会诞生权力。   比起只会花钱巩固地位的季清越,季清萧展示了其无与伦比的价值。   资本,价值,族内血脉,一切理所当然地构筑起了季清萧的顺位继承,又理所当然地瓦解了季清越的位置。   戚华光很快就收拾不了季清萧了。   季家的第一继承人开始光明正大地出入戚家宅邸。   在季清萧的有意操作下,一张他和云悠拥吻的照片流到了网上。   这已经是季影帝第二次公开恋情了,和第一次粉丝纷纷祝福时不同,这一次粉丝团风平浪静,私下却开始试图深扒照片里这漂亮得过分的美人儿,她们已经怕了,根据以前的经验来看,季影帝的女人缘可能带煞。   甜甜的恋爱可以,带刀子捅人的恋爱不可取。   还没开始扒,就被站内的最大粉头制止了。   “别扒了,你们扒不出来的,就五个字,巨佬小富婆!”   最大粉头秦懿在群里打完这句话,就下线了,当粉头好累啊。   粉丝团安心了,看来这一任至少不会因为钱背叛季大。   ...   白依依直愣愣地看着成野放到她面前的八卦小报。   季清萧怀里的女人是谁?他不来救她,就是跟这个女人好上了?这不可能!季清萧怎么会喜欢上别的女人?   “我是真佩服你老情人!被你害成那样,爬起来不说,还能爬到我头上去!”   成野半是嬉笑,半是恼怒地阴阳怪气道。   白依依猛地抬起头,目光恼怒间掺杂着极端的恐惧。   “我没害他!我只是...只是听你的话...”   成野笑了起来,一脚踢中了对方的小腹,白依依惨叫一声,觉得这一脚让她浑身都开始抽搐起来。   “还想着季清萧呐?你以为季清萧还会来找你?也不看看自己的鬼样子!知道这女人是谁么?戚家小姐!戚华光那老奸商藏这么深,竟然连我都不知道他有个女儿,要是早知道...”   谁也不知道成野早知道会怎样,只知道听了这话的白依依,发疯一样抄起桌上的水果刀,朝成野捅了过去。   “他会来找我的!他会来的!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得我!”   仿佛将心中数月以来累积的恐惧与愤怒全部倾倒了个干净,那一刀刀扎进男人身体里的声音,就像动听的仙乐,让人泛起极端变态的爽快。   警车和救护车同时抵达了成娱大少的这栋别墅。   白依依直到被扣上镣铐,嘴里也依然喃喃自语地低喊。   “清萧,带我回家吧,带我回家吧。”   曾经她觉得钱最好,后来她得到了钱,又觉得爱最好,再后来,她两样都没了。   季清萧并未将季清越怎样,只是安静地稳坐第一继承的位子,并逐渐拉开和他的差距,又殷律师一手操办,将几房利益打造成共同体,全部捏入手中。   新日国际酒店结合明日免税,开启了跨境业务的巅峰成功,伴随着戚家的地产接入,机场政策支持,季清萧已俨然是季家内定的下任家主。   仿佛是在嘲笑季父一般,他不惜一切,甚至抛弃大儿子也想坐上的那个位子,被抛弃的人,却在短短1年内得到了实权。   一年后,迎着季清萧出演的科幻巨作上映前夕,云悠身披婚纱,踏上了红毯。   当晚,云悠浑身无力地趴在浴池边缘,心里咒骂季清萧在床上跟饿了八百年一样。   季清萧看着云悠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八成又在心里骂自己了,微微一笑,跨进了浴池。   云悠又在雾气中看见了对方后腰的那个圆形胎记,这一次,她看清楚了,那是一条衔尾蛇。   正纳闷这胎记作为图案过于精巧,仿佛被人印刻上去一般,后背就传来一阵高热。   季清萧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浴池里的人,修长的手顺着对方的雪肌滑了下去...   他想要的,终究由这只‘猫儿’带给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首辅要上线啦!(发出猥琐的嘿嘿嘿...) 第60章 、郡主恶毒1   “我回来了!”   云悠回到了星空之中,?望着白煮蛋一样的不灭,云悠这次心情极佳,甚至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如果那算脑袋的话。   ‘欢迎回来,?候选者本次任务完成度十分出色,D级位面评分S级,请看面板。’   不灭万年不变的冰冷机械音说完,?透明属性版就浮现在云悠面前。   连续三个位面的高评分,让她的进度条来到30%,?一个粉色的猫爪印记出现在百鬼之主旁边,?属性介绍写着——千秋喵主!身娇体软,萌霸人类。   嘶——   云悠倒吸一口凉气,?好没用的印记!   ‘位面任务已发布,?请候选者准备进入。’   云悠刚想问问候选者是什么意思,不灭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白光迅速袭来,?意识迅速被剥离。   ‘位面3536欢迎候选者,世界剧情开始共享,任务等级C,?印记能力生效成功,?特殊道具解锁,?《御器录》进入识海成功,祝您任务顺利!’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诗经·黍离》   ...   冬日的雪已经降了好些时日。   这样的大雪,对于庄户人家,是瑞雪,?兆丰年;对于墙根下的乞丐,是凶雪,要人命。   城外的义庄已经装不下城里抬出来的乞丐尸首了,近些年来,随着江南水患,西北大旱,沦落为乞丐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富饶的都城,是他们苟活下去的唯一去处。   而在乞丐们的消息网里,有一个地方,却是连年来,没死过一个乞丐。   乞丐们闻风而动,争相打听那好去处,给自己争一条活命。   城里的老庙已经荒废了多年,冬日里,这儿曾经是乞丐们争相抢夺的栖身之所,而现在,这里明显已经有了主子一样的存在。   蛛网灰尘都被清扫干净,在雪色的映衬下,旧色朱漆竟也透出几分光新亮洁来。窗纸破旧,天光直直照进屋内。   地上的茅草垫子上,几床棉絮被,虽然破旧,边口却都被补得严严实实,泛着浆洗过的白边,旁边一个崴了脚的案几,用一块石砖垫着,案几上是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以及屋内唯一一样完整的物件儿。   一本《国论》。   那书已经卷了边儿,无疑被人翻过许多遍。   吱呀——   老旧的门被人推开,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乞丐挺着胸膛走进来,和在墙根下蜷缩着的乞丐不同,这个浑身破烂,脸上脏兮兮的小乞丐,目光炯炯,连双草鞋也无,脚背上生了严重的冻疮,却步步生风,好似那穿了锦袍棉鞋的贵公子,将端坐于殿堂之上。   小乞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还热乎的红薯,没急着吃,而是放进了粗瓷碗里,人便盘腿坐在床褥上,拿起了那本《国论》,细细看了起来。   等红薯温热,方才拿起来,连须带皮地吃起来,吃相算得上文雅,眼睛也不离那本《国论》。   红薯不大,不足以填饱肚子,将将果腹而已。小乞丐却也不计较,吃完便醉心于书本之中,仿佛书里的理律,就能全了口腹之欲。   然而安静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间或掺杂着几声马鸣传来,随即,破旧的庙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几个身穿玄色家丁棉袍,凶神恶煞的大汉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腰间挎着牛皮做的护腰,一柄黑色剑鞘凛凛生威,面上满是鄙薄。   小乞丐下意识将那本《国论》藏到身后,作出伏地害怕的姿态,一双眼眸却瞄过大汉家丁,暗自记下这些人的特征。   剑鞘上的云雷纹乃皇家御用,小乞丐心底发沉。   奴籍下贱,可买卖打杀,而乞丐,乞丐是没有身份的,可恣意打杀,可随意欺辱。   若是皇亲贵族,想找些乐子,搜罗聚在城中的乞丐,做些需背地里图乐的事儿,也是不错的选择。   没有人在意一个乞丐明儿还在不在,许是饿死了呐,都没所谓。   若是有的选,他不想死。   大汉们站了一排,却没动静,接着,一双绣着雪莲朱蕊的小鞋从天青色的裙琚里伸出来,踏进了破庙里。   那双小脚一出现,就吸引了小乞丐的注意,无他,那小脚包裹在绣鞋中,脚尖微翘,精巧异常,令人喉咙一阵阵儿地发紧。   “是他?”   等那小脚站定了,一声娇清清的女孩儿音传来。   “回禀郡主,是的。”   小乞丐一愣,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朝那双小脚的主人看了过去。   正红色的雪貂滚边大氅中,是一张雪玉琼媚的小脸,女孩儿年岁不大,约莫十二、三岁,柳叶平眉,一双狐狸眼天生带着几分媚意,眼睫修长,在顺着眼角的方向微微卷翘,出奇地妍丽。   本朝能称一声郡主的只有一人,宏德亲王的独女,纪国郡主陈云悠。   小乞丐窒了窒,呼吸乱了几分,只觉得对方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美丽人儿,一种奇怪的窘迫感直逼舌尖,令他抿紧了唇。   “确定?我瞧着就是个小乞丐。”   女孩儿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眼眉一挑,话语间有些咄咄,却带出更加迤逦的姿态。   “确定,郡主别小瞧了这小乞丐,半个都城的乞丐都归他差遣,看着可怜,背地里干着不少买卖消息的事儿。”   说完顿了顿。   “师爷养了个小倌的消息,八成就是从他这儿流出去的。”   亲王府上养着不少幕僚,这位赵师爷就是其中之一,前些日子,却被人在朝中上奏,言宏德亲王府上的人豢养小倌,行事糜烂,区区一个师爷竟能如此荒唐,直指亲王治下无方,闹了好大一个没脸。   小乞丐心中一凛,脸上因为寒冷冻出来的红晕渐渐白了下去。   这单生意他记得,对方出价极好,只是打听一个师爷的行程,被成日在墙根下游荡的乞丐发现了这作乐丑事,消息递出去之后,对方还补加了两吊铜钱,省着吃用,能帮这群乞丐们安稳度过这个冬天。   没想到,这师爷竟然是亲王府上的人。   “倒是有些本事,一个乞丐也能混成头目。”   纪国郡主云悠似笑非笑地打量起了跪伏在地上的人,屋中众人皆挺拔站着,而这人连站起来的资格都没有。   瘦弱,褴褛,脏乱不堪,方才抬头一瞥,那双眸子却闪着星火光芒,和浑浑噩噩等死的人全然不同。   云悠这话没引起对方丝毫的反应,只有那双冻得通红的手微微一颤。   女孩儿眸光一转,一句命令轻飘飘地传了下去。   “给我打!”   地上的乞丐闻言,心口一惊,牙关紧紧咬起来,双手护住了后脑勺,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显然是常常遭难得反应。   周围的大汉一拥而上,也不拔剑,只拳脚雨点般地落在小乞丐身上。   不消片刻,小乞丐身上就青紫一片,一声闷哼传来,像是受不住了一般,怀里掉出一本书。   “停!”   云悠眯着眼喊了停,走过去弯腰拾起了那本书。   小乞丐的嘴角已经破了皮,深红的血泛出来,目光死死盯着那只雪白的柔荑小手,从自己面前将书捡了去。   他没能忍住,想起身夺书,本朝书籍珍贵,一则书本只能靠誊写传读,二则若非出入书斋朝堂的官商子弟,某些书籍几乎不会在民间流通。   那书是他花光了手里的银钱,从一户犯了事儿的衙吏,物件被亲友倒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一只脚不客气地踩在乞丐背上,踩得他几乎呕出血。   “你一个乞丐,也看得懂这《国论》?”   云悠掂了掂手里的书,心想不愧是未来权倾朝野的首辅,还是个乞丐就这么努力上进,网罗其他乞丐帮自己做事。   只是坐上了高位之后,为了成全少年时期对自己伸出援手的女子,面对邻国大军兵临城下,听从那女子的恳求,打开城门,令城中百姓被屠杀上万人,最后竟能几男同享一女,手牵手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当今的皇室也被这位首辅联合那女子的相好之一三皇子,算计得权利架空,任他们宰割,而纪国郡主,早就因和那女子嫌隙极深,在敌国入城时被投入敌军的马蹄下,活活践踏而死。   女孩儿的狐狸眼不善地眯起来,她可不想被马群踩死。   弄死一个首辅,保不齐就出现下一个首辅,不若…   云悠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抽出腰间一条缠金鞭子,云悠蹲下身来。   位面给她的《御器录》十分绝妙,那是一本妥妥的武器宝典,贯入识海中,能助人擅使武器。   也就是说,随便不能修炼筋骨气力,她现在也会使十八般武器。   最合适气力小的女子的,就要数这使巧劲儿,精准打击的鞭子。   “你想要书?”   女孩儿特有的沉水馨香传来,小乞丐扬起头,目光泯泯灭灭,夹杂着说不出的晦暗愤怒。   “我们来做一个游戏怎么样?”   云悠凑得近了些,更馥郁的香气钻入小乞丐的鼻尖,令他气息乱了一瞬。   “我抽你一鞭子,就给你一本书,你来说说,想要几鞭子?”   少女眉眼垂下来,卷翘的睫毛楚楚动人,说出的话语却半点少女的纯真也无。   小乞丐睁大了双眼,似乎十分诧异,心知这是这名小郡主想出的折磨人的法子,复又垂下头,半晌,吐出了一个数字。   “二十。”   作者有话要说:  警报!警报!是□□! 第61章 、郡主恶毒2   “你倒挺贪心。”   云悠微笑着站起来,?示意旁边的家丁将她身上的大氅解开了去,露出里边天青色的袄裙。   “那就受着吧。”   言罢,缠金鞭子就划开了寒冷的空气,?朝跪伏着的小乞丐抽了过去。   第一鞭子,?对方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咬着牙关,生受了。鞭子抽在了背上,?细细密密的痛感从那道鞭痕扩散开来,变成火刺刺的疼。   第二鞭子,?对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火刺刺的疼痛变得更加凌厉。   第三鞭子,下唇很快咬出了红痕,?痛感已经从背上遍布四肢。   第四鞭子,?小乞丐唔了一声,咬住了自己脏兮兮的破烂衣服,身体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第五鞭子,?他疼得指尖都开始抖了起来。周围的家丁们静静地伫立着,看着,一股静默的屈辱油然而生。   …   第二十鞭子,?地上的乞丐已经额角全是冷汗,?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死死咬着自己的胳膊,背上破烂的衣服被抽出了道道口子,露出背上骇人的鞭痕。   周围大汉传来不安的吞咽声,对这位郡主的蛮狠刷新了认知。   云悠收了手,面不改色地将缠金鞭子扔到了小乞丐旁边,?已然是嫌弃那鞭子脏了。   “表现得不错。”   地上的人睁开了眼,目中猩红一片,阴郁地盯着面前居高临下的女孩儿。   他生平见到的最美丽的人,带给了他一次屈辱的鞭打。   “望郡主,开恩,那二十本书…”   紧咬的牙关抖着声线开了口,只怕这位盛宠皇亲权当取乐,赖了那二十本书。   纪国郡主笑眯眯地又蹲下身去,仿佛瞧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东西。   “放心,本郡主不会赖账,你这小乞丐挺能忍,我多给你几本,奖励你的。”   少女樱口张合,轻声细语,那特殊的沉水馨香又涌上鼻尖,仿若海妖低语,美丽却危险。   说罢便站起身来,转身朝外走去,家丁连忙跟上来,为她披上大氅。   “给些膏药银钱,本郡主可不是歹毒之人。”   声音清扬,话语间便施舍了物件。   后面的大汉闻言,看了看地上乞丐背上吓人的鞭痕,又看看走出去的娉婷身影,心中对歹毒两个字有了新的认知。   放下一盒金创药,一包碎银子,家丁们鱼贯离开了。   小乞丐挣扎着爬起来,也不犹豫,将碎银子埋进破庙的香灰炉子里,拿着药膏一步三晃地朝外走去。   他背后生疼,手臂轻轻动一下便撕心裂肺地痛。   “乐平!”   一名年纪更小一些的乞丐从破庙的耳房钻了出来,朝门口怯怯地张望了一圈,便朝唤自己的人迎了上去。   用化开的雪水擦了擦鞭痕,冰冷的擦拭引发了剧烈的疼痛,令对方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   “大哥,为什么那群贵人,想打杀我们,便能随意打杀了?”   金创药敷上红肿的鞭痕处,一股阴凉迅速抚平了那火刺刺难忍的剧痛。   “终有一日,他们会跪在我面前。”   乞丐平静了紧皱的眉头,目中却涌动着骇人的暗潮。   当日傍晚,就有一名身着棉袄的小厮,将一个绸布包裹扔在了破庙里。   乞丐眼睛一亮,等小厮走后,便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   整整二十八本崭新的书,泛着墨香,静静地躺在绸布中。   乞丐激动地清点起书籍,《民策》《六国》《子思》《博物志》,皆是官宦人家才会有的大家珍本。   这些书,绝对是现在的他穷极手段也弄不来的,竟令他生出一种白日的鞭打值了的错觉。   乐平倚在被踹烂的门边,伸着脑袋往里边瞧,只见这位收留了自己的大哥,正痴痴笑着看那摞书。   也不知道有甚好看的?又不能吃,又不能穿。   ...   云悠披散着沐浴后的半干乌发,端起青玉碗,几口喝下碗中的羊乳。   羊乳膻口,但纪国的乳娘是个理事儿的好手,在羊乳中加了秘制的方子,去了膻味,自纪国两岁起,这羊乳便没断过。   “哎哟我的小郡主!冬日里头发也不擦干,仔细着凉,又要灌那苦汁儿!”   乳娘闺名华芳,是当今太后亲赐,亲王府上下都尊称一声华嬷嬷。   云悠放下青玉碗,对着乳娘做了个鬼脸,便从被她扔了一地的书籍中捡了一本,无聊地翻看起来。   乳娘拿了干巾来给她擦湿发,见那双娇媚媚的狐狸眼半垂下去,卷翘的睫毛落下道扇影,雪肌凝脂,樱唇嫣然,心中十分欣慰,这可是自己一手养出来的金尊玉人儿。   瞧瞧,这么爱读书,定是个淑仪双绝的美人儿!   华嬷嬷很骄傲,殊不知自家的小郡主白日里鞭打了一个乞丐,已与淑仪两个字没缘了。   云悠扔了手里的孤本,望着一地的书,露出玩味的笑容。   当坏人真的,好爽啊!   翌日,就着一盏佛前灯,看了一晚书的乞丐,是被乐平从书中推醒过来的。   “大哥!大哥!快醒醒!今儿都城的大善人施粥,晚些去就没了!”   乐平正值抽条的年纪,能吃得紧,偏生是个乞丐,最是吃不饱,穿不暖,于是他练出来个好本事,城里哪儿有不要钱的吃食,他准能最先打听出来,一顿不落。   大哥翻了个身起来,第一时间是查看自己的书,将书小心翼翼地叠好,裹进绸布里,乞丐便拿了桌上的粗瓷碗塞进怀里,带着乐平出了破庙。   乐平口中的大善人,是当今翰林院大学士谢隼,谢家缨簪几代,以多出大儒帝师稳坐朝堂,颇有些底蕴。   每年冬日,谢家每隔三日,便会在都城中施一回粥,在都城中颇具美名,更有不少镖局壮士,主动清扫那些意图滋事的街头混混,以护谢家施粥。   两人来到粥棚,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队,有穿着满是补丁的寒衣破落户,也有他们这样的乞丐。   两人刚进队伍,后面便有一蓬头垢面,比两人好不了多少的中年懒汉开骂起来。   “烂乞丐,吃粥也是浪费,怎不滚回去烂死在地里。”   乐平脸上一白,他年纪小,每每被人这样辱骂,总觉得不是这样,却又不知如何回嘴,潜意识里,他觉得,也许那人说的对,只是他舍不得死,总想赖活。   他的大哥却冷笑一声。   “破落户,和一介乞丐同吃一锅粥,可辱没了先人?”   这话跟一道尖刺一样扎人,懒汉跳起来,对着两人手脚并用就开打,不仅懒汉跳脚,周围的破落户也都卷起了袖子围了上来。   两人被围在中间拳脚相加,乞丐昨日才被鞭了二十下,这一番拳脚,直接将人打趴在地,无力反抗。   乐平见状,连忙扑上来,用身子挡住大哥,只是他也过于瘦弱,不消几下便被人一脚踢翻。   “快住手!”   一道女儿家萌软的声音娇喝道。   随即便有许多穿着紫袍的家丁将那些破落户拉开,露出中间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两个小乞丐。   “闹甚呐?!格老子的!没见谢家小姐来了嘛?再闹都给我滚!”   一个髯须壮汉朝那些破落户啐了一口,迎头便骂。   破落户们敢对乞丐发狠,却不敢对这些好人家的人吱声儿,见状连忙散开了,生怕真的被赶走,吃不上这口热乎的粥。   “谢谢庄叔叔!”   萌软的声音道了谢,髯须壮汉憨厚一笑,便又自顾维持人群秩序去了。   乞丐支起身子,一方散着兰香的洁白帕子递到了眼前。   “你没事吧?”   乞丐一愣,顺着那捏着帕子的纤纤小手,便望见一张楚楚可人的脸。   这女孩儿也极美,至于为什么用也,大概是因为,可堪媲美昨日那位纪国郡主。   和纪国郡主不同,这女孩儿的美毫无攻击性,肌肤玉白,柳叶杏眼,眼眸间温柔可人,叫人一眼就心生怜爱之意。穿着一身新芽色的兔毛镶边小袄,冬装裹得严严实实,却无端生出一股弱柳扶风的柔静。   正是谢隼之女,谢灵韵。   “又冷又饿,还挨了打,好不可怜!快端些热乎的吃食来。”   见乞丐愣着神,谢灵韵转头柔声吩咐道。   谢家的家丁办事很周到,不仅端来了两碗热乎的菜粥,还各加了一个馒头,末了,还拿了两身棉衣过来。   “别愣着,吃呀!”   谢灵韵见惯了旁人盯着自己发傻,但被一介乞丐盯着想也并没什么好自满的,便温声提醒。   乐平最先反应过来,端着菜粥和馒头狼吞虎咽起来,心中对这神仙似的小姐充满了感激。   见大哥还在愣怔,胳膊肘顶了对方一下,这才见对方慢慢吃起来。   乞丐吃得极慢,咬一口馒头,喝一口菜粥,慢慢嚼着,却不知嘴里什么味儿,眼神莫测,细细打量面前的谢家小姐,仿佛要牢牢记下来,好记住这一饭之恩。   一阵轻快的马蹄声哒哒传来。   “本郡主还以为什么人在此聚集,原来是谢家又在施粥了?”   清落落带着许些娇气的声音传来,令端着菜粥吃着的乞丐一震,下意识朝声音来处看去。   只见一匹枣红马上,来人一袭宝蓝银纹骑马袄装,镶着银灰的翎毛,腰间缠着一柄红宝石的鞭子,脚蹬玄色兽皮小靴。   简单的发饰下,最夺目的要属那对赤金蓝宝石耳坠,和宝蓝小袄互相辉映,在冬日光下,衬得那张玉雪小脸越发明艳。   是纪国郡主。   “见过郡主!”   除却谢灵韵行了个臣礼,其余人跪了一地。   迫人的窘迫感一瞬间从心底再度泛了上来,乞丐端着菜粥,浑身紧绷,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在一众跪倒的人群中,扎眼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恶毒’女主真的下手了。(作者狗头任骂,但是下次还敢.JPG)   20万字纪念!   曾经觉得10万字自己也写不出来,不知不觉写了20万,谢谢一路陪作者到这里的小可爱。   我觉得自己能写到这里,也是因为一直有人看,有写的不好的故事,也有废了不少劲儿写的故事,希望在你们看来,作者有一丢丢进步,最近申请签约一直失败,心灰得厉害,这几天想了又想,打开文档,就又不自觉地想写下去。   或许没能签约的作者连咕咕也算不上,只是个码字的,但是依然在码,因为故事啊,已经开始了。 第62章 、郡主恶毒3   乐平使劲儿把自己大哥往下拽,?但这人跟僵住了似的,只顾去瞧那尊贵无比的纪国郡主。   谢灵韵礼毕,见到的也是那乞丐鹤立鸡群地杵在原地,?竟是半点要行礼的意思也无,?柔美杏眼中不免带上了一丝探究。   “大胆!”   跟在纪国身后的侍卫刚开口呵斥,便被郡主抬手示意闭了嘴。   云悠策马来到那乞丐面前,微微扬了嘴角,?抽出了腰间的鞭子。   “小乞丐,昨日那一顿打,?你莫不是忘了?还是说,?被我打傻了?”   乞丐端着菜粥的手微微一颤,唇抿得死紧。   乐平已经吓傻了,?在他的记忆中,?大哥从不做这种顶撞贵人,不识时务的事情,那郡主是什么人,?便是当场砍了他们,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妥。   大哥这是魔障了不成?   乞丐魔障了么?或许如此吧,他定定地望着那张明艳至极的小脸,?心中的情绪令他十分陌生,?像是在怯,?像是在怒,像是在不甘。   这些情绪堵住了他的心口,让他跪不下去。   云悠下了马,鞭子在地上啪地抽出一道脆响,令谢灵韵皱了皱柳眉,心道这郡主果真如传闻一般,?蛮横得紧。   “平身。”   得了郡主的令,周遭跪下去的人这才又起了身,目光全望向那作死的乞丐。   接着,郡主的鞭子就破空朝乞丐的腿抽了过去。   “唔!”   膝盖窝被抽了个正着,乞丐不受控制地朝地上跪了下去,手中的菜粥倾洒了一地,沾到了纪国郡主那双小皮靴上,玄色的小皮靴瞬间被米粒浆液染了一面。   众人站着,唯乞丐跪倒在地。   云悠皱了皱眉,将被粥污了的靴面伸到乞丐面前。   “舔干净,就饶你一命。不然,连你旁边这个乞丐,一道杀了。”   在一群人的围观下,乞丐仍旧一声不吭,双手缓缓朝那只靴子伸过去。   “郡主。”   谢灵韵看不下去了,这乞丐只是有些傻愣,未给她行礼而已,何以遭此羞辱。   云悠斜着目光瞧了过去。   “这乞丐许是有些呆傻,不懂什么是礼数,郡主大人有大量,还是饶了他这回吧。”   郡主大人邪邪一笑。   “我不。”   这回换谢灵韵愣住了,这纪国郡主不光蛮横倨傲,还不能讲道理。   “还不快舔!想死么?”   乐平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十分敬重的大哥跪在地上,缓缓俯身,伸手握住了那裹在皮靴中的脚踝,伸出舌头,将鞋面上的粥水舔了去。   大哥虽是乞丐,却也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因着头脑格外聪明,又能识字儿读书,在城中钻营几年,便掌握了许多富商大户的小道活计,渐渐地将活计指派给别的乞丐,无论年龄老小,均能从他手里讨个打听跑腿的活儿,久而久之,便听他差遣。   谢灵韵不忍地转过了脸,不愿瞧这乞丐受辱的一幕。   乞丐不知道嘴里是什么味儿,离得近些,纪国郡主身上那股沉水馨香就又从鼻尖钻进来,馨香混合着屈辱感,在胸口发酵,变成隐晦的漆黑思绪。   纪国郡主的脚本来就小,那鞋面只需几下便能舔了干净,然而这短短几下,却在众人的观望下,显得漫长无比。   “嗤——”   一声嗤笑从方才那群破落户中传来,乞丐停了舔舐,蓦地直起背,朝发出笑声的人望去。   正是方才那中年懒汉,正抱着双臂,鄙夷且痛快地瞧着。   乞丐目中泛着冷光,未说什么。   云悠默默看着这位未来首辅的动作,暗想这人到底是能忍还是不能忍啊?让他舔鞋,倒还真的乖乖舔,那又犯哪门子的倔强,见了自己不跪。   “郡主,干净了。”   谢灵韵终于听见乞丐开口,转过头来无比怜悯地看着地上的人。   云悠看了看自己光洁如新的鞋面,抬起了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脚踩到乞丐胸前,蹭了蹭鞋底。   旁边的乐平已经用痛恨的目光瞪着面前的纪国郡主了。   乞丐没任何反抗的动作,只是抬了目光,安静地,意味不明地看着纪国郡主。   云悠朝乞丐歪了歪头,恶劣一笑,目中的清明流光闪过,收了鞭子,转身上马。   “本郡主仁慈,饶了你,别有下次。”   言罢,便策马离去。   “大哥!快起来!”   乐平连忙去扶乞丐起身,只见对方的目光如墨,还望着那可恶至极的郡主离去的方向。   昨日的鞭打,加上今日又被人围殴,连番遭难,终于让乞丐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朝雪地里栽去。   乐平吓得大声呜咽起来,他的大哥不能有事!   “谢小姐,求小姐开恩,救救我大哥!”   乐平给谢灵韵跪了下去,在他心中,谢灵韵便是他遇到的最和善不过的人了。   谢家小姐没让他失望,连忙使了家丁来,将乞丐抬去府上医治,乐平千恩万谢,又给谢灵韵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爬起来追了上去。   云悠骑在马上,把玩着手里的鞭子。   “谢灵韵做了什么?”   “回郡主,谢家小姐将人抬进谢府了。”   侍卫回了后方人传来的消息。虽然心中有疑,不明白郡主为何要使人盯梢那谢家的小姐,但想到谢灵韵那堪比郡主的容貌,许是女儿家将人当成了竞争对手。   云悠狡黠一笑。进了谢府啊...这故事,可马上就要精彩起来了!以未来首辅的手段,既然有机会进谢府,可就不会再被人送回那破庙了。   事情和云悠猜想的没半分差池。   乞丐进了谢府,原本只是小姐怜悯,治了伤给些银两就打发回去,没成想,一朝遇见了那刚从翰林院回来的谢隼。   一切就发生了变化。   谢隼将人以外客的身份留在了谢府。   谢灵韵再次碰见乞丐的时候,是在谢家外院。乞丐正背对着她低头看书,已经换了一身竹青棉衫,还是少年身形,却已有欣长之势,还瘦弱得紧,但已有如松气派。   等对方转过身来,谢灵韵愣住了。   “你是...那个乞丐?”   对面的少年洗去了一身脏乱,露出画中人似的容貌,俊秀淡漠,狭长的凤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打了一层阴影,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左眼眼尾有一颗朱砂痣,显出几分病态阴柔之感。   “谢小姐。”   俊秀少年朝谢灵韵做了个揖,几缕黑发顺着脸颊落下来,扫过薄唇。   “我叫秦枢。”   秦枢...谢灵韵在心底默念了一遍,桃花似的面上泛了些红晕出来,这人报自己的名字,竟跟情人诉衷肠似的。   心中更是对这顶好看的少年郎生出无限好感。   “原来你长这般!”   谢灵韵刚说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抽了帕子捂了朱口,又偷偷瞄一眼秦枢。   少年微微一笑,未再开口,却去了那股疏离淡漠,添了些温润君子之态,更叫谢灵韵羞意上涌。   谢隼爱才,谢家甚至专门设了个书庐小院,供谢隼培养他看上的人才,来日考取功名,便是谢家一大助力。   谢灵韵知道,从今往后,她将有许多时日,都能见到这位少年郎。   ...   得了消息的云悠正在让贴身丫鬟春和给自己的指甲做丹蔻。   春和的技术极好,凤仙花的汁液顺着云悠的纤纤玉甲,从指间开始晕染下去,近深远淡,衬得双手撩撩生媚。   云悠朝染好的丹蔻吹了口气,满意地瞧了又瞧。   “做的不错,赏个簪子给你,想要什么样式,自个儿去找乳娘挑吧。”   春和顿了顿,努着嘴开了口。   “郡主,奴不想要簪子...奴想回趟家。”   “哦?家里怎么了?”   云悠放下手,脱了绣鞋,又开始打量自己脂玉似的小脚,心想要不脚上也整个什么染染?   “哥哥被书庐除了名,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奴想回去看看。”   提起书庐,云悠记起来,谢隼的书庐不是无限制的接收寒门子弟,有人进,就会有人出,原来这次出来的人,是春和的哥哥。   被除了名,说明原本在书庐中就垫底,春和这位哥哥,倒是不值得一提。   不过...   高高在上的纪国郡主又露出一个恶意的笑来,直把旁边的春和看得头皮发麻,若不是侍奉郡主多年,她怕是也会跟外人一般,惧怕得紧。   过了些时日,春和听闻家里闹得越发厉害,甚至她那哥哥带着平日村里混在一起的哥们儿,要打上书庐去,讨要个说法。   收拾了近月攒下的月钱和赏赐,春和提着小包便回了家。   哪知得了春和银钱的哥哥越发张狂,手里有了钱,便马上纠结了一帮子混混,朝谢府的书庐去了。   春和大急,想让父母拦下哥哥,可这对父母却觉得,春和既然进了亲王府上做事,那自家便是亲王府的半个关系户了,自己唯一的儿子遭了这么大委屈,讨个说法怎么了?谢家还能硬得过亲王府?   谢家硬不过亲王府,但绝对硬得过这小小农户人家。   家丁毫不客气地开打,将这帮闹事儿的混混打得嗷嗷叫唤,春和哥哥更是嘴里叫嚷着自己是亲王府的人,要谢家吃不了兜着走。   秦枢冷冷地看着不顾形象,坐在地上破口大骂的人。   这人来的时候,他就站在谢府门前看着了,一个农门子弟,好不容易进了谢隼的书庐,却立马得意忘形,每日与人厮混,文论满篇浮夸,被除名,实在是有理有据。   眼下对方搬出了亲王府三个字,秦枢背手站着,指尖微颤,眼底冷意更甚。   亲王府,纪国郡主。   “大哥,这亲王府和纪国郡主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段时日,谢隼越发看重秦枢,甚至将乐平也接进了谢府,做了秦枢的小厮。   “别多嘴。”   秦枢出声提醒,心中猜想这人如何和亲王府有关系?   还未等他细想,一队黑袍侍卫就从街上冲了过来,将那闹事的人团团围住,二话不说一顿好打。   “你们是谁?为什么打我?”   春和哥哥抱头想跑,却被人一脚踹了回去。   秦枢却认得那黑袍上的云雷纹,心下一沉,便看到那熟悉的枣红马儿,慢悠悠踱了过来。 第63章 、郡主恶毒4   骄若艳阳的女子似笑非笑地骑在马上,?那茜色的锦缎本极为挑人,若不是凝脂肤白,常常带出三分肌黄,?穿在纪国郡主身上,?却盖不住玉雪明眸,只得沦为那美貌的陪衬。   秦枢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背在身后的手指蜷成了一团。   “既然口口声声说是我亲王府的人,?怎地不认识本郡主?”   云悠懒懒地问那被打得连连告饶的混混们。   一听是纪国郡主,春和哥哥煞白了脸,?打着亲王府的名号行事,?和真正面对亲王府是两回事。   “郡...郡主!我...我是春和的哥哥!”   “哦?”   云悠伸出自己的丹蔻玉手,在天光下,?那手越发娇媚,?仿若雪妖染了琼花。   “春和我喜欢得紧,但我不喜欢别人仗本郡主的势,特别是,?你这样的蠢狗。”   欣赏着春和染的丹蔻,云悠说出的话却让众人凉了心肠。   “你们家往后不必再来寻春和了。”   一句话,便要断了农门小户人家的血亲。   “那怎么行!我是她哥!春和要养家的!”   地上的年轻男人跳起脚来,?自春和入了亲王府,?家里的日子别提多风光,?在村里是头一户。   但他还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   “哦?你不同意?那这样,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纪国郡主抽出了腰间的鞭子,今日她又换了一根新鞭子,手柄镶着雕花羊脂白玉,入手温润,?得了云悠赐名润露。   润玉入手,出鞭见血露。   秦枢变了脸色,对方说玩一个游戏,他便心知那是什么意思了。   “你得罪了我,又不想舍了春和,总得付出点代价,一百鞭子,我便不计较你这只蠢狗拿亲王府摆谱,怎么样?”   这回轮到春和哥哥白了脸色。一百鞭子?会死人的啊!   “使不得!我本来就是春和哥哥,哪有要被鞭打的道理?”   云悠嘴角的微笑沉了下去。   “这么说,你什么代价也不想付了?”   说着,人下了马,侍卫听见这口气,皆是一哆嗦,迅速让开一条道,供郡主笔直地走到要倒霉的人跟前。   “是...”   春和哥哥刚嘴硬了一个字出来,一道凌厉的鞭影就朝他破空而来。   这鞭子没留一丝余地,抽在男人胳膊上,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穿透外面的棉袍,胳膊上一道皮肉绽开的血痕露了出来。   这比刚刚的拳脚殴打疼了百倍。   见了这一幕,秦枢脸色白了下去,看着那狰狞的一道血口,他心中才明白过来,那日的二十鞭子,纪国郡主根本没使全力,否则,凭这破衣开皮肉的劲道,他断不可能只是抽出红肿鞭痕那么简单。   再看那张明艳的小脸,心头滋味百般。这女孩儿年岁还小,却行事乖张至此,全凭喜好,戏谑他人。   “方才说什么?”   云悠露出享受的神情,侧耳问道。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敢了!”   话音刚落,只见那纪国郡主又抬起了手,第二道鞭子毫不客气地抽了过来。   这回抽在了大腿上,疼的春和哥哥哭叫起来,不顾形象地在地上打起滚来,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不敢什么?”   云悠再次侧耳问,似乎在等一个令她满意的回答。   “别...别!别...别打了!我...”   没等男人说完,鞭子又举了起来,但这次,鞭子却没挥出去。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抓得极紧,微微颤抖。   云悠转过头,迎上一对耀黑眸子的凤目。   “郡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秦枢不知自己为何要插手,他本可不必管这男人死活,不,他或许也并不是来管这人死活的。“你是何人?”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不善地眯了起来,樱口张合,吐出一句令秦枢十分不喜的话语。果然,她不认得自己了。   乐平站在谢府门口,急得冷汗都下来了,大哥这是失心疯了么?竟然自己跑去阻挠那凶神恶煞的郡主抽人?   “我叫秦枢。”   凤目沉沉,夹杂着意味不明的暗光。   “我认得你?”   云悠歪了歪头,反问了一句。   “郡主,你给了我二十八本书。”   那双狐狸眼眨了眨,牵动了卷翘的睫毛,像一只扇着翅膀的蝴蝶。   “哦?你是那个小乞丐?”   小乞丐三个令秦枢变了脸色,腕间的劲道更大,没等秦枢有所应答,云悠抬起另一只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直扇得秦枢头歪去了一边。   秦枢脑中空白了一瞬,手却还死抓着对方的手腕,回过神来,见到的就是谢灵韵提着雪青色的袄裙朝自己跑来的一幕。   “谁准你碰本郡主的!”   少年因长期营养不良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道巴掌红印。   “郡主!你太过分了!”   谢灵韵连忙上前,掏出帕子去捂秦枢被扇的侧脸,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放开本郡主,信不信我砍了你这只手?”   秦枢转回头,目中已然带了一丝猩红,只定定地看着那女孩儿桀骜不驯的面庞。   云悠乐了,这是要跟自己杠到底?   谢灵韵也有些疑惑,秦枢每回见到纪国,便全然不见平日那谨言慎行的样子,此番被扇了一巴掌,还死抓着对方的手腕不放。   忍下触碰男子的羞意,谢灵韵只好去扒开对方那抓得死紧的手指。   “枢哥哥,快放开郡主。”   但谢灵韵还没碰到秦枢的手,对方就先一步放开了纪国的手腕,垂了凤目,将手收回了背后。   云悠警告地睇了秦枢一眼,收了鞭子,转身上马。   “给本郡主盯着这蠢狗,若是再传出什么与我亲王府有干系的话,拔了全家舌头!”   “是!”   侍卫齐声应了,云悠一夹马腹,马儿小跑起来,朝前方离去。   街上这才平静下来,人们也不敢多观望,无人理会倒在地上捂着鞭伤还在哭嚎的年轻男人。   经此一遭,他若是在不懂纪国郡主是个什么角色,被拔了舌头也不冤。   “这郡主好生暴戾。”   谢灵韵嘟着小嘴,瞧着那明艳女孩儿离去的方向,心中对这纪国郡主生出十二分的不喜来。   秦枢未搭话,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回了谢府书庐。   次日,得了女儿告状的谢隼一纸折子,要告那亲王府行事张狂,在大街上公然鞭笞寒门子弟,实在没有一国郡主该有的仪表。   宏德亲王和谢隼不对盘多年,两人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是名流世家,各自代表皇家和世家两股势力,在朝堂上多有攻讦。   听了折子上的话,宏德亲王老神在在,两手拢在金鳞蟒纹亲王袍里,连个眼皮子都没抬。   “竟在街上公然鞭打寒门举子,不像话!那可是我朝未来栋梁之才!”   谢隼吹胡子瞪眼,龙椅上的皇帝则抚了抚额头,纪国的蛮横他也有所耳闻,但他没办法,那可是被太后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亲王怎么说?”   “伤了哪里?本王送个御医过去,汤药费本王包了。”   “...”   “...”   “谁问你要银钱!”   谢隼跳了起来。   ...   几日后,一箱银子就被送到了谢府的书庐中。   谢家下人毕恭毕敬地将东西放到了秦枢住的院落中,短短的时日内,秦枢已经是书庐中的头名了,谢隼十分看重他,已经安排了来年的科举。   谢灵韵也十分喜欢来寻这好看的谢家门生,一口一个枢哥哥。下人们最是懂得辨别主子们的风向,很快就对这秦枢一口一个公子叫起来。   “秦小公子,这是亲王府送来的,说是纪国郡主给谢府门生赔的礼。”   乐平望着一箱银子傻了眼,他何时见过这么多钱财,不久前,他和大哥还只是个路边的破烂乞丐,如今,却被人称作公子。   听见亲王府三个字,秦枢走上前来仔细查看了一番银箱,箱子里只有银子,再无他物,秦枢目中晦暗,似乎失去了兴趣般挥了挥手。   “交给书庐的管事吧,给大家添些纸墨冬衣也好。”   乐平一惊,下意识唤了一声“大哥?”,心中不明白秦枢何时如此淡泊钱财了?   秦枢摆了摆手,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   ...   一年后,秋闱。   都城近日最热闹的事儿,要属不日举行的天子宴。   今年的状元,是文书上有记载的年龄最小的状元郎,今年刚满十七岁,未及弱冠。据说师出谢翰林,端的是才华横溢,后生可畏。   十七岁,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天子宴上,各家主母带着自家的女儿,双目放光,也瞧瞧今年的天子门生们,可有那俊才堪良配。   状元郎无疑是一大热门人选。   时值九月,夏末的热还未褪去,秋意的凉还未到。谢灵韵特意挑了一身樱粉薄衫留仙裙,簪了一朵白玉莲花梳,步履行间若一朵粉荷,娇俏且温柔。   十五岁的少女正逐渐长开,杏眼中情窦初开,盈盈望过来,柔得滴出水,端的梨花枝头,有女初长成。   她今日随父亲去参加天子宴,也好去见见自从赶考就已月余未见的秦枢。   无人知晓,她与状元郎相识最久,若是没有意外,那或许就是她的未来夫婿。想到这里,谢灵韵嘴角泄出一丝甜蜜的笑意。   入了宴门,殿试三甲的门生已经端坐在席上。首席将是皇帝落座,右侧首位便是今年的状元,再依次是榜眼,探花,乃至同进士等人。   左侧则是朝中亲王文臣的位子。   谢灵韵一眼就瞧见了右侧首位上的秦枢。   短短一年时间,秦枢就抽条般长高了许多,早年的清苦还未完全褪去,身形依旧有些瘦,却精壮了不少,宽肩窄腰,正襟危坐,低头垂着凤目不知在想什么。   四周的门生们发出阵阵感叹,那双凤目才缓缓抬了起来,暗光流转,鼻梁到薄唇,形成一条极为漂亮的起伏线,微微侧目过来,才叫人看见那过于清秀的俊美脸庞。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不是女主想抽就抽的人了,啧!(我的恶趣时间结束了...) 第64章 、郡主恶毒5   谢灵韵见秦枢望过来,?面上泛了红晕,羞答答地抿嘴一笑,又得了众门生一气儿的赞叹。   这位谢家小姐,?人如其名,?灵韵灵韵,钟灵毓韵。   秦枢回了一个微笑,整个人罩在一缕清辉柔风之中,?迷花了女席间频频观望的目光。   待众臣落座,皇帝携三位皇子王爷也步入了席间。   其中一名剑眉星目,?生的十分俊朗的皇子目光飘到女席间,?瞬间锁定了那容色最为出众的谢灵韵,目中贪欲乍现,?又迅速收了回去。   秦枢不动声色地瞧在眼里,?半阖了凤目,嘴角带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三皇子,陈隋。   开宴后,?望着对面和谢隼你刺一句我讽一声儿的宏德亲王,秦枢朝女席撇了一眼,除了谢灵韵,?便是一众小姐,?并无纪国郡主的身影。   眉头微皱,?秦枢提了酒杯,喝下了一名官员敬过来的酒。   酒过三巡,女席间的张望越发明目张胆,男席间也缕缕有目光朝女席上的人撇去,大多是奔着那容姿柔美的谢家小姐去的。   皇帝提前离席后,三皇子已是直直盯着那谢灵韵了。   有同席小姐人打趣,?谢灵韵回望了那三皇子一眼,被对方目中的热情烫到一般垂下头,面颊上通红。   这是为什么?她明明心仪秦枢,却也觉得这三皇子的目光,挠人得紧。   两人眉眼相传,没注意到秦枢已经悄然离席。   宴门外已是月明星稀,今晚月光明亮,照得院落一片清明。   秦枢穿过长廊,想寻个安静的地方醒醒酒。   诀袍微动间,他听见了风中传来的微弱声音,隐约读作“郡主”二字。当下一提袍子,朝声音来处走去。   穿过长廊尽头的拱门,一个雅致的小院落出现在秦枢面前。   这里原本是供酒醉客人过夜的院落,此时,清明的月光下,纪国郡主歪在院中小榻上,赤着玉足,丫鬟春和正低头仔细地用棉布沾了香膏,细细地擦拭足间的指甲。   所谓的从头发到指甲,无一不精致馨香,便是这般打理出来的。   “郡主,你真的不去席面?王妃要是知道了...”   “春和,本郡主才十四岁!”   云悠翻了个白眼,簪在鬓边的翠雀金步摇晃了晃,没入披散的乌发中,留下一道金边。   她今日也被王妃好生打扮了一番,一身薄柿色儿的对襟羽纱裳裙,隐隐能瞧见广袖中的玉臂,此时歪在小榻上,那裳裙顺着腰线垂下,勾勒出一副娇小的肌骨。   “那,那我们今日练琴不?”   春和说着,不怕死地瞧了瞧院中石桌上的七弦琴。   说道练琴,云悠便怒从心起,自从上次被谢隼告了一状,这小半年王妃逼着她开始学琴棋书画,好收心养性。   书画倒也还好,琴棋是真要了她的命。   没!那!天!赋!就难听!   云悠起身穿上绣鞋,一步跨到石桌面前,抱起琴就朝地上砸。   “练什么练!”   琴哀鸣着滚了几圈,落到一直站在院门后的人脚边。   秦枢望着面前的少女迅速露出不善的表情,并未躲藏的意思。   云悠仔细瞧了瞧不知站在那儿多久的人,这人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穿着鸦青云纹飞鹤袍。待看到那双黑曜石般晦暗沉沉的凤眸,一下认出了对方。   见纪国郡主望着自己露出了然的神色,秦枢明白她认出了自己,刚想开口,却见对方精巧的下巴微抬,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小乞丐,原来是你。”   今朝状元郎凤目一震,脸色青白一片,垂在身侧的手指捏进了肉里。   “纪国郡主!”   秦枢沉声言道,四个字吐出口,带着一丝恼意,又夹杂着一分诡异的缠绵。   “既然知道我是谁,怎地不见礼?”   云悠走得近了些,抬手指了指地面,示意要对方跪下。秦枢没动。   “小乞丐,如今披了绫罗,可不代表,你能同我平起平坐。”   云悠慢慢冷下脸,带着几丝威胁的意味。这厮是乞丐的时候不肯跪自己,当了新科状元也没学到几分礼数不成?   秦枢紧抿着唇,还是没动。   云悠开始摸自己腰间,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今日出来赴宴,亲王妃把她的鞭子给没收了,说好端端一个女儿家,总爱使鞭子不像话。   只需一眼,秦枢就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凤目低垂,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抓住了对方在腰间摸索的玉白小手。   云悠大惊,万没料到这位未来首辅,会作出犹如登徒子一般的动作,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朝对方扇过去,秦枢却料到一般后退一步,仰头躲开了这一巴掌,抓着对方的小手,往自己身前一拽。   云悠整个人被惯性带向前方,等回过神来,自己正伏在某人的胸膛前,腰已经被人揽住了。   羽纱轻薄,隔着薄薄的绸布,对方的体温很快侵染过来。秦枢眼神发暗,少女的腰身委实纤细,这般娇小,抽起人来,却狠劲儿十足。   这样想着,状元郎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啊!登徒子!大胆!快放开郡主!”   春和揉了手里的香帕,一把扔了过去。这人瞧着青松冷雪般的,没想到半点礼数没有,还上下其手起来!   云悠彻底沉了脸,一脚踩在对方的脚背上,被抓住的手反握住对方,起手旋身,羽纱广绣划出一道漂亮的流线,离开了对方的胸膛,然后踹在对方膝跳上,这一下劲道挺狠,秦枢发射性跪了下去。   “唔!”   穿着绣鞋的小脚不客气地踩上对方的心口,云悠冷着脸,面色不善。   “我若是没记错,今年的状元是谢家门生,想来就是你。我爹爹与你恩师不对盘,我警告你,离本郡主远点。”   要是她没想岔,这人行为出格,似乎在试探自己的底线在哪,令她有种被窥觊的危险感。   想到以后自己会被扔下城墙,死于马蹄之下,云悠目光生冷。   干脆杀了算了!找几个厉鬼弄死这人,一了百了。   秦枢低头便见到了那踩在自己胸前的小脚,串着东珠的绣鞋里,露出净白的脚背,和那双玉白小手一样,无端旖旎。   “枢哥哥?!”   院门口传来一声惊呼。   谢灵韵提着樱粉裙琚,身后却跟着三皇子陈隋。见秦枢跪在地上,而那羽纱裙裳的少女正毫不客气地用脚踩人,竟是半点不在乎秦枢的身份。   “郡主!枢哥哥如今已是新科状元,便是如何惹了郡主不快,这般处置,也是极为不妥!”   谢灵韵气得小脸涨红,上前便要扶人起身。   见自己看上的娇柔美人如此,三皇子也上前一步责难起来。   “纪国,你行事跋扈,连新任状元也如此折辱,宏德亲王就是这么教你的?”   云悠反骨一起,鄙夷地笑起来,非但没撤了踩在秦枢胸口的脚,还作势碾踩起来。   “三皇兄还是管好自己,追在臣子之女身后,莫不是忘了府上已有皇子妃?”   这话一出,三皇子和谢灵韵同时青了脸色。   云悠冷笑起来,本朝三位皇子都不是什么能耐之人,当初能架空皇室,这三皇子也不过是个傀儡,真正手握大权之人,还是秦枢这名国之首辅。   几人过上缠缠绵绵的日子时,朝政已经被秦枢握在手里了,谢家上下一飞冲天,谢灵韵本人名义上嫁给了秦枢,私下确是出入宫闱,毫不避讳。   也全倚仗这位首辅手段了得。   而那位三皇子正妃,下场比纪国郡主还惨,在三皇子遇见谢灵韵不久后,上山祈福被山贼搙了去,待找到人的时候,已是衣衫破烂,浑身不堪,进气少出气多了。   可怜这正妃,便是死了,也成了夫家耻辱,入不了皇家陵墓,进不得娘家祠堂,最后一匹白布,找了个乱葬岗埋了,连碑铭都没有。   这几个人要搞在一起,就要旁人下地狱。   越想越觉得恶心,云悠脚下发力,要将秦枢踩进尘地中。   她改变主意了,弄死太无趣了,她偏要和这几人作对!   秦枢闷哼一声,露出不堪承受的神色,抬手握住了对方的脚踝。   没了冬日里皮靴的包裹,入手一片温软,羊脂玉般的触感,那脚踝纤细,轻易便被整个儿包进手里。   他觉得自己心悸得厉害,一些混乱的思绪,被那只小脚踩进心底深处,他分辨不出此时自己的情绪,究竟是愤恨,还是…一丝极为隐秘的窃喜?   “你太放肆了纪国,我与谢家小姐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指摘!”   被纪国一句话戳穿了心思的三皇子心中发虚,随后又觉得,就算自己已有正妃,男子三妻四妾,喜好美人乃天经地义的事情,又有什么好心虚?   谢灵韵面色由青变红,聪慧如她,自是明白这纪国郡主和三皇子一来一去,暗指的是皇子对自己有意这件事。   她觉得臊得慌,又觉得有丝甜蜜,心中混乱,也顾不得自己的枢哥哥了,捂着脸转身跑出了院子。   三皇子见美人跑了,也抬腿追了上去。   云悠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低头瞧了瞧神色晦暗的秦枢,终于收回了小脚。   “不去追?三皇子可不是什么好货色,若是拐带了谢家的小美人,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罢不再管对方如何反应,唤了春和,兀自朝院外走去。   看样子,三皇子在天子宴上就勾搭上了谢灵韵,那么某个人,不久之后,就有危险了。   薄柿色的羽纱掠过,徒留一丝沉水暗香。   秦枢站起身来,瞥见了地上那方帕子,这棉布帕子是春和方才给云悠的小脚涂香膏用的。   鬼使神差地,清俊的男子将那帕子拾起,凤眸望着云悠离去的方向,沉吟片刻,将帕子收进了袖拢。 第65章 、郡主恶毒6   谢灵韵捂着滚烫的脸跑出了院子,?绣鞋小步点地,留仙裙划出涟漪般的弧度。一道力猛地扯住了裙子的主人,裙琚在空中带出一道转儿,?停了摆动。   三皇子拉扯住那温柔美人,?对方羞艳欲滴的小脸,在清明的月色下楚楚动人,勾起男人心间一团邪火,?直叫他将那什么皇子妃妻室都抛到了脑后。   男人欺身而上便要把美人往怀里搂,谢灵韵被这孟浪的行为激醒了几分,?挣扎了几下挂了泪珠儿。   “三皇子自重,?我虽无公主郡县在身,却也是堂堂谢家小姐,?断不能和已有妻室之人纠缠。”   这话说得不清不明,?带出些暗示性的欲拒还迎,男人的邪火没下去,反而想都没想,?说了句让人胆寒的话。   “不过是个妻室,我想有便有,想没了,?便没了。”   言语间所暗示的意味让谢灵韵白了小脸,?但她没推开对方,?而是用小手去捂对方的嘴。   “胡说!既有妻室,当好生相待。”   小手散着淡淡的兰香,男人没忍住,重重地在手心舔了一下。   谢灵韵脸上的红晕又浮了上来,眼神迷离,不知该拿眼前的天子贵胄怎么办才好。   春和揣着为自家郡主打理容仪的小包裹,?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远处行为出格,打情骂俏的两人。   一个是有妻室的皇子。   一个是待字闺中的小姐。   这两人还记得男女大防这四个字,和各自什么身份么?   “郡主,这两人好不要脸!”   春和低声唾弃。   藏在暗处的云悠玩味一笑,更出格的事儿,恐怕还在后头呐!只不过她没料到,第一次见谢灵韵,这三皇子就被这美人秀色冲昏了头,竟已是有了杀妻的念头。   也不知道三皇子妃得知这个真相,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   天子宴之后,云悠便连续听见了许多风声。   新科状元郎追随恩师谢隼,入了翰林院,九月入仕,次年一月,便功盖旁人,得了皇帝青睐,提拔为翰林学士,俸禄正五品,出入宫中上书房,已然有了未来权倾朝野的态势。   现下又是一年隆冬,云悠穿着小袄歪在院外的阳光下,摸着怀里的小白猫,一双狐狸眼眨巴眨巴,心想首辅不愧是首辅,笼络人的本事还是一绝,在文官里混得风生水起。   可惜,也是个拜倒在谢灵韵石榴裙下的。   点了点小白猫的脑袋,云悠懒散一笑。   “去,帮我去三皇子府,盯着三皇子妃,看她何时出门。”   自从点亮了千秋喵主的印记,云悠发现,那坑爹的说明只说了什么身娇体软,却没说最有用的信息,那就是——她能自如地和猫儿交流,命令猫儿们帮她做事。   天下有多少只猫呢?怕是没人说得清,上至皇宫内院,下至乡村野舍,有贵人爱养那名贵的波斯猫,也有乡村野猫在田间捉鼠。   简而言之,云悠拥有了一张天然的信息网。   这信息网能上天入地,几乎无孔不入,毕竟,蹲在巷子口的猫儿能有什么坏心思呐?   小白猫喵呜一声,踮着爪子跑开了。   春和端了羊乳过来,便看见那只小白猫窜出去的身影,心想这猫每日都过来,倒把亲王府当成家了。   在看自家郡主,等开过了年,就该十五了,很快就要迎来及笄,相看人家,还是这往那儿一坐就东倒西歪的模样,成日逗猫玩乐,琴棋诗画愣是一样拿不出手,偏全王府宠着惯着,连太后宫里出来的乳娘也从不逼迫,只管把女儿家养得盈盈白嫩。   也不知道郡主到底会相配给什么样的人家?招个入赘婿估计也不错。   春和胡思乱想着,殊不知自家郡主正磨刀霍霍向皇子。   和亲王府上的一派怡然自得不同,三皇子府上早已水深火热。   自天子宴后,三皇子妃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丈夫态度急转直下,不再踏进她的寝居不说,成日待在书房中,偶然她推门而入,便会得了一通喝骂。   她出身也是高贵人家,乃六部尚书之女,如今太子未立,三位皇子年岁差距不大,若是想在朝中得助,断没有如此冷遇她的道理。   煲了一蛊补身汤,已数月没得一个好脸色的三皇子妃李元玉推开了书房大门。   刚踏进一只脚,一声怒吼就灌入耳边。   “滚出去!”   三皇子扯了一张白纸遮住了桌上的画作,李元玉还是瞥见了一眼,是名女子的画像。   她心头一痛,隐约明白过来为何这人对自己突然冷淡暴躁。   入皇子后院之前,她对丈夫往后会有三妻四妾的事情已有所明悟,且不说几个侧妃妾室,若是三皇子登上大殿,三千后宫,她也要有那容人的肚量才行。   李元玉端了滚热的汤蛊上前。   “若是喜欢得紧,便纳进府上,倒也不必如此防备于我,我与夫君乃结发夫妻,定是为你着想的!”   温声细语,实乃是一名女子的肺腑之言。寻常男子,听了这番话语,也多会被打动。   然而满腹心思被占据的三皇子却不是那寻常男子。   见李元玉靠过来,他极为不耐烦地一袖子挥了出去。   “谁让你进来的!”   滚烫的汤蛊被掀翻,汤汁洒了出来,落到李元玉手上。   “啊!”   瓷蛊碎了一地,惨叫顿起。冬日的衣裳穿得厚实,李元玉臂膀倒无事,但那端着汤蛊的双手却遭那汤汁烫了一手,迅速红肿起来,刺痛入骨。   屋外的丫鬟婆子闻声走了进来,见皇子妃被淋了一身汤汁,不敢置信地望着三皇子掉眼泪,那手更是颤抖着蜷曲起来,模样十分凄惨,遂被吓了一跳,拥上前来去擦那汤汁。   “都滚下去!想死么?谁让你们进书房的?!”   发妻被自己淋了一身,还烫伤了双手,三皇子却只觉得对方碍眼至极。   他们成婚不过一年,李元玉婉约大方,容貌却只算得上清秀,与谢家小姐相比,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若没见到谢灵韵,看在六部尚书在朝中的地位势力,他倒也还觉得尚可,但现下,他却嫌恶对方至极。   想着谢家小姐,三皇子只觉得,若是能摆脱了这女人,又不得罪六部尚书…   御医诊治后,李元玉的双手裹上了厚厚的纱布,若是恢复不当,手上或许会落下疤痕,而在此期间,自己的夫君未曾来瞧过一眼。   独自在寝居中,对着镜子发呆的李元玉实在想不通,自己算是已经点头同意了三皇子纳新娇,何至于如此对待自己?   一只白猫儿窜了进来,瞧着呆滞沉思的李元玉,轻巧地跃上梳妆台,一尾巴将一支白玉簪子扫落在地,断成了几节。   被动静唤回神的李元玉终于崩溃了。   “你这猫儿,也觉得我好欺负,折了我的簪子…呜呜…”   憋在心间的郁气一股脑儿发泄出来,李元玉痛哭出来,也不知道是在骂猫儿,还是在骂那无心男子。   贴身婆子听见哭声,推门进来,赶走了猫儿。   “皇妃,莫伤心了,三皇子定是朝中出了事儿,郁闷着呢!咱们出去散散心气儿,去多宝阁,选些今年的新样式,也叫三皇子瞧些新鲜。”   婆子不知缘故,只以为这三皇子,或许是对正妻有些嫌腻了。   翌日,李元玉在婆子的陪伴下,往都城贵人们挑选首饰玉器的多宝阁去了。   多宝阁的掌柜是个八面玲珑的中年男子,认得这都城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一瞧那云雷纹的马车,就明白这是有皇亲来了。   李元玉一入店,掌柜便使人呈上最新的首饰上来,满满几大锦盒,待贵人看中了样式,再请上茶间品鉴挑选。   “李姐姐!”   一个俏丽的小妇人走了过来,身边跟了一个俊儒的书生男子。   李元玉一见这人,一股苦涩的情绪便涌上了心间。这人是自己的发小,兵部侍郎的女儿周唤雪,和自己同年嫁了人,对方嫁的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兵部小官,当初她们一个高嫁一个低就,如今看那男子连选个首饰都陪同发妻,竟一时分辨不出究竟谁才更幸福些。   下意识地把还裹着纱巾的手往衣袖里藏,两人寒暄了几句,李元玉便狼狈地转身上楼,首饰随意指了几样,瞧也没瞧。   周唤雪望着落荒而逃似的背影,心中起了疑虑。   婆子抬了茶间的竹帘,李元玉刚走进去,迎面就瞧见那娇艳非凡的少女。   一袭茶白小袄,绣着芽色的山茶花暗纹,那裙琚下的绣鞋也是同色同绣,钻了巧思,在鞋口镶了一圈兔毛,俏生生得紧。   少女面前的桌上,铺了整整十盒朱钗首饰,其人正执着一支孔雀簪,在乌发间比划。   “郡主戴这支也好看!”   一旁的丫鬟煮着香茶,不忘回头赞叹。   是快到及笄年岁的纪国郡主,陈云悠。   皇子妃已是皇家身份,无需向郡主行礼,但李元玉心知这唯一的郡主异常高贵,便屈膝福了福。   “郡主安,婆子无礼,进错了茶间。”   说罢就要退出去。   纪国郡主不甚在意地放下了孔雀簪,樱口轻启,慢悠悠说了句话。   “我在天子宴上,瞧见了一桩趣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6?14:47:52~2021-03-18?13:0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且听风吟?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郡主恶毒7   李元玉顿住,?明白这是在与自己说话。   “有一锦衣华服男子,与一刚及笄的闺中女子,走得极近。”   云悠又拿起一只梅花梳篦,?这梳篦以白玉作胚,?雕出梅花数朵,红玉髓点在花蕊间,清雅婉约,?十分美丽。   插入乌发间,与少女今日的衣裳十分相衬,?整个人犹如冬日梅花树下的妖仙,?清落落得泛着仙气儿。   李元玉不由心下感叹,这位纪国郡主,?委实美丽。   “郡主说得不对!那明明就是狗男女,?互相勾搭!还是这梅花簪最衬郡主!”   春和前脚鄙夷地唾骂,后脚又夸起自家主子的美貌。   云悠赞赏地瞧了一眼春和,不愧是她从村里抢来的人。   李元玉心跳得厉害,?她不蠢,不会听不明白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在暗示什么。若是那锦衣华服的男子就是三皇子,那天子宴上,?刚及笄的少女也并不多。   能入天子宴的少女,?必定是主母带去的,?能被主母带去天子宴的,必定是朝中重臣的女儿,而这参宴的重臣,几乎都是文臣。   答案呼之欲出。   望着李元玉苍白起来的脸,云悠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至于信不信…看对方双手覆纱,?想来最近着实不好过,必会追究一番。   被丈夫打定主意要除去的女子,哪怕是枕边人,结发妻,怕是也憾不动那苟且欲念之心。   “天下负心薄幸之人多如过江之鲫,若是觉得断不会落到自己头上,倒教人有些遗憾。”   说完这话,云悠便挥了挥手,示意春和送客。   李元玉觉得自己手脚发软,被烫伤的双手,隐隐作痛。她的夫君若是看上了臣女,她那翻纳娇说辞也没有任何错处,惹来对方如此不耐烦的对待,要么,是那臣女身份高贵,纳不得侧妃,要么,是她夫君,不愿意将人,纳作侧妃。   无论是哪一条,都让李元玉心中惶惶。   能比六部尚书地位还高的臣女,这都城中有几家?   在茶间看着掌柜奉上来的首饰,李元玉随意挑了几支,便再也坐不住,朝楼下走去,欲回府中,去瞧一眼那被三皇子遮掩的女子画像。   站在楼间朝下张望了一圈,周唤雪已经离去了,李元玉实在不想见这恩爱幸福的发小,特别是她正处于被丈夫如此对待的境地。   刚下楼,门口便走进了一名容貌不输那纪国郡主,柔美楚楚的少女。   少女着了一身水绿对襟袍袄,水灵可爱,一双杏眼如荷间露珠,泛着天然的温柔目光。   李元玉不禁多瞧了几眼,两人即将擦肩而过。   “谢家小姐,也来挑首饰?”   楼上传来懒散的女声,刚走进门的谢灵韵闻声抬头,就瞧见那梅花妖似的歪在栏杆上的纪国郡主。   李元玉猛地回头盯住新进来的水绿美人,耳间的珍珠坠晃得厉害。   “郡主安。”   谢灵韵心中不虞,行了个福身礼。刚起身,身后便又踏进来一个人。   云悠瞬间垮下脸。   来人一身李紫锦袍,用银灰的丝线绣了白鹇展翅在袍琚边,因着冬日,在额间束了一副同色银线捏边抹额。   身段欣长笔挺,长腿一跨,冬日的袍子也叫他穿出一股子飘逸出尘。   李元玉一愣,心中道了一声好个如松清俊的男子,就见这男子抬了曜黑凤目,直直朝楼上望过去,半点目光也不分给旁人。   一时间叫人判断不了这人是陪这谢家小姐来的,还是来寻楼上的纪国郡主。   云悠居高临下地回望那楼下的锦袍男子,目光不悦。   几月不见,这位翰林学士又抽高了几分,身段也越发俊逸起来,这气场,这锦袍装扮,已然半点瞧不出乞丐出身。   凭五品官员的俸禄能出入这多宝阁么?   答案是不能。   但是这人身后的谢家可是完全不在话下。瞧他和谢家小姐一前一后,想来是陪同来的,关系早就匪浅。   云悠不过是来挑了这谢灵韵的身份,没打算和秦枢有过多牵扯,打量了顷刻,便转身欲回茶间。   “郡主。”   秦枢在身后唤了一身,云悠理都没理他,兀自进了茶间。先收拾了三皇子,再来收拾这秦首辅。   春和已经煮好了一壶玫瑰露,花茶是都城贵女们兴起的茶饮,将不同的花卉放入壶中熬煮,配上蜂蜜或是槐花蜜,饮后唇齿生香,十分受女子追捧。   一般官宦女子,多用茉莉荷叶,这南洋进贡上来的玫瑰,却是宫中才有,玫瑰露最是馥郁,便是后宫嫔妃,也不是都用得起。   春和打开随身带的匣子,拿了罐蜂蜜,融了些进杯盏里,放到茶案上。   云悠端起茶盏,刚抿了一小口,茶间的竹帘就被人撩了起来。   “郡主。”   却是秦枢直直闯了进来。   “滚出去。”   云悠狐狸眼斜斜睇了过去,沉声赶人。   春和额头青筋一跳,差点砸了手里的蜂蜜罐。这位状元郎,哦不,这位翰林学士,怎地一点文臣该有的礼数都没有,跟无赖似的,就没人管一管让他离郡主远一点?   秦枢又没动,从眼前少女发间的梅花簪,看到对方捏着茶盏的玉白小手。   云悠想也没想,手中的玫瑰露泼了出去。   男子被迎头泼了一脸,额间的抹额染了深色,双眸却一丝恼怒也无,反而沁上一丝笑意。   “枢哥哥?”   跟上来的谢家小姐见到的就是满脸水珠的男子。这回便是谢灵韵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大约是秦枢惹恼了郡主,若是有男子这样随意掀自己的门帘,轻则叱骂,重则上棍棒了。   “郡主息怒!枢哥哥不是有意的,若是郡主不嫌弃,我愿赠盒簪珠以作赔礼。”   说罢抽了袖拢间的帕子,作势要为秦枢擦脸。   “用不着,把你家的狗牵走。”   云悠收回目光,将空了的茶盏放回茶案上,春和连忙又斟满一杯。   无论在何时,女子为男子擦脸,都是十分暧昧的举动,谢灵韵面上换了委屈担忧之色,心里却十分感激云悠。   无他,近段时日,秦枢对她始终不温不冷,客气疏离得紧,她心中想与对方再亲近些,却总不得要领,自入了翰林院,这人便从谢家搬了出去,更加淡了来往。   此番撒娇了许久,连父亲都搬出来了,才把人约了出来,陪同自己挑选朱钗。   在谢灵韵心中,秦枢始终是自己要嫁与的人,这点万不会变。   这难得的亲近机会,她断不会放过。   帕子还未碰到对方,秦枢便往前跨一步,朝纪国郡主躬身拜了下去。   “惹郡主不快,是秦某不是,这簪珠,应由秦某相赠。”   云悠转过了目光,微微有些诧异,心道这人总算知道什么叫行礼了?   “本郡主挑剔,你赠不起,快滚。”   “郡主,枢哥哥不过是...”   谢灵韵实在瞧不过眼,这纪国郡主每次见了秦枢便不曾给过一个好脸色,将来等她嫁与秦枢,她的夫君断不能受此折辱。   然而抬手止了她说话的却正是秦枢。   “不日,秦某亲自登门,赠簪。”   谢灵韵有些傻眼,被再三呵斥的秦枢不仅没恼,甚至对那娇妩少女露出一个清风般的微笑。   这微笑看傻了谢灵韵,却没打动云悠半分。   春和在旁边瞧着,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等两人离开后,她望了望歪在小榻上,已然失了挑首饰兴致的郡主,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郡主,你说这谢家小姐是什么意思?她不是与那三皇子不清不楚么?怎地又和别的男子逛多宝阁?”   云悠冷笑一声,拿起一支珍珠团花簪,缓缓簪进春和的发间。   “都说男子见一个爱一个,怎地,春和第一次见女子如此?这簪子衬你,收了吧。”   突然被自家郡主亲手簪发的春和红了脸,一个字没听进去,只觉得郡主真好看,身上有股说不出的馨香气息,高雅得很,真好闻。   话虽如此,云悠心里却明白,寻常男子花心和谢灵韵到底还是有些不同,谢灵韵的桩桩件件,皆是陷旁人与地狱,唯独成全了自己。   她究竟是真天真,皆是男人们自愿,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管享受被人宠爱,抑或二者皆有,就无从知晓了。   谢灵韵的行程泡了汤,秦枢出了纪国郡主的茶间,在掌柜伺候下简单洁了面,便径直朝楼外候着的马车走去,已是打定主意不再逗留了。   守在马车上的乐平见秦枢下去不过一刻钟便回来了,心中诧异,刚想开口询问,却见后边跟着回来的谢灵韵正委委屈屈,包着泪珠儿瞧秦枢。   “谢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我大哥惹了你?”   乐平心中焦急,言语间带了一丝急切。   谢灵韵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神色更加委屈。看得乐平心疼不已,令他对最敬重的大哥也生出了一丝不满。   谢家小姐如此好,大哥怎么就不懂珍惜。   “碰上了纪国郡主...”   谢灵韵柔柔说了一句,话只说了半句,这遮遮掩掩的话语,让乐平一瞬间认定了是那暴戾的郡主做了什么,露出极度厌恶的神色。   “这郡主如此嚣张跋扈,欺辱他人为乐,难道就没人收拾得了她不成?”   “乐平。”   平静的声音夹杂了一丝隐秘的不虞,乐平下意识朝秦枢看过去,便见那双凤眸里,沉黑涌动,无端令人有些发憷。   话音立止,乐平在心中暗暗骂自己没出息,对这样的大哥,心中生出许些陌生感。   谢灵韵朝乐平柔柔一笑,似是安慰他别往心里去。这举动非但没让乐平好受,反而让他难堪起来。   在谢家小姐面前,大哥竟这样下自己的脸面。   云悠站在茶间,透过窗户望向下方的谢家车辇,玩味一笑,抬手饮下一杯玫瑰露。   ...   李元玉几乎是冲进三皇子书房的。   今日皇子被皇帝召集进了宫,守着书房的小厮被李元玉指挥一众婆子堵了嘴绑了下去,便抬脚跨进了这数月间令她难堪愤懑的地方。   桌上干干净净,除了砚台笔墨,什么也没有,李元玉却知道,三皇子习惯把贵重墨宝画作,放在桌下的暗格中。   咔哒——   暗格打开,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幅女子画像。   李元玉缓缓地,沉重地叹出一口长气儿,像是要把这数月的郁气都叹出去。   美人温柔,杏眼传情。画中之女,正是谢翰林之女,谢灵韵。   被绑着的小厮原以为这下完了,三皇子回来必定打死他,却见书房里安安静静,片刻后,三皇子妃面色如常地走出来,还关好了门。   “放了他吧。”   婆子解了小厮被绑住的手脚。   “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李元玉沉静地问道。   小厮忙不迭点头,明白这是要他闭嘴。   晚间,李元玉依旧孤身坐在房内,今日三皇子也没过来,她曾经十分怅然,不明白自己是否哪儿做得不妥,如今却知晓了对方的心思。   望着梳妆台上,今日新买下的几支朱钗,她挑了一支,对着妆镜簪进发间,左右打量了一番,渐渐地,缓缓地,落下了泪。   若非今日在多宝阁中见了那谢家小姐一面,她断不会理解,三皇子如此对她的缘由是什么。   这样的簪子,若是簪在那谢家小姐的头上,一定十分美丽,比自己美得多。   抚了抚自己年轻的面庞,她成亲不过一年,现下也不过十八岁,但李元玉却觉得,这满目泪水,愁云密布的脸比起谢灵韵,到底是多了几分老态。   她最大的不妥,便是不够貌美。   “喵呜。”   猫叫声从窗台传来,李元玉看过去,却是打碎了白玉簪的那只小白猫。   “怎地?你也来瞧我的笑话?”   猫儿甩了甩尾巴,转身跑了,徒留那无声哭泣的六部尚书之女。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量大章,一把喂进等更新的小可爱嘴里。 第67章 、郡主恶毒8   “郡主,?三皇子妃差人送了拜帖过来,说明日来亲王府拜访。”   春和端着朱红漆木托盘,里面放着下人递进王府内院的皇子府拜帖。   乳娘正在往云悠身上比划各色锦缎样布,?到四月,?便是纪国郡主的及笄礼了,亲王府已经开始筹备,乳娘揽了所有的衣裳首饰,?干劲儿十足,立志要把养出来的娇娇打扮成国都最美丽的人儿。   “放着吧,?我知道了,?备些招待客人的香果,茶饭不必了,?棉帕子备些,?怕是明儿来的,是个心碎的泪人。”   “什么泪人?可是见什么不妥当的人?你四月便要行及笄礼了,可不能惹了不快的事儿,?劳伤神。”   乳娘唠叨起来,一边的春和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华嬷嬷什么都好,?就是把郡主当成了自个儿的眼珠子,?偏疼得过分。   云悠自是好一番保证,?乳娘这才又忙着挑绣品去了。   次日,李元玉十分低调地拜访了亲王府。   入了内院的湖畔八角亭子,因着隆冬,亭子的八个方向,除了竹帘,还挂上了防风的厚绸,?那绸子绣着落梅,十分雅致。   亭内已经布置了一番,红泥焙炉,一个烙梅花的小铁壶冒着热气儿,闻着芬芳气味,是一壶巧红梅花茶。   见李元玉走进来,侍奉在泥炉旁的春和熟练地掀了盖子,往里面加了几朵洛神花,那香气立刻又清雅起来,带了一丝淡淡的酸甜。   纪国郡主歪在旁边的茶几上,一身莲子白的捏边交领小袄,里间配了一件芋紫色的襦裙,用一支掐丝梅花金簪绾了发,与平日的娇艳多媚相比,清雅得很。   “坐吧。”   云悠指了对面的秀凳。   刚一坐下来,李元玉的泪水就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春和心中惊讶,连忙递上棉帕子,心中暗叹郡主料事如神。   “枉费我与三皇子结发为夫妻,枕边人的心思,竟是半点没猜着。”   云悠却不准备安慰对方,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   “三皇子妃猜不着的事情,往后或许更多。”   李元玉未听出弦外之音,抹了泪,眼睛通红地看着面前拥有不输谢灵韵容貌的纪国郡主。   不,无论怎么看,这纪国郡主也比谢家小姐美上那么一分,这一分是股子说不出的气质,藏在那双狐狸眼中,摄人心魄。   心中酸楚更甚。   “我若是也有郡主这等容姿...”   话还未说完,云悠用一声嗤笑打断了对方。果然,女子最易被容貌所困,也最易因这世人最喜评优定劣的容貌产生认命感。   “我倒是高看了你一眼。”   李元玉一噎,不明白对方何出此言。   “三皇子妃,你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破开了那笼罩在李元玉脑中的忧愁迷雾,如一道破云天光,直冲脑门。   她是谁?她是六部尚书之女!   “你是因为那张脸坐上皇子妃位子的?我的容姿?我是凭这容姿成了郡主?”   一道道反问,醍醐灌顶,将李元玉浇了个清明。   是啊,她首先是六部尚书之女,其次才是三皇子妃,她不是因为容貌进了皇子府,而是这身份,这娘家在朝中的地位!   乱花迷人眼,情爱蒙人心,什么时候,她也如那些闺中怨妇一般,只管看着男子的情爱所向了?   便是三皇子再爱那谢家小姐又如何?谢翰林地位德高,六部尚书却也是望众之位!   “三皇子妃。”   李元玉回过神,便落入一双夺人心魄的双眸中,那眸中闪着冷洌的暗光,如井中寒月。   “同为皇室女子,你当知晓,咱们的游戏,可从来不是看谁貌美的玩法。”   离得近了,一股沉水馨香传来,透着丝丝凉薄之意。   “还望郡主明言。”   李元玉止了泪,眼神平静下来,静静地回望了过去。   云悠满意地笑起来,倒也不怪这皇子妃一时脑抽,对方还只当夫君变心,还未危及性命的时候,总以为是场风花雪月之事。   “如今陛下快到天命之年了,宫中府中,缺了孩童的笑闹,真真寂寞,三皇子妃,你说呢?”   这是要自己生个孩子?李元玉一愣,细想也觉得这是个法子,若是自己有个孩子,当今太后身子还算健朗,这可就是皇帝的第一个孙子,太后的第一个重孙,可想而知那未来荣宠。   见李元玉露出沉思的神情,云悠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对方分神的片刻,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春和执起铁壶开始斟茶,往两盏青瓷杯中各加了一勺秋梨蜜,端上茶几,瞥见自家郡主露出的笑容,心下觉得这笑有些奇怪,像是一只小狐狸,露出得逞了什么的得意。   春和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郡主所言,甚是。”   李元玉执起一杯巧红梅,朝云悠敬了一敬,一口饮了下去,在杯口留下一道朱色的口脂印。   送走了三皇子妃,云悠招了只黑色猫儿过来。   “去,帮我寻只艳鬼过来。”   三皇子如今痴迷谢灵韵,李元玉少不得得用六部尚书的名义才请得动自己的夫君,倒不如用些非常手段。   黑猫应了一声,在云悠手边蹭了蹭,一溜烟没了踪影。   当晚,李元玉差下人送了一张花笺给三皇子,笺面用小楷写着‘冬来等闲,可堪归宁?’   三皇子顿时黑了脸,一撩衣袍朝皇子妃的寝居走去。他心中明白,数月冷淡对方,此番对方终是有了脾气,若是不去安抚一番,等李元玉回娘家一闹,前朝便会让他喝上一壶。   心中恼怒,仅存的理智提醒他,现在还不行,在没有得到那人确切的回复之前,他得忍耐,去面对那张已经厌烦的脸。   李元玉好生打扮了一番,房门被推开,便欣喜地迎了上去,却见自己的夫君沉着脸,眼中不耐烦至极。   女子的手去挽男人的胳膊,却被对方下意识拂开了,自顾朝里屋走去,坐到备了酒菜的桌前。   李元玉浑身一僵,定了定神,坐到自己夫君的身边,为他斟了一杯酒。   一杯酒下肚,三皇子转头去看自己的皇子妃,越看越觉得厌恶,对方在这冬日里穿着薄衫裙裳,打得什么主意他自是知道,越是清楚,越是令他厌烦。   李元玉心凉了下来,对方眼中半点情谊也无,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不耐烦。然而,那眼神在下一刻出现了变化。   三皇子觉得自己定然是魔怔了,不然,他怎么瞧见眼前的李元玉,变成了他朝思暮想的谢家小姐!   那楚楚可怜的美貌面庞,那春风弱柳般的身段,裹在薄衫中若隐若现,笑颜温柔似水,直教他欲念猛蹿。   一把拉过眼前的‘谢灵韵’,跟许久未见荤腥的狼一样,三皇子迫不及待地欺身压了上去。   李元玉心中惊喜,乖顺地任对方动作,以为夫君有所情动,却不料那人下一秒从嘴里吐出的话,令她肝胆俱裂。   “灵韵!我的美人儿,爷想你想的心都作痛了!”   被压在床第间的六部尚书之女面色瞬间铁青,脸上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后面这男人又说了什么污言秽语,她记不得了,只记得这一晚,三皇子陈隋,给了她从未遭遇过的耻辱。   一只黑色猫儿迎着冷冽的冬日晚风,从窗台上纵身一跃,从墙根跑了。   翌日,从凌乱不堪的床上爬起来的李元玉,对婆子丫鬟嬉笑打趣的言语没有半点应声儿,只是静静喝了一碗保子汤,坐在妆镜前,目光昏沉,暗意涌动。   婆子心中不明,只觉得许久未承欢的皇子妃,似乎并不欢喜,甚至有些阴沉。   “做的不错,继续保持。”   云悠摸着小黑猫的头,对伏在自己面前,化作谢灵韵模样的艳鬼赞赏道。这艳鬼身前是个貌美的小妇,年纪轻轻就守了新寡,心中寂寞难忍,又对自己的容貌十分得意,长此以往,便与村里的男人们不清不楚,最后被愤怒的婆妇们瞒着村里干事,擅自将人沉了塘,这才怨气丛生,化作艳鬼。   艳鬼欢欢喜喜退了下去,心中对这附身小姐,化作对方欲想之人勾引皇子的差事十分满意,不必对方叮嘱,也准备吃定了这对皇室夫妻。   自那晚之后,皇子府的下人们发现,皇子妃不知使了什么厉害手段,三皇子一改几个月间的冷淡,上瘾一般每晚都往皇子妃寝居里钻。   李元玉听着府中的风言风语,嘲讽一笑,不知是在嘲讽下人们口中的三皇子,还是嘲讽‘厉害的皇子妃’。   二月一过,天气就开始暖和起来,李元玉听着御医的诊断,终于扬起了这段时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她有了身孕。   再度踏进书房,她想心平气和地和自己的夫君谈一谈,对这个孩子,对他们之间的隔阂。   然而对方只是如饥似渴地对着一封书信看了又看,李元玉说的身孕之事,三皇子连头也没抬,完全不在乎,似乎到了白日,他们之间就更加破碎,更甚之前。   李元玉瞧得清楚,那封书信只有一个字,‘可’。   与三皇子府上这对夫妻诡异的关系相比,谢灵韵近些日子也不大顺心。   秦枢已经许久没来谢府了,哪怕她拿着拜帖去请,对方也全无回音,谢灵韵第一次知晓遭人冷遇是这种煎熬的滋味,偏生她直觉里认定了对方。   为了排解这种忧思,她开始与三皇子互通书信,诉说自己的女儿家心思。两人几个来回,信中渐渐显露出翻浪春意。   谢灵韵的书信,与那封回信,都令三皇子异常兴奋。   快了!他想。   ...   冬雪化去,地里原本被积雪覆盖的污泥见了天日。   草长莺飞之时,亲王府中一道道请帖送入了都城百官府上,本朝唯一的纪国郡主,受礼及笄。 第68章 、郡主恶毒9   云悠一大早就被拉起来,?迷迷糊糊地任由乳娘打扮。及笄礼,普通人家的女子,或许一支银簪,?由母亲在祖宗祠堂里绾了发便礼成了,?但她的及笄,却十分特别,不由亲王妃插簪,?而是由当今太后经手。   太后喜爱纪国郡主的缘由十分简单,皇帝膝下三位皇子,?无一公主,?皇室如今唯一的女孩儿,便是宏德亲王的女儿。   据乳娘说,?为了过一把养女儿的瘾,?太后亲自养在身边,直到三岁才放回了亲王府。   待到日上竿头,云悠才清醒过来,?隔着老远,还是能听见人声鼎沸,想来是各家官员已经到了。   谢灵韵跟着谢隼步入亲王府的外院,?便被眼前的景象乱了眼。   走过刻着章台二字的朱红垂花门,?是一座堪称华丽的园子。一道溪流潺潺而下,?将园子分为了两侧,一侧男席,一侧女席,中间唯靠一道小小拱桥相通,时值四月,园内桃花盛放,?几株珍贵的八重樱后,则是园中的雅筑,不知连通向哪里,一派落英纷纷,清溪流觞。   园内座位排布栉次鳞比,全无等级高位,仿佛一场赏花游宴,散漫得紧。已经到了园内的官员递了拜礼,便三三两两聚头,高谈阔论起来。   谢灵韵想到了自家的园子,最大的那一座,也不过这章台园的一半而已,更遑论这园中溪流,庭中落英。   她最爱的园子里,也不过牡丹数株,几丛雅竹,一时间,这样的对比令她神色不悦,越看越觉得有些刺目。   “秦枢!”   谢隼叫住了前面身段欣长的年轻男子。   在走神的谢灵韵一个激灵,光是听见名字,便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那令她朝思暮想的男子,一月未见,似乎又变了许多。脱了冬日厚重的袄袍,现下这件暮云灰的薄衫袍子十分低调,可这人高挑得紧,腰间的玉带一束,生生带出一股沐清风的飘逸来。   秦枢转过身,沉黑的眸子扫向来人,掠过谢灵韵,看向自己的恩师谢隼。   “谢大人。”   周围不少官家小姐的目光瞥了过来,秦枢那张脸委实好看,小姐们看看那乌木簪半束黑发的俊美男子,再瞧瞧那穿着柳色浣纱裙的翩翩谢家小姐,便打消了念头。都城谁人不知这秦学士是从谢府上出来的,想来,也是这谢家小姐的良婿人选。   离得近了,谢灵韵才发现,这人的袍子用银灰线绣了山海图样的暗纹,若是不细看,只以为是普通的灰布料子。   这低调的暗纹,反衬出一股淡淡的华贵之风,令谢灵韵移不开眼,眉目含情,半痴半怨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刚立门户不久,我知你囊中羞涩,今日的礼金,我多备了一份,记得常来看看我。”   谢隼亲近的态度十分明显,秦枢却依旧淡淡,只抿唇一笑。   “多谢大人厚爱,一份薄利晚辈还是备得起。”   谢隼沉了沉脸,心中对秦枢这番疏离的态度十分不满,心中暗嘲,一个乞丐,得了几次青眼,竟还想翻出恩人手心不成?   这样想着,深深看了秦枢一眼,便拂袖朝另外几位高官走去。   秦枢挂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冷冷看着谢隼离去的身影。他当然知晓谢隼想要什么,谢府里出来的门生,属他爬得最快,但到了翰林学士之位后,谢隼却心生忌惮,使了不少打压之策,想让秦枢乖乖听从,将满腹谋智奉于人前。   或许老谋如谢隼,早就看出,秦枢此人,非来日他能掌控之人。   “枢哥哥!你怎地都不来看我,我很想你。”   谢灵韵迎上去,恨不得整个人扑进秦枢怀里,倾诉一番相思情怀。   “谢家小姐,光天化日之下,还是与外男保持些距离才是。”   一道冷声如一根冰刺,猛地扎过来,令谢灵韵又羞又恼。   两人看向说话之人,却是一名俏生生的美妇人,年纪不大,见两人看过来,鄙夷的目光对着谢灵韵上下打量了一番。   “果真是个水一样的美人,是个男人都能被这绕指柔给缠化咯。”   这话已是十分露骨,谢灵韵面色青青红红,不明白这人到底是谁,又为何口出恶言。   “你是谁,浑说些什么?什么是个男人!怎能如此毁人青白!”   说着垂下一滴美人泪,戚哀地看了看秦枢,希望他能出面为自己做主,明显受了极大的委屈。   小妇人嗤笑一声,张口还要说什么,却被后方大步赶过来的俊儒男人一把揽进了怀里捂了嘴。   “我家娘子多有得罪!对不住!小姐乃谢家后人,行善世家,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秦枢嘴角微扬,瞥了那俊儒男人一眼,这人嘴上告饶,却是将人架到天上去,若是计较了,那便是否了自己的身份和背后家族。   倒是有趣得紧。   两人离得远了,小妇人一口咬在男人手上,男人吃痛,也不生气,只放开了小妇人,又给她理了理额前的发丝。   “好了!别生气了,今日来见郡主,你好端端地跑去挑衅那谢小姐作甚?”   “呸!什么谢家小姐,就是个狐媚子!她敢叫我姐姐不好过,我便不叫她有脸!”   俏丽小妇人正是那日多宝阁中的周唤雪,而她口中的姐姐,便是三皇子妃,李元玉。   “此事从长计议,见了郡主再说。”   俊儒男人搂过自家越发泼辣的小娘子,两人腻歪着去寻兵部侍郎。   谢灵韵被人迎头啐了一通,偏生发作不得,自小到大她何时受过此等奚落?谢家行善多年,谁人不恭敬地称一声谢大人?   越想越委屈,她转身就想去对秦枢埋怨一番,却见那人已经走得远了。   随着司仪开场唱礼,一声钟鼎之声后,筵席开始了。   推杯换盏刚过一轮,一声唱礼让众人停了动作。   “皇上驾到——”   “太后驾到——”   本朝皇帝和宏德亲王一人一边,扶着鹤发矍铄,身着玄色金绣八仙朝服的太后步入了席间。   众人连忙下跪,伏拜下去。皇帝平了身,太后却一眼没瞧席间的官员小姐,只拽着宏德亲王的胳膊,心急地四处张望。   “哀家的娇娇云悠呐?”   宏德亲王似乎早就料到太后如此,不慌不忙地往宴席南边的八重樱下一指。   “回太后,在那儿呢!”   众人还在面面相觑,暗自思忖,心中对太后宠爱纪国郡主的认知又上了一层楼。在席间的秦枢却第一时间顺着宏德亲王所指的方向转头看了过去。   还未被席间众人瞧见的颜色落入那双曜黑凤眸中,在眸子里掀起层层涟漪。   谢灵韵一直关注着秦枢,见对方转头,也跟着看向后方,接着,一股凌厉的妒意无法克制地从心底翻腾上来,搅得她温柔的面色透出许些扭曲感。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容色上输了。   樱下少女臂弯间一条朱红云锦披帛,那云锦是金陵供上来的贡品,用银丝线细细密密地绣出百蝶图,在朱红的底色上,庄重又典雅。   单是这一条披帛,便价值千金。和华美的披帛正相反,少女的正装却是十分淡雅的荷色素纱,里边是一条白地烟水蝴蝶裙,立在八重樱下,烟纱袅袅。   见父亲招呼自己,云悠扶着乳娘的手稳步走了过去,莲步轻踩,裙琚微动,一改往日的跋扈模样。   太后一瞧这柔静淑女的模样就乐了,笑得满脸都是褶子,不等人走到跟前,就亲自下了席间拉过了云悠的小手。   “瞧瞧,哀家这女孩儿,果然生的玉样儿的妙人。”   除了一身奢雅翩仙的裳裙,云悠今日未戴一支珠花,只松垮垮地挽了个发髻,只等太后亲自簪上一支簪子,便算礼成及笄。   灼灼的目光打在身侧,云悠侧目望过去,便见秦枢正用极深邃的眼神盯着自己,狐狸眼一转,不善的目光在男子脸上掠过,暗含警告。   却不想男子忽地绽出一抹轻笑,目光毫不掩饰,带上了丝丝侵略之感。   这番一来一往全被谢灵韵看在眼里,广袖下的指甲掐进手心,妒意找到了宣泄口。   狐狸精!勾引她的枢哥哥!   谢灵韵望着云悠咬牙切齿的时候,下人已端了一只锦盒过来,里面是一只簪子,乃亲王妃为女儿及笄准备的八宝蝴蝶簪,翠色的蝶翼上,镶着红玉,宝石,珍珠等一共八种珍贵珠宝,是一支价值连城的发簪。   太后执了簪子,瞧瞧樱花仙似的女孩儿,又瞧瞧满是珠翠的簪子,竟觉得这簪子有些俗气。   “太后娘娘!臣有禀报。”   旁边的皇帝眼皮子一掀,就见自己近日十分看重的臣子秦学士走上前来,从袖拢中掏出一个盒子。   那盒子细长,表面漆黑,一丝花纹也无,在天光下,隐约有一丝暗光闪过。   “哦?呈上来。”   太后见多识广,一眼便瞧出了,那是只沉阴木匣子。单是这只匣子,恐怕千金难买,什么东西,能贵重到放进沉阴木中保存?   秦枢躬身上前,将沉阴木匣递到太后面前。   匣子一打开,一丝暗红流光率先丝丝泄了出来。   饶是太后享泼天富贵多年,也从未见过这等宝物。   云悠震惊了,那是一支女子用的牡丹簪。   但这牡丹簪,却是用一整块鸡血石雕成,整块鸡血石仅有几缕黑色地纹,是极其罕见的正红色,透过釉质表层,正红色的辰砂在釉下凝聚,仿佛在缓缓流淌,美丽至极。   那簪头上的那朵牡丹花更绝,不知用了什么工艺,生生将石头,雕出各自摇曳的牡丹花瓣,嫣然绽放,因着花瓣质地极薄,在天光下一照,流离生辉。   众人屏住呼吸瞧着这支牡丹簪,甚至叫不出名字。   “下官偶然得了这支牡丹簪,据传乃用一采石人偶然挖出的山心鸡血石雕成,故取名山神牡丹簪。愿意赠给纪国郡主,作贺礼。”   秦枢直了腰身,淡淡解说了一番,凤目不动声色地朝一旁露出罕见惊异之色的云悠望去。   太后最先回过神来,眸子瞥过秦枢,精光暗去,扬起一个堪称慈祥的笑意。   “甚好,唯有这山神牡丹,才配得上哀家的女孩儿!”   说罢放下那只八宝蝴蝶簪,拿起红晕熠熠的山神牡丹,缓缓簪进云悠的乌发间。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在修前文,三次元事情又多了起来,更新有点慢了! 第69章 、郡主恶毒10   簪子入发,?朱色流转,和那名贵的云锦披帛互相辉映,如仙如神。   太后满意微笑起来,?众人皆露出被惊艳的恍惚神色,?唯有谢灵韵小脸铁青,万没想到,秦枢竟然真的去寻了一支绝世簪子赠与纪国郡主,?那簪子,那样美丽,?那样珍贵,?竟然赠给了这狐狸精?!   谢隼却比女儿想得更远,此时他亦面色不虞,?这簪子,?说什么偶然得来,听过便罢,光是这鸡血石,?又不是路边的河岩,走几步就能捡到?还有那沉阴木匣,便是把谢家翻过来,?也寻不见一只沉阴木的制品。   这不光光是财力,?还是一种实力的体现。秦枢不过是一介翰林学士,?短短半年,竟是已然摸不清对方的底。   皇帝瞧着太后舒心的笑脸,眯着眼赞赏地望了一眼秦枢。   云悠半晌才平复了心绪,这支牡丹簪,已经可以算是国宝级的稀罕物件,美丽之余,?也让她生出一种淡淡的危机感。   朱光笼罩,好像给人打上了什么烙印。   几人看着云悠头上那支山神牡丹簪,各怀心思,秦枢将人们的神情收在眼底,薄唇扬起弧度,笑意看似温和,凤目中却透着丝丝寒光。   礼成后,云悠坐入女席上位,先前遥遥望着还好,如今同众女坐到一处,生生将衣饰均是上乘的小姐们艳压了下去。   谢灵韵的脸色自打那支牡丹簪子一出,便没缓下来过,谢家女的身份,让她离上位极近,众人不自觉将这谢家女和纪国郡主相比较,两相一瞧,各自窃窃私语间。   “郡主生的也太好了,那等簪子我从未见过。”   “可不是,我常去多宝阁,莫说是整块的鸡血石,便是小块的玉链子也没见过!”   闲言片语伴着春风飘进耳朵,谢灵韵面色已经堪称黑如锅底了。   云悠将对方的神色看在眼里,下颌微抬,带出几分倨傲,她知道谢灵韵心中嫉妒,若是按照剧情,得了首辅和皇子宠爱的谢灵韵,什么宝贝没得到过,眼下这种吃瘪的神态,实在令人愉悦。   话说,这算不算自家人打自家人的脸?管他的,这支簪子她喜欢得紧,既然送上门来,那就是她的了。   秦枢在男席间静静瞧着那神色傲然的高贵郡主,春光斜斜打在面上,未能穿透那双曜黑的眸子,只在眼睑下,洒下一扇长睫阴影。   华服珠宝,金枝玉叶,该如何采摘?   宴席持续了整整一日,到了傍晚,有些料峭的晚风吹了过来,方才作罢。众人呼仆唤妇,相携离去。   霞光下,灰色锦袍变得有些暗沉,但银灰山海绣却泛出些华光来,秦枢朝八重樱下的雅筑走去,伸手去推半掩着的朱红拱门,还未碰到,有人快他一步,从里边拉开了门。   来人是个俊儒的男人,和秦枢打了个照面,两人俱是一愣,男人温和一笑作了个揖,跨步离去。   大开的拱门后,银绣红披帛泛着点点磷光,纪国郡主倚在石桌便,春和正为她轻轻揉着香肩。秦枢沉了脸,跨步走了进去。   听见脚步声,云悠张开懒懒微眯的狐狸眼,就见未来的秦首辅站到了她面前,神色莫测,有些阴郁。   “什么事?”   因着牡丹簪,云悠心情正佳。   “郡主如今已经及笄,还是别见外男为好。”   方才那俊儒男人,明显让秦枢产生了不悦的情绪,惹来春和莫名其妙的一眼,心想这翰林学士自己是个登徒子,对别人却迂腐得紧,还管起郡主见谁来了。   云悠却没生气,露出一抹浅笑。   “那你还不快滚出去?”   言外之意,你也是个外男,谢谢。   秦枢望着对方的笑脸愣了愣,心中不虞消解,往前跨了一步,离那银红少女又近了许多,衣袍已是蹭上了那朱红披帛。   春和眉头一竖,张口要喝骂。   云悠冷笑起来,抬手止住了春和,这人如今像开春抽枝儿的柳条一样,用现代的算法,怕是已经接近1米8了,且往后还会继续长高。   这么居高临下地站到身前,阴沉沉地,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抬脚,就准备对着对方的膝盖一脚踹下去。不跪?就踹到你跪!   然而让云悠没想到的是,对方一把抓住了她踹出去的小脚,自己半跪下去,将她的小脚放到膝上,摩搓起了那露在外面的白嫩脚背。   平白升起一股女子小脚被把玩的靡靡之态。   春和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在郡主身边呆得久了,见过惧怕的,见过恭敬的,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   这厮定是垂涎郡主的美色!春和脑中唯余这个念头。   云悠眯着狐狸眼,静静地望进秦枢沉黑的眸子里。那双眼睛中,看似无波无澜,却偶有流光划过,名为兴奋。   “你喜欢我?”   她不傻,自己从未给过对方好脸色,也从未掩饰过自己的脾性,更是几番鞭打羞辱,若不是心中有他想,谁会如此作态?   这话如黑夜白刃,猝不及防扎进心间,将人的心肠剖了出来。感受到自己脚踝处的手紧了紧,云悠毫不客气地对着对方的胸口踹了一脚。   凤目中的沉黑散裂,名为掠夺的危险情绪缓缓倾泻,染上了整个双目。   “是。”   薄唇轻启,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等待某种回答。   少女露出一个嫣然巧笑,那双狐狸眼却冷漠,又不屑。   “小乞丐。”   凤眸顿沉,更危险的淡淡怒意从眼底翻腾上来。   云悠歪了歪头,对这眼神十分满意。   “凭你也配?”   半跪在地上的男子一瞬间释放出几缕戾意,脚踝间的气力又大了几分,勒出一丝疼意,云悠隐忍地皱了皱眉,纪国自小养尊处优,十分怕痛。这皱眉还是被秦枢察觉到,立刻松了力气,低头撩起盖在脚上的裙琚,俨然是红了一圈。   身上的戾意褪去,接着,男子一只手托着小脚,一只手轻柔地推揉起来。   “郡主,在下,与你来一场游戏如何?”   这话属实令人意外,云悠本以为,受这等羞辱,普通人不是应该怒气冲冲掉头就走从此相看两厌么?   秦首辅难道有受虐倾向?   “以郡主之尊,自然应该嫁与朝堂位高之人,富贵权位,我必将成为郡主的不二之选。”   言语之间,满是志在必得。   云悠毫不怀疑这人往后的富贵荣华,只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至于游戏?她有更好玩的。   “春和。”   云悠倾身,一把推开半跪男子,抽出对方握在手里的小脚,春和愣了愣,赶忙上前扶了自家郡主,十万分堤防地盯着秦枢。   “无趣得很。”   晚风携了这几个字传来,秦枢望着离去的摇曳身影,扶着石桌站起身,所有的情绪缓缓收回眼底,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存在过。   然后,一缕极为寡淡的笑意,慢慢浮现在嘴角。   “果然…”   …   及笄礼上的山神牡丹簪很是被人议论了一阵,有人满是妒意,有人却在密布事宜。   因着有了身孕,三皇子妃已经有些日子不出门了,她珍爱这个孩子,连纪国郡主的及笄礼也未参加,令李元玉开心的是,三皇子近日逐渐热心起来,时常来询问她身子如何。   抚着还未显怀的小腹,李元玉觉得,或许是要当父亲的天性,让他们之间或许有冰释前嫌的可能。   只是她不知道,三皇子最近十分繁忙,连连需要赶赴三处赴约,一处是来探望李元玉,一处是郊外的隐蔽去处,还有一处,却是都城中的多宝阁密间。   谢灵韵自见了那山神牡丹簪,满心的妒意如同烈火熬心,近日流连多宝阁,每逢听见有新货,便前来寻宝,只想找出一支堪比那牡丹簪的宝簪来。   三皇子刚掀了厚重的门帘进来,就见眼前的谢灵韵愁眉不展,看着满桌的首饰垂泪。听见动静,泪珠儿落下,人也扑进了三皇子怀里。   ……   过了四月,都城最盛行的活动,便是各家的花宴,和登山寻禅宗。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如去东山寺祈福一番。”   三皇子如是对自己已有三个月身孕的皇子妃说。   连日的探望起了作用,李元玉微笑着颔了首,未曾注意到,那人急切又解脱的眼神。   五月立夏这日,三皇子妃乘坐一顶不起眼的乌蓬红木马车,在三皇子精挑细选的布衣侍从保护下,前往都城外的东山寺,为腹中的孩儿祈福。   墙根处,一只小白猫飞奔闪过。   门房婆子端着锦盒进了跨院的时候,那及笄不过一月的郡主正赤着小脚,只穿着一件丁香色罗衫单衣,刚刚沐浴过,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由春和拿着棉帕子细细地擦干,又开了瓶梅花油,双手推抹开,轻轻地拍在发丝间。   “郡主,门房说,是秦公子送来的。”   门房婆子笑得风干橘皮一般,眼中全是打趣。自及笄礼后,这秦公子时不时便会送来些稀罕小物件,全亲王府都知道,这秦公子想讨郡主欢心。   郡主在都城的名声可不大算好,虽是皇家贵女,生得也极好,可硬是没人敢追,更别提这般大喇喇地公然追求。   若不是秦公子官职低了些,府上的奴仆都要给秦公子大开府门了。   云悠拿过锦盒打开,春和也凑了过来,锦盒里躺着一小盒香膏,一拧开,便有一股沉沉蜜蜜的香气缭绕起来。   “开元宫香!”   云悠点了许些香膏,抹到自己手背上,开元宫香乃是前朝宫中秘香,香方早已失传。秦首辅还真是好本事,竟连前朝的东西也能找出来。   “拿来给本郡主抹脚。”   春和应了一声,浑然不知这香的珍贵,只以为是什么好闻的新香,毕竟自家这位郡主,用香膏护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云悠半点不矫情,对方送什么她便用什么,横竖不花自己的银子。   白影一闪,一只猫儿蹿了进来,咪咪呜呜地朝云悠叫了一通,云悠狐狸眼中精光大作,更有趣些的游戏,开场了! 第70章 、郡主恶毒11   东山寺地处都城东边的郊外山间,?到了山脚下,就得徒步走上去,好在这山间小道用青石板铺设得十分平缓,?还在山腰设了茶亭,?供登山问佛之人歇脚。   李元玉由婆子搀着,身后跟着几名侍卫,远远一瞧便知身份不凡。过了头三个月,?御医说胎像已稳,出去舒泛舒泛,?也对孩子有好处。   一个年轻男人戴着斗笠从前方走下来,?脚下生风,目不斜视,?擦肩而过的时候,?肩膀一带,差点将李元玉撞倒。   “哎!怎么回事?你这…”   婆子刚要嗷喝,回头却见那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心中大惊,差点以为自己遇上了精怪。   但见身后的侍卫无异,心想大约是脚程极快,?自己想多了。   “三皇子妃,?还有几段石阶便到茶亭了,?山路道窄,千万抓牢婆子!”   婆子回身叮嘱,李元玉心下有些后怕,这石阶虽然平缓,一边是山壁,另一边是险峻山崖,?幸好她走在里边,但若是被人撞倒,从石阶滚下去,恐怕孩子难保。   又行了一段山路,一只白色的猫岿然不动地蹲在石阶中央,一副要挡人去路的模样。   “呿!”   婆子上前来赶,那猫儿反倒躺下来,横在石阶上,瘫成一条白色的猫毯。婆子还要再赶,跟在后面的侍卫却走上前来,凶神恶煞地直接抽出了佩刀,刀光出鞘,猫儿弹跳起来,对着几人嘶喝一番,一溜烟跑了,没影儿之前,回头又望了望,低低警告似地喵嗷——了一声。   “不过是只猫儿,怎的连刀都抽出来了!”   李元玉大为不满,没有主子的命令,这侍卫竟擅自行动。   “皇子妃,奉三皇子的命令,定要将你护送上山。”   那侍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目光闪了闪,带着见惯了血腥的残忍。   这话倒叫李元玉不好再责备,只觉得有什么地方透着许些怪异。   一刻钟后,众人终于到了山腰上的茶亭,从这半山腰的茶亭开始,一簇簇的桃花林开得正旺,山下的桃花芳菲已尽,山上的桃花却开得正盛,也因此,这东山寺得了一个迟花林的美称。   正值进香的旺季,本该有结伴成群的香客来此赏花小憩,此时亭内却空无一人。   这茶亭虽然叫亭,却修筑得十分宽敞,一共八个角,悬在山间,一眼看向亭外,层层叠叠的桃花林,桃红色一路向下,逐渐凋零,变成夹着新绿的春叶,再变成翠绿的草衣色。   空气中夹杂着微甜的桃花气儿,李元玉舒缓下来,望着远处美景,一股懒意袭上头,不设防地倚到栏杆处,只等婆子开了竹筒,倒杯安胎汤药给她。   微甜的桃花气味突然急转直下,夹杂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涌入人的鼻腔,李元玉心下觉得恶心,她正是孕吐厉害的时候,这等腥味是半点闻不得,捂了口鼻回头,却见到了令她胆寒的一幕。   那婆子被府上的侍卫捂了嘴,一刀抹了脖子。   血气煞人,婆子顷刻没了声息,手里的竹筒掉到地上,汤药撒了一地,和殷红的血混在一起,气味更加令人作呕。   李元玉弯腰干呕了起来,等她直起腰身,闪着寒光的刀已经到了眼前。   心跳得厉害,胸腔如有擂鼓,李元玉感觉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有些安静。那刀柄上的云雷纹看得清清楚楚,但那侍卫的衣袍下,却在衣角处罩着另一层黑色粗麻料子,执刀的双手满是老茧与疤痕,肤色黄黑,指甲中全是黑泥,明显是在十分艰苦的条件中厮混出来的。   这些信息迅速被大脑处理,得出一个结论。   “你们是谁,竟敢假扮皇子府侍卫!是不要命了么?”   那侍卫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看看这女人,啊!皇子妃!细皮嫩肉,真水灵!兄弟们有福了,能尝一口皇子妃的身子,命不要就不要了呗!”   周围的侍卫也都露出毫不掩饰的猥琐笑意,往前一步,踩在地上的血污里,朝李元玉围了过来。   李元玉被这话惊得骇然魂飞,心跳到了嗓子眼,眼前发黑,却马上又被涌起的作呕感压了下去。   这群人,是早有预谋而来!   是谁?是谁要毁她的清白?夺她的命?   是了!定是那位谢家小姐!自己占着皇子正妃之位,一天不挪位置,那温柔似水的谢小姐便一天是无媒之人,见不得天日。   滔天的怒意一瞬间覆盖了恐惧。   “好叫你们知道,我乃六部尚书之女,若我有事,你们断不可能脱身。”   出亭子的路已经被堵死了,李元玉提着裙琚,身后只有三丈崖台。   “那皇子妃应当知道,平白无故地,给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来找您这等贵人的麻烦。”   扮成侍卫的歹人又上前一步,目中秽光大盛。   “是不是谢灵韵?”   李元玉站上了座椅,一只脚跨上了栏杆,扶着亭柱,已是被逼到绝处,她颤着声,想套出更多的话。   侍卫笑得更大声,一拥而上。   “谢灵韵是谁?”   这是李元玉被敲了后脑,昏过去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再度醒过来,她已经被捆了手脚堵了嘴,周围一片昏暗,自己正躺在一片草堆上,腹中传来一阵隐痛,让她记起来自己经历了什么。   她在进香路上,被扮成侍卫的歹人绑了。   “二当家,要不和老大说一声…这毕竟是朝堂里的人。”   “去你娘的,老子干都干了,你以为是谁要这小娘的命?泄我的气?等会儿爽的时候你就给我干看着!”   房门一下被推开,原来外面已是昏暗天色。   李元玉挣扎起来,几个粗布衣衫的歹人走进来,带头便是白日那人,几人搓了搓手,吞着口水,半句话不多说,朝地上的女人扑了上去。   外袍一下被撕开,李元玉眼泪流了下来。   猥琐歹人似乎觉得不够刺激,扯了堵嘴的白布。   “放开我!救命!我是三皇子妃,你们敢!”   一声裂帛身传来,外袍被撕烂了,露出里面的雪白里衣。带头的歹人兴奋起来,开始口无遮拦。   “哈哈,三皇子妃!别挣扎了,要你命的人,可正是三皇子!不如伺候完了我们兄弟几个,最后快活一番!”   李元玉瞳孔一震,脑中最先的反应是不信。   “你胡说!”   旁边的人捅了捅带头的歹人。   “二当家,快别说了,已坏了规矩。”   那二当家正在兴头上,一把扯开了里衣的领口,白皙的锁骨露出来,更加刺激了身前的歹人。   刀口子上混脏饭吃的,哪里见过这等女人。   “说了又怎样?玩过杀了,一个死人能有什么规矩,她那夫君都要她死,还能有什么出路?”   胸口的凉意传来,李元玉终于意识到,这一切是正在真实发生的。   她的夫君,要她的命!   从目睹婆子被杀到现在,她未曾流下一滴害怕的泪,如今,眼泪如同开了阀门的水闸,决堤而出。   浓浓的绝望感如同一块石头,堵在自己的喉咙深处,变成难以言说的苦痛。   怪不得那人近日对自己如此关心,嘘寒问暖,安排祈福,却原来早就安排好了一些,要送自己的发妻上那黄泉路!   苦痛化作凌厉的恨意,她的夫君要她死,好跟那谢家小姐双宿双飞?或者,那人大约又想要美人,又想要六部尚书的朝堂支持罢!而自己,就是他跟前最碍眼的存在!   “陈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压在身上的歹人被女人恨意滔天的怒喊吓了一跳,顿觉得十分晦气,举起手就欲抽对方一耳光,好叫这女人老实点。   “喵呜!”   一声猫叫突兀地在屋里响了起来。   “哪来的猫?”   为首的二当家停了撕扯女人衣裳的动作,抬头朝四下望过去。就见一只小白猫甩着尾巴,蹲在几人不远处的地上。   满目泪水,眼中通红的李元玉一眼就认出这是白天那只山路上的猫。   有人抽出腰间的佩刀朝猫掷了过去,猫儿往旁边一躲,转头不善地低低吼叫起来。紧接着,诡异的场面发生了。   一只又一只猫从窗户钻了进来,俱是这附近游荡的山间野猫,在昏暗中,猫眼反着阴冷的白光,一声接着一声低沉的猫叫此起彼伏,十分渗人。   “二…二当家!”   有胆子小的腿抖了起来,不下片刻,几人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野猫。他们干的是结团雇佣血腥脏活儿,并不忌讳死人,但若是见到这古怪的诡事,却比任何人都亏心。   “是…是不是…妖…”   妖字刚说出一半的音,猫叫声猛地停了,出奇得一致,却更带出一股恐怖,仿佛有什么在操控着这些猫。   接着,有女子呜呜呜哭泣的声音在屋里响了起来,忽远忽近,悲苦哀怨,但四下除了猫,什么也没有。   “鬼…鬼!”   几个歹人已经满头是冷汗,面色青白。   “是不是你搞的鬼?哭你娘的蛋!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二当家抖着手,恶向胆边生,大声叱骂,仿佛这样就能离了那些因果报应。   四肢被绑,躺在地上的李元玉却平静无比,若是世上真的有鬼,来索的也不是她的命,若是要她的命也可,只要能全了她一个心愿。   她要陈隋下地狱!   呜呜呜的哭泣声非但没停,反而一声高过一声,渐渐变成了一声声尖利的嘶叫,夹杂着阴森森的笑声,屋内阴风大作。   “鬼啊!!!!”   一个歹人指着二当家背上,惊惧地大叫一声,接着晕死了过去,竟是生生被吓昏过去了。   剩下的人一看,一具炭黑的人形影子正趴在二当家的背上,没有五官,搭在人肩上的五指跟尖爪一般,锋利诡异。   一股尿骚味顿时在屋内泛滥起来,有人被吓尿了裤子,众人想跑,却惊骇地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后脑好像被什么轻轻拍了一下,李元玉再度失去意识前,见到的就是身前的二当家目眦欲裂得大张着嘴,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从他嘴里钻了出来。 第71章 、郡主恶毒12   立夏过后,?都城官府一片大乱,当今三皇子妃进香途中被匪徒搙走,已经整整一天没了音讯。   都中都在传,?那三皇子妃失踪的茶亭,?只剩一个死僵了的老婆子,那皇子妃怕是已经凶多吉少,况且已经被人搙走一夜,?就算不死,也已经没了清白之名,?已是这皇室里无法启齿的存在了。   三皇子连夜奔赴宫中,?在上书房里跪伏痛哭,指天发誓要找到皇子妃,?杀尽那帮让皇室蒙羞的大逆之徒。   皇帝心痛不已,?下令大理寺和刑部共查此事,六部尚书李约主持,三皇子辅佐,?剿匪寻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人在东山茶亭寻线索,?三皇子瞧着那已然凝了形的血中脚印,?心中畅快无比,?拼命压抑着嘴角要溢出来的笑意,憋得脸上通红,面色十分扭曲,倒叫人相信他是因为失了爱妻感到心痛不已。   李约看着刑部的人呈上来的竹筒,这竹筒已验查过,里面残留着不少保胎汤药,?掉在婆子身侧,自己的女儿已有身孕,未能喝上一口,便被歹人掳害。   “三殿下,皇子妃可是已有孕在身?”   声音沉稳,似乎对女儿生死不明的现状有些不近情理。   三皇子满脑子都是如何跟谢灵韵花前月下,半点没想过自己的老丈人就在旁边,瞧着他的一举一动。   “啊?...嗯,对,确有身孕,约有二三个月吧。”   这话惹了在场所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三皇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回答得敷衍潦草,不符合痛失爱妻之人的模样,当下用衣袖掩了面目,硬生生逼出两朵泪花,赤红了眼。   “我脑子实在混乱得紧,一想到阿玉还带着身孕遭此...”   似乎说不下去了,用手捂了双目,张着嘴无声哀鸣。   李约静静地瞧着那掩面低泣的三皇子,手微不可见地颤了颤,目光极深,像是要透过这皇室贵胄痴情的表面,看向那更深的内里。   这一日也未曾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除了有人在山脚瞧见皇子妃下了马车上山,便再也没有人见过,连那队侍卫也全然不见踪影,亭子里却只有婆子的血,其余半点打斗的迹象也无。   接下来的几日,李约逐渐将视线调转向皇子府内的侍卫,三皇子却以痛失爱妻为由拒了所有的宾客往来,扬言一日找不到爱妻,一日不开门宴客。   都城人都感叹,这李尚书的女儿真是嫁了个好人家,这般痴情种的男人,皇室中可谓百里挑一的稀罕。   皇帝也颇为心疼这位失了妻的三皇子,赏赐源源不断,一时间,三皇子凭借妻子的变故,上下博了一番好名声,隐隐有要在三位皇子中脱颖而出的势头。   唯有六部尚书府和兵部刑部一片沉寂,既不慰藉三皇子,也不对外发讣告,人人缄默,乌云罩顶,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入了夜,三皇子府后门,下人偷偷放了一位娇客进门,来人通身罩了一层黑色斗篷,密实地遮住了小脸,但那娇小的身型,抬脚露出的绣花鞋,一瞧便知这是个女子。   进了内室书房,娇客脱了斗篷,正是那温柔似水的谢家小姐,此时眨着一双透出怜色的杏眼,无不心疼地看向在书房中等候多时的三皇子。   “我接了你的书信,还是来了,此番实在逾矩...”   谢灵韵话未说完,那俊朗的皇家子弟便几步跨过来,将她拥入怀中,闻着女子的体香,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   “你能来,便是心中有我,灵韵,我已失了妻子,你可愿...”   这话未说完,谢灵韵便抬手点在对方唇上,目色哀愁,仿佛受了什么委屈。   “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家中已有安排,一女怎可侍二夫。”   三皇子目色不善起来。   “是谁?谁能有这等福气,难道还能高出皇子不成?”   谢灵韵小嘴一噘,似乎十分不满对方的语气。   “是秦枢,他乃我谢府门生,将来必定不凡,不许你这般说他。”   三皇子嗤笑一声,心中暗嘲,不过是个翰林学士,若是对方不识抬举,依样让他出些意外。   “你可别打什么怪主意,我定是要嫁枢哥哥的,你若是不依,倒不如和我就此了断,再不相见!”   说着,眼泪如珠落下,娇柔的小脸如同山间白莲,直纠人心,惹人垂爱。   “哪能,我好不容易才能这般见你。”   三皇子长吁一口气,对眼前的人爱不释手,断不可能与她了断,只好将心中晦暗心思压了压,只待日后再说。   谢灵韵得了保证,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三皇子见灯下美人笑意嫣然,比那李元玉不知漂亮了多少倍,喉咙发紧,低头朝对方的小嘴嘬了过去。   美人没躲,两人拥吻在一起。   窗台下,几只猫儿结伴而去,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响动。   春和削了几片香瓜,用竹篾子挨个插成小块,送到云悠面前。几只猫正围在那玉人儿脚边,喵呜喵呜着。   “倒是两个心急的主儿。”   脂玉小手捻了一根竹篾子,将香瓜喂给猫儿,云悠露出一个带着几缕阴险的笑意,直把春和看得脖子凉飕飕的。   又过了几日,刑部终于查到了那山间小屋。   侍卫一打开门,协同追案的三皇子脸色煞白起来。   满屋子都是瘟臭的血块和排泄物,地上一块块的血泊,几具尸体均是大张着嘴,眼珠赤红暴突,好像要从眼眶里掉出去一般,像是活活被吓死了。   而中央的草垫子上,那具尸首最为恐怖,嘴长得极大,俨然已经超出人能张开的最大角度,下巴已经裂了,嘴角也从两边撕裂开,后脑勺有五个血窟窿,直伸到前面的嘴巴里,确是要了他性命的致命伤。   这种诡异的伤口闻所未闻,且那伤口里,还有许些烧焦的炭黑,极度诡异。   “这...这是什么...”   三皇子脸色煞白,胃酸上涌,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人间地狱。   “回三皇子,这些人乃盘踞在附近山头的绿林,经常洗劫这郊城外的村庄镖车,死状最惨这人,是他们的二当家,死因仵作验不出来。”   刑部的人面不改色地解释了一通,更恶心的场面他们也见过。   “倒像是阴鬼索命。”   李约猝不及防阴恻恻地说了一句。   三皇子立刻联想到了什么,冷汗立下,心虚得厉害,现场这些尸身中,并未发现李元玉的身影,难不成这女人真的化成了什么鬼魅,要了这些绿林的命?   不可能,就凭那女人?   忙着在内心天人交战的三皇子并未注意到,李约正用极其冷漠的眼光看着他。   当夜,三皇子府上又迎来了那位娇客。   然而没等两人在书房中一番红袖添香,互诉衷肠,窗外突然想起了一阵女人尖锐的凄惨叫声。   这叫声透过门窗,直直灌进三皇子的耳中,正准备提笔为灯下美人作画的手猛然一抖,一滴黑墨在纸上晕开,极深,极黑。   “你怎么了?”   谢灵韵担忧地看向前方突然青白了脸色的三皇子,对方浑身僵硬,目中满是惊惧。   男人没回答,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概因那声尖叫之后,又一声凄厉的哭声大作,好像这泣声就在耳边。   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门窗前,一把推开了房门。   门外是夜晚寂静的长廊,为了躲避人的耳目口舌私会谢灵韵,他将所有的仆从都支走了,此时外面空无一人,寻常人看来安静的初夏之夜,现在竟透出汩汩阴森的感觉。   确认没有人,三皇子这才安了心,正准备关上门,却在阖上的余留缝隙间,瞥到了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一个披散着黑长发的女人无声地站在长廊尽头,身着素缟,看不见脸,那从衣袖里伸出来的手,却是十根炭黑色的利爪。   “啊!!!”   一瞬间,‘阴魂索命’这四个字浮现在他脑中。   谢灵韵本欲与这未来有夺嫡之势的三皇子来一场小意夜会,近来秦枢与父亲生疏得紧,两人在朝中竟隐隐有些对立的苗头,秦枢不仅不来看她,甚至将她拒之门外,令她十分难过。   在三皇子身上,她找到了久违的自信——她到底比那位纪国郡主,更得男子倾心才对。   然而对方这一嗓子,将今晚的小意浪漫破坏了个干净。   还未等她开口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三皇子就露出极其恐惧的神色,不管不顾,失了理智一般大喊大叫起来。   “来人!快来人!!人呐!!!”   府上侍卫来得极快,也惊动了附近园子里守夜的婆子丫鬟,下人瞬间涌进了书房。   “主子!...”   众人就见书房大敞的门里,三皇子全身打着颤,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起来一样,而旁边,站着谢家那位出了名的贞淑温柔的小姐。   “啊!”   这回换成了谢灵韵尖叫起来,连忙去拿玄色斗篷,然而为时已晚,婆子丫鬟纷纷露出吃惊又八卦的神色,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   原来这谢家小姐,竟能做出半夜幽会男子的事情,还是个有妇之夫。   不管这一晚,三皇子如何疯癫一般指着走廊硬说有个女人站在那,下人们又是如何安抚,侍卫们如何里三层外三层守起了夜。   第二天,一则消息就如同太阳底下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人群茶余饭后的闲话里。 第72章 、郡主恶毒13   谢家小姐半夜私会新丧了发妻的三皇子,?仿佛等不及了,想必就是那日后的续弦,未来的新皇子妃。   谢隼看着跪在堂中的娇柔女儿,?面色沉得能滴下水来。   “怎的?你瞧不上秦枢?”   一提秦枢,?谢灵韵便眼泪汪汪起来,委屈地摇了摇头。   “枢哥哥...近来都不理我...都是那郡主...”   话还未说完,谢隼却大手重重拍上桌子,?打断了她说出口的话。   “那你跑去三皇子那里做什么?你不把秦枢抓牢,此番哪个男子会容忍你这番行径?”   谢灵韵哭得更凶,?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帘似地往下掉,?却不是因为父亲的斥责悔恨,而是觉得委屈。   “枢哥哥才不会这样对我,?我只是觉得三皇子可怜,?去见见他而已...”   谢隼抚了额,深深叹了口气,看着满目可怜的女儿,?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对方的生母,也是这般娇柔楚楚,水一般的女子。   只可惜福薄,?生下谢灵韵之后,?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了。也因此,?他格外疼惜这个女儿,秦枢就是他为她准备的,最好的归宿,只要她能拢住秦枢的心,未来必能荣华一生。   “近些日子别去找三皇子了,多去和秦枢走动走动,?亲近亲近!”   这便算翻过了一页,得了父亲叮嘱的谢灵韵破涕为笑,点了点头,想到秦枢,心中又酸又甜蜜。   真好,父亲这是已经认了枢哥哥和自己往后的事了。   三皇子府的下人们却又迎来了新得一轮动荡,自那晚开始,府上的主子就跟中邪了一般,每晚都要嚎叫一番,满嘴都是什么女人,黑爪子,没有脸。   “李元玉来报复我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下人们心中一凛,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却被有心之人听了进去。   翌日清晨,都城的早集刚刚开始,主街上摊贩打着哈欠儿,行人陆续多了起来,开始一天的劳作生活。   一个俏丽的小妇人气势汹汹地走到都城衙门的鸣冤鼓前,拿起鼓槌,毫不犹豫地敲了下去。   鼓声犹如敲在人的天灵盖上,震得人一瞬间清醒过来。   一队衙差迅速冲了出来。   “何人大胆,在此击鼓?!”   “小妇乃兵部侍郎之女,状告当今三皇子!为另娶新欢,杀妻害子!”   小妇人的声音扬得极高,铿锵有力,最后八个字说出口,令周围的众人皆惊诧地张大了嘴。   衙差冷汗一瞬间下来了,兵部,三皇子,杀妻?这几个字组成了足矣震惊朝野的案子,当下便将人带进了衙门。   几道折子迅速递到皇帝的案前,看着折子上的陈词,皇帝差点没看懂。他的三子与谢翰林的女儿私相授受,设计谋害了已有身孕的发妻,六部尚书之女?!   那个前些日子还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要为发妻报仇的三皇子?!   一把扔了折子,皇帝撩起袍子就朝外走去。   “去把三皇子请到刑部去!”   太监总管得了令,忙不迭传话下去,看着皇帝阴沉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心中直觉那三皇子要倒霉。   已经三天没睡过整觉的三皇子,精神恍惚得接到去刑部的旨意时,只以为是李约又在追查李元玉的线索。   心中暗骂那老货不死心,便是李元玉没死,也早就不堪为皇子妃了。   等到他人到了刑部,刚跨进正厅,便看到黑压压坐了一片人,每个人都神色紧张,正襟危坐,最中央的位子上,皇帝正不善地看着自己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察觉到一点怪异。   这个样子,倒像是来审问什么人一样。   三皇子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大厅正中央,笔直地跪坐着一个俏丽妇人,他确认自己不认识,当下放了心。   “父皇。”   三皇子行了礼,起身却发现无人给自己看座。   “可是出了什么事?”他疑惑问道,众人的眼神令他十分不爽,特别是李约,跟要吃了他一样,而另一侧的谢隼,则直直盯着那小妇人,也跟要吃了对方一样,而在谢隼身后,谢灵韵直言要嫁与的秦枢身着官袍,正不动声色地扫向堂中之人。   “周家女儿,你再说一遍。”   皇帝开了口,语气阴沉。   “我要为我那可怜的姐姐,六部尚书之女李元玉,状告三皇子,谋人性命,和匪徒勾结杀妻!”   三皇子感觉周遭的温度突然降低了八度,一切都冷寂起来。   “你这妇人!我根本不认得你!你竟敢血口喷人?!”   “三皇子不认得我也是正常,元玉姐姐嫁入府上一年,想来三皇子忙着与那谢家小姐勾搭私会,哪有空认一认姐姐的闺中好友呢?”   周唤雪出口就将三皇子和谢家嘲讽了一遍,言辞半点也不遮掩,只差伸手把奸夫淫妇四个字贴在人脸上。   “你说什么?”   三皇子怒目竖眉,失眠令他心绪暴躁,作势就要抬腿踹那妇人,被一男子伸手压住了,回头一看,却是个俊儒男子,也穿着官服,眼神暗含警告,半点对皇子的敬意也无。   “还请三皇子莫要对一女子动手。”   “周家女儿,你可有证据?即便你夫家父家皆是官身,诬告皇子也要三思而后行。”   皇帝直直看向周唤雪,对方却半点不怵,也直直回望过来。   “回皇上,若不是姐姐被逼上绝路,臣女又怎么会跪在此处!三皇子假仁假义,早与谢家小姐勾搭成奸,又不想得罪六部尚书,便要了我姐姐的性命,可怜我姐姐怀胎三月,便遭自家夫君如此对待!”   说罢红了眼,恨恨地望向那锦衣玉袍的三皇子。   李约已经站了起来,似是愤怒异常,却又克制住了心绪。   “三皇子,唤雪所说,可是真的?”   “一介妇人,毫无证据!还望父皇明察!还儿子一个清白!”   三皇子自信那事儿无从查证,且当日在那山间小屋,办事的人全部死了个干净。   “三皇子莫不是高兴得昏了头,我既然敢跪在这堂上,自是有证据!”   说罢不看那皇子被这意有所指的话气红了的脸,转身盈盈一拜。   “皇上,臣女一请传唤我带来的证人,二请皇上搜查三皇子府上的书房!”   皇帝一摆手,立刻有人下去了,三皇子脸色白了白,心中涌起一阵不妙。   一个满身血污的汉子被人提了上来,哆哆嗦嗦,口中叨念着救命。   “三皇子可认得这人?”   周唤雪微笑问道,不等对方回答,又自顾说了起来。   “想来也不认得,这人不过是个手下,三皇子大约只认得他的老大,已死的二当家。”   说罢对着那哆嗦的汉子“呜呜——”模仿女人低泣的声音。   那汉子这下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原地跳了起来,口中大喊。   “别找我!我只是奉了三皇子行事来杀你,冤有头债有主,找三皇子!找三皇子!”   字字清晰,在场所有人齐刷刷看向脸色已然青白起来的男人。   “我还有一封信。”   周唤雪从袖笼中掏出一封信件,信上没有署名,却有一个皇室的云雷纹。随着这信的出现,三皇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不可能!这封信怎么会落入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手里?李元玉的闺中好友?这背后必定有人在设计他!   是谁?   思绪一片混乱,脑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令他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想不出。   皇帝阴着脸看完了那封信件。   接着,搜查三皇子书房的人也回来了,一沓厚厚的书信,全是男女之间的翻浪春词,落款的灵韵二字,昭告了三皇子与谢家小姐有私情,已是事实。   更遑论,还有一幅谢家小姐的美人图!   结合近日城中的流言,在场所有人已经信了这风流奸情。   “谢卿,你怎么说。”   皇帝把那两人互通的信扔到谢隼面前,李约阴郁地看着谢隼抖起了手。   “许是有人造假,仿了我家女儿的字迹!我谢家女儿,断不可能做出这等事!”   “害!谢大人说得极是,想来是这三皇子肖想谢家小姐想疯了,命人伪造小姐的笔迹,和他互诉衷肠,情意绵绵!”   论阴阳怪气起来,现场怕是无人能及周唤雪。   先前拦下三皇子的俊儒男人下意识地抚了抚额头,坐在六部尚书身后的周侍郎却在心中给女儿竖大拇指。   “你!无知妇人!若没有更好的证据,人证物证,均可造假!”   “谢大人说得极是!”   三皇子赶忙颔首赞同,此时他心中已经极度慌乱,只因坐上的皇帝已经用十分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其实,这些证据到底是真是假,大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如何看待。   沉默察言的秦枢看着面前两个男人,一个是皇室贵胄,一个是翰林之首,却被一小妇人逼得上了一条船,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若是他没猜错,那俊儒男子是周唤雪的夫君,而这男子,他不日前才刚刚打了个照面。   就在纪国郡主园中。   俏丽妇人不经意间望了李约一眼,对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臣女,还有一位人证。”   三皇子心又吊了起来。   一名带着帷帽的素服女子缓步走了进来。   “来者又是何人?我听刑部报告,三皇子妃案件几乎没有目击人,现下倒是一个一个的人证冒出来!”   谢隼心中骂了三皇子无数遍,却也不得不帮他说话,若是三皇子罪名一定,那他的女儿也会坐实了与皇子勾搭成奸的污名。   堂中无人回他的话。   只有那位女子解了绸带,慢慢摘下了帷帽。   三皇子浑身打起了摆子,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往后退了两步,目光落入一双冷漠至极的阴郁双眸中。   连皇帝都站了起来。   这人不是别人,却是他那失踪已有十来日的皇室儿媳,李元玉。   “三皇子,叫你失望了,我没死成。”   李元玉恨绝了眼前这男人,目中透着刻骨的深寒。   众人大气不敢出,被这诡异至极的局面震住了。   “你...你是人是鬼?”   脑中一个又一个想法纠缠在一起,为什么她没死,为什么她还活着,她还活着,那父皇会怎样看自己,他和谢灵韵...   李元玉光看他那乍青乍白的面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阴恻恻笑起来,在对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一只炭黑的利爪五指在她手边缓缓浮现出来,仿佛长在她的体内,伸了出来。   接着,一具没有脸的炭黑焦尸从李元玉身体里完全分离开来,朝面前的男人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声。   “!!!”   脑中仿佛被平地雷炸成了一团浆糊,三皇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五官都扭曲了起来,指着李元玉,目眦欲裂地想说什么,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摄住了一般。   随即,这人就跟疯了似的,一把抽过刑部侍卫的佩刀,挥刀就朝李元玉砍过去。   “竖子尔敢!”   李约一拍桌子,侍卫连忙一涌而上,将已经失了神智的人扑倒在地,索了手脚。   没有人看得到那具焦尸,除了三皇子自己,也因此,在旁人看来,就是这人提着刀,朝自己幸存下来的发妻砍过去的样子。   “人前竟也敢如此猖狂!诸位在此见证,我李约之女,淑德贤良,未有七出之行,身怀皇室血脉,竟遭三皇子当众砍杀,我不再追究三皇子究竟是迷恋谢小姐还是赵小姐,还请陛下做主!微臣兢兢业业多年,便是拼了这乌纱帽不要,也绝不能容忍女儿遭此大辱!”   说罢一撩袍子,朝皇帝跪了下去。   其亲信也立马黑压压跪了一片下去,均是六部之人。皇帝望着三皇子癫狂的样子,又看看跪了一地的六部群臣,眸中失望至极。   秦枢嘴角的笑意深了下去。   真是一出大戏,三皇子陈隋,已然是废了。   想罢,他转头看向静静站在堂中的李元玉,眼神定格在那还未隆起的小腹上。   凤目微眯,目光深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云悠:春和,你要是遇上三皇子这样的男人,你会怎么做?   春和眉毛一竖:扒了他的皮,把他扔到郡主面前!让郡主抽死他!   云悠:......   (原来工具人是我.JPG) 第73章 、郡主恶毒14   皇帝不可能杀了自己的儿子,?也不可能对外说,我儿子想杀了发妻好换个枕边人。   于是三皇子被软禁起来,彻底失去了皇位的可能性。   李元玉拒了父亲带她回家的提议,?主动留在了皇子府中。   “父亲,?我还有未尽事宜,已与人约好了,请放心,?我能照料好自己。”   望着女儿沉静的面庞,李约知道,?他那贤淑贴心,?一心为夫家的女儿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李元玉第二次走进了皇宫内院之中。   第一次,她怀着娇憨厮守的心境,?嫁入皇子府,?妄想与夫君携手此生;第二次,她带着满腹目的,主动踏进了这皇权红墙之中。   “三皇子那里,?我亲自照料。”   仆妇得了令,便不再插手那已然神志不清的三皇子院中事宜。   等院中空无一人,一只猫儿懒洋洋地跳下了墙根,?睁着一双碧青的猫眼,?安静地瞧了瞧李元玉,?只瞧见那曾经为夫君妆前泪目的女子,淡漠一笑,转身朝内院走去。   ...   三皇子疯了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都城。   和这则消息不同,另一则消息更像是缄默人口,却深入都城世家贵族间的人心。   那便是谢家小姐,是个不甘寂寞的骚蹄子,?与有妇之夫私相授受,勾得男人为了她要去杀妻。   天下哪位正室妻子能容忍?   谢灵韵的名声悄无声息得坏了,没有人在明面上提及,却成了都城中的一件默认事实。   谢隼因为这个女儿,在朝中威信大减,皇帝顾他是老臣,给他脸面,未在朝堂上刁难他,只私下把他叫到上书房中,对着他劈头盖脸地叱骂,直言别成日在朝堂中钻营,管管自己的后宅。   回到家,谢隼第一次觉得,自己未能养好这个女儿。   “爹爹,三皇子怎样了?三皇子妃定不会对他好...”   啪——   听女儿还在提什么三皇子,想到今日朝中的一切,怒从心起,谢灵韵水嫩的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巴掌印。   “你还敢提三皇子!我的脸被你丢尽了!”   扇完这一巴掌,谢隼心中又有些后悔。   谢灵韵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泪如雨下,哭着朝自己园子跑了。   她不明白,她只是被三皇子喜欢而已,又得罪了谁,为什么人们都说自己的不是?   枢哥哥!她要去找枢哥哥!   命人架了马车,谢灵韵唤了仆妇,直直朝秦枢在都城中的宅邸驶去,她心中枉然,急需他人的慰藉。   刚下马车,却见那身段欣长的俊美男子翻身上了一匹马,一身朱褐锦袍,在天光下,那清隽的脸被那袍子衬出几分妍丽来,能瞬间摄人心弦。   “枢哥哥!”   谢灵韵心中一荡,仿佛所有的忧心情绪都离去了,只剩下那男子如松如柏的身影。   然而,凤目微斜过来,只扫了一眼,秦枢便喝驾一声,马儿离弦,与一队侍从打马而去,马蹄掀起一阵尘烟,没有一丝留恋。   温柔美人僵在原地,心中的苦涩泛滥开,随即,又转变成缕缕恨意,若不是纪国郡主那狐狸精,秦枢何以对她冷淡至此!   陪同的丫鬟上前想唤自家的小姐回神,却不想那以柔静美人著称的小姐满目狰狞,不由分说,一个巴掌抽了过来。   丫鬟心中震惊,这一巴掌力道极大,脸上火辣辣得疼,瞥见女子目中的恨意,丫鬟害怕得捂着脸低下了头,心中疑惑不安。   这一巴掌抽出去,谢灵韵觉得心中的愤懑舒坦了许多,目中又恢复了温柔的辉光,包了泪水,露出后悔的神色。   “青柳,我不是故意的,快上些药吧!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呜呜呜!”   这席话果然安抚了丫鬟,认定了自家小姐大约是心中难过,一时昏了头,也对,这些日子桩桩件件,哪一样不焦心,小姐到底是受了委屈。   主仆二人又亲近要好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秦枢策马去了哪里,只在三皇子府中,李元玉命几个老婆子,四人压下手脚,一人抠开了唇齿,给三皇子灌下了一碗药。   “李元玉...噗...嗬...你想干什么?”   一碗药下了肚腹,三皇子心中惊慌起来,他从未见过这女人这样看着自己,大部分时候,对方都是眉目含情,看向自己,温顺且痴情。   李元玉露出一个晦暗的笑意。   “三皇子放心,是补身子的药,这府中就要荒凉起来了,难免令人气短,容易损了身子。”   “什么荒凉!要不是你爹,我能被父皇厌弃?没了我,你难道要守着这皇子府到老?”   男人责备起来,对方没离开皇子府,果然还是那副死心塌地的模样,平白令人生厌。   “陈隋。”   “大胆!你敢直呼我的名字!”   李元玉轻笑起来,伸手抚了抚自己小腹。   “现在全都城都知道你疯了,皇上想必不会再召见你了,不过,我会好好照顾你,叫你健健康康地,好叫你瞧一瞧,谢灵韵,会是个什么境地!你想要的位子,又会落入谁人手里!”   三皇子愣怔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说这番话的时候,对方目中摇曳着妖异的火光,仿佛要以他为柴,燃烬过后,是一只浴火而生的凤。   “我乃六部尚书之女,只需你的皇子份位,至于你,你已经不重要了。”   话毕,李元玉一把推开房门,踩着耀目的天光离去。   ...   三皇子为了谢家小姐杀妻的荒唐事,在皇帝的遮掩压制下,随着夏季的到来,淹没在日渐繁茂的翠叶青枝中,烂在了泥里,变成新生的养分。   “你说什么?”   云悠一把砸了手里的琉璃碗,未喝完的羊乳洒了一地,引得几只猫儿跑来舔舐。   春和吓了一跳,不禁对前来递消息的小厮怒目相视。   小厮抖着腿,把消息又说了一遍。   “周家女婿说...翰林秦学士带人招安了那群掳走三皇子妃的绿林,那绿林的头目,竟是个江湖里名气不小的岭主,陛下大悦,已降旨提拔秦学士为御史台...还亲自赏了府邸...下月...下月...主持操办...陛下的诞辰!”   小厮感觉面前的少女浑身冒着冷气儿,大热的天,他只觉得流了一身的冷汗下来,声音越说越抖,只想拔腿跑。   “呵!”   云悠气得冷笑一声,一挥手让小厮滚下去,回头又掀了一托盘的青提子。   真不愧是秦首辅,竟然能借着自己的计策,顺着杆子一步登上天!她只管除了那绿林的二当家,并未关注那群人的首领,竟然被秦枢钻了空子!招安?还他妈有这招?!   朝堂与江湖本就是两个世界,平日互不往来,能人雅士,皆隐江湖,一支江湖势力的招安,或许规模上算不得什么,但却是绝对能取悦当政者的事情。   这意味着,自己的统治能归人心。   啊呸!媚臣!   云悠心里将秦枢骂了个透顶,眉头皱得死紧,秦首辅在剧情中的表现告诉她,怕是还非招安这么简单!   “郡主,陛下的诞辰宴,今年不知在哪儿办,若是离都城远了,少不得又得劳顿一番。”   春和丝毫不受自家郡主冷气儿的影响,挑了那小厮话里的重点,提醒道。   云悠冷静下来,不再去想怎么把秦首辅提前捏死在权势的襁褓里。   皇帝的诞辰宴,也称贺龙宴,彼时,与本国交好的邻国附属均会来朝,为了显示自己江山的盛世,每年都会挑选不同的地方举办,与其说是一场生日宴,不如说是一场外交宴。   这意味着,谢灵韵的下一位相好,那位她不惜打开城门,牺牲万名百姓也要在一起的邻国皇子,要来了。   云悠捻过一颗散落在地的青提子,对着光细看那透过光淡淡浮现出来的透通青绿果肉。   狐狸眼微眯,指尖用力,清甜的汁水顺着脂玉雪肌流下来。   八月底,夏季的炎热正在慢慢降下去,但余热还十分闹人。   一道道黑封烫金字的帖子送入全国有资格参加贺龙宴的官家。   今年的贺龙宴,设在南方的金陵,亦是皇室避暑胜地,涌金山庄。   涌金山庄虽被称为山庄,却盘踞了整个山头,称一声宫殿绝不为过,只是江南爱雅,惯爱以庄园命名,故而唤作山庄。   涌金二字,是皇帝亲题,说的是这山庄中的一大妙物——温泉。   都城的官宦世家开始连夜载船,带着家眷仆从,沿着水路苍南江南下,参加这场今年最盛大的各国来朝宴。   宏德亲王大把银子一砸,直接在江边砸出一艘气魄十足的巨大画舫,光是给宝贝女儿的衣物,就抬了整整十五个红木大箱上去,发动全王府的力量,极尽所能要让娇娇女儿这趟南下舒舒服服。   躲开白日的暑气,云悠踏着月色登上了画舫。   一道马鸣声划破了有些安凉的夜色。   云悠站在甲板上回过头,却见那岸边柳树下,一个男子骑在马上,正灼灼望过来。   玄色的袍子隐入夜色,银线绣出的鹤纹却在月色下泛着暗芒。薄唇轻抿,凤目沉沉,眼角一颗朱砂痣,带出一丝旖旎。   云悠露出不悦的神情,狐狸眼中带上了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警惕。   御史台,秦枢。   男子突然扬起了一抹泛着缕缕邪气的笑意,带着极强的侵略意味,月光打在侧脸上,在另一侧映出一道漂亮的阴影线,整个人犹如月下魔魅,危险,却如曼珠沙华,引人欲念丛生。   薄唇轻启,张合间吐出几个字。   云悠一瞬间读懂了。   ‘我在金陵等你。’   男子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这个故事的篇幅好像要超纲了,好像拉了个大长篇。   作者沉思......   云悠(翻了个白眼):你让我召唤个百鬼杀了秦枢,下一章就能结束!   狗头作者:...有没有一点情趣?   云悠:? 第74章 、郡主恶毒15   沿着苍南江沿江而下,?江水绿如蓝,表面平静,水下却暗流湍急,?只需四日,?便能直下那烟雨江南。   下了船,便有仆从驱使了马车过来,将人接往郊外的涌金山庄,?这便又去了小半日。   掀起青竹帘子,春和兴奋地朝外打量。   “郡主,?你瞧,?有个人竟然只穿了一身胸衣,赤着胳膊,?好生奔放!”   云悠望出去,?那是一个西域来的女子,黄金臂钏,戴着半截面纱,?眼神妩媚热烈,叫路边的男人们都看直了眼。   这般异域装束在金陵主街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很明显,?别国的使臣已经到了。   正看着热闹,?一队人马快速掠过,?旋即前方传来一阵呼喝,有人操着听不懂的言语大声呵斥起来,似乎陷入了一片混乱。   “过去瞧瞧。”   车夫得了令,将车驱使到街边,停在不远的人群中。   云悠掀开车门青竹帘,见到的便是一名男子骑在马上,?正眼神发暗地看着一名护住孩童在身后的女子。   那男子身穿薄绸青衫,看着与本朝之人无异,但那鼻梁却十分高挺,剑眉星目,肤色有些麦色,青衫上绣着太阳鸟图腾,腰间的金饰带上,系着一柄异域弯刀。   云悠露出一个笑意,剧情诚不欺我。   丹玄皇子,历桑苏图。   这位皇子手段极为阴鸷,玩弄女人的本事,三皇子不及半分,为了得到第一皇子的位置,强要了兄嫂,致其怀孕,兄嫂为了不被旁人发现这宫墙阴影下的污浊,也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不得不听从苏图的安排,鸠杀夫君。   只可惜,事成之后,这位兄嫂依然未能保住性命,苏图将所有的罪行推到她的头上,指其与外人有奸,怀了野种,因被夫君发现,毒杀一国皇子,最终任其兄嫂怀着自己的孩子,被宫人处以极刑。   此人心性残忍,可见一斑。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拜倒在了谢灵韵娇柔纯美的石榴裙下,为了得到美人,背弃两国,挥兵攻城。   眼下,那面若桃李,灵髻微垂,被裳裙勾勒出美妙身段的女子,正是谢家灵韵。   “你这人,差点撞了人也不道声歉,好生无礼!”   谢灵韵仰着小脸,杏眼中带着天然的水汽,在夏日的光下一照,仿佛掉进了无数的水珠子,透着些琉璃色。   历桑苏图瞧着眼前女子那曼妙的身段,微微隆起的胸口,还有那微撅的小嘴,向来放纵自己欲望的苏图,抬手止住了仆从的呵斥,咧开一个放肆的调笑。   “是我不对,小姐可有受伤?”   男人的笑意带着属于成年男子特有的侵略感,仿佛草原上的雄狮,恣意妄为,却又带着致命的狷狂魅力。   “你会说中原语?”   谢灵韵起了身,被这放肆的目光打量着,好像有一只手,正一件一件剥开自己的衣裳,看向娇柔的玉体。   红晕不可抑制地爬上了她的双颊,她接触的男子大多出身高贵,举止斯文有礼,哪里遇见过这种危险又邪魅的男子,当下觉得心尖颤了颤,心跳得厉害。   “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小姐不要责怪。”   历桑苏图笑意更深,目光已是带上了一缕欲色。眼前的美人已然是春心萌动的模样,只需再进一步,唾手可得。   “小姐!哎呀!怎么衣裳都扬到灰脏了,快些回马车里,大人在前头催促了!”   青柳疾步过来,将谢灵韵衣裳仔细拍了拍,拉着人便走,谢灵韵还未和那男子说上第三句话,被拉走时,盈盈杏眼眨巴着频频回望,男人依旧骑在马上,目光迥然,令她心头发热。   原来是个官家小姐,看来贺龙宴有的玩了。历桑苏图如是想。   想罢,他忽地抬头朝另一个方向撇过去。   从方才起,他便察觉到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极轻极淡,若不是他对人的视线十分敏感,恐怕也要遗漏过去。   一道青竹帘下,他瞧见了一名香叶红的少女,面若艳阳,手若脂玉,见他望过来,一双狐狸眼不躲不避,半阖着眼,睫如蝶翼,无畏无惧。   他不知道这名少女是谁,比之方才那垂柳似的娇柔女子,少女宛如一朵海棠,绽放着惑人的美丽,令他罕见地晃了神。   接着,少女冲他露出一个玩味的,带着嘲意的浅笑,玉手放下竹帘,隐入车中。   待他回过神,再去寻那少女,已经不见了。   对着仆从耳语几句,那仆从得了令纵马离去,留下历桑苏图星目微垂。   ...   直到将将入夜,马车才抵达涌金山庄,云悠被春和扶下了马车,连日的舟车劳顿,即便宏德亲王安排得再贴心,也挡不住此刻的昏沉。   “郡主,咱们去沐浴一番,松泛松泛!”   早一步到山庄内收拾小院的乳娘华嬷嬷来迎了云悠,见那玉人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心疼地在心底大不敬地骂起了皇帝。   非要挑这江南地界,把个玉娇人儿累坏了。   正在涌金山庄最高处的皇帝猛地打了个喷嚏,吓得旁边的太监总管忙不迭命人备姜汤,以为陛下泡温泉泡到着了凉气。   “唔!”   云悠歪着脑袋,任由乳娘和春和一左一右给她松了衣物,扶进那洒了些香瓣的温泉池中。   温热的水令云悠舒适地哼了哼,全身的血液流通起来,带出丝丝畅快的懒散舒泛。云悠眼睛都懒得睁开了,摸索着岸边,拉过一片绸布,垫在臂下,趴在池岸小憩。   这温泉不愧得了那涌金二字,热气袅袅,那泉水却泛着淡淡的清透金色,流过池中少女白玉雪肌,颜色好看无比。泉水堪堪覆过胸前,却挡不住任何视线,叫人一眼就能看到少女那玉臂下的诱人雪团。   一点樱色,勾人心弦。   云悠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狐狸眼倏地睁开,在水汽中,对上一双暗欲流转的黑曜凤目。   “秦!枢!”   云悠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目中绽出杀人的凶光。   “你这么想死,我马上就成全你!”   拽过手臂下的绸布袍,胡乱地拖进水里,布袍一浸水,立刻贴上了少女的雪肌,然而那遇水半透的绸布,并没能缓解艳色,反而变本加厉,将那曲线描绘得更加惑人。   秦枢双眸如烛火熠熠,一动没动,只细细密密地将那池中少女的身姿收入眼底,化作心中的无限渴望。   “郡主。”   声音暗哑得厉害,带出一股缠绵悱恻。   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不比刚才好多少,云悠反而坦然起来,她若是此时大喊,明日纪国郡主池中会男的艳事就会传遍整个涌金山庄。   便是春和怕也难保不闹出大乱子。这样想罢,云悠瞥见不远处的干净衣物,缓缓站起身,欲从池中走出来。   绸布离开水,紧紧贴在身上,云悠这才发现,这似乎是件上衣,堪堪遮住大腿。   少女玉腿纤长,腰间不堪一握,胸前的起伏却已有傲人之态,乌发湿漉漉地贴在香肩上,这幅样子,能令所有男子疯狂。   秦枢觉得自己就是那疯狂的男子。   少女将要踏上岸的那一刻,他跨到了对方面前,在对方诧异到露出慌乱的神色中,将少女揽入怀中,一同跌回温泉池中。   “别!”   云悠被秦枢疯子般的行径乱了心绪,腾出一只抓着胸前绸布袍的手,怒气冲天地对着面前的男子扇了过去。   “混账!”   啪——   秦枢没躲,硬受了这力道极大的一巴掌,俊美的脸上迅速泛起五指红晕。   这一巴掌令他冷静下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凤目泛起几缕懊恼。   云悠这才注意到,这人穿着一身月白的罗娟薄衫,发梢也泛着水气,跳进来之前,这人似乎也是刚沐浴完的模样,此时那罗娟薄衫湿了半截,在水中化作一朵白云,男子前襟散开,从喉结到前胸,画出一道禁欲感十足的线条。   “放开我!滚!”   一把推开秦枢,胸前的绸布又掉了下去,连忙伸手捂住,云悠再次朝岸边走去,没走出几步,就又被身后的男子往回揽进了怀里。   “你有完没完!看也看了,怎么,你难道想再做点什么?”   云悠回过头,目光已然带了刀子。   “云悠。”   这称呼瞬间让少女变了脸色,抛去了身份地位,剔去了皇家姓氏,只有一声低沉缠绵的名。   云悠静静地回望着面前的俊美男子,突然绽放出一抹挑衅的笑容。   “小乞丐,你还没那资格。”   男子身上瞬间迸发出凌厉的怒意,凤目中的意乱情迷迅速褪去,染上了沉黑的情绪。   云悠微笑着起身,这次,秦枢终于没再拦下她。   披上外衫,云悠微不可见地舒了口气,这才觉得,有种逃出虎口的庆幸。   她不知道秦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这人除了计谋了得,发起疯来也十分了得。   狐狸眼微眯,思忖着往外走去。   “郡主。”   还泡在池子里的男子改了口,唤那背对着自己的少女。   “终有一日。”   终有一日,终有一日什么呢?云悠一步未停,径直消失在池外。   半晌,男子从池中站起来,掬了一捧流金泉水,静静看水从指缝间流尽,凤目低垂,他今晚,的确过于孟浪了。   还不够,这一切,还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云悠:这就是你说的情趣?   狗头作者:你不喜欢么?   云悠(抽出40米大刀):今天你狗头没了。 第75章 、郡主恶毒16   “哎呀?怎地这么快就出来了?”   春和端着一盘精巧的水晶蜜糕,?切成小小一口,看样子是准备备在池边,供自家郡主用些,?填填肚子。   “遇到了一只疯狗!带我回房吧。”   春和见郡主眉心紧皱,?心情似乎极差,连忙又端着蜜糕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此次宴会的官家士族大多都来自外地,虽已安排了单独的居所,?但即便得宠如纪国,也免不了需穿过公用的长廊,?才能回到自己的小院中。   顶着凌乱的湿发,?不期然地迎面撞见了衣襟散乱,神色慌乱,?面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的谢灵韵。   对方孤身一人,?身后也无仆妇跟随,步履有些打飘,像是遇见了什么惊吓,?却又满面春意。   看见云悠,谢灵韵红晕顿时消下去不少,目中带出几许被人撞见的慌乱,?还有极深的敌意。   见状,?云悠露出一个坏笑来,?不高兴了,作为坏人,就要发泄一下,没得闷坏了自己,有气就要当场撒。   在对方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伸出一只脚,?绊得谢灵韵一个咧跌,人没摔倒,却从胸襟口掉出一样东西。   正是历桑苏图别在腰间的那把纹金小弯刀。   云悠眉头一挑,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咦?难道这就是当坏人的好处?刚想使个坏,就能撞见奸情?   “你!”   谢灵韵慌忙把刀捡起来收入袖拢,回头狠狠瞪着面前的迤逦少女。   “见了本郡主也不知道行礼,谢家的家教倒是越教越回去了。”   云悠下巴一抬,一双狐狸眼闪着不怀好意的目光,显得极为骄纵。   谢灵韵心中恨死了眼前的人,却也不得不缓缓拜了下去,对着眼前的郡主行了个不情不愿的礼。   “小美人!”   刚起身,一道男子的声音便从谢灵韵身后跟了过来,带着几缕满足后的慵懒。   薄衫顺着宽肩垂下,胸前大敞,肌理分明,名为放纵的力量暗藏于麦色之下,卸去异域装扮,飘逸的浴装为这纵欲之人平添些许潇洒姿态。   云悠笑了,狐狸眼打量了一个来回,可以肯定,两人绝对发生了什么妙事。   “是你?”   苏图一眼认出了那双标志性的狐狸眼,正是白日那名香叶红的少女。   “我们白日见过,姑娘可还记得我?”   见对方将兴趣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云悠笑意沉了沉,抬眸斜地里望过去,抛去一个别来烦我的不悦眼神,抬脚欲扬诀而去。   “姑娘且慢,还未告知姓名,在下丹玄国人士,姑娘可唤我苏图。”   男人抬臂就拦住了少女的去路,在今夜淡如水的月色下,少女一身白衣若雪,那双狐狸眼却袅娜生辉,撩人得紧。   历桑苏图纵情无数,这少女年岁尚且不大,已有如此惑人风姿,若是放走了这等美人,他可算白混女人堆了。   端着蜜糕的春和眉毛一竖,察觉到这男人言语间的调戏之意,当下就欲张口呵斥,但谢灵韵却比她更快一步,一步跨上前来,恨恨地给了那自称苏图的男人一个清脆的巴掌。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方才…方才你还…”   猝不及防挨了这一巴掌的苏图黑了脸,一双星目带出几分阴鸷,见那水灵灵的小美人眼中委屈涟涟的样子,心中瞬间转过弯儿来。   这翰林家的小美人果真极好上手,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又极爱拈酸吃醋。两人之前在温泉里一番“偶遇”,还未将人吃到嘴的苏图,觉得美人眼下这模样十分惹人怜爱,只得有些遗憾地将心思压了下去,上前便去哄那吃醋的人儿。   春和觉得,自己又被那谢小姐震惊了一整年。   这人可真有意思,仿佛先前和那三皇子的风流韵事不存在似的,三皇子倒了大霉,转了个身便又能和下一个外男继续打情骂俏,现在还变本加厉,和外族男子暧昧起来。   云悠裙琚微漾,瞧也没瞧身后拉拉扯扯的两人,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身后,谢灵韵对着那离去的身影,露出一个略显得意的神色,而那丹玄皇子,亦别有深思地回头去看那月仙般的少女,目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   而在两人的身后,一双更加黑沉的眼眸,带着暗潮隐去。   夜深,几只猫儿蹿上墙头,在屋瓦间游走,来去自如,无人会在意,那一双双异色的猫瞳。   翌日,为期三日的贺龙宴头宴开始了,整个贺龙宴分为头宴,中宴,尾宴三个阶段,各有三天,整场宴席举办整整九日,九为极数,尽显帝王至尊。   头宴并不讲究排场,而在于宾客之间互相熟悉,虽然也称之为宴,但却多以三五成群的流水席为主。   “郡主,秦公子来了。”   乳娘笑得别有深意,这位秦公子她极为喜欢,长得俊俏不说,每回都给她带上不少好玩意儿,其中一道甜品,是她的最爱。就算是云悠,也不知道,自己的乳娘最爱的是御书房里的一道甜品——苏合山。   这苏合山用料并不稀奇,却十分考验人的手艺,在奶酪里加入蜂蜜,揉成酥,待酥遇热半软,又淋一层奶酪,如此反复,待到有了小山一样的形状,便放入冰窖中定型。   端出来的苏合山,口感蜜实,绵绵奶意化在舌尖,滋味妙不可言。   这秦公子不知哪里得来的法子,将那苏合山放在满是冰块的食盒中,每隔小半月,便往亲王府送一次,已是完全讨得了乳娘的欢心。   春和在云悠头上簪入金翅蝶挂珍珠步摇,一个盘着单螺髻,额间一抹朱色花钿的妩媚少女便映入眼帘。   “这条黄杏浣纱裙虽是俏丽得很,却还差点贵气儿,春和,去拿那对赤金石榴耳坠来。”   乳娘这一生都在宫廷世家中度过,对于衣裳首饰的拿配,自有一番心得。   赤金石榴一入耳,云悠整个人便多了一丝端庄奢华的味道出来,与那妩媚之态互相映衬,晃人心神。   好一个靡靡之姿的风华美人。   这是秦枢被引见进小院后,看到云悠的第一反应。   夏日炎热,衣衫多轻薄,那黄杏色的浣纱如烟如幻,被一条海棠红宫绦束于胸前,下摆肆意地散开,便是站着不动,亦有扶风之态。   凤目下意识地朝对方的小脚瞧去,果不其然,那是一双薄底绸面的杏色绣鞋,小巧,且精致。   云悠一瞧对方发暗的眼神,就知道对方在起什么心思。冷笑一声,玉手一伸,将一根鞭子缠入手里。   这鞭子和普通的鞭子不同,鞭身极细,是由铁丝和秘银捻成细细的一股,因这细韧的构造,巧劲到位,伤口能见骨。   若是盘在腰间,旁人还只以为是一样饰物。   秦枢是被痛回过神的。   腰间的衣物完好,衣服下的皮肤却传来煞人的疼痛。   旁人只以为郡主拿着一条银色的漂亮鞭子玩闹般地抽了那秦御史一下,却不知道云悠这一鞭子打出去,对方的衣服下,是一道泛着淡淡血色的鞭痕。   “秦御史,这一鞭子,你不冤,你说,是也不是?”   云悠收回银鞭子,将其缠上自己的手臂间,透过纱衣窄袖,隐隐可见,倒成了一件漂亮的臂饰。   望着那狐狸眼里略有得意之色,又带着许些警告,秦枢薄唇微扬,轻笑起来。   “是。”   话音一落,那杏色的少女便抬脚朝院落外走去。   秦枢跟了上去,贺龙宴头宴,所有的皇室成员,都必须在场,这是规矩,因此他才会来亲自接人。   跟在自家郡主的春和刚出院落,就在外面看见一队护卫,其中一名年轻男子,正目露厌恶地瞧着前方的郡主。   云悠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来秦首辅对自己的小弟还是极好,竟将人送进了皇城近卫中,难怪这人消失了许久。   只不过,这对自己成见颇深,名为乐平的侍卫,是否往后会长长久久地跟着自己的大哥呐?   值得期待。   步入席间,各国使臣已经提前一步到了场,正三两聚作一团,互相之间试探寒暄着。   “我们又见面了。”   云悠看向端着一杯葡萄美酒朝自己走来的星目男子。   “姑娘今日更美了,在下心悦不已,若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历桑苏图便觉得自己掉进了什么冷窖中,一丝深寒的凉意从心底冒上来,随后,他看见那站在杏色少女身后的凤目男子。   他得承认,论容貌,这男子有摄人之姿,若是放在丹玄,不知多少贵妇人愿意供养以求一度良宵。   但那双眸中的寒意告诉他,这人,极度危险。   “丹玄皇子,男女大防,若是无事,还是离本朝纪国郡主远些为好。”   凤目男子一开口便道破了自己的身份,下一句却令苏图惊了一惊,复又回过头瞧那风华绝美的少女,目中染上沉思。   竟是当朝唯一的郡主。朝野之上,皇帝膝下仅有皇子,这唯一的皇室郡主,与公主之尊无异。   不是他,可以随意调笑的。   又想到昨晚自己与那谢小美人之间的调情,一阵阵隐晦的不自在感涌了上来。   “不知是郡主,孟浪了。”   行了个礼,苏图抬起头来,朝杏色少女又望过去一眼,那目光直勾勾地,显然并没因为少女的身份而弃了心思,若论起地位,他亦绰绰有余。   云悠连个笑意也没回,纱裙轻扬,耳边的石榴石泛出一道金红暗芒,径直朝皇室席面走去。   身后的秦枢相距半步之差紧紧跟上,路过那丹玄皇子,两人视线交错,无声的警告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你什么时候改改拿鞭子抽人的爱好?   云悠:不是你说要有情趣的?   作者(陷入沉思.JPG) 第76章 、郡主恶毒17   留下几位皇宫近卫,?秦枢便又匆匆离去,他作为此次主持之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杯光交错,?云悠端坐于席间,?不多时,随着太监总管入内的唱礼,皇帝一身明黄的闲适锦袍,?和宏德亲王,以及一众皇室成员阔步迈入席间,?紧跟在皇室之后的,?便是以官职地位随行于后的朝中官员们。   那与谢隼并列行来的,俨然是御史台,?秦枢。   云悠嘴角划过玩味的笑意,?说来奇怪,她既十分想看谢家倒霉,又不想看秦枢爬得如此之快,?然而眼下,秦枢就像一把锋利的黑刀,在朝中一刀劈开了谢隼的势力网,?从内部,?一点一点,?侵蚀而肥。   自谢家小姐与三皇子之间的丑闻在朝中传开,谢隼元气大伤,皇帝的打压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因其女儿莫名其妙折了一个皇子,作为皇帝,这是不能容忍的颜面伤。   谢隼势力失和,?最大的得益者却正是这位谢家门生。   偏偏,皇帝似乎十分喜欢这位新上任的秦御史。已有那汲汲之徒,朝年轻的御史台递上逢迎讯息了。   端坐于东位之上,皇帝大手一挥,心情极好地免了礼数,众人入座,第二轮的举酒相迎热烈起来。   “中原不愧人杰地灵,没想到,御史台竟是如此年轻之人,容我相敬一杯。”   历桑苏图看似爽朗地朝对坐的秦枢举起了酒杯,眼中却泛着点点试探。   “不胜惶恐。”   秦枢端了酒杯,一饮而尽,半点惶恐之色也无。   苏图抿了抿杯沿,对这人的敌意又加上了几分不满。这样想着,一双星目又不自觉地去瞟那坐在皇帝身侧,明显在皇室拥有极高地位的纪国郡主。   最重要的是,那副容颜实在太过惑人,令他每每看过去,都蠢蠢欲动。   一个眼色朝使臣使过去,使臣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却也不敢忤逆,硬着头皮来到皇室席前,行了一礼。   “皇帝陛下,我丹玄国愿与贵国结秦晋之好。”   席间猛然安静下来,这才宴席第一天,丹玄国竟然就抛出这么大的议题来。   宏德亲王眉毛一挑,转头望向自己的皇兄。   皇帝却是和他一样的意料外的神色,周国都知他膝下无女,所谓的秦晋之好,整个皇室也只有一个人能配外族皇室而已。   历桑苏图眼观东位之人,见对方并无嫌恶之色,只是略有诧异,嘴角一咧,站了起来。   “丹玄第一皇子历桑苏图,愿迎接纪国郡主,入我丹玄皇室,永结两国情谊。”   这已是明晃晃的要人了。   表了心思之后,苏图似乎觉得十拿九稳,还朝那杏色少女抛去一个满含挑逗的眼神。   云悠偏了偏头,下巴微扬,拿狐狸眼回望过去,露出几分嫌弃。   任谁看了,都会说,此女倨傲,不够贤淑。   啪——   皇帝和宏德亲王还未有表态,一阵清脆的瓷器摔碎的声音从园子门口传来,在安静的席间十分突兀,众人齐刷刷朝那方向看过去。   却是一身烟水绿褶裙的谢家小姐,正面色苍白,泪水盈盈地看着丹玄皇子。   见众人看过来,那谢家小姐一抹泪水,呜咽着跑了出去。   像是被男子所负,哀怨无比。   席间的氛围顿时诡异尴尬了起来,特别是谢隼。   虽然头宴并不讲究正统排场,但在这外交席面上,身无品级的人是没资格入席的,除了云悠便是那一两位诰命妇,寥寥几位有品级的女子,方能入席在场。   谢灵韵无级乱入,已是十分没礼数,偏还打碎个杯盏,偏还对着那丹玄皇子满目幽怨,当下便引得众人无限揣测。   他如今在朝中已经座下不稳,上有皇帝的不满,下有秦枢的虎视眈眈。   想到秦枢,他便恨得老牙直磨,难得一遇的智多妖才,偏生女儿勾不住!这样一想,谢隼脸色忽青忽白,心中对女儿生出不少怨气来。   谢灵韵一而再地让他丢脸,多年钻营,倘若一朝败在女儿手里,倒真成了满朝笑柄。   云悠捻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舌尖用力,将果肉吮出来,樱唇微张,旁边的春和眼明手快,端了玉盘凑到自家郡主面前,深紫色的葡萄皮带着几粒葡萄籽被吐至玉盘中。   葡萄清甜入腹,云悠露出一个真好笑的惬意神情,望了望那神色无动于衷的丹玄皇子,又望了望神色跟调色盘一样的谢隼,最后,落入那双黑曜眼眸中。   秦枢看少女小狐狸般的幸灾乐祸神色,嘴角微微扬了扬,复又目色沉黑地看向历桑苏图。   “刚才说什么来着?哦,看本王这记性,丹玄皇子,本王不同意,你换个人选吧。”   宏德亲王大喇喇地一甩袖子,将众人的话题拉回了正题上,并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皇帝撇了撇嘴,到底没出声,这就是也默认了拒绝。   秦枢笑意加深,太后有多喜爱这个郡主,及笄便可见一斑,把陈云悠送去联姻这种事,得踩到太后的头上才行得通。   天下谁敢踩到太后头上?   只不过,丹玄皇子,若只是如此莽撞之人,倒叫人失了兴趣。   凤目闪过暗光,年轻的御史台也捻了面前的葡萄送入口中。   果然很甜。他想。   “我丹玄国确是诚心与贵国交好,如此实在决绝,未免不给我丹玄情面,不知贵国是何表态?”   苏图嘴巴一张,便露出被辜负心意的不满,话里话外,直指拒绝联姻,是对方不仁,影响两国往来。   皇帝阴了阴脸,若是不出意外,下一句,这丹玄皇子就该开口讨要好处补偿了。   “眼看秋收在即,两国商贸将达一年之中的繁盛时期,不若边关税务减免二三,也叫两国和乐和乐。”   云悠抬眸朝苏图看过去,倒也是个清明的主,下调关税,比起直接讨要东西,显得更为温和,也因此带出了丹玄的无辜诚心姿态来。   就好像被欺负了,对方却只要你说声对不起一般无辜,只不过,事实是,根本没人欺负他。   政治手段可谓十分绿茶。   云悠都要开始怀疑,剧情里丹玄皇子攻城,是不是有别的意图在内里了。   皇帝脸色更阴了,关税这种东西,看似温和不打紧,但是落到实地里,却是白花花的银子,最实在不过的东西,别说二三成,就是一成,也是一笔巨款。   只是,先拒联姻,后拒贸易,已显出本朝几分小肚量来,皇帝丢不起这个脸。   “丹玄皇子此言差矣,我朝可堪外嫁的不过纪国郡主一人,若是丹玄不介意臣子之女,秦晋之好倒也妙哉,只是,若是答应了丹玄求娶郡主,他国也欲结好,我朝可再没第二个郡主了,实在令人难办,我观丹玄皇子亦是体恤爱民之人,想必亦能体会个中难处,求娶之事,还是作罢为好。”   年轻的御史台起身,缓缓道出一番缘由,硬话软说,婉拒了对方的求娶,道明我拒绝也是不得已,也就堵了对方的关税之说,说罢举杯朝对面的苏图敬了一敬,一饮杯空,预示这话题可以结束了。   “正是如此,纪国年岁尚小,太后也十分娇宠,还需留在老人家身边尽孝,实在无法,可叫诸位使臣失望了。”   皇帝大悦,跟着说了一番搪塞之言,亦举了酒杯,算作歉意。   历桑苏图咬着后牙槽,望向对面的秦枢的眼神十分不善,心中暗骂到嘴的鸭子飞了,若是他再继续纠缠,倒显得丹玄揪着人不放。   云悠在心里鼓掌,不愧是秦首辅,瞄过谢隼阴郁的神色,竟觉得有些暗爽。   秦枢的光芒越是出彩,谢隼便会越发暗淡下去。   见这场舌战的中心人物丝毫没有半点慌乱,还优哉游哉地四处瞄他人神色,那双狐狸眼中闪着名为妙哉的亮光,秦御史露出一个堪称宠溺的微笑来。   求娶小风波以丹玄的失败收场,未捞到半点好处的苏图闷闷喝着酒,瞧着那坐上的少女心痒难耐,生出一股不得手不罢休的倔劲来。   接下来的宴席,皇帝亲近自己一手提拔的御史台,谢隼独自抑郁,包括宏德亲王在内,都已瞧出了朝中局势的变换之风。   徐徐与皇帝相谈,在众人眼中已是新宠臣的秦枢,一双凤目只暗中瞄向那丹玄皇子,如暗月夜鸦,将有不测之兆。   ...   苏图刚下了宴席,伴着微醺的步履,正欲回居所洗漱一番小眠一会,冷不丁从亭台假山处冒出来一个女子,对着他就是要扇巴掌。   今日在席间吃了个软瘪,苏图心中正十分不利爽,见此,毫不客气地抓住了那女子手腕,将人反推了出去。   谢灵韵没想到对方会如此不怜香惜玉,当下哭了出来。   “你不要脸!既然要娶那个郡主,何苦又来招惹我?”   美人娇弱无比,嘤嘤的泣声犹如黄莺婉吟,好不可怜,极易引起男子的恻隐之心。   苏图还是十分吃这套的,见美人为自己争风吃醋,受用无比,好像今日的不快都有了慰藉,当下将人揽进怀里,一番哄弄。   假山后,一双震惊的眼眸爆发出蓬勃的怒意,转身朝一个方向奔走而去。   “大哥!谢小姐往后是你的妻子,你怎能容忍她被外男轻薄?!”   乐平穿着近卫劲装,闯进了秦枢小憩的荷亭中,劈头盖脸地质问道。   倚在栏杆处,正享受傍晚荷亭凉风的秦枢不悦地睁开凤目,华光流转,面色就牵连出一丝嘲意。   “谢家小姐,与我有何干系?乐平,谨言。”   乐平讶然,在他心中,谢小姐温柔善良,又娇美绵软,唯有大哥可堪良配,如他自己,都是没那个资格的。   “谢大人对你我有恩,大哥,你这是何意?”   听闻此言,秦枢脸上缓缓卸下嘲意,一种堪称阴戾的神情,似一团黑火,在凤目中燃烧起来。   “我说过,终有一日,他们会跪在我面前。”   他是蛊,蚀人而羽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秦枢(阴恻恻地笑.JPG)   云悠(阴恻恻地笑.JPG)   (背后一凉)作者:我到底写了个什么男女主出来...   小可爱们!清明节快乐!(*^▽^*) 第77章 、郡主恶毒18   头宴歇下,?宴中人各怀了心思,假山中的氛围却越发暧昧起来。   “你告诉我,你为何要娶那郡主?”   谢灵韵得了苏图的安抚,?心中慰藉了不少,?但一想到那宴席上的绝美杏色,心中已是十分厌恶。   若不是陈云悠勾引她的枢哥哥,她与枢哥哥怕是早就订了婚约,?她又何至于跟那三皇子纠缠不清,让爹爹对她生了许些不满。   “不过一个政权玩物罢了,?我身为别国皇子,?身负国强职责,我的发妻,?必须是那高位女子。”   历桑苏图嘴上抹了油一般说出一个半真半假的理由哄人,?位高固权是真,但那容貌他想要,也是真。   “那我算什么?”   美人不依不饶,?似乎在讨要一个说法。   “你自然是我的小心肝儿!”   男人嘴角带出一个邪邪的笑意,星目在傍晚的霞光中闪着狡黠之色,引得人忍不住想去揭开那层掩在表面的尔虞我诈,?一探内心。   “你果真还是想娶那郡主!”   目中一郁,?美人露出要离去的意思。刚转了个身,?就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拦腰抱住,灼热的气息在耳垂便传来。   “谢小姐可知,凡为和亲,公主也好,郡主也罢,若是两国交战,?必将被刎于异国。”   男人的体温温热,隔着夏日的薄衫,对方紧致到有些发硬的胸腹线条顺着女子的曲线相印,谢灵韵小脸已经羞得通红,在这番冰冷的耳语下,心惊之后,却泛起一股不可言说的兴奋感。   若是纪国郡主死去…那枢哥哥…   定能回心转意!   谢灵韵没察觉的是,她此时目中的兴奋,已被那男人尽收眼底。   嘴角的笑意加深,历桑苏图心知,鱼儿上钩了。   “若是不能顺利继承丹玄大统,一日为皇子,我便不能掌控大权,与你相守,高位之女可助我大业,但我心中只有你,待事成之后,我必倾心相待,还请小姐,助我一助!”   这话语如云中天音,在耳畔响起,又从远方而来,直直穿进谢灵韵的心底,在那深处的隐秘阴郁中,洞穿了一个出口。   反正,纪国郡主,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想。   “我该如何,助你?”   这句话似是呢喃出来的,低不可闻,苏图一笑,他瞧着那一张一合的小嘴,就明白了意思。   四下无人,唯有一声低沉的猫叫传来。   春和卷了自家郡主换下来的杏色浣纱裙,递给粗使丫鬟,叮嘱了洗晒事宜,让丫鬟送去山庄内的浣衣处。   其实,郡主这般的泼天富贵,穿一件扔一件完全不是问题,但除了那些委实一入水就废了的衣衫,能再穿上那么几次的衣衫,还是会留着。   好在乳娘是个好手,常常将那些旧衣裳改个样式,加些绣作,便又能成一件新装。   交代完,春和就瞧见,那沐浴后的玉人儿,又抱着只不知从哪儿窜进来的猫儿逗弄着,画面着实有爱,若是不去看那玉美人眼中阴恻恻的寒光的话。   “这倒是有趣。”   云悠伸手挠了挠蹲坐在竹榻上,肥肥的橘猫下巴,猫儿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这人美心善的谢家小姐,竟也能生出歹毒心思,果然,如意之人的纯善不稀罕,稀罕的,是那些在绝境中,依然心中纯善的人。   不过一朝不顺,就变了心肝色,谢家小姐,倒如那菟丝花一般,看似柔软细嫩,一旦遭到供养的威胁,便要绞烂了盘根之树。   “一国郡主,有这么好构陷么?你说呢?”   猫儿喵呜了一声儿,澄黄的猫眼眯成一条缝,带出几缕狡诈。   夜深,八月的天气急转直下,一道惊雷直直劈开了夜空,旋即,子夜时分,一道处暑之雨开始淅淅沥沥下起来。   翌日清晨,已转变成了那瓢泼大雨。   头宴已然是不可能在园子里办了,宫人们从黎明时分就开始布起了厅内席面。   春和白着一张小脸冲进了小院,浑身都湿透了,显得十分慌乱。   “怎么了这是?”   乳娘双手温开了牡丹花油,正在给睡眼朦胧的云悠绾发,馥郁的牡丹香气翻手间染进乌发间,屋内满是沁人的香气。   “昨,昨个儿…昨个儿送去浣衣处的衣裳不见了!”   春和刚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女子的贴身衣裳不见了,此事可大可小,小可一笑泯之,大可落入他人手中,变作风言风语。   乳娘的脸色一变,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一停。   “谁负责的送洗?怎么会出这种纰漏?”   “是临时调来服侍的粗使丫鬟,不大认得…”   春和脸色更白。   “浣衣处的人怎么说?”   “说昨夜雨下的急,衣裳收得凌乱,今早就不见了。都是我的错…”   春和往地上一跪,脸上已经全是泪水,目中焦急非常。   “起来吧,去泡个热澡,没得感冒了又不利索。”   云悠懒懒开了口,狐狸眼还闭着,显然对衣裳丢失的事情并不在意。   “郡主,若是有人拿了你的衣裳…”   春和脑中恶补了一百种后果,越想越觉得后怕,跪着没起。   “不是若是,就是有人拿了。”   狐狸眼睁开了一条缝,一道厉色划过。   乳娘脸色一沉,一改温和的老婆子模样,露出许些不善。   “慌什么,本郡主什么时候饶过得罪我的人?”   春和望了望乳娘,对方微微点了点头,春和这才站起了身,拖着湿得贴在身上的衣裳,去自己的房间打理去了。   “郡主?可要告诉太后?”   乳娘望着镜子里的华贵美人,温声问道,说到太后两个字的时候,目中凶光乍现,也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蠢货,竟打起了太后捧在手心里的人的主意。   “不用打扰太后了,我自会解决。”   云悠挑了一支点翠孔雀簪,乳娘将其簪入发间,孔雀尾羽顺着髻垂下,那点翠羽蓝在阴天的光色下,沉沉翠翠,淬着一层隐秘的蓝泽。   大雨直到晌午方才停了,沉云已薄,有缕缕天光落下,带出空山新雨后的意境。   春和扶着云悠步入厅内席面,在座已然满了堂,亦有舞女水袖起,丝竹响。有使臣官吏,眼睛直直瞟向那貌美舞女,已为今晚的作陪定了人选。   “郡主!”   秦枢身着一身天青君子兰银绣锦袍,整个人如空谷幽兰,但那窄腰间却束了一条银镶蹀躞,带出几缕干练,束了玉带的发尾有些湿意,显然是在雨中奔走过。   “大雨遇阻,未能前去迎接。”   云悠撇了对方一眼,目光望向从席间走过来的另一人。   玄袍麒麟金纹的历桑苏图。   “郡主,是否丢了东西?”   苏图一开口,春和就变了脸色,下意识去看郡主,却见自家郡主老神在在地伸出了手。   “是啊。”   这便是应了那声带着暗示的问话。苏图心中暗喜,抬了臂膀,让那脂玉小手搭上了手臂间。两人并肩前行,转身间,苏图朝那脸色黑如锅底的御史台抛去一个得意的神色。   将这微小的互动收入眼底,秦枢凤目沉黑,望着留下一个背影的苏图,脸色阴沉得吓人。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是他不知道的。   席间的使臣神色揶揄起来,以为昨日的高岭之花,还是被这英俊不凡的丹玄皇子打动了。   “郡主今日也十分美丽。”   苏图嘴角得意的笑加深,觉得手臂上那只小手实在灵秀玉妙得紧,喉间动了动,升起一股舔舐看看是什么滋味的念头。   “是啊。”   云悠露出一个不咸不淡的微笑。反而让苏图有些不确定起来。   “你昨日的衣裳实在美丽,我已叫人收藏了起来,若是郡主与我回丹玄,金衣银衫,我必为郡主双手奉上。”   这话已挑明了夺取衣裳的人是谁,且吃准了对方不敢说开,这捕风捉影的名声之事,最是容易让女子不得不低头。   就如同他用来控制自己皇嫂的手段,如法制炮,欲要再来一次。   事成之后,所谓的金衣银衫,不过是坟头一龛金箔银纸罢了。   狐狸眼微微露出笑意,这笑意异常冰冷,带着丝丝嘲弄。   “哦?倒是叫人期待。”   苏图心中疑惑更甚,寻常女子听闻自己的小衣被男子拿了去,无一不是惊慌失措,眼前的少女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沉思间,那点翠孔雀簪蓝泽一闪,少女已经抽回了自己的小手,朝皇室席间走去。   呵,倒是沉得住气。   苏图心中嗤笑一声,暗想给这高高在上的郡主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她不光得嫁,还得放低了姿态嫁。   宴开,昨日已然相熟不少的使臣官吏们,氛围更加热烈起来,只当是一个寻欢作乐的由头。   不多时,皇帝又拽着宏德亲王的手到了席间,两人明显在来之前就喝了不少,俱是微醺的模样。   再过一日,就是贺龙宴的中宴,也是最隆重的三日宴会,届时太后临宴,皇帝也万不可能如此放松就是了。   皇帝刚入席,历桑苏图就率先站起了身。   “陛下,昨日未能求得秦晋,今日,我仅以历桑苏图的身份,求娶纪国郡主。”   “这事儿昨日不是已经议过了?”   宏德亲王见这厮又来打自己女儿的主意,立马垮起个脸,心中十分不利爽。   皇帝也眯着眼睛看了过去。   “我与郡主两情相悦,还望陛下成全。”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一愣,万没想到昨日还没戏的事情,今日突然就两情相悦了。   秦枢凤目微眯,死死盯着倨傲道来的历桑苏图,那黑曜的眸中,透出一丝阴寒杀意来。 第78章 、郡主恶毒19   “你何时跟我女儿两情相悦的?丹玄皇子最好不要空口白说,?我朝郡主的名声,可容不得一介外族男子泼黑水。”   宏德亲王阴了脸,言语之间当下不客气起来,?当着周国使臣的面说与一女子两情相悦,?这简直是在当面说那女子和自己有私情。   别提还是一国郡主。   这种风月艳事,在这种场合传出去,怕是会闹得周国皆知。   “郡主,?你说呢?”   历桑苏图露出一个胁迫意味十足的笑容,朝座上那玉美人儿瞟去。   云悠瞧了瞧周围人已经带上了淡淡薄鄙意味的目光,?心下了然,?不由感叹了一声,丹玄皇子果真是玩弄女人的高手,?将女子的声名当做踏脚石,?一步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现在有两种选择,一是承认了两情相悦这码事,那么她的名声也就会崩塌,?等于自己扒了自己的脸面不要,从此,卑位下嫁。   二是不承认,?那丹玄皇子恐怕就要说出衣物之事,?更甚者,?会当场拿出贴身衣物,她这一国郡主的脸面也就被人扒下来扔在地上踩踏,结局只会更加没脸,落得个不得不嫁的境地。   无论点头还是摇头,都是极为阴损的一招。   真是,令人反胃!   在众人注视下,?云悠刚想开口,一道冷厉的声音率先打断了她。   “听闻丹玄皇子风流成性,知己遍天下,连自己的嫂子都不放过,嘴巴一张一合,便是天下女子都与你两情相悦,往日只当是个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今天倒是叫在座瞧了个确信。”   秦枢倒了一杯酒,举了酒杯站起身,朝那听了这话脸色巨变的苏图遥遥一举,凤目中也尽是警告之色。   当年丹玄皇妃鸠杀皇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但那皇妃死前惨烈得大骂历桑苏图,在刑场的酷刑之下,几乎是声声泣血道出苏图所作所为,即便没有证据,没人敢信,那些泣血之音,亦成了只言片语,伴着风,成了魍魉流言,传入各国宫廷之中。   “不过是些陈年谣言,秦御史,捕风捉影的事儿,可不能因此就说我与郡主并非真心。”   苏图冷笑一声,打定了主意今日偏要给那郡主玉美人钉上个与他有情的帽子。   “况且,我亦有郡主的贴身物件为证。”   到底还是来了,云悠收敛了笑意,静静地看着那丹玄皇子吐出一句叫众人变了脸色的话语。   秦枢神色一震,猛然回头望向依然静坐着,摆出看戏模样的云悠,眼中是略带诧异的询问。   “什么物件?你可别随便拿个什么就说是我女儿的物件,丹玄皇子,两国秦晋之好,可不是这么结的。”   宏德亲王面上已经带出一丝阴郁的警告意味,他此时已经明白过来了,这丹玄皇子必定不安好心。   苏图却有恃无恐,不顾座上的道道不善威胁的视线,拍了拍手。   一名小宫女像是早就等候在一边一般,抱着个半臂长宽的描金匣子就走了上来。将匣子放到苏图面前,又疾步退了下去。   春和紧张地拉了拉云悠的袖口,俯身低语。   “郡主,就是这个粗使丫鬟,是她取走的换洗衣物!”   云悠面色纹丝未变,只微抬下巴,抬了手示意春和自己知晓了,极其冷淡地蔑着那口匣子。   “郡主,我亦不欲将我两的信物给大家当热闹瞧,若是郡主此番答应下嫁之事,这匣子,我便叫人烧了,永不落入他人眼。”   “丹玄皇子,你这是在威胁本朝郡主?”   秦枢凤目一片暗沉,薄唇紧抿,嘴角已满是戾意。   “秦御史,这是我跟郡主之间的事情,还请勿要妄言。”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稳稳拿下的苏图目中尽是得意之色,半点神色也不给那阴沉莫测的御史台,只管去看那孔雀簪下的明媚妍丽。   这样的高贵美人,马上就会是他的了。   这样想着,历桑苏图心中一团火热,分不清是对少女的热切,还是对那问鼎之位的迫不及待。   “你口口声声说我和你有情,还有信物,那便打开瞧瞧吧。”   云悠端了白玉茶盏,轻抿一口,浑不在意地说道。一边的春和却急的满头是汗,只觉得那匣子一打开,郡主的清白名声便完了。   “不过,好叫丹玄皇子知晓,本郡主也不是那软糯脾气之人,如今你在堂上张口浑说,若是那匣子里与我半分干系没有,丹玄皇子也考虑考虑后果。”   话锋一转,座上少女目中冷漠,脂玉小手放下茶盏,在桌几上轻轻一磕,那轻微的声响带上了一股凌厉之意。   “定不让郡主蒙了冤。”   苏图只认为那少女嘴硬,心中冷笑,面上也带出讥讽的意味,亲自弯下腰,伸手一把掀开了匣盖。   然后,他脸色瞬间铁青。   秦枢瞧着匣中之物,凤眸精光一现,扫过堂上依旧冷着一张小脸的少女,望向那刚才还信誓旦旦的丹玄皇子,嘴角扬起一缕嘲笑。   箱子里的确是一堆衣裳,只不过,已经碎成了拇指粗的碎片。除了一堆杏色的色料子,已经完全瞧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嗤——”   云悠捂了樱口,一声嗤笑在安静的大厅中十分响亮。   “拿着一堆破布,也敢来与我说什么两情相悦,丹玄皇子,你好大的脸。”   这话半点没给对方脸面,带个耳朵的人都听出来了,这历桑苏图没安好心,而这纪国郡主也半点不怵,两人一来一往,哪有半点什么两情相悦,分明就是针锋相对。   “若有任谁拿着一堆烂布,便敢在我身上泼脏水,纪国身为一国郡主,倘若不去追究,有失本朝颜面,丹玄皇子,你说说,你该当什么后果?”   苏图脸色渐渐泛起了白,还沉浸在这一箱子破碎布料的诧异中,听了这话,堪堪回过神来,心知自己出了大丑,恼恨劲儿这才涌上来,抬头用一双浸了狠意的星目朝那少女望过去,如一匹被激怒的狼。   这箱衣物,定是被眼前少女动了手脚,只是眼下,他也说不出对方是如何得手的。   “丹玄皇子,纪国说得有道理,拿着这么箱东西,说本朝郡主与你有私情,丹玄使臣,这是个什么道理?”   旁观了许久的皇帝终于开了口,这一开口,丹玄的使臣团集体白了脸色,这是惹怒了对方,要问责的意思了。   “陛下息怒,是本皇子不是,未能保管好郡主的东西,任凭郡主责罚!”   历桑苏图话锋再转,再度将话题变得暧昧无比,并不肯认下那箱中之物与郡主无关,还意欲将污蔑他国皇室的罪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出了这番任凭少女责罚的话来。   打得主意就是对方也不敢把一国皇子如何。   宏德亲王已经气红了脸,眼看就要掀桌而起,却见自家宝贝女儿缓缓站了起来。   髻间的蓝羽微颤,云悠走到大厅中央,施施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那就请丹玄皇子,上前领罚。”   苏图乐了,心道到底是个女子,认了这顿罚,这事儿可就能算作翻篇了,他还有别的法子叫她乖乖下嫁。   一个女子的责罚,又能有什么打紧呢?   玄袍一掀,苏图爽快地走到那孔雀簪的少女面前,星目玩味,带着一丝瞧不起。并未注意到,侧边那秦御史,正用隐晦了然的目光看着这一幕。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这话一出,秦枢指尖下意识地微颤,仿佛身体记住了两人第一次见面,在那破庙之中,一个是玉雪皇族,一个是蜉蝣乞丐,沉水香里,对方给了他终身难忘的鞭打,也给了他二十八本梦寐以求的书。   凭着那些书,他攀上了谢隼的大船。   愣怔间,厅中的少女从皓腕间抽出一条细细的银链小鞭,如同一根女儿家的缠腰饰物,精巧,没有任何威胁性。“我抽你二十鞭子,你不许叫痛,不许逃跑,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少女歪着头,狐狸眼眨巴眨巴,睫如蝶翅微扇,显出几分无辜。   “呵...”   苏图被逗笑了,抽他二十鞭子?就以女子的小气力?就凭这精巧的小银鞭?   纪国郡主,实在不足为惧!   “本皇子应了,绝不喊痛,绝不逃跑!”   “唔,空口答应,本郡主不信,不若,你若是痛喊出声,关税便上调三成,若是逃跑,我国出口之物,丹玄不得征税,如何?”   少女神情越发无辜,仿佛在说自己新做了点心,问对方要不要尝一口。   苏图目中的轻蔑之意更甚。   “本皇子亦答应了!”   身后的使臣团却有些踌躇,但那第一皇子已经胸有成竹的模样,再瞧瞧那纤细小巧的少女,便也压下了心思。   既然皇子能自己解决惹出来的事端,那他们看戏就好了。   “诸位佐证,那就开始吧。”   云悠扬声说完,手中银链鞭子突然一抖,下一秒,那鞭子就不见了踪影,人们还未看清那鞭子去哪儿了,就见丹玄皇子猛地痛呼出声,单膝跪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情况?   众人大惊,丹玄使臣一愣,马上意识到,历桑苏图方才痛呼出了声,这关税被上调了三成了?!   比使臣更心惊的是厅中半跪下去的苏图。   他亦未看清那少女是如何使得鞭子,就觉得自己左膝一阵剧痛,整个人反射性地痛呼,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半跪在地上了。   “一鞭子,我又未使劲儿,你怎地就跪地上了?方才出了声儿,关税要加三成哦~”   云悠心情极爽,罕见地露出一丝俏皮的神色,嗓音带出几许甜腻。   只是她这副样子,在苏图眼中,已与那恶女无异了。   苏图刚想开口说什么,少女的皓腕挽出一道漂亮的流云线,银链小鞭又不见了踪影,随着一声破空之音,又一道剧痛,从腰腹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你这就又开始了?   云悠:难道我做得不对么? 第79章 、郡主恶毒20   闷哼声止不住从口中泄出,?苏图咬紧了牙关,来阻止将要溢出口中的痛呼声。剧痛令他额头开始布满冷汗,脸色苍白起来。   诡异的是,?在旁人眼中,?他衣物完好,那薄衫绸布连一道裂口都没有,你说那少女挥动的鞭子打在身上能有多疼?   人们相信眼见为实,?于是众人皆觉得那半跪在地上冒冷汗的丹玄皇子有些滑稽。   这莫不是在演戏?   “嘿,丹玄皇子莫不是在玩什么情趣?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有使臣带了窃笑,?和同行之人私语道。   接着,?就见那纪国郡主的玉手又一扬,第三鞭子朝对方的背后抽了过去。   苏图也察觉自己衣物完好,?心中惊诧无比,?却也不能撩开自己的衣服去瞧到底是怎么回事,连他自己都有些混乱,不知道这剧痛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等那道道银色鞭子一秒不停地落到身上,?剧痛从身上各个部位传来,他心中才升起一股浓浓的恐慌。   纪国郡主,恐怕早将这鞭技练得出神入化了,?才能有这隔衣留痕的匪夷所思来。   众人且看那玉人儿郡主挥着鞭子抽在男人身上,?连个褶皱都没抽出来,?但男人却半跪在地上迟迟不起,额头全是冷汗,脸色苍白,整个人都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噗——”   有人没忍住,嗤笑出了声。   随着这身嗤笑,众人看闹剧一样的情绪爆发开来。   “丹玄皇子,?这是很痛么?”   “哈哈,没想到丹玄第一皇子倒是个妙人,为博美人一笑,装得挺像。”   丹玄使臣憋红了脸,觉得有些丢人,但比起皇子在场中丢人,一想到那上调的三层关税,就跟被剜肉一样心痛。   苏图咬得牙槽生疼,下颌肌肉崩得死紧,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全身剧痛,是那种血肉被撕裂开的痛意,因着剧痛,心跳得极快,眼前已经有些急促呼吸造成的昏沉了。   “丹玄皇子,可还受得住,还有十鞭哦。”   云悠停了手,假装关切地询问道。   “我一女子,没什么气力,若是丹玄皇子受不住了,说一声,没得大家说我欺负你。”   这话一出,满堂都开始大笑。   “郡主心善,我瞧着丹玄皇子确实不行了,可要去歇息歇息?”   历桑苏图自出生以来就没受过这等下不来台的嘲笑,他若是说受不住,明儿就能成为周国笑柄。   “去你娘的蛋!”   星目透着狠意,苏图咬牙切齿地朝那嘲笑之人回了一句骂娘的话,对方瞬间变了脸色,却也没敢回骂,只心中记恨上了。   “郡主且放心抽,我观皇子还硬朗得很。”   这句话得了所有人的起哄,苏图却只觉得心口都疼了起来,这短短几分钟的间歇,让他微微放松下来,这一放松,痛意如潮涌而至,牙齿已经咬上了嘴唇,却半点也没法缓解疼痛。   他不知道衣物下的伤口如今到底是什么模样,连血都没渗,怎的如此的痛?   云悠得了旁人的怂恿,作出无奈又无辜的神态,朝苏图俯身低语。   “想算计本郡主,就得给我受着!”   半跪在地的男人一愣,随即用憋得泛红的双目朝那少女瞪过去。   少女恶劣一笑,手中的银链小鞭又扬了起来。   接下来的每一鞭子,苏图都如坠地狱。   短暂获得喘息的血肉再度遭到鞭笞,那剧痛慢慢地,好像钻进了骨头里,苏图整个人隐隐恍惚。   想逃,要逃!要避开这剧痛!   大脑的信号传递到每个神经末端,旁人只见那衣物完整的丹玄皇子,在第十三鞭子落下之前,从地上猛地蹿起了身,双目通红,朝厅外跑去。   竟是真的跑了!   厅中陡然安静下来,望着那身形颤巍巍,跑得却飞快的苏图就这么没了影儿,众人面面相觑,旋即,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堂堂一国皇子,竟被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打跑了!   实乃滑天下之稽!   丹玄使臣傻了眼,历桑苏图也算是强健之人,身负两国诺言,竟不顾承诺,在一小女子的鞭下,先丢三成关税,再丢征税之权!   这种局面,他们回去,怕是会被丹玄皇帝直接整队得砍了!   荒谬!   丹玄臣子,第一次对这位第一皇子生出了极大的不满。   在朝为臣,皇子间的尔虞我诈,不择手段见得多了,甚至他们也是参与者,对方可以踩着皇嫂的尸骨上位,但绝不能让国之利益受损!   云悠慢条斯理地把银链小鞭缠回自己的腕间,望着厅外苏图逃走的方向,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意。   “你们皇子可真虚得紧,莫不是被女色掏空了?十三鞭子就受不住了,好没骨气!连我朝墙根下的小乞丐都不如。”   说这话的时候,少女狐狸眼在秦枢面上溜了一圈,转目对丹玄使臣抛去一个蔑视。   秦枢嘴角滞了滞,被那双狐狸眼一扫,到底认下了这番褒贬不明之言,只凤目中闪着些危险的涟漪。   “哈哈哈哈,你们皇子跑了,丹玄从此不得向我朝货物征税,且你们的货物税收上调三成,可还作数?”   宏德亲王拍着大腿笑开了花,面上得意得紧,完全没想过自家的女儿挥着鞭子抽男人是个什么极端不淑女的操作。   便是知道也不会拦着,凭他亲王之身,他就是有本事养女儿一辈子。   丹玄使臣脸色涨成了紫红色,嗫喏着不肯认。   “此事还待商榷,待我等回禀了我国皇上再…”   “哎!你们皇上我知晓,也是个英雄人物,儿子的承诺,老子兑现,这么简单的事情,想必不会婆婆妈妈吧,啊?哈哈哈哈!”   这话又将丹玄皇帝很是捧高了一番,听出言外之意的丹玄使臣脸已经纠成了一团,心中又苦又闷,把苏图在心中骂了九九八十一遍。   这一日的宴席,便在众人的哄笑中结束了。   下了宴,丢尽了脸的丹玄使臣对着仆从胡乱发作一气,直言马上立刻去把那跑了的皇子找回来,又匆匆忙忙去给丹玄传信。   “去,把秦御史叫来。”   云悠坐在院中小榻上,任凭乳娘卸去孔雀簪,将一头青丝乌发披散下来,用梳篦轻轻将头发梳顺,随手挽了个半髻。   秦枢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那玉美人儿懒懒地歪在小榻上,发间只有一根银雕云雀钗的少女。   那云雀钗手艺了得,软银被雕出羽翎根根,在那皇室贵女头上,带出一股子清绝的雅致。   凤目染了炙意,秦枢撩了袍子,半跪到云悠身侧,挨得极近,少女只要一侧身,便能偎依进男子的怀中。   乳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什么也没瞧见,收了梳篦便钻进了里间。   春和纠结起来,不知当不当呵斥对方,这没礼数的事情,秦御史委实做得太多了,连她都要看习惯了。   “秦御史,你办的好差事。”   云悠狐狸眼瞟过去,质问道。   “此事,我必定给郡主一个交代!”   秦枢早已料到是什么事,目中的炙意冷了冷。   “一个外族皇子,是如何拿到我的衣物的,秦御史还是好好查查,不怕外患,只怕家贼。”   这话像是已经知晓是谁人作乱一般,端得笃定异常。   秦枢抿了抿薄唇,探究地望了眼前的少女。   “你知晓是何人。”   言语已是肯定之意,云悠冲身侧男子冷哼一声,算是认了。   “既然领了俸禄,就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神色倨傲,透着一丝狡黠。   被这狡黠的艳色晃了神思,还未等秦枢有所回答,里间的乳娘已端了一个天青瓷的小碗出来,是每日不断的羊奶。   云悠也不避讳,接过小碗便几口饮尽了,唇边染上了一道奶白,方才还傲气十足的小脸,这就又透出些娇气来。   仿佛有一道小爪子在心间挠了一下,秦枢终于没能忍住,伸手去抹对方唇边的奶白。   男子的指腹温热,带着不少茧子,而那少女的唇角却异常柔软,入手是温凉的绵意,两人皆是微微一颤,云悠下意识朝后一退,目中迅速泛起不高兴的意味,抬手就朝那侵过来的臂腕抽过去。   啪——   秦枢收回了手,当着云悠的面,将那沾了羊奶的指尖,送到薄唇边,舌尖一舐,指尖羊奶入口,化作凤目中的潋滟眸光。   不要脸!   云悠脑子里就这三个大字。   “滚远点,谁准你碰我的?”   言罢想抬脚去踹,转瞬又想到那次被对方抓住了脚踝,立刻又歇了心思,只目中凶光毕现。   男子似是瞧出了对方在想什么,瞄了那榻上藏在裙琚里,因着方才的思绪,露出莹嫩玉趾的小脚一眼,眼中思绪更深,到底还是站了起来。   再瞧下去,他怕是又会僭越。   “郡主且等我的安排便好。”   长身起,袍间的兰绣随动,端的君子翩翩,转身跨行间的松柏之姿,叫人半点看不出是什么孟浪之人。   春和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暗道秦御史若是不碰上郡主,也是个俊逸清风的公子。   一碰上自家郡主,就全没了这副雪松般矜贵的模样,像那瘾君子,沾了罂粟之毒。   不对不对,郡主才不是罂粟呢!   在心中暗自摇头,春和觉得自己这个比喻十分不恰当。   …   历桑苏图几欲呕血。   他是被仆从抬回去的,跟随的宫廷医师解下袍子,见到的就是那完好的衣物下,一道道晕着血的鞭痕。   这血十分诡异,仿佛那鞭子只是破坏了血肉,外表的肌肤却半点没伤着,便形成了皮下出血,乌紫沉红,十分可怖。   内伤最是难愈,医师盯着那数十道内出血,面色沉重。   “去,拿我的信物,去把谢小姐请过来!”   苏图脑袋昏昏沉沉,额头滚烫,已是发起了高烧,此刻如一匹被逼到绝境的狼,露出阴鸷的狠辣面目。   一旁的心腹属下瞧见主子的神色,心中一跳,当日他戕害自己皇嫂时,也是这副神情。 第80章 、郡主恶毒21   谢灵韵已听了父亲下了宴会后的说笑,?面对苏图送来的相会信物,心中有些踌躇,到底还是好生打扮一番,?前去那假山洞里相会。   一照面,?谢灵韵就愣住了,昨日还丰神俊朗的男人,此时只披着一件白绸外袍,?露出里边裹着的厚厚纱布,面色苍白,?似是受了大难,?十分憔悴。   虚弱的俊逸男子,最是容易引起人的恻隐之心,?纯善温柔如谢家小姐,?见此,差点落下泪来,当下也忘了对方缘何变成这模样,?扑到男人身边,心疼地望着对方。   “这是谁干的,怎会这样?”   啪——   话音刚落,?谢灵韵脸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男人手劲极大,?那柔嫩小脸立刻红肿起来,刺刺的痛感传来,女子连哭都忘了,捂着脸愣怔地看着男人。   “我让你给我拿纪国的衣物,你给了我什么破烂东西?!”   苏图心中阴郁,他此番丢了三成的税收,?还丢了征税权,使臣已经传书给了父皇,若是他不能挽回这一局面,等待他的,极有可能是失去第一皇子的位置。   他那父皇能耐,后宫整整十九名有正经位份的妻妾,拢共诞下了三十四个孩子,其中皇子就有二十一人,他作为第九子,不是最大的嫡子,也不是最小的幺子,若想登上大统,仅有干掉所有障碍这一条路而已。   而在他后面,还有一堆虎视眈眈的好皇弟们。   纪国郡主,他必须拿下!才能作为他的出使‘政绩’!   “我...我也不知道...”   谢灵韵喏懦地回了话,对面前目光异常阴鸷的男子生出几许惧怕来。   男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抓得极紧,五指勒得她臂肉生疼,不用看也知道,定是会留下红痕了。   美人泪花儿垂在眼角,可怜兮兮又委屈地望向男人。   “你抓疼我了。”   “少跟我来这套!”   没能帮他成事的女子,长得再美,也没什么用处,历桑苏图阴郁地说出这句话,见那美人露出惊诧,心知自己说得过了。   “你害苦我了,知道么?”   这话转了个弯,男人神色带出戚色,谢灵韵方才还觉得这男人似乎变了脸,这下有心软无比。   “都是我的错,下一次,下一次我必定不会再出错了!”   苏图在心中露出一个得逞的笑,面上十分熟稔地摆出感动的深情款款。   “小姐如此待我,我必不负你!这一次,还请小姐多加细心,事关我大业,不容有差!”   男人的声音低沉下来,如邪魅耳语,执着女子的手,话语中,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威胁意味。   谢灵韵心中发紧,最终还是点了头。   次日的宴席,暴雨再度骤落,丹玄皇子连同丹玄的使臣皆缺席未到,爱人禀报说是身体不适,众人哈哈一笑,望向那席间端坐的纪国郡主,在嘲笑他人之余,也带上了一丝警惕。   这郡主小鞭子一挥,就挥来了三成的关税和自家的关税免征,只要细细一想,就会觉得过于讨巧,若说没些手段,那是万万不可信的。   云悠狐狸眼扫过众人的神色,心情极好,全程翘着嘴角,今日可算是清净了。   只不过,更大的风波,怕是还在这即将到来的贺龙中宴,丹玄皇子,可不是个轻易就会罢手的主儿。   金陵贺龙第四日,宴会进入最隆重的三日中宴。   云悠起了个大早,今日,所有的朝臣均会穿上最正式的官服,作为皇室成员,今日她需得穿上一身宫装。   皇帝宫装绣龙,皇后描凤,御赐亲王为蟠龙,而本朝唯一的郡主,可用鸾鸟。   一袭枫红的宫装上,绣着一只振翅青鸾,这青鸾绣极为特殊,乃是在青色的丝线中掺入金线,便成了这华美的青金色。   枫红色上的青金神鸟纹,将衣中美人衬得如那九天宫阙中的神女。   乳娘小心翼翼地将镜前的美人乌发盘至头顶,用金钗固定了,接着,春和从一个紫檀木匣子里,捧出了一顶鸟羽金冠。   这金冠成鸾鸟展翅的造型,口中衔了一颗东珠,而朝四方垂下金珠步摇穗,美轮美奂,异常奢靡。   这顶金冠是太后亲自命人打造,朝野上下,仅此一顶,连宫中的妃嫔也无,仅次于皇后之尊。   春和极为小心地将金冠扣入盘髻,金穗便贴着镜中少女的额角垂下,与乳娘刚点上的金牡丹花钿两相生辉。   秦枢来接人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那平日里懒散如猫儿的玉人儿,此时宫红金辉,明明十分端肃,一双狐狸眼却又平添妩媚。   “本郡主只想清静地过完贺龙宴,接下来,就看秦御史的了。”   抛下这句话,也不等对方答话,云悠便朝今天的宴会场走去,男子目光沉沉,亦抬脚相随。   中宴的宴客在山庄内最大的庭院中,不光是周国使臣,朝臣的家眷亦能入宴,与前三日的宴会不同,这一日,席间多了不少莺莺女子和世家妇人。   谢灵韵一入席就看见那脸色依旧不大好,目色阴沉的丹玄皇子,对方今日戴了一条太阳金鸟抹额,玄袍银蛟纹,一改私下那副浪荡子的姿态,现下贵气难挡。   两人眼神相对,目光缠到一处,一齐坠入不可言说的暗沉之中。   同席的女子们露出鄙夷的神色,纷纷离得远了些,谢灵韵的大名早就传遍了都城,在这样污臭的名声下,这人仍能做出当堂与男子眉来眼去的事情来,实在令人不齿。   直到众人皆落了席,谢灵韵才察觉周围士族女子们的不善来,她自三皇子出事之后,被谢隼关在家中,半点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是锅底灰。   当下心中疑惑,场中无人肯与她说话。   这边的情景被苏图收入眼中,心中也泛起疑惑,谢翰林的独女,难道在朝中并无人脉?   两人的心思在皇帝和云悠一左一右扶着太后入场后歇了下来,望着那宫红金冠的奢靡少女,两人十分统一地露出恨意。   今日,便要扒下少女这身尊贵,让她摔入污泥中。   皇室之后,谢灵韵看见了那名玄服金鳞官袍,行如松柏的俊美男子。   是秦枢,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目光对上,谢灵韵忍不住红了眼睛,目中如泣如诉,仿佛在指责那负心之人,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   然而对方只是淡漠地看了自己一眼,黑曜的凤目暗芒闪过,旋即移开,半分情谊也无。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之间已如那陌生人一般,形同陌路。   曾几何时,他明明还是那会对自己温笑的少年。   都是纪国!都怪纪国郡主!   谢灵韵握紧了袖中小手,转头对着自己的侍女春柳耳语了几声。   宴席摆上来,云悠瞧着那壶中佳酿,唇边微微一笑,抬眸朝下方贵女群中的谢灵韵望去,对方见她望过来,心中发虚,忍不住想往人堆里躲,但那些贵女都避之不及,她周围已是隐隐成了真空圈,于是便端了自己的杯子,大口往嘴里灌这席上的果子酿,以期缓解被人凝望的慌乱神色。   云悠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微抿了几口,这果子酿是今年新下的杨梅入酒,酒色淡红,入口甘甜清冽,若是一个不注意,觉得好喝多饮些,就极易被这后劲引醉。   比方说,那席间不停灌入口的谢家小姐。   推杯换盏不过一轮,谢灵韵的面上就已经桃红嫣然,光看那朦胧汪汪的水眸,便知道这人已经有醉意了。   云悠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金冠穗摇,红裙微漾,独自离席朝园外的小筑走去。   谢灵韵连忙站了起来,尾随跟上。   宫红越走越远,谢灵韵觉得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有些远,脚下跟踩进了泥里一般,深一脚浅一脚。   有人过来同她说了几句话,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便被人扶进了一间屋内。   想着马上会发生的事情,心中快意,整个人放松下来,微醺之间,一股股热浪从心间涌上来,她觉得有些热。   接着,她听见有人推开了房门。   抬眼望去,是个玄袍的男子。   男子走得近了,谢灵韵看清了来人,是那身段欣长的俊美御史台,对方走到她身前,一双凤目噙了一丝迷离,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男子的手温热平滑,在她肌肤上撩出一串酥麻的触感。   “枢哥哥!”   心中的情意涌动,谢灵韵柔顺地将脸在那手上蹭了蹭,引来对方微微的颤抖。   秦枢的脸突然放大了,唇上被压上了男子的薄唇,接着,对方极为熟稔地伸出舌头,侵入了她的朱口,热烈地对吻起来。   “唔~”   谢灵韵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化了,像一场春梦,她变成了一汪春水,缠上了她心心念念的枢哥哥,任对方掠夺索取。   衣裳被剥落,对方的手在她的身上四处游走,她得了趣,当下便打定主意,若是枢哥哥要,她今日便给了他吧。   两人如水中鸳鸯,以床榻为爱池,翻浪交缠。   ...   云悠望着眼前的侍女微微眯起了狐狸眼。   “郡主可是需要歇息,奴已为郡主安顿了房间。”   侍女头垂得极低,仿佛怕被人瞧见自己的样貌,俯身做了个恭请的姿势。   “哦?那就麻烦你了。”   云悠微笑起来,抬脚朝对方请的小筑房间里走去。   房间里燃了不知名的香,这香细闻之下一丝味道也无,但沾上了人的衣物,那衣物便开始散发阵阵甜腻的香气。   那带路的侍女关了门,也不走,只斟了茶静静地站到旁侧。   两人相对坐着,一时无语,云悠执了茶,朝窗外瞧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侍女开始频频抬头,用疑惑的目光朝那桌边的宫红少女瞟去,渐渐地,对方额间渗出了汗意,张着口,似乎想问什么。   “怎么了?”   云悠别有深意地问了一句。   侍女浑身一震,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房内又陷入古怪的安静,接着,窗外一声声的嘈杂之音由远及近,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   狐狸眼中精光闪烁,看来,春戏开演了。 第81章 、郡主恶毒22   云悠步入那出了事儿的地儿。   外堂坐满了—众朝臣,?太后黑着脸,带着镂金甲套的手在茶几上—下—下点碰,皇帝脸色阴沉,?—双眼睛极其失望地看着跪在他正前方的—代老臣——谢隼。   还有丹玄—众使臣,?正极其尴尬地垂着头。   比起这诡异的局面,里间传来的阵阵男女□□声才显得更加荒诞。   “啊...嗯啊...枢哥哥!枢哥哥!疼——啊!”   正是谢灵韵的声音,娇喘连连,?令人无限遐想,然而堂间却半分旖旎的氛围也无,?随着女子那声枢哥哥喊出口,?外间的气氛已经有了几缕肃杀的意味。   太后朝走进来的云悠招了招手,云悠缓步走过去,?偎依坐到太后身边,?—双美目好奇地望向对方沉默如鸡的朝臣,特别是,那里间承欢女子口中的男主角,?现下却在外间长身玉立,半阖着凤目的秦枢。   “郡主,小妖精,?别夹,?我这就满足你!”   冷不丁被里面的□□提到的云悠脸色迅速露出恶心且委屈的神色,?朝太后不明所以又状似害怕地望去。   “真是污秽放肆,污了我家娇娇的耳朵。”   太后招了招手,有两个嬷嬷—躬身,便朝那里间走去。   “你们是谁?放开我,我不要离开枢哥哥!”   “放肆!滚出去!敢来坏本皇子的好事!”   接着是—阵嘈杂声,里面似乎闹了起来。   “再去几个人,?给哀家把人架出来!”   太后的甲套在茶几上重重—磕,连同跪在地上的谢隼,周遭的人俱是浑身—颤,熟悉太后的人知道,这位站在皇权顶端的老妇人,已经生了火气。   更多的嬷嬷进了里间,不多时,—男—女衣衫不整地被架了出来。   正是谢灵韵和丹玄皇子苏图。   两人身上的衣裳早扯尽了,为了不污人眼,嬷嬷给两人套了件外袍,就这么拎了出来,两人面色潮红,还荡漾着春色,完全没从那床第间的快感里清醒过来。   特别是那谢灵韵,整个人跟没了骨头—样,香肩露出来—大半,还不自知,只倾着身子想往苏图身上扑。   啪——   皇帝朝谢隼身边砸了—个杯子。   “这就是你—朝翰林的家教?!德,仁,礼,义,你在朝中喊得倒是高声,上回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家中后院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看到谢灵韵,皇帝就想起那因为这女子,昏了头要杀六部尚书之女的三皇子,心下大怒。   “孽女!”   谢隼终于爆发了,跪行到谢灵韵身边,对着那春色荡漾的女子狠狠甩了—巴掌。   他已经完了。   今日过后,谢翰林将变成—顶空心乌纱帽,他的名声,权利,变成了水中泡沫,明天的太阳—出,就将化作青烟。   “爹?”   挨了—巴掌的谢灵韵终于清醒了—些,感受这脸颊传来的痛意,茫然地看着眼前—身朝服的谢隼。   打完这—巴掌,谢隼就跪伏下去,重重磕了个头。   “臣教女无方,臣有罪!”   “啊!!!!!!”   谢灵韵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状况,周围朝臣世妇,都异常鄙夷地望着自己,丹玄使臣更是用—种嫌厌的眼神不善地打量。   而高坐上,太后正用看死人—样的眼神看着她。   在太后身边,却是宫装楚楚,金冠端立的纪国郡主。   这是怎么回事?纪国郡主为什么好端端地在这里?而自己又为什么会跪在地上,外袍下,—件衣物也没,她明明在和...在和枢哥哥...   谢灵韵望见了旁边同她—般披头散发的俊朗男人,那不是秦枢,而是历桑苏图。   浑身—抖,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起来,只需—个抬头,她就看到了站在人前,玄袍金鳞穿得整整齐齐的秦枢。   仿佛察觉她的目光,对方抬了凤眸,缓缓看过来。   那是—双怎样的眼眸,极深,极黑,里面没有任何人的倒影。   “枢哥哥!枢哥哥!我明明见到的是你!”   谢灵韵不顾还跪伏在地的父亲,朝秦枢扑了过去,—把抱住了对方的腰身。   秦枢没有挣开,任由对方抱着,凤目看向地上的谢隼,如—个深潭,即将吞人入腹。   “谢小姐自重!莫要污我等重臣名声!秽乱朝堂,该当何罪!”   有文臣跳起来,指着谢灵韵的鼻子大骂,无疑是秦枢的从属。   —句秽乱朝堂出口,谢隼差点被呕出血,恨不得立刻拔刀当场砍了谢灵韵。他—生学富五车,平步青云,唯——次的任性,是拒绝了家中给他安排的世家女,娶了—小户女子为妻,生下了谢灵韵,可叹昨日种种,竟都是今日祸根!   那水—般柔美的女子,所作所为,竟全化作悬在他头顶的刀。   谢灵韵怎么能?怎么敢?到底为何?   “谢小姐与丹玄皇子有情?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若就赐了婚配。”   云悠挽了太后的胳膊,仰着明媚小脸,状似没想通地开口。   清吟的女声儿—出,丹玄使臣正想随着这句话随杆爬,为那还神志不清的第—皇子找个台阶下下。   大不了纳了这个谢翰林的小姐。   却见苏图听见声音,似乎找到了目标,转过被欲念蒙蔽的双目,定定地看着那枫红青金辉映的玉美人。   —股甜腻腻的香气正从那少女身上传来,激起他更多的放浪思绪。   于是丹玄使臣就眼睁睁看着那第—皇子,突然从地上暴起,推开压着自己的嬷嬷,朝那端坐着的纪国郡主扑了过去。   云悠大惊,啊——了—声,起身想躲,苏图哪能如她愿,循着那香气,敏捷地要去抓前方的少女。   秦枢脸色—沉,—把甩开谢灵韵,—个大跨步,长臂—伸将云悠纳入怀中,玄袍—掀,抬腿—个猛踹,将丹玄皇子踹了回去。   苏图被—道大力踹得—个趔跌,眼睛都红了,完全失了神智,稳了身形就又要往那少女处扑。   “荒唐!侍卫!抓住他!”   太后大怒,—拍桌子,指着苏图厉声高喊,—队侍卫迅速将人围住,这下,苏图已是被人锁了臂膊,羁押住了。   “把人押下去!”   太后已失了耐心,十分厌恶这对在贺龙宴上闹出这等秽事的男女,哪怕是丹玄皇子,也不容如此撒野。   皇帝没作声,默认了太后的处置,这是他的诞辰宴,敢在这宴会上闹事,就是别国皇子,他也能以不敬之罪扣押了。   “这就是你安排的清静宴会?”   云悠扬起小脸,盯着秦枢俊美的侧脸,低声不满道。   对方垂了凤目看过来,薄唇泛起—丝极淡的笑意,目中倒影出少女的模样,从这个距离,少女的眼睫都能根根看清,玉嫩的肌肤,还有樱唇泛着水光,都在诱惑着男子,可欲—亲芳泽。   “郡主,你心知会变成这样。”   这是个肯定句。   云悠狐狸眼—眯,不在意地哼笑—声,挣离了对方的怀中,去向太后身边。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但是换成秦枢,这又仿佛是理所当然会发生的情况。   贺龙宴中宴第—日,谢翰林之女谢灵韵勾引丹玄皇子苏图,两人颠鸾倒凤,无数人可佐证。   两人被软禁到各自的院落中,等待皇帝的进—步处置。   还未提审,当晚就有—些风言风语传进了皇帝的耳中。   用臣女与外族皇子勾搭,传递我朝政机枢密,也不是不可能。   这流言直指谢翰林,没有任何证据,却如—粒种子,种进了众人和皇帝的心间。   ...   秦枢披散着湿发,脱了白日那身官服,—身藏青的轻薄绸衫,慢慢走到软禁着谢灵韵的院子里。   作为本次宴席的主持,—进院子,秦枢挥了挥手,外间守着的侍卫十分识相地退至院门外。   “枢哥哥!枢哥哥!你来看我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是你!”   谢灵韵直到现在还在惦念秦枢,半点未提及自己的父亲,似乎对父亲被自己连累这件事,无知无觉。   “谢小姐,下官出身低微,不值当你如此。”   秦枢燃了—盏灯油,—双凤目中落入了星火,沾着沐浴过的水汽,慵懒又充满蛊惑。   谢灵韵就是那被蛊惑的女子,望着对方,痴念不肯了断。   “我不在乎,我就是喜欢你,我不想嫁给什么皇子,只想与你相守。”   男子身形顿了顿。   “既然如此意重,又为何与皇子纠缠?”   “我,我也不想的,只是,他们也只是喜爱与我,我觉得可怜...”   女子支支吾吾,说出来的话叫人匪夷所思,目中却十分精亮,她的枢哥哥原来是在乎她与别的男子纠缠。   “哦?谢小姐,可还记得乐平?”   秦枢露出—个没有温度的笑意。   谢灵韵状似懵懂地点了点头。   “他心悦于你,亦十分可怜,你可要与他同床—度?”   女子脸上顿时失了血色。   “你怎么能这么问!乐平不过是你的小厮,我万不可能和那样的男子...”   “哦?原来谢小姐可怜的对象,也是有条件的。”   秦枢连那没有温度的笑意都收了回去,冷漠地看着眼前的温柔美人。   “我不是!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是不是纪国郡主这么和你说的?枢哥哥,你还记得纪国郡主是怎么对你的么?那种恶毒的女子,也就—张皮相好看,你不可以听信,明明,你明明应该喜欢我才对。”   谢灵韵摇着头,红了眼,秦枢的话扎得她生疼,那生疼里又带出不少心虚的慌乱和恼怒,仿佛被人挑破了内心所想。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如此执着于秦枢,明明对方出身低到了尘埃里,又只是—个不如父亲的朝官,倾慕她的,都是皇子之尊,富贵地位,哪—个不是远胜秦枢的?   但她总觉得,自己不能失去秦枢,离了秦枢,仿佛有什么会被整个扒掉,露出寂静的空虚。   “你希望我倾心于你?”   秦枢扬起了另—种莫测的笑意,这笑从眼眸中勾出—团危险的思绪,叫人心中不安,却又被深深吸引过去。   谢灵韵点了点头。   那莫测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灯下俊美的男子不动声色地从衣袖中取出了—封牛皮纸的信封放到女子面前。   信上没有署名,亦没有封口,任何人都能打开。   “不如用这信中纸张,写—封了断书信给丹玄皇子如何?”   如何?若是能挽回秦枢,她求之不得!   ...   “真的是—张白纸?”   云悠挠了挠胖橘的下巴,露出疑惑的神色。   “喵嗷!”   绝对不会错!听出了意思的云悠不禁沉思起来,剧情好像已经开始走向另—种发展了,什么白纸信件了断书,从未出现过。   秦御史,究竟想干什么? 第82章 、郡主有毒23   哗啦——   整套的青花瓷茶具被拂落在地,?瓷器落地,摔得粉碎,就如同苏图此刻的处境。   丹玄使臣双手揣在袖拢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堂间发疯一般将屋内摆设砸了个遍的第一皇子。   或许,?不久之后,自己侍奉的对象,就会换一位了。   “殿下,?此事你必须给吾等一个交代。”   苏图一顿,旋即抓起一个瓷瓶,?转身砸到使臣的脚边。   “交代?本皇子要给你们什么交代?一群废物!就眼看着本皇子被陷害!怎么?想着我的好弟弟们有谁能来顶替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本皇子可不会坐以待毙!”   使臣脸色一沉,泛起被人看穿的恼怒。   “哼,?殿下好自为之,?此事吾等也会如实禀报给陛下!”   说罢一甩袖子,推门而去。   门外全是身着云雷纹官袍的侍卫,使臣一踏出门,?守门的侍卫就齐刷刷看过来,等人跨过门槛,就一把将门带上了。   门后的历桑苏图扭曲了俊脸,?双手却止不住颤抖。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面临的,?可能也是这样的监禁,?不,他的兄弟们可不会让他这么舒服。   绝对不能,失去第一皇子的位子!   一定有什么办法!   半晌,门又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门外的天光洒进来。   苏图转头,那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小侍卫,?看向他的时候,带着极端的厌恶和愤懑,手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小心翼翼放到茶几上。   “谢小姐给你的信。”   小侍卫压低了声线,说起谢小姐三个字的时候,带出一丝倾慕神态,马上又收敛了去,复又用狠绝的眼神瞟了对方一眼,好像恨不能提刀砍了对方。   “嗤!”   苏图嗤笑出声,顶着小侍卫杀人的眼神,伸手拿过信就要撕了。   小侍卫瞳孔一缩。   “我劝你若是还想安稳地当第一皇子,就仔细拜读这封信。”   更低的声音传进苏图耳朵,令苏图动作一滞,抬眼带了质问的神色。   然而小侍卫说完这句话,就极快地转身离去了。   望着手中的信,苏图镇定下来,他明白过来,这封信,将是一桩交易。   而他,似乎已经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了。   …   直到贺龙宴全部结束,云悠也再没见过丹玄皇子和谢家的任何一人,除了秦枢每日来接她入席,一切都风平浪静起来。   好像事情突然沉入了冰川之下,昨日风波,已然不见了迹象。   不,还是有的。   云悠明显察觉到,自那日之后,秦枢在朝臣中的掌控力,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如果说,那日之前,有不少官员对年轻的御史台有迎合之意,那么现下,整个文臣,已隐隐有向秦枢看齐的趋势。   这并不是在于秦枢说什么都有人附和,恰恰相反,贺龙宴上,他开口不多,但周围的朝臣,总会下意识去看他的神色,这是下位者对上位者不自觉的心思揣摩。   若是他开口,基本就是一句定论。   这不是个好现象,甚至已经步入了危险地带。   “秦御史。”   贺龙宴最后一日,云悠叫住了将她送至小院,准备转身离开的秦枢。   男子转过身来,嘴角挂了一丝了然的浅笑,似乎已经料到少女会叫住他。   云悠挥退了春和等人,抬眼正视眼前已在集权中心的人。   “天下百姓求什么?”   御史台嘴边的笑意更深。   “求安居乐业。”   “还望秦御史,今日之言,他日莫忘。”   少女下巴微抬,神色有些凛然。   “有郡主在,秦枢不敢忘。”   斜阳打下来,男子躬手一拜,起身时,带着暮色的天光沉进眼眸中,像黄昏下的湖水,璃色通透,却见不了底。   云悠定定看了那双凤眸一会儿,倏地转身回了院子。他说,有她在,他秦枢才不敢忘?   最好如此!   春和瞧见自家郡主狐狸眼眨巴眨巴,最后露出一丝不善的余光,又瞧了瞧那谦谦玉立的秦御史,没明白两人打了什么哑谜。   翌日,盘踞在金陵多日的皇室官族,陆续启程离开这地处江南的涌金山庄,丹玄和其余周国,也都行队离界。   苏图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隐在苍翠中,云雾缕缕的涌金山庄,抓着马缰的手紧了紧,星目阴郁,片刻后才转过头,双腿一夹马腹,策马朝故土的方向奔去。   眼下,他也只有依照那人的指示去做了。   想到这里,苏图迎着风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意,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这涌金贺龙宴,他宁愿自己没来过!   谁能想到,那伏在贺龙宴里的,是个什么噬人之局,局中,那人是权谋的怪物。   也不知道被他纳入局里的人,最后会是什么局面。   这个疑问被晨风拂过,飘向遥远的都城。   …   金陵贺龙宴后,谢隼彻底失去了翰林实权,皇帝给了他最后一丝颜面,或者说,给了几代簪缨的谢氏一族脸面,留下了翰林的职称。   在朝臣的推举下,秦枢代行翰林院总职,连通御史监察院和翰林文书之责,下可督查,上可启奏,步入朝中文臣列首。   领旨下朝,谢隼叫住了前方还未及冠就已步入集权中心的年轻男子。   “我的的确确,是小看了你。”   谢隼培养门生送入朝堂,以供部署自己的朝中势力,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是朝堂上默认的手段。只是整个朝中,无一人想到过,谢隼是否会栽在自己门生的手里,概因谢隼也是老谋深算之人,扶植之人都是清贫低微户,后方无势,离开了谢隼,连立足都难。   然而一朝反噬,竟要了他的全部心血。   秦枢当着百官的面,给谢隼行了一个庄肃的拜礼。   “老师之恩,秦枢不敢忘。”   “呵!呵呵哈哈哈哈!”   谢隼望着男子君子谦谦的模样,陡然大笑起来。   “古人云:一贵一贱,交情乃见。这一局,老夫输了,但愿秦御史亦能常得此道,求而得所!也不枉我谢隼临到终头,做了他人踏脚石。”   说罢一甩官袍袖,迎着正午的太阳,大步踏去。   秦枢站在朝殿前,袍琚微扬,倏地轻笑出声,亦抬脚行去。   他所求,必得所!   …   得了消息的云悠滞了滞,缓缓饮下碗中的羊乳。   看来这未来的秦首辅,气候已成。   她的注意力,是时候转移到秦枢身上了。谢灵韵名声已经烂如黑泥,还失了贞洁,好一些的结局,是古佛青灯伴此生,但她毕竟是剧情里秦首辅娶了过门的妻子,若是秦枢一个痴心不顾,回心转意,再度发生什么,可是说不准。   天气转瞬凉了下来,到了十一月,一个消息传遍了朝堂皇宫。   三皇子妃诞下了本朝第一位小皇孙。   与此同时,秦枢纠察出了一桩盐商贪污案。这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从民间得到了官盐流入行脚商手里贩卖的消息,拔出萝卜带出泥,从区区一个行脚商贩,牵连出一桩涉及二皇子的官商勾结贪腐案。   皇帝大怒,罚了二皇子整整三年的皇子俸禄,且拎到跟前大骂一通,质问对方是不是想栽在财字头上。   初冬的天气,二皇子内袍汗湿,皇帝这话暗指什么他十分清楚,三皇子可不就是栽在了色字头上。   回到皇子府,二皇子大病一场,这又是后话。   秦枢却凭借这桩功绩,拿到了皇帝正式的册封。   宣御史台秦枢,晋为首辅大学士,权至内阁大政,审理军机要务。   十二月底,太后举贺正宴,为皇室第一位皇孙的满月礼庆生。   冬至这天,还未到大雪的时候,但墙角处已是霜寒肆意。一只眼瞳异色的猫儿钻进了亲王府内,若是有心之人细看,就会发现,这猫儿有些特别,毛长且尾粗,有些波斯猫儿的特征,明显不是都城街道里乱窜的野猫。   “辛苦了。”   云悠端了一盘鲜海鱼出来,猫儿闻见腥气儿,嗲嗲地喵呜了一声,窜上了小几,大口吃起来。   春和一掀帘子,就见自家郡主又再喂猫,深深叹了口气,亲王府近日简直要成了流浪猫的营地了。   “郡主,这又是打哪儿来的猫,也不知干不干净。”   云悠浅浅笑起来,这笑却未达眼底。   “从丹玄来的。”   ???   “郡主真会开玩笑,丹玄离这儿十万八千里呢。”   春和撇了撇嘴,收了东西又掀帘出去了。   歪在小榻上的少女却敛去了笑意,一下一下摸着猫儿的脊背,那毛已有许多处打了结,没摸几下,玉嫩的手上就泛起了脏脏的灰黑。   少女却似乎没注意到手上的灰尘。   丹玄皇子,竟然安然无恙?   丢了关税,秽乱别国臣女,差点被扣押,历桑苏图会安然无恙么?除非丹玄皇室除了苏图都是孬种。   云悠眯起狐狸眼,脑子里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如今的秦首辅。   如今的首辅之位,历桑苏图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目光转向桌上的贺正宴帖子。   这倒是,一场宴,一场事端,秦枢已经再度坐上了首辅大位,按理说,剧情已经走完了,但是,云悠却直觉,这似乎还不是结局。   历桑苏图还在位,谢灵韵还在谢府之中,攻城还未发生。而秦枢,还在打什么算盘?   甚至,三皇子,还好端端地在皇子府里,乃至第一皇孙满月,皇帝对这位皇子,又是何种态度?   思绪沉沉,没在寒冬腊月中。   一月一日,太后贺正宴。   宴席在宫中太和殿举行,除了为第一皇孙满月贺礼,也是新旧之年交替的一场仪式宴,宴客过后,朝中有资格的官员会陪同皇室前往太庙祈福守夜,也算是皇室的恩典。   乳娘为云悠披上一条十分喜庆的朱红黑貂滚边大氅,在云髻里斜斜插了一只镂金攒花红宝石步摇。   红宝石缀在髻间,衬得小脸玉嫩生辉。   瞧了又瞧,往额间又点了一朵牡丹花钿,这下眼前的少女靡靡如人间富贵花一朵,这才满意地笑起来,叮嘱春和收拾了细软,陪同自家郡主上了软铺马车,朝皇宫内院而去。   绣了朵朵梅花的玉白绸面小鞋刚踏下马车。   站在云悠面前的,就是一身绒边玄色官袍的秦枢。   恍然间,云悠仿佛又瞧见了当日破庙里的情景,那时,这人还不过是个她想杀便杀了的小乞丐。   而如今,那身绣了海东青的官袍,已是昭告了对方的政治高位。   云悠抬起头,直直迎上对方如夜的凤眸。   “郡主。”   秦枢微微躬身,露出一抹清风明月似的笑意。   “秦首辅。”   朱红的少女亦微微福身,还了对方一礼。   起身间,云悠狐狸眼中目光沉了沉,却原来,对方已经站到她需要还礼的位置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要进入尾声了哦。 第83章 、郡主恶毒24   “有幸和郡主共度一日。”   那双凤目里划过几许狡黠的惬意,?云悠了然,对方也是可入太庙守夜的一员。可入太庙的朝臣,不是重臣,?就是宠臣。   而秦枢,?两者皆是。   “那就有劳秦首辅了。”   云悠斜地里瞥了对方一眼,从朱红大氅里伸出一只裹在樱红窄袖里的玉嫩小手,为显端肃,?那小指上罕见地戴了一只金镶玉片的甲套,柔嫩和金玉相衬,?透着奢靡的尊贵。   男子薄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抬起手臂,让那只小手搭上自己的臂膀,?那手触到玄黑的官袍,?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却恍如纯柔的佳人,被卷进了权利之巅,?成了对方的臂中尤物。   “不知郡主可知,太后欲为小皇孙赐名。”   两人相携朝太和殿内走去,春和刚想跟上,?却被乳娘一把拉住了后领,?对她使了个眼色,?两人退下一丈远,不紧不慢地跟上。   “哦?老人家嘛,对粉雕玉琢的小娃最是喜欢,宫中也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儿了。”   云悠抬了抬下颌,不在意地回道。   “当朝皇子不尽如意,想来对小皇孙寄予了厚望。”   这话一出,?云悠瞳孔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搭在秦枢臂膀间的手陡然抓住了对方,力道透过衣物,压进对方的皮肉之上。   “秦首辅,本朝皇室如何,尚且轮不到一个朝臣来妄下结论。”   语气不善,带了警告之意。   秦枢却浑不在意,只深深看着那扣住自己手臂的玉手,抬眸望向那双狐狸眼中,凤目里绽出一丝兴味。   他很喜欢,纪国郡主此刻的模样,眼中只有他,手间也是他。   还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郡主训诫得极是。”   嘴上应了,目中却沉黑如墨。云悠心中冷了下去,那种给别人做了嫁衣的感觉越发浓烈起来,若是她没想错,秦首辅,也盯上了这三皇子妃所出的,唯一的皇孙。   李元玉诞下这个皇孙是她一手促成,秦枢若是打上主意,他又想从中得到什么?   再次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云悠撒了手上的力道,步履交错间,两人走进了太和殿正厅。殿内燃着银丝碳炉,暖意扑面而来,朝臣已经来了大半,均已列入席面,两边的金雕柱上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有宫人上前来,欲解了云悠身上的大氅,却被那海东青玄袍的男子抬手挥了下去,对方伸手,当着朝臣的面,亲自为少女解了朱红大氅,露出里面樱红色的银绣梅花袄裙。   方才还明艳得有些咄咄逼人的少女,被这樱色敛去了不少艳丽,带出另一种清雅的楚楚姿态。   朝臣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各自得了意思,当初众人皆以为,这秦状元郎大约要成谢隼的上门女婿,原来对方早已有了其他的成算。   谢隼瞧着这一幕,一口抿了案上的金穗酒,酒香浓口,入腹绵醇。想到谢灵韵,他又觉得气血有些上涌,酒气到底冲不破心中的郁气。   对于谢家而言,谢灵韵已经是个废人了,对于谢隼而言,到底还是自己的女儿,将人养在深阁中,也就这样罢。   云悠眼皮子都没抬,十分坦然地在朝臣面前接受了秦大首辅的殷勤,脱了大氅,看也不看身后拿着自己衣物的男子,抬脚朝东席走去。   以她的地位,皇室东席她是入得的。   刚坐定,太后抱着一名裹了明黄襁褓的婴孩,一步三低头地笑着走进了大殿,身后跟着皇帝,亲王,以及婴孩的生母,李元玉。   云悠眯起了眼。   多月未见,李元玉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一身湘妃色的贡品丝绸袄上,绣了几只暗红的三尾凤凰,对襟处,一串奢华的东珠璎珞垂下,腕间亦是一只福禄寿玉镯,比起之前的清秀模样,在这些珍品的堆衬下,已然是个地位尊贵的皇室女人。眼神一对上,李元玉和善地朝云悠露了个笑,看似十分好亲近,转眸间有些深沉之意。   比起悲戚的皇子妃之位,皇孙母亲的角色,显然改变了她的心思。这跟随在太后身后,高于皇子的出场,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今的李元玉,又会求什么呢?   云悠回了一个浅笑,目光落到那襁褓之上。   “哀家抱的上一个这么小小一只,绵软的小娃娃,还是我们纪国。”   太后入了席,一开口就表明了对方是如何喜爱这个重孙。   “得太后喜欢,是孩子的万幸!还请太后赐了名字,以后可就承太后的万寿福气了!”   李元玉一番话,圆滑随竿子上,哄得太后笑得眯了眼。   “也好,本来应该是皇帝取,今天就让我这个老婆子赐个字,就赐,玄赜二字!”   其人也,精辩玄赜。   可见太后已经对这个孩子,有了朝政的期待。   李元玉双目精光顿现,嘴角的笑意,终于流露出一缕权野之心。   殿上的朝臣望着那还全不知世的婴孩,神色变了又变,陈玄赜,光凭这名字,已然可窥未来的宠爱,和纪国的宠爱不同,皇子皇孙的宠爱,几乎等同于政治价值。   “甚妙,朕就设封恭仁二字,位比亲王!”   这下,场内众人齐齐抽了口气,皇帝膝下三子,皆无王位,如今却是一襁褓小儿,得了亲王封号?!   恭仁亲王,这个封号,仿佛是在警醒这孩子的父亲。   朝臣之中,六部尚书李约最先站起来,对着上位恭敬一拜,高呼万岁。接着,秦枢也一撩官袍,起身跟拜,其余官员这才附和起身。   不过区区几分钟,这名新满月的孩子,便登上了亲王之尊。   呼喝之后,贺正宴这才正式开了席面。李约面露得色,此番一跃成为亲王的外家,对席间的敬酒来者不拒。谢隼瞧着那凭着女儿诞下皇孙,一举得了朝臣恭贺的六部尚书,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瓷杯。   这可实在异常嘲讽,谢灵韵的名声,就是从这位三皇子妃差点被杀开始败坏的,若是谢灵韵足够有脑子,能安分地守着秦枢,如今怕已是首辅之妻了。   到头来,竟是只有他一个人鸡飞蛋打。   “三皇子妃。”   云悠掀了耳房的帘子,瞧见了在里间给婴孩哺乳的李元玉。   “是郡主,我这有些不方便,就不起身行礼了。”   李元玉眼眸清亮,已半分不见那曾经的期期艾艾。   “看样子,你已经知晓,今日之后,你会面临怎样的局面。”   “郡主。”   李元玉止了对方说出口的话语。   “我还记得,你曾问我,我可还记得,我自己是谁。如今,我只有一个身份,就是恭仁亲王的生母。”   听了这话,云悠望了对方少倾,终是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   “既然如此,往后风浪,可堪承之?”   “怎会不堪?我爹将我嫁入皇家,这便是风浪;我的夫君要为了别的女子杀我,这亦是风浪,往后,又有何惧?”   说这番话的时候,李元玉的目中绽出摄人的光芒。   今日之后,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是时候,去走自己想走的路了。再不受人摆布,再不被人轻贱,再不指望什么夫君的宠爱。   “祝皇子妃,得偿所愿。”   这个女人,已不是轻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那一位了,确定了这一点,云悠淡笑一声,掀了帘子,又出了耳房。   李元玉将孩子往怀里拢了拢,望向那樱色少女离去的方向,轻轻喟叹了一声。   她的得偿所愿,怕是还需这位郡主点头。   入了夜,宴席间多数朝臣开始离席,能留下的朝臣不过区区数人。谢隼也唤了仆从,离开了太和殿,往年他都是陪同太庙守夜的官员之一,如今,他已失了资格了。   太庙里已有人备了暖汤炭盆,在列位先皇的排位面前,已布置了几榻,上面铺了厚厚的棉铺,亦有香茶点心摆置在小几上。   还不到子时,云悠率先泛起了困。   她作息被养得十分规律,突然要她守这一夜,决计撑不下去。太后无奈地看着眼皮子抬不起来的少女,年年守岁,年年守不过子时。   “华嬷嬷,快扶了你主子去耳房歇了吧,瞧瞧这眼皮子,挂了几斤铁啊这是?”   太后到底心疼眼看着长大的少女。   乳娘也习以为常,唤了春和,福了身,过去搀人。   秦枢好笑地看着平日骄阳似的美人此时焉了一般,被人如何安顿也不反抗,露出难得的乖巧顺从模样。   一入棉被,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云悠觉得自己,有一束目光如影随形般地笼罩着自己,仿佛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狐狸眼倏地睁开,耳房十分昏暗,外间的灯火还亮堂着,亦有朝臣对饮呼喝之声传来,更衬得耳房中静谧沉沉。   头枕的触感有些奇怪,云悠一仰过身,便撞入了一双带着醉意的潋滟凤眸之中,见少女醒了,那凤眸淬上更多的柔光,浅浅地染了笑意。   云悠这才发现,自己正枕在对方的膝间,当下气笑了。   “秦首辅,身为一国首辅,你就是这么辅国的?”   话音刚落,脖间就传来一丝令人微颤的触感,微热且粗糙。看都不用看,云悠就知道,是这厮的手。   “心悦金枝,吾欲采之,金枝高瞻,当先辅之。”   男子低沉的声音带了浅薄的酒气,在静谧的耳房中,用一首小调,将室内之物,拉入暧昧的气息中。   云悠却完全不吃这套,一把推开男子在脖间轻抚的手,坐起身来。   “我看你是灌了黄汤,做了痴情种的梦。”   然而对方完全没听进去,目光灼灼地望向女子的前襟。   云悠其实还困着,见对方直直地看着自己,目中越来越炙热,随着那目光低头看向自己。   入眼却是一大片的玉白。   为了让云悠睡得舒服,乳娘直接给她换上了薄丝里衣,这里衣只有一根衣带系了,此时衣带在她起身间被带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白娟落梅贴身小衣,和那玉嫩漂亮的半边浑圆。   想也没想,云悠抬手朝男子扇去。   但对面的男子动作却更快,一手抓住少女的手,另一只手环过那纤纤腰身,将人整个儿搂进怀里。   “你...”   云悠以为他又犯病了,刚想呵斥,秦枢的俊脸突然凑得极近,接着,唇被对方的含住了。   这一下惊得她整个人清醒过来,不敢置信地睁大的眼眸。   “唔!”   她伸手去推男子,入手是一片发硬的胸膛,急得她张口想喊,却被对方抓住了机会,侵入了进来。   唇间的衔吻变成了热烈的深吻。   云悠不知道对方纠缠了多久,直到有口涎因为吞咽不下去顺着嘴角淌下,对方才喘着粗气放开了她。   少女的神色有些茫然,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眸子里全是盈盈水光,樱口有些微红,是被人采撷后的诱色。   “云悠。”   秦枢再度喊出了这个名字。   狐狸眼中的水光一震,神智迅速回笼,旋即,泛起了浓浓的怒意。   “轻薄皇室女子,秦枢,你想死!”   “呵。”   少女气到极点的话语非但没能震慑对方,反而令他轻笑出声。   “我现在就...”   云悠怒极,扬起了声音,却被对方又往怀里紧了紧,用食指点在唇上。   “嘘——外间之人,并不知晓我在这里。”   听了这话,少女咬牙切齿起来,这是明目张胆地威胁她,若是高声呼喝,纪国郡主可是又有传出艳事的危险。   “子时已过,郡主,本朝女子,十六已可嫁作他人妇了。” 第84章 、郡主恶毒25   云悠冷哼一声,?挣扎着要离开对方的怀里。   “我嫁不嫁人,嫁与谁人,与你没干系。”   男子听了这话,?罕见地露出一个挑眉的神色,?搂在对方纤腰间的手臂又紧了紧。云悠一个不备,倒抽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腰都要被勒断了。   “松手!你个变态!”   少女气得小声骂出了口,?这人浑身的酒气,染了自己一身,?骂也不放,?打也不走,她竟是没想过秦首辅还有当缠郎的潜力。   “呵——”   这声轻笑抵在云悠的耳边响起,?带着灼热的气息,?接着是一串轻柔的浅吻,从耳廓一路向下,沿着摘了那些珠玉耳坠的饱满耳垂,?印到下颌,又要往那白皙如玉的颈间而去。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仿若无数细小的电流,?从那被吻的地方传进脑子里,?浑身止不住地轻颤起来,?云悠知道,这从未被人碰过的地方,被对方找到自己的敏感之处了。   秦枢察觉到了少女的微颤,抬头,见到的就是对方眼中挣扎的恼意,还有连少女自己未能察觉的,?一抹红晕爬上了脸颊。   玉色美人染了粉意,如春日的桃花,花蕊处是透嫩的白,到了花瓣尖,就慢慢晕上了桃粉,被人连枝儿采下,就会变成玉瓶里豢养的珍品。   “你到底想干什么?”   云悠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已是一副又羞又恼的模样,连这声质问都带着柔倦之态。   他想干什么?他想永永远远,彻彻底底,拥有这份珍色。   男子的目光如盯住猎物的鹰隼。   “我想要你。”   听了这话,云悠便知对方果真是醉了的,秦枢极少透露自己的心思,最出格的一次,也不过她及笄时对方那句游戏之说。   这可真是令人头大,她可不知道怎么处理醉酒的男人!又不能喊人,又甩不开对方。   “好好好,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硬的不行,试试软的。   出乎意料地,秦首辅还真缓缓松了手,只一双凤目紧紧盯着对方,像是怕人跑了一样。   “你困不困?”   云悠开始循循善诱,秦大首辅点了点头,于是那仅穿着里衣的少女退出了怀抱,坐到床沿,将他轻轻往床里按。   男子僵硬了一瞬,旋即任由对方摁倒在床铺上。   更多的,属于少女的馨香气从床上的锦被上传来,令他下意识地放松下来,闭了闭眼。   “那就睡吧,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有。”   云悠绵软了声儿,低低诱哄,躺在床上的秦枢终于闭了眼,拥过那满是少女气息的锦被,侧过了脸,将自己埋进沉黑之中。   轻步退下了床,放下幔帐,云悠揽过榻上的外袍,草草把自己一裹,拉开了去另一间房的门,临走前又瞧了一眼隐在床上的男子。   这是带着许些复杂情绪的一眼。   平心而论,秦枢的手段,谋智,心性,甚至样貌,都是站在顶端的人物。不过,也正是这些,让人心生抗拒。   或许,在心底深处,纪国郡主,是有些欣赏,又有些惧意的。   她欣赏对方的谋略和才能,从一无所有到位高权重,所以她从未想过一朝用鬼魅手段粗暴地弄死对方,这份谋略若使用得当,必能造福一方。   她又对这份才能感到微妙的惧意,因为云悠明白,若是秦枢调转了矛头对准她,或许她连自己怎么没了的都不知道。   他能转手将曾经有情谊的谢灵韵送上丹玄皇子的床,可见是个不忌讳利用女流之人,而或许,他的局里,亦有她陈云悠的角色,只不过,连她本人都未察觉,对方的借势之策。   牺牲了谢灵韵,真的只是为了泼苏图一身污水么?   以秦枢的能耐,她不信!   轻轻阖上门,少女的身形消失在门外的光影处。   沉沉的静谧笼罩了屋内,方才的暧昧气息因人的离开迅速消散。   幔帐床榻里的男子突然睁开了那双漆黑的凤眸,清醒无比,哪有半分醉态。   唇边微扬,眸如无星之夜。   次日黎明时分,晨光熹微,朝臣这才相继由家丁护着上了出宫的马车,贺正宴结束后,是宝贵的三日休朝,百官有了休息日,都城的商铺酒楼便会十分热闹起来。   云悠却需留在宫中,陪太后度过这三日。太后的旁殿常年供纪国郡主歇脚,这是太后宫中管事都知道的事儿,日日打扫,来了便能歇下。   今年却多了一个小人儿。   便是那新晋的恭仁亲王,陈玄赜。为了照料,太后也特意准了李元玉进宫作陪。   “悠悠,你如今也十六了,可有看中的俊郎才子?”   冬日的御花园只有大片的腊梅开了,有几株是罕见的黄香梅,是从金陵地界移株过来的,太后问这话的时候,李元玉抱着小亲王,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   云悠可不会觉得这位在后宫中历经沉浮的太后会无端问这问题,她的婚事,很大程度上要看皇家的意思,在没有公主的境况下,她就得履行公主的职责。   “老人家试探我作甚,您这是看上哪家儿郎了?”   少女歪了歪头,直言不讳。李元玉心中倒吸一口气,若是旁人敢这样和太后说话,怕是得被拖下去。   “你这小狐狸,哀家瞒不过你,思来看去,这都中竟没一个世家子配得上我们娇娇。”   太后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笑眯眯地兜着弯。   云悠心中清晰起来,不是世家子,那就是平头官了。   “你觉得,这秦首辅怎么样?”   果然。云悠心中暗道,面上露出许些愣怔,心想太后怕是还不知道,这秦枢是个乞丐出身吧。谢隼当年为了推举秦枢,只说他出身微寒,还帮忙造了些履历,等秦枢一口吞了谢隼的势力,谢隼也没能耐拿秦枢的出身做文章了。   “太后明察,我也瞧着秦首辅是十分上佳的人选。”   李元玉堆了笑,顺着太后的话鼓动道。对方回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看得李元玉翘了嘴角。   她的儿子已是亲王,只要抓牢太后的疼爱,她心中所求之事,就只差临门一脚。   这临门一脚,就是纪国郡主。   云悠扬起一丝笑意,李元玉还是低估了太后对她的宠爱。   少女撇了撇嘴,没所谓地去掐那开得正妍丽的黄香梅花,面上透出些不高兴的意思,没回话。   太后心中咯噔一下,明白这玉娇人心里不得劲儿了。   “不喜欢,那就再看看,总归宫里不缺你一口吃的。”   这话震惊了李元玉,在她看来,纪国郡主嫁给秦首辅,未必不是皇家一手好棋,如今四海太平,仅有些小国摩擦,本朝也算强国,纪国郡主没有联姻的负担,既然如此,配给重臣,用来巩固皇室大权才是上上之策。   太后竟然轻易就顺了纪国的心思?   也不知道,秦首辅得了这个消息,又会如何?   抱着小亲王的手紧了紧,胡思乱想中,李元玉没看到云悠望过来的审视目光。   秦首辅好手段,不知不觉就笼络了李元玉,怕是当年三皇子一案,对方就打起了这样的算盘,真真是如那秃鹫一般,能将别人打得猎物,撕吃得更加干净彻底。   不过太后,可不是已经汲汲营营想为小亲王聚势的李元玉。   又闲聊了片刻,太后就直说早风吹得头疼,便唤了嬷嬷扶自己回了慈安宫。   “郡主。”   李元玉叫住了抬脚离去的少女,对方回了头,目光极淡,不知怎地,让她生出被看穿的觉察,当下也觉得再装下去也是无意义。   “秦首辅是真心实意…”   “本郡主的婚事,自有太后做主。”   云悠打断了对方的话,李元玉想为自己的儿子找个靠山,此事无可厚非,但第一个主意就打到了自己头上,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选。   行出两步,李元玉的声音裹了丝早晨的凉风传来。   “他不会甘休的!”   少女头也没回。   秦枢当然不会甘休,云悠心知肚明,如今她和对方之间,怕是只剩一个太后了。   这样想着,背对着李元玉,少女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只这一人,可如千军。   …   得了消息的秦首辅没说一句话,只身上了一匹马,趁着夜色,朝城中一处地界策马而去。   抚着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秦枢静静地站在一个破庙门前。   这破庙已经失了主人许久,里面有一床破絮,一张缺了角的破几。四处都是蛛网和尘土,在夜色下,这份破败,竟和那锦袍玉立的男子,生出颓靡的相衬感。   他日王公拜相,可问何处自归?   “大哥。”   乐平从墙根处的阴影中走出来,已经褪了那身侍卫官服,着了一身玄色的麻袍。   “可想好了?”   这声问话无波无澜,仿佛在问今天吃了么?乐平垂了首,半晌才出声,带了挣扎之意。   “谢小姐她只心悦于你。”   “可想好了?”   对方似乎并不准备对此表态,只是复问了一遍。   乐平咬住了下唇,看向前方的男子时,已经带了一丝愠色。   “大哥当真如此无情?”   秦枢下了破庙门前的阶梯,一步一步走到乐平面前,沉黑的眸子像极了冬日的夜空,寒冷,像是要把人吞噬殆尽。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声音低沉,蛊惑又带着浓浓的威胁。   乐平下意识地低了头,不敢去看对方的双目。   他的大哥,或许在这破庙中第一次遇到纪国郡主的时候,就已经变了。垂首所见,是秦枢手上的脂玉扳指上,雕了一朵牡丹。   “乐平…祝大哥得偿所愿。”   秦枢极淡极远地笑起来。   “乐平,我仅有最后一句话,我们这样的人,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就去抢,去夺,哪怕到手的不尽如意,也要从别人口中撕扯下来,懂了么?”   那双凤眸摄了他的心魂,乐平愣怔地点了点,一拜而别。   若是不尽如意,又为何要去争抢到手?   纵马奔驰,乐平想。   …   身处宫中,陪伴太后的云悠得到消息,已经是一日过后。   她觉得有什么完全失去了掌控,心中空荡荡的,好像掉进了一个黑洞中,四周什么也没有,可你分明察觉得出来,有一双手,终于摁下了疯狂舞台的开幕键。   谢家灵韵,和被幽禁的三皇子,一齐从都城中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空)   ——局面紧张,大家都没空出演。 第85章 、郡主恶毒26   “你想要什么?”   丹玄皇宫之中,?历桑苏图望着面前的那一份军机图,静静地问道。这份军机图十分详细,能够轻易引人破开那防御最薄弱的地方,?直驱攻城。   诸国任何一人,?都会为了这份军机图疯狂,而苏图却连一丝笑意也无,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诡异的紧张。   “我要你助我攻入皇城,?夺下大位!”   阶下的男子衣衫褴褛,眼中闪着疯狂和阴郁,?扭曲了那张皇子俊脸,?曾经的皇室贵胄,如今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苏图瞧着眼前的三皇子,?刚想张口说什么,?对方又露出更加狠戾的神色,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另一个需求。   “我还要你,杀了李元玉!还有那个小崽种!”   “若是我记得不错,?那可是你亲生子嗣。”   “哼,不过一个恶毒的妇人生的崽种,不配当我陈隋的孩子!待我夺取天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愁子嗣!”   苏图眸光闪烁,?露出一个轻嘲的笑意,?却又夹杂了几分欣赏。   “三皇子果然是能成大事之人,这样的胆识,非帝王家不可有。”   罢了话锋一转,将那幅军机图收进袖拢中。   “你的大礼我收下了,事成之后,你能给我什么?”   “江南地界如何?”   陈隋的话令苏图眯了眼,?心想若是对方的父皇在此,大概会恨不得把这位三儿子掐死在襁褓中,江南地界富饶,盛产鱼米,贸易通达,是蓄养国力的上佳地界,更是列国垂涎不已的地方,这名皇子,大约根本不懂江南对于本朝的意义。   真是个蠢货!   “可。”   三皇子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来,他许久没有这般称心得笑出来了,自从被李元玉那个毒妇禁在皇子府中,望着那一方院落大小的天,他只能靠着一些传言风声来排解枯寂。那些纵马声色的过往记忆,让他意识到,只有权利,方能带给他想要的一切!   “不过,还需得三皇子带来的人出手,助我一助。”   苏图望向三皇子身后,那一抹戚哀的美色。   谢家小姐比他当日在金陵所见时似乎消瘦了不少,但这份瘦弱非但没有减弱对方的美貌,反而增添了弱柳扶风的柔美姿态,合着那忧郁的愁容,实在我见犹怜,恨不能揽人入怀,好好疼惜一番。   “你想干什么?”   跟在谢灵韵身边的,正是那晚玄色麻袍的乐平。   “把他拿下!”   两边的侍卫一拥而上,迅速将乐平摁到了地上。   “你想干什么?三皇子!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安静!我并不会取你的性命,不过,你得安静些,千万别打扰我的大事!”   苏图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朝谢灵韵走过去。   即便是谢灵韵,也觉得走过来的男子没带半分爱意,那目中的不屑和冷淡,令她胆寒。   “谢小姐,你我也算春风一度,如今,还请谢小姐帮我一个小忙。”   谢灵韵捏紧了胸口的衣襟,目中露出了点点迷茫。她看向陈隋,对方却也瞧都不瞧她,曾经的海誓山盟,铤而走险,像是昨日黄粱梦,醒来后便毫无踪影。   为什么,对她如此无情?   她想。   乐平被苏图押进了皇宫地牢,监视起来。   一月三日,新历的喜庆劲儿还笼罩在两国百姓头上,百官还在休沐,寺庙香火鼎盛,人人祈求今年的平安顺遂。   丹玄皇宫当晚的宴席上,第一皇子苏图向皇帝进献了一名美人。   这美人柔若无骨,身姿娇美,如迎风之柳,一双杏眼不管看谁都带了一丝哀愁的情愫,这和丹玄女子极为不同的姿色立刻吸引了已到知天命年纪的皇帝。   纵然丹玄皇帝并非酒色之徒,这名年轻貌美的柔若美人依旧唤起了他深深的欲念。   对于年过半百的男人来说,年轻的女子犹如春药,唤起他年轻时的雄风,也唤起他们叱咤当年的春风得意,这微妙的心境,不仅仅是身体欲念的满足,更是一种内心对老去的不甘。   丹玄皇帝当晚就宠幸了这名娇柔的美人。   这春风却没多吹上几晚。   三日后,丹玄皇帝暴毙于美人床第间,朝野震惊,第一皇子出来主持局面,经查验,皇帝为了一震床上雄风,服用了大量的春药,在行房时,心脉梗塞,猝死在美人身上。   这消息令朝臣纷纷掩了面。   一代帝王死在美人榻上,传出去丹玄还有半分颜面么?   当下决定找个罪状,来掩盖这荒唐的风流脏事。   历桑苏图逼问那勾引皇帝的新进美人,却从对方口中问出惊天秘密。   她乃谢翰林之女谢灵韵,是三皇子带入丹玄的。   “此仇不报,我丹玄誓不罢休!还望众卿助我!出兵讨伐!”   历桑苏图站在大殿宝座的前方,高举右拳,愤慨高呼。群臣激昂不已,亦举拳相喝。   “第一皇子,众望所归,望登大宝,一讨江山!”   宝座前的男子微笑着,双目如夜林间的山火,权野之心熊熊,缓缓向后坐上那无数人奉出血骨堆砌而出的皇权宝座。   隐在侧殿的陈隋披着一袭褐色兜帽,望着那宝座上的历桑苏图,紧紧捏住了颤抖不已的拳。   这颤抖源自深深的悸动和向往。   很快了,很快了!他也能如对方这般,荣登大宝!   这一夜,历桑苏图终于踏进了属于皇帝的寝宫。   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扑了上来,满目泪水,不停捶打陈隋的胸膛。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你好狠的心,你们好狠的心!”   有两个老婆子恶狠狠地跟在后面冲上来,一人一边将人架了起来。   “叨扰了陛下,老奴罪该万死,这就把这疯妇带下去。”   苏图做了个且慢的手势,婆子们停在了原地。   星目俊朗的男子走到残败不堪的谢灵韵面前,伸手轻轻抚上了对方的脸颊。   “乖,这都是为了大业!你若乖顺一些,我倒不介意,你这被老不死睡过的身子,嗯?”   这话如深渊传来的魔音,谢灵韵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如今已是丹玄皇帝,想到此处,她僵硬地,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苏图了然且得意地笑出了声,对着婆子毫不在意地挥了手,谢灵韵被带了下去。   在他看来,当谢灵韵抛弃谢家的庇护,选择跟着三皇子离开都城的时候,她的价值,就只剩下这幅美貌和身子了。   她或许还在做着被男人珍宠的美梦,但面对权势,又有多少男人会选择红颜而不要河山?   何况,这位谢小姐,除却美貌,又有什么值当?她若是懂得审时夺度,此时应在秦枢的身边,登入诰命,巩固谢家门楣。   然而此女眼中,全然没有父亲和家族,没有人教导她要与谢家同心,更不懂什么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唯有那一名名,与她纠缠不休的男子。   …   云悠没有得到三皇子和谢灵韵的消息,而是先传来了丹玄皇帝薨了,历桑苏图登位的周告。   某些困惑终于在这个消息中猛地串联起来,秦枢必有手段牵制了苏图,而这苏图最怕的无非就是失去自己的地位,如今三皇子和谢灵韵消失没多久,丹玄就变了个天。   已经把手伸进丹玄皇室的秦枢想用丹玄做什么?   而在慈安殿中,云悠担心的秦首辅正合手站在太后面前,殿中的黄铜麒麟炉子里,正袅袅地燃着瑞脑香。   “你的意思,我已经和纪国试探过了,她有芥蒂,并不首肯。”   太后带着冰玉片的抹额,阖着眼,似是头痛的毛病又犯了,一名嬷嬷正缓缓推着太后的后脑。   秦枢礼貌地浅笑起来,婚事的提及是他借着李元玉散给了太后,看来老人家已经明白背后之人的意思,乃至这个人牵扯的皇孙势力。   今日这句问话,表面是说纪国不同意,实则,是太后在表态。   恭仁亲王,尽可辅佐。   “蒙太后厚爱,微臣明白。”   上首的老人睁开了精擞的双目,看向殿中立在那儿的如松男子,带着甲套的小指轻轻扣了一下几榻扶手。   “纪国身在皇室,金银富贵,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她见得实在太多。只是这花团锦簇得长,那单支儿的花就会被簇拥着聚在一处,往何处长,已是不由它自己。”   话语顿了顿,似乎在思量当不当继续说。   秦枢微躬了身,静等对方的下一句。   “正所谓大势所趋,万般,不由人。”   太后缓缓吐出这句话,紧盯着殿中男子,等对方的反应。   “若想聚水,必先围垅,微臣受教。”   男子深深鞠了一躬,太后满意地笑起来,挥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去了,秦枢退了几步,转身出了慈安殿。   殿外,天光透过积雨沉云,在云上描出一道金边。   巍峨的皇室中,大势突变。   正月十五,丹玄以三皇子谋害丹玄上任皇帝的罪名,举兵北上,与本朝开战。   朝堂震怒,皇帝做梦也想不到本该幽禁起来的三皇子竟能跑到丹玄去谋害对方的皇帝,且自丹玄举兵,三皇子也没半点回朝的消息。   一同传来的,还有一份军机图被三皇子盗取的禀报。   丹玄大军行至边境时,又一则消息传进了皇帝的耳朵。   三皇子向丹玄新任皇帝历桑苏图敬献军机图,自己谋害上任皇帝实在迫不得已,至此归降,已得苏图的信任,丹玄乃天下所归,连他国皇室都愿归顺。   皇帝在朝堂上当场掀了启奏案,丢下了四个字。   “逆子当诛!”   李元玉当天就抱着小皇孙跪到了太后殿前,以证清白,并言任凭朝臣处置,夫如此,妾不堪,宁死不与三皇子有牵连。   这动静不消半日就穿到群臣耳中,文官启奏赞扬李氏明礼大义的折子如雪花般涌入皇帝案前,念及刚出生就遭父亲如此拖累,小皇孙和李元玉非但没有受到苛责,反而更得皇帝的怜悯。   正月二十,为了表皇室大义灭亲的态度,秦首辅代皇帝御驾亲征,前往边境,迎战历桑苏图。 第86章 、郡主恶毒27   即便没有谢灵韵,?战事还是开始了。   云悠坐在阁楼上,望着北方,捏紧了手中的棋子。   “郡主可还要再下一局?”   乳娘老神在在地收拾起棋盘上的棋子,?她刚刚又把自家郡主杀了个干净利落,?宫中久居,常与太后对弈,也让她得了一手好棋。   穿着梅花染锦的少女有些晃神,?将棋子随意扔进了棋盒中。   “不下了,总归赢不了嬷嬷。”   妇人眯眼一笑,?起身去了厨房倒腾,?准备今日的羊奶去了。   “郡主,琴棋书画,?你总得拿出一样来啊,?也不怕太后叨念你,都到了许人的年纪了。”   开过了年,春和也才将将十九,?却已经颇具老妈子的唠叨劲儿。   云悠没骨头一般往后一靠,眼中却如沉云发暗。   她总觉得,这场战事,?是秦枢故意安排的。   倘若三皇子是一枚棋子,?秦枢又想让他扮演什么角色?宫中朝中,?又有多少人察觉?不,或许她该换个角度来想,人无利不早起,这场战事有几桩好处?   历桑苏图登上大位,这是其一。   如今来看,李元玉靠着三皇子的叛国,?博取了太后皇帝的垂怜,这是其二。   秦枢御驾亲征,巩固朝中地位,但若败退,无疑是一步臭棋,秦首辅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不会!所以,秦枢或许确信能够旗开得胜归来。那么这场战事,不过是两个皇室之间的暗中交易。   不过为了各自入座。   思虑许久的云悠渐渐觉得该是这般,然而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却没安下心来。   若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秦枢从中所得益处,似乎太少了一些。   这个人,连别人的残局都能化为自己的养分,一旦有机会,莫不是敲骨吸髓,他会做这种收益甚微的事情么?   …   十日后,边关被突围的消息传进了朝堂。   “秦枢怎么办事的?”   皇帝沉着脸,殿中无人回这个问题,只有站在边角的谢隼露出一个扭曲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一个钻营心计的蛊虫,又怎么懂什么叫领军打战?皇帝也是器重昏了头,文臣到底是文臣,最好是死在边关。   谢隼无不恶毒地想。   自从谢灵韵从谢家祠堂跑了,他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恐惧和愤恨中,他恨女儿的不顾一切,竟半点对谢家的顾念也无。   他膝下无子,本想将娇滴滴的女儿嫁给一个在他控制中的好儿郎,待到生下孙子,继承他的衣钵。谁想到,看中之人夺了他的衣钵,娇滴滴的女儿落成了都中有名的鄙夷浪荡之人。   若他能多花些心思教导女儿,或许如今就不是这般境地。   得了消息的云悠惊得带翻了满是茶水的紫砂壶,她才是最惊诧的那一个。   这不可能,一个照面,输的竟然是秦枢?   难道她任务失败了,大军攻入都城,百姓依然会死?   用厉鬼杀了历桑苏图有用么?但是万军会战,杀伐之气比厉鬼更重,她或许能杀了一人,却也只会徒增对方大军的恼怒。   春和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家郡主罕见的焦虑模样,在院子里转起了圈,十分不安。   这是在担心什么?   又过了十日,传来的全是败退的消息,丹玄大军连下三城,皇帝终于发了怒,传了军令下去,若是秦枢再丢一城,提了脑袋回朝。   丹玄营帐中,马上就要三月了,北境的寒气还很凌冽,账内却一片火热。   历桑苏图拿着手中的军机图,望着账外的驻扎大军,眼中止不住的是兴奋之色。   这份军机图竟然是真的!   在他看来,什么三皇子叛国,不过是秦枢的手笔罢了,他和三皇子皆是对方手里的棋。他本以为对方是想借他的手给三皇子彻底摁死,但这次,不知是对方过于自信,还是出现了疏忽,这份军机要图,竟然是真的,助他直驱入城。因着三皇子还在军中,是他仁善的体现,攻入城后,并未做屠戮之事,只一路劫了物资,找些女人来寻欢作乐。   若是乘着这大势而下,或许,他能做到丹玄历代帝王都做不到的事情!   扩张疆土,任何一代王侯将相都为之疯狂的功绩。   苏图激动地手都抖了起来,在他看来,现在,已经没人能挡住他了。   账外一队侍卫路过,有一人不动声色地撇了账内一眼,复又极快地转过了眼神,目不斜视,仿佛刚刚那一瞥是一抹无心之举。   而另一个帐子里,却尽是女子的吟哦之声。   账外的士兵听着那女子略显痛苦又舒爽的叫声,涨红了脸,目中却尽是鄙夷。   陈隋压着一个女子,战况和美人都让他血脉喷张,这身心俱爽的快意,让他动作越发不能自己。   许久,春事毕,陈隋翻身瘫倒在床上。   女子浑身无力,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转过头,却正是昔日的谢翰林之女。   “三皇子。”   谢灵韵被男人滋润过的小脸如雨后的春桃,带了丝丝汗意,面上全是欢快的春色,似乎外面的大军攻的不是自己的国家,而自己的爹爹还在国都中。   “等我登基,也赏你个嫔妃当当。”   谢灵韵不愧是他当年看上的美人,滋味果然十分之好,跟着军中这些日子,那丹玄皇子碰都没碰过她,他倒不介意纳进自己后宫中。   “听闻枢哥哥败了多次,三皇子能不能看在灵韵的面子上,莫要为难与他。”   这话令陈隋的好心情沉了沉,坐起身,陈隋捏过美人的下颌。   “怎么,你还想跟秦枢再续前缘?若是他肯臣服于我,我肯放过他,他肯要你么?嗯?”   谢灵韵白了脸,想起秦枢冷漠的模样,心都揪痛了。   “那三皇子,帮灵韵杀了纪国郡主,好不好?”   这心痛立刻化作对另一个女子的恨意,若不是那狐狸精,枢哥哥又怎会如此对她?   陈隋笑起来。   “好啊。”   女子心中这才痛快起来,娇柔地往男人怀中依偎过去,不消片刻,两人又纠缠起来,帐子里很快又响起不堪入耳的秽声。   …   和丹玄军队的上下气势高涨比起来,本朝的军营中却十分端肃。   太监读完了皇帝的军令旨意,半跪在地的秦枢接了旨,面上却无喜无悲,有下属上前塞了赏银,太监就被送出了军营。   这秦首辅莫不是被战事打击得脑子都不清楚了?竟然无动于衷,怕是这回死定了。   摇摇头,太监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露出满意的笑。   “秦大人。”   下属试探地唤了一声那立在军事阵前面的黑袍男子。   “去把将军叫来。”   秦枢沉吟着下了命令,下属面上一喜,撩了军帐门帘阔步而去。   凤目微垂,盖住了泄出眼眸的一缕寒光。   …   三日后,苏图挥兵朝军机图上的另一城而去。   他留了个心眼,未朝兵力最薄弱的城池发兵,而是去了一处实力既不好也不坏的城池。   这份军机图始终是外来,小心谨慎,才是上策。   城门紧闭,城墙高耸,布了机关弩箭,隐隐有人在机弩后镇守。   城门一被攻破,苏图和三皇子便带头激动地冲进城内。   行入城中不久,大军很快觉出不对劲来。   太安静了,连一声狗叫也没有。   “有埋伏!戒备!盾牌!”   苏图一声令下,军中举着铁盾的力士便走到最外围,筑起盾墙,防备地四下张望。   城门缓缓被从内关上了。   军队慌乱了一阵,四下一个人影也没有,空气中却散布着名为不安的情绪。   “别慌,举起武器,聚在一起,听我号令!”   苏图大声呼喊,声音在空荡荡的城中回荡开,一群军汉极度紧张地看着空空的街道,场面十分诡异。   “啊!”   一声男人的惨叫突兀传来。   苏图听得清楚,这惨叫是从军队中传来的。   “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更多的惨叫从军队四处响起,士兵顿时大乱,整个大军骚动起来。   “有奸细!抓出来!”   苏图额头渗出了薄汗。   然而这只是更加放大了士兵们的恐惧,大军聚在一起,士兵们挨得极近,谁死了,谁动的手,根本不知道,混乱的情绪和瘟疫一般扩散开来,而挡在外侧的盾兵又让士兵连散都散不开。   大军互相挤兑,很快就扭曲了队形,一列士兵退到了街区的空地上,谁知一脚踏上去,那地就陷了下去,下面是一个深坑,有士兵零散地掉下去,却发现下面是一个灌了油的深坑。   更多的士兵踩到地陷,苏图很快就发现,这是个极大的环形坑道。   有一大半的士兵被困在了坑道中央。   苏图白了脸色,额头渗出了大滴的汗珠。   接着,从高墙上,一支火箭射进了坑道中,大火冲天而起,将坑中的油和人,一道点燃,灼烧。   痛苦的喊叫冲进人的耳中,坑中的士兵拼了命地往上爬,但那坑道壁上也全是油,根本抓不住。   恍如人间炼狱。这景象吓破了一众人的胆子,很快有人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想要跳过坑道冲出火岛。   高墙上传来的一阵机械声,然后,剑弩如雨激射,火岛上也响起惨烈的哀嚎。   火势挡住了人们的视野,甚至辩不出剑弩射来的方向。   “你敢背叛我?!”   眼睁睁看着军队被剿杀的苏图红了眼,青筋暴怒地一把抓住旁边愣怔的三皇子。   这机关,这油道,绝对不是半日一天能筑好的,秦枢早就知道他们会来这里!   除了带着军机图来到他面前的三皇子,他想不到还有谁能通风报信。   “你疯了!我背叛你?我有什么好处!”   三皇子的脸色比苏图更白,对于他而言,丹玄的胜利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苏图败了,最多不过回到丹玄,而他败了,面对的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苏图面色赤红,双目如厉鬼,咬着牙松开了手。   倘若秦枢早就准备了这份大礼在此,那这人,也太可怕了!   他拿到了一份正确的军机图,对方却能料到他下一步会去何处!   还有比这更可怕的能耐么?   他以为自己钻了对方的疏密一漏,却原来,他一直在局里罢了,执局之人,始终是秦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所以你为什么焦虑?”   云悠:“你把剧情共享给我。”   作者:“现在是原创时间,加油哦。”   云悠:“拔刀吧!” 第87章 、郡主恶毒28   地牢里,?一张腐朽的桌上,阴风吹灭了豆点大的烛火。昏暗的牢房比之前更加阴暗,外间的火把将将能照到牢房门的边侧,?那烛光一灭,?里间就全黑了下去。   只余一双愤怒又恐惧的眸子,折射着牢外的火光。   一声锁链被打开的声音后,秦枢着了一身赭色的锦袍,?踩着过道里黑灰的积水缓缓走了过来。   愤怒的眸子瞬间冲到了牢房门边,一双带着血痂的手臂探出来,?朝秦枢抓过去。   “秦枢,?放我回丹玄!我现在是丹玄皇帝,你想要什么,?我们再做个交易!”   苏图蓬头垢面的脸出现在牢后,?自空城坑杀一战,他被对方擒住,已经关在这地牢里整整七日了,?外界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闻。   牢外的男子微笑起来,伸手抚着手上的玉扳指,?着笑意半点温度也无,?似乎对自己的大胜毫无喜悦之感。   “我会放你出去,?你已经在和我做交易了。”   苏图心中一惊。   “什么交易?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那个没温度的笑意又深了深,这才有了一缕满意的情绪泄了出来。   “用丹玄国土,换你自由。”   牢中的男人惊骇得睁大双眼,呼吸急促起来。   “你干了什么?若要丹玄供奉,放我出去,我保证三年,?不,十年,十年来朝!”   唯有国土,他不能丢!   秦枢微微扬了下颌,凤目带出些嘲笑。   “陛下还是耐心些,很快就结束了。”   说罢,撩了袍琚,朝来时的入口走去。   “秦枢!秦枢!你个狼子野心的东西!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给我回来!放我出去!”   历桑苏图的咒骂没能阻止对方一丝一毫。   丹玄大军群龙无首,皇帝被擒,大军在秦枢的指挥下,围剿了丹玄驻扎在北境腹地的总军,如蚁穴一朝被毁,溃不成军。   接着,大军旋身反扑丹玄,这一次,轮到秦枢攻入了丹玄北部。   战报飞入都城,皇帝拍案大笑,恨不能前去战场亲自看见这一幕,直言回来要封秦枢个侯爵当当。   六部尚书为首的官员互相对视了一眼,微不可见的点头示意后,均露出一个带着得色的笑意。   对于李约而言,如今的秦枢就是自己和恭仁亲王的大势所在,秦枢荣,则皇孙荣,秦枢损,则皇孙势哀。   当下文官又对着皇帝一通拍马,直把秦枢夸成文曲星降世,专门来辅佐皇帝,扬大国威严。   这段话下了朝,却立刻在都内形成了一阵风向,一时间,秦枢的名望达到了家喻赞扬的地步。   警敏如云悠,一听见这个传言,便知晓这绝对是有人在背后做推手。   难道秦枢就不怕功高盖主四个字么?   云悠之后才明白,接下来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功高两个字了。   三月一到,北境也终于解了冰封,秦枢率领大军,将历桑苏图捏在手中,一路攻入腹地,丹玄碍于自家皇帝还在对方手里,最好的兵力早就被一锅端了,北境的防守已经跟纸糊的一样,一捅就破。   到了三月底,秦枢吃下了整个丹玄北部,共计大小十二城。   历桑苏图被囚禁整整一个半月之后,终于再次见到了天光。迎接他的,已经是变了天的丹玄国。   他的弟弟们早就按奈不住,将他的势力踢出了丹玄朝堂,如今不过一个月,非但没想着如何夺回北境,反而忙着内斗,全都想乘机一屁股坐上那个位置。   “如今,该怎么做,丹玄陛下可想好了?”   秦枢坐在首座上,下方坐了两排武将,均不怒自威地看着站在中央的苏图。   此处是丹玄北境最大的一座城,历阳,地处南北交界处,是北境的贸易大城,因日照充足,得了历阳二字。   丹玄皇室以西为尊,都城在西,上北下南,历阳已经相当于丹玄的中心,再往西边过去一些,就是皇宫都城所在,若是打下都城,丹玄就得改名换姓了。   但接下来的战,必定会遭到丹玄最富裕的两地极尽所能的反抗,秦枢并不打算耗费三年五年来打不可掌控的战。   苏图深知此道,缓缓露出一个有些凄然的笑来。   “呵呵哈哈哈,扶植我再登大宝,借此牵制我等,北境也已收入囊中,秦首辅的手段,我苏图甘拜下风!”   他明知对方打得主意,却没得选择。   丢了北境的皇帝还能坐稳皇位多久?他的好皇弟们已经在撕吃他的势力了,若是他就这样回去,面对他的只有粉身碎骨四个字!   “我答应你!”   秦枢扬了嘴角。   苏图走后,有武将上前一拜。   “秦大人,三皇子怎么办?可要押回都城?”   武将态度恭谨,周围的武将也全无异色,已然是认可了座上之人的才略。   “丢在丹玄吧,就说他死了。”   秦枢阖了眼,极为冷漠地挥了挥手,武将得令,众人鱼贯退下。   直到四月,本朝纪国郡主快到生辰时,大军班师回朝。   这一日都城主街上热闹非凡,万民倾出,夹道相迎,来目睹那打下丹玄国土的英武班师。   云悠倚在城中最大的酒楼小廊台上,从这里,能清晰地看见主街央道。她必须来,秦枢的功绩早就不是什么政绩之列了,这是拓疆的国稷!她需得确认一些事情。   黑压压的将士列成三排,从城门外踏步而来,街尾的百姓最先欢呼起来,高涨的情绪立刻沿着街道传过去。   人声鼎沸中,云悠一眼看到了独自骑在一匹黑驹上,走在最前方的秦枢。   后方的武将皆是一身戎甲,唯有他穿了一身藏青绣彩冬青的袍子,腰间束了一条白玉官带,金冠束发,一条描金抹额在脑后束进冠中,垂下两条坠金的带子。   人们瞧见这丰神俊逸的文生,立刻就明白,这正是那文曲星秦首辅了,夹道的人群中不停有女子的香帕荷包扔过来,以示爱慕。   仿佛早有预料,进了城的秦枢一眼就朝最大的酒楼高处张望过去。   他立刻就找到了那明艳的玉娇人。   云悠没躲,她亦知晓,秦枢定会看到自己。   狐狸眼迎着那凤目微微眯了眯眼,抬了抬下巴,一丝略微复杂的凝色泄出来。   明明一介乞丐。   如今万人敬仰。   秦枢读懂了这凝色里包含的意思,突然绽开了一个堪称灿意的笑容。这笑如雪化后的汩汩山泉,虽然清冷,却也生了化雪阳暖。   云悠愣了愣,她还是第一次瞧见对方这样的笑,竟有些郎君归来的暧昧意境。   心中一跳,抿了唇,转身进了楼内。   “母后。”   和都城的热闹相比,太后的慈安殿中,却静得连根针落下都能听见声响。皇帝和太后面对坐在软塌上,一盏香茶已经冷了,散了一缕冷香出来。   “如今不是你想不想,这大势,已经在秦枢手里。当政者,不可讳功。”   “但是…”   皇帝扣着桌几,似乎十分犹豫。   “哀家不欲干政,只说一点,你召见秦枢时,只需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还请母亲指个明路。”   太后揭了茶盏的盖子,沿着杯沿轻轻摩搓。   “赏他一个,什么都答应的要求。若是他说…”   一缕兴味的眸光闪过,太后凑到皇帝耳边,悄悄耳语了一番。   皇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秦枢班师回朝当日被招进了宫中。   翌日,云悠接到了太后召见入宫的旨意。   到了殿中,太后坐在上位,皇帝在其侧,而秦枢正半跪在两人前方,见云悠来了,太后慈爱地朝少女招了招手。   坐定后,皇帝清了清嗓子,对着云悠露出一个堪称慈爱的微笑。接着太监总管递了一道明黄圣旨过来。   “奉天子召,命臣秦枢,大胜丹玄,开疆十二城,乃社稷之功,钦封历阳王…”   云悠没听见那太监总管后面又说了什么恭贺词,历阳王三个字一出,她只觉得隐约悬在心间的石头砸了下来。   她想过秦枢会拜候,但没想到竟能封王!   异姓王,多少君王忌讳的存在?只在开国朝堂见过,从未在这种国力尚佳时听闻。   那太监总管刚宣完这一旨,并未让秦枢接旨,而是又拿出一道圣旨。   “奉天子诏,历阳王秦枢文德双馨,赐婚本朝纪国郡主…”   云悠猛地转头望向太后,头上的珍珠步摇撞出哒啦的声响,太后朝她淡淡望了过来,所有的意思,都含在了这深望中。   少女明白了太后的意思,这是皇室的决定,要将秦枢彻底纳为己用,纪国郡主,该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秦枢终于露出得偿所愿的笑意,一双凤眸灼灼地看着那明白了太后意思,接着缓缓从座上起身,提了裙角一步步走到自己身侧的少女。   马上有嬷嬷拿了软垫过来,铺到地上,云悠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跪了下去。   “臣接旨!”   男子的声音带了明显的颤意。   “纪国,接旨。”   这一刻,云悠明白,她已不是纪国郡主,而是皇室用来拉拢历阳王秦枢的历阳王妃。   接旨后,皇帝亲自扶了新晋的历阳王起身,太后则唤了云悠去御花园中散步。   “可怨哀家?”   太后抓着云悠的手,瞧着天光下玉嫩得像是会碎了去的小手,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若说不怨,倒显得纪国矫情。”   云悠想了想,终究还是直言道。对于将皇室的利益放在自己前面的太后,她心中虽是明白,到底还是有些不痛快。   “你呀!哀家问你,你觉得历阳王是个如何品性的人?”   太后目中泛起无奈的笑意。   “才高,智多,若是放在国之社稷上,必是大善。但若是…”   “所以!”   一生沉浮宫廷的老人打断了云悠的话。   “你才要嫁!”   这话斩钉截铁,仿佛已经笃定了结局。   云悠没接话,歪了歪头,静等太后下一句。   “皇室兴衰,亲贤远佞,可巧了,历阳王非贤非佞,却亦贤亦佞,他出身微末,行事没有世家高洁的原则,又谋略计多,这样的人,皇室该如何任用?”   少女依然没答话,一双狐狸眼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鹤发老人。   “昨日,我要皇帝给了他一个赏赐,不论何求,均可起旨。你猜,他求了什么?”   云悠抿了唇,心中已经知晓了答案。   “看你的模样,已经知晓了。”   太后露出一个明了的笑意,带了一丝揶揄。   “与其担心对方的能力能不能为社稷造福,不若,就当那掌舵之人。世事,总是做了,才晓得结果。”   说这话时候,太后眼中泛起一点极深的寒芒,犹如深井之下的一点波光,在井壁倒影了许些寒意,细细看去,又迅速影灭了。   宫中庭深,寻不到活法的人,都埋进了这高庭厚土之中。   云悠终于抬了眼眸,瞧了太后半晌,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第88章 、郡主恶毒29   亲王府的人开始忙到脚不沾地儿,?四月是郡主的生辰,到了五月初五,便是选定的纪国郡主大婚的日子。   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偏生宏德亲王闹起了情绪,?对皇帝突如其来的赐婚十分不爽,婚宴的事宜拖了一日又一日,怎么也不肯点头操办。   太后将宏德亲王喊进宫里一顿好骂,?这才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女儿十六生辰宴后就要嫁人的事实。   到了生辰宴这日,刚梳了头,?云悠就瞧见乳娘背过身去抹了眼角,?春和见状,连忙上前接了乳娘手里的簪子,?替云悠装扮起来。   “嬷嬷别伤心了,?郡主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左右不过换了一处伺候郡主。”   春和心大,觉得只要能继续跟着郡主,?去哪儿都成。   “你说得轻巧,历阳王的封地在哪儿你可知道?在那北境高地儿!那处水土,怎比得过都城养人,?太后也是老糊涂了,?竟舍得把郡主嫁那么老远,?还不如在都城里寻个世家公子嫁了。”   王有封地,秦枢的封地自然是他打下的那片北境,如今当地的百姓亦是丹玄国人为主,若没有有能之人震慑生息,起竿造反恐指日可待。   因而大婚过后,云悠就得陪着秦枢前往历阳,?行皇室恩典。   乳娘的担忧,倒也十分能理解。   “若是往好处想想,郡主的羊奶倒是能喝上更新鲜的了!”   春和这话惹了云悠噗嗤笑出来,这妮子倒有个难得的品性,爱看事物好的一面,比那事事爱盯着难处的人,要可爱许多。   乳娘睇了春和一眼,转身下去寻了湿帕子擦了擦脸,复又过来指点春和簪钗。   闺阁中一片融融,亲王府的厅堂里却是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   宏德亲王端着茶抿了一口,眼神不善地瞅着坐在侧首的清隽男子。   新封的历阳王穿着墨紫的袍子,那袍子上如今绣的,已是一只银纹蛟。   算他眼瞎,倒是没看出来这年轻的后生一声不吭,捞了个异姓王,还顺势讨走了自家的闺女,他都做好养女儿一辈子的准备了,谁知道人人都说他养得跋扈的女儿,转个身十六就得嫁人。   说好的嫁不出去呢?   想到这里,宏德亲王气得抓着茶杯重重一磕,那茶杯瞬间豁了口,上好的窑白瓷就这么废了。   “北境山高路远,纪国从小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她又娇气,性子不好,倒是容易拖累历阳王,不若就将纪国留在都城,你每年回都述职,见一面倒也是个法子。”   秦枢身边的北境将领庄辞瞠目结舌,王爷去北境,王妃留在都城?两人一年见一次?这是唱鹊桥会呢?   年轻的历阳王浅笑起来。   “劳烦岳父忧心,小王谨记叮嘱,已经安排下去,必定不会让王妃受委屈。”   这答非所问的话让宏德亲王冷哼一声。他心里也知道这不可能,不过是想瞎猫碰上死耗子,若是对方其实对女儿无意,只想要个皇室正统的嫡妻呢?   看来这条路子不通。   直到云悠被打扮一新地出来,厅堂的两人已经来回过了数次交锋,均被秦枢看似十分低姿态的保证带了过去。   庄辞觉得厅堂的门口,天光被什么人挡住了,抬首看过去,就看见了一名漂亮得惊人的美人走进来。   那美人玉雕出来似地,一双狐狸眼十分妩媚,若是微抬了下巴去看人,就容易给人骄纵的感觉。   一身烟罗霞裙,还梳着少女的双螺髻,一根银簪上,用软银雕出一朵桃花模子,嵌进去当做花瓣的是极为珍贵的粉色玉石。   这粉色玉石又叫桃花玉,是和田玉的一个籽玉种,色正的桃花玉有市无价,全靠玉矿偶得一,均是送进了高官贵族之中。   寻常的富贵人家,连听闻都未曾听闻。   想必这便是那纪国郡主,未来的历阳王妃。   只凭这一根簪子,便知来人是如何的奢靡做派。   庄辞垂了垂眼,这少女美则美矣,非普通人可以肖想,他出身乡下,对于这样的女子,他向来敬而远之,甚至有避讳。   一时间竟觉得宏德亲王那番话好像挺有道理。   而他的新主子,历阳王却露了笑,起身朝那少女走去。   “这簪子果然配得郡主。”   说罢便想去挽对方的手。   “走开点。”   云悠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对方伸过来的手,瞧也不瞧一眼,朝自己的父亲走过去。   庄辞又倒抽了一口气,意识到未来的王妃好像并不有多喜欢王爷,也不知王爷会作何感想。   却见他的主子爷无奈轻笑,抚了抚自己被推开了去的手,仅差半步地跟上了自己未来的王妃。   直到那三位主子朝宴席院落走去,庄辞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许多辛密,怕是要被历阳王灭口了。   搅得丹玄天翻地覆的历阳王秦枢,这纪国郡主,似乎半分好颜色也不给。也对,为了巩固北境权政,当朝新诞的异姓王爷除了这位郡主,还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   不怪这纪国郡主敢给王爷甩脸子。   这场生辰宴,最终变成了历阳王和纪国郡主婚讯的公开宴,皇帝和太后坐在东席上,笑眯眯地看着那霞色的玉人身后紧跟着历阳王出现在宴席上,两人一前一后,叫席间的大臣面面相觑。   哪有女子走在前面,夫婿走在后面的道理。   纪国郡主怕是对这婚事不大满意。   云悠瞧了瞧众人怪异的频频窥探,转头对身后侧的秦枢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意。   这笑已带上了许多有恃无恐的狡黠,像一个知道自己被偏爱的孩子,撒着小脾气。   秦枢只回了一个没什么声息的浅笑,只一双凤目里星星点点,仿佛四月星夜下的春日浅溪,粼粼得坠了星光。   霞色的少女撇了撇嘴,感觉自讨了个没趣。   为显两人已有婚约在身,太后特意盯着王府给两人安置了同桌而席,刚坐下,一只大手就从宴几的朱色缠金桌幕下一把抓住了云悠左手。   云悠一惊,下意识想甩开,却被对方强行穿入指间,手心对着手心,十指相扣。   抬眼望去,始作俑者历阳王却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在桌下放肆的人不是他一般。   云悠顿时沉了脸,阴嗖嗖地那眼刀子瞟对方。   对方无动于衷,甚至拽着她的手贴到了男子的大腿上。   现在,她想用鞭子抽他了。   宴席进行了多久,云悠就被秦枢扣了多久,待到客人散去,云悠觉得自己的左臂都麻了。   “放开我,我胳膊都麻了!”   太后离席前的揶揄一眼,让她明白大约有心人都注意到两个人的异样了。   男子终于松开了手,转而搂住了云悠的腰身,在那少女不备之际,低头吻上了对方的唇。   他今日只饮了几杯果酒,唇齿间全是有甜的果香,云悠被这唇间突然出现的果子香弄得愣怔了一瞬,随后惊慌地朝四下看去,想推开秦枢。   光天化日,客人才刚离席,保不齐就有人回来取物件。   男子却只顾搂紧了怀里的人,侵入更多的地方,加深这个吻。   他心中算得十分清楚,或许连少女自己都不知道,她对他,总是带了一份容忍。   是这份容忍,让他得寸进尺,越来越不满足,想要的更多。   起初,不过是她的二十八本书,后来,他想要见她,想去能常见到她的地方,再后来,仅仅是见到,已经满足不了那名为欲念的黑洞,他想触碰她。   而现在,他想占了她,将她拆吃入腹。   若他是一只蛊,让他诞生的人,便是眼前的少女。   “唔...唔唔...”   云悠气得伸手去掐对方,入手却全是硬邦邦的肌肉,连皮子都紧绷绷得。   对那男子来说,这乱掐的小手却跟抚摸一样,在四处点火。凤目深了深,秦枢一把将少女托起,长腿一伸,将少女拖坐到自己腿上,将对方摁在自己腿上继续深吻。   云悠彻底没了法子,只好等对方自己结束这个吻。   庄辞涨红了脸躲在园门后,方才他想着宴席散了,便来找王爷,谁知道一眼就瞧见自家王爷正摁着那骄纵的郡主亲嘴儿。   色即是空,色即是空,他还是个童子鸡,他什么也没看见,千万别让他长针眼。   “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春和端了一碗乳娘新备的羊奶,正准备去给郡主饮了,就瞧见一个劲装的男子闭着眼睛在园门外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   “我...我找茅厕...”   庄辞一眼认出了这是纪国郡主的侍女,好像叫什么春来着。   “哦,往南边去。”   说罢就要进园子。庄辞大惊,一把抓着对方往回拖。   “哎!你这人,你干什么?”   “里面...里面不...不太方便。”   “什么方便不方便,别拦着我,信不信我找人来抽你?”   跟着郡主久了,耳濡目染,春和也带出几分恣意来。   “嘘——等会儿再去!”   两人你来我拦地牵制了几个来回,眼见羊奶都要凉了,春和顿时想叫人。   “怎么了?”   关键时刻,秦枢出现在园门口,沉声问道。   庄辞一惊,立刻立正站好,安静如鸡。春和疑惑地瞧了对方一眼,抬脚往园子里去。   “我给郡主送今日的羊乳,再不饮都要膻口了。”   秦枢望了那青玉碗里的乳白一眼,侧让了身。   春和一进去,就瞧见自家郡主又没骨头似地软在宴几上,脸颊有泛红,耳尖已经晕出了桃红颜色,论谁瞧了,都会说一句好个娇软玉人。   和面上的娇软不同,云悠心底却在咒骂系统。   她终于明白那千秋喵主的身娇体软啥意思了,还真就是字面意思,一被人这样那样就浑身发软,挣扎都没力。   和猫猫信息网比起来,这简直就是个负面效果!   生辰宴结束后,感慨最大的要属庄辞。   原来王爷看着风轻云淡得,私底下也是猛人一名。   ...   五月初五,刚刚年满十六岁的纪国郡主出阁,太后亲自开了国库,二百八十抬国库嫁妆,加上亲王府一直备着的,整整五百二十八抬嫁妆,贺历阳王大婚。 第89章 、郡主恶毒30   这一日亲王府上下都红着眼办的事儿,?乳娘再对那秦枢满意,今日也免不了生出一股娘家心态,再瞧那在黎明时分就等在府外的大红轿子,?就跟催人离家一般,?一个好脸色也没给。   太后亲自从宫中赶来,给今日出阁的少女梳头。   待到妆成,镜中戴着垂金穗霞冠的少女,?那青涩的妩媚眉眼间终是染上了一丝瓜熟之意。   “若是不快活,就让华嬷嬷送你回来。”   太后抹了抹眼角,?望着那红妆金辉的玉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云悠从镜中看着那鹤发的老人,这大约是,?太后能作出的最为她着想的承诺了。   “嗯。”   红妆少女点了点头。太后又从自己腕间褪下了一只平安镯,?戴到云悠的手腕上,这镯子是罕见的琉璃种,在房内有些暗的光下,?灵气逼人。   云悠没有推脱,外面的锣声已经响了起来,这是吉时到了。   宏德亲王候在门口,?看见一袭红妆走出来的女儿,?晃了晃神,?旋即让女儿揽上自己的臂弯,踩着铺在府中,一路通向正门的红绸毯,一步步缓缓地朝亲王府外走去。   乳娘和春和跟在后面抹着眼泪,亲王府明明很大,这一路明明走得极慢,?却好似一步就跨出了府门般。   快到门口时,乳娘递过春和手里的托盘,里面是一柄翡翠柄的金绣牡丹流苏团扇,云悠接了团扇,执扇挡了半面。   却似牡丹花中仙,不胜娇。   迎亲队已经静候了多时,一出府门,便能看见那骑在马上的郎官。   那喜服按了王爷宗制,正红的锦缎上用的是云雷金纹,这红金华贵非常,生生将那雪松般的男子衬出了几分妖异感。   云悠撇了对方一眼,和那凤目对了个正着。   秦枢下了马,上前亲自去接自己的历阳王妃。   “别的话我也不想说,本王这辈子就这一个女儿,万事如她意,便是嫁作他人妇,这一点我亲王府万不会变。”   这话带了隐隐的威胁,大有女儿不如意就立马领回家的意思。   “小婿定不叫王妃有半分委屈。”   天地都没拜,就叫上了王妃,宏德亲王一窒,就恨恨得瞪了对方一眼,护着女儿上了花轿,就是不让郎官接手。   见那袭红妆上了花轿,秦枢微不可见地舒了口气。翻身上马,乐鼓立奏,迎亲队起了轿子,朝皇宫行去。   为显婚礼隆重,郎官需带着花轿和嫁妆在城中主街行一圈,方才入宫。   这次夹道的都城百姓更加欢腾,前不久才见过的文曲星今日就王爵加身,娶了金尊玉贵的郡主,令人好不羡艳。   直到晌午,迎亲队才入了宫门。   云悠已经有些精神不济,头上的金冠太重了,顶了这小半日,就泌了些汗出来。   春和连忙抽了把小扇出来为自家郡主扇风,五月已经有些热了,若是出了汗花了妆可就不好了。   乳娘显然有经验得多,掏了一个雕花小盒出来,从里面捻了一粒丸子出来让云悠含在嘴里。   这丸子是乳娘自己调制的,加了薄荷进去,一入口就有股凉气冲入脑门,连吸进嘴里的空气都是凉的,一瞬间就让人清醒过来。   皇帝和太后端坐在上首,下方是一众朝臣分列两侧,李元玉抱着小皇孙站在太后身侧,额上也是密密的汗,可见已经在这儿站了许久。   随着一声唱和,李元玉这才终于见到一左一右,牵着一朵红绸团花走进大殿的一对新人。心中有些陈杂,当年她嫁给三皇子,也是这般春风满堂,只是后来,两人挥刀相向,各自斩了夫妻缘。   胡乱想着,不经意却对上了那新娘子的眼。   女子嫁了夫君,莫不盼着白头偕老,纪国郡主在意么?   这一眼给了李元玉答案。那双狐狸眼中有对她的深意,有对繁文缛节的倦意,唯独没有情深痴意。纪国郡主不过十六,寻常女子正是满心春意的年纪,对着历阳王这样的风清松俊的男子,究竟是怎样想的?   李元玉第一次冒出这样的疑惑。   若是云悠知道了对方心中所想,大约会赞叹一声这人的敏锐。   和李元玉的陈杂不同,朝臣队伍里谢隼低垂着头,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一朝游隼,怎与蛟龙腾飞?   他已经心服口服,秦枢如今是他撼动不了的大树,或许待对方归去北境,他或许还能得一丝喘息。谢家已经彻底弃了谢灵韵,甚至祖宗祠堂中也将对方名字剔除了。   上首行了三拜。   “礼成——!”   云悠在弯腰对拜起身时听见这声礼乐的唱和。   对面的男子目中在这一瞬间像是日烬后方能见到的璀璨星河,对她扬起一缕罕见的,单纯名为轻快的笑意。   “送入洞房——!”   礼乐唱完,新娘的礼到此就算毕了,郎官还需入宴,乳娘和春和赶忙上前扶了云悠,朝宫中的披香殿走去。   这披香殿是早年太后为养在膝边的纪国郡主特意修建的,殿不算大,胜在极为精致的雕栏小筑,一入殿门,就是一处环水而筑的亭台楼阁,此时正值五月春末,水边的桃花小丛落尽了,水面上飘了一层桃粉的落花,靡靡美矣。   “我乏了,给我沐浴吧。”   天色还亮着,云悠觉得自己又累又饿,只想好好吃一顿然后睡觉。   “哎哟我的小郡主!要等郎官来喝交杯酒呐!”   乳娘心疼归心疼,还是提醒道,一把抓住了云悠去扯头冠的手。   “嬷嬷,如今该唤王妃了。”   春和小声提醒道,惹来乳娘轻飘飘地瞟了一眼,春和皮子一紧,心中嘟喃起来。   怎么看大家伙儿都不满意这婚事似的,还不如让亲王闹黄了。   “我难受。”   云悠眉眼一垂,咬了唇可怜兮兮地朝乳娘看过去,一双狐狸眼水汪汪地带了撒娇的意味。   乳娘最看不得对方露一点儿委屈的神情,当下手脚麻利地卸起刚拜了天地的历阳王妃的妆发。   “那就脱了吧,春和,去拿松快的衣裳来,要那件水红的,伺候你主子入浴。”   春和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无语问苍天,心道郡主琴棋书画样样拿不出手的原因终于找到了。   “不是要等王爷来...”   “不等了等什么,爷们在前堂吃酒,也不知道吃到几时,干等着没得累坏了。”   嘱咐完,乳娘就去小厨房盯吃食去了,春和无法,收好了那价值连城的垂金穗霞冠,将云悠扶进了浴房中的筑亭浴池。   新晋的历阳王妃如愿以偿地填饱了肚子,睡进了软塌垂幔床中。   ...   “王妃。”   有人在忽远忽近地喊着王妃两个字。   云悠翻了个身,不耐地挥了挥手。   但接着,有人轻轻掀了她的被子,压了上来。   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贴身衣物里,那手指尖带着茧子,有些粗糙,一抚上那玉嫩皙透的肌肤,就带来极为陌生的颤栗。   睡在床榻上的玉娇美人倏地睁开了眼,下一秒马上被人摄住了唇,一小股有些呛人的酒被口对口地渡了进来。   云悠反射性地咽了酒液,那酒入口有些微腔,马上又泛起浅浅的酿香,入腹后,化作热辣气涌回,让那原本在睡梦中的平静小脸泛起了红。   男子渡了酒,又借机吮了几下对方的小嘴便放开了。   “交杯酒也喝了,该安置了。”   云悠终于看清了正俯身在自己身前的秦枢。   对方似乎也沐浴过了,白日的喜服金冠都卸了去,披散的发尾有些湿,只穿着一件黑色的单衣,那单衣的袖口用金线绣了一整圈的云雷纹,带出许些奢靡,衣襟口松散,一俯身,就露出一大片有些苍白的胸膛。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而是伸进来的手十分要命。   “放开我...”   刚睡醒又被灌了口酒的美人这声呵斥实在无力,无力到带着浓重的娇态,似嗔似嗲,半点跋扈气儿也无。   云悠并不知晓自己如今在秦枢眼中是何模样,她被春和伺候穿了衣裳,那衣裳是特意为洞房花烛备下的,水红的罗纱根本遮不住里边的风景,贴身小衣更是染了樱色的上好天丝,此时罗纱衣襟早就散开了,香肩都包不住。   “纪国,如今你已经是我秦枢的历阳王妃了。”   男子似是不太满意对方的话,手上突然动作起来,另一只手也伸了进去,顺着女子的腰将罗纱全部扯离。   完蛋。   “唔!”   云悠被这下弄得喘出了声儿,男子像是得了什么鼓舞,一改克制隐忍的模样,俯身开始索取更多。   “等等...秦枢,等等...啊!”   “我是你的夫君!”   说完这句话,秦枢一分一秒也没等。   屋外守夜的乳娘侧了耳朵,房中先是传了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些飘零的只言片语,夹着女子的一些娇气的喘息,然后,一声短促的女子呼痛声儿过后,是带着泣音儿的几句骂。   老练的乳娘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   “我要砍了你全家,混账!好痛,停下来,滚出去!”   云悠紧蹙着眉,身上的樱色小衣也早就被扯落了。   “好好好,你想砍谁就砍谁,马上就结束了。”   孤儿出身的历阳王哄着身下的玉人儿,动作却一刻也不停。   屋中低低的泣音儿渐渐变了味,但随着时间越拉越长,那音儿又带上了颤着尾的低泣。   “呜...好了没?”   云悠如被浪打着的小舟,只是那浪一波接着一波,好像永远都不让她上岸一样。   “呵...”   男子将那腰搂得死紧,只轻笑出声,没有半分好了的意思。   再到后来,云悠已经连出声儿的气力都没了,只能看着床边的幔帐颤着波纹,被彻底卷入雨浪中。   翌日,日头上了三竿,外间的春和瞧了又瞧,身后伺候洗漱的丫鬟婆子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热水都换过了几遍,伸手想去敲那门。   乳娘拦了下。   “昨个儿闹得晚,继续候着去。”   “嬷嬷,太后在等着吃茶呐。”   春和朝慈安殿的方向望去,有些不安,历阳王没有族人,敬茶的事宜就叫太后承了去,这也是皇帝敢给他封王的原因之一,一个没有外戚的异姓王,只要皇室笼络手段足够好,便能长久地制衡。   云悠醒了过来,就发现了自己正歪在某人的肩窝处,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等身上难受的酸劲儿传来,顿时火气。   怒目抬头,果然对上了那双含着温水凉星般的凤眸。   “王妃醒了,可有哪处不舒服?”   “秦枢,你懂不懂什么叫节制?”   男子轻笑,揽着云悠的腰坐起身,云悠被连带着起身,腰却使不上半点力,下意识伸出胳膊勾住了男子的脖子。   这举动明显取悦了乌发披散,赤着精壮上身的男子。   “都是我不好,不早了,该去给太后敬茶了。”   说罢终于唤了外间等着的嬷嬷,要入浴。   云悠实在哪儿哪儿都使不上力气,是被秦枢抱去浴池的。乳娘和春和一改昨日伤春悲秋的娘家人模样,今日就转了心态,对着起不来身的云悠挤眉弄眼。   待云悠换了一身薄娟胭脂红描金襦裙后,秦枢也换好了蛟纹袍,坐在云悠身边,静静看乳娘为那染了浴气,面色还有些薄红的女子绾上一个惊鸿髻,在发间左右各簪入一支攒丝金莲花金穗步摇。   那金穗步摇挂落在额角处,随着一点金箔莲花钿入额心,昨夜的绯色被压了下去,一个贵重的华妆美人落入秦枢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  秦某人终于得手了。   大约还有一到两章结束了,要准备去民国了~ 第90章 、郡主恶毒31   皇帝饮下这一早上的第五杯茶,?才跟太后看见了那胭脂红的华服美人被秦枢搀了进来。   “怎地这么晚?”   皇帝没忍住刚说了一句,太后就一眼瞟了过来,将皇帝想抱怨的话堵在了喉间。完了扬起一抹慈爱的笑容,?细细打量了一会对面的新婚王妃。   只那面色润红了些,?乍一眼望去,似乎还和昨日一般,是个未出阁的小女子。要细看了,?才能发现眉眼间多了一汪媚态。   这份媚态在狐狸眼间笼着,眉眼一转,?就显得说不出的惑人。   像一个将熟未熟的果子,?辨不出是青涩还是熟透了。   太后放了心,吃下了这杯茶。   当日下晚,?乳娘和春和指挥着亲王府和历阳王的北境下属们开始收拾启程的家当。   庄辞把第三十箱女子的衣裳搬上马车,?差点跪倒在后院。   王妃的用物也太多了吧!   “别挡道儿!”   春和抱着一摞的红木妆匣子,里面是云悠常用的一些胭脂水粉,这些东西大多是都城才有供应,?到了北境,便是用一点儿少一点。   “咱们要带这么多么?”   庄辞一屁股坐到马车轱辘上,喘着气儿问。   “北境都没有这些,?到时候采买都不知道上哪去买。”   车轱辘上的北境人士闭了嘴,?开始认命地搬起下一个大木箱。   仆从在外面忙得团团转,?屋里准备早睡早起,好应对明日旅途劳顿的历阳王妃正抬着小脚,踢踹想往自己身边凑的秦枢。   “走开,今晚别碰我。”   见识到这人昨晚的能耐,云悠可不想明天在马车上躺尸。   秦枢一把抓过那只踹人的小脚,握在手心摩搓,?瞧着那明明穿着玉色单衣,襟口处露出的肌肤却比那玉色还柔白的美人,眼神发暗,想了想,到底没舍得连着折腾人,可能看不能吃也是个折磨。   “我去别处歇一夜。”   说罢将那小脚提到唇边亲了亲珠玉般的趾头,下了床朝别的房间去了。   云悠舒了口气,拉过被子毫无歉疚心地沉沉睡去。   见对方连唤也没唤一声,秦枢扬起些许无奈的笑意,人是他用尽了手段谋来的,脾气大得很,好在,他还有一生的时间。   这一夜,云悠睡了个安稳觉。   翌日,新婚的历阳王带着历阳王妃启程前往封地北境,皇帝和太后的驾撵一路送到了都城外的郊亭,可见不舍。   车架启程,乳娘看了看精神头十足,歪在马车的软塌上看杂文的王妃,到底还是开了口。   “听说,王爷昨个儿没宿在郡主房里?”   “嬷嬷,是王妃。”   春和第十次纠正乳娘的称谓,换来对方一瞪。   云悠大喇喇地翻了个白眼,她巴不得对方永远宿在别处。   还未开口,外间的庄辞就报说王爷要进马车内,让里边伺候的人换辆车跟行。   乳娘和春和互相疑惑地望了一眼,还是掀了帘子出去了。   接着车帘子一掀,云悠还没看清钻进来的人,就被来人一把搂住压到软塌上。   “干什…唔!”   车队还在行驶,上了官道,速度就快了起来,除了马蹄声,便是车轮的隆隆声。   没人注意到马车里的异样。   云悠在心里将秦枢从头到脚问候了个遍,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不让破碎的声音从指间传出去。   她可从来没料到会被人在马车里逮着做这事儿!   簪发还算整齐,襦裙却已经被拉开了,散落在身下。男子突然钻进来,不由分说就解了衣裳,顿时让云悠觉得喊人都喊不出口。   马车狭小,颠簸着,因着顾忌外面的人,感官好像被放大了去,零碎的娇吟压抑着从女子口中传出来,额角的薄汗似乎都染了绯色。   “停下...停下…”   秦枢没停,而是一把将人抱起来,跨坐在自己身上。   云悠眼角瞬间溢出反射性的泪水,喉间压不住地“啊!”了一声。   “别…别…会被人发现的!晚上再…”   妍丽的玉娇人儿已经承受不住这刺激,连脚趾都泛起了粉色。   “叫夫君,就放过你。”   男子的声音有些暗哑,带着粗重的热气,循循诱惑道。   感觉自己要被快意淹没的云悠抓住了一根稻草。   “夫君…停…快停。”   秦枢真的停了下来,将人揽在自己面前,云悠终于摆脱了那浪头,抬眼看清了眼前的男子。   衣袍整整齐齐,半丝未乱,那凤目异常清明,只在深处涌动着春潮,任谁看去,都像是一株沉静的雪松,矜贵而清俊。   再看自己,湘妃色的浣纱衣裙落在腰间,玄纱绣金雀的披帛早就被扔在了马车角落里,光着小脚,被人狎弄。   顿时有种无明的火气涌上来。   “秦枢!你个…啊!”   仿佛只是为了看清对方此刻的模样,云悠马上又被迫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到了软塌上。   男子食了言,稻草沉了底,更猛烈的浪头将云悠淹没。   …   云悠又是被秦枢抱下马车的。   没有下江南的水路那么便捷,去往北境拢共花了小半月,云悠已经不大记得这是第几次了。随行的众人从一开始的揶揄到面面相觑,到王妃今日又被折腾了啊,达成了微妙的共识。   入了官府的驿馆,云悠有气无力地任乳娘和春和帮她搓澡,这段时间她终于意识到,秦枢就是个没信誉没下限的禽兽!   五月末,历阳王的队伍终于抵达了新扩张的北境——历阳城。   城外已经整整齐齐站了两队北境将士,均是丹玄战役中跟随秦枢打下这座城的人,如今已经认了秦枢为主,在此镇守北境历阳城。   作为从丹玄手中打下的城池,历阳的民众几乎均是丹玄人,为了昭告百姓,也是为了震慑,秦枢将和镇守的将士们一起入城。   将士们见那一身玄黑银蛟袍的男子长腿一伸从马车上跨了下来,腰间一束二龙戏珠描金带,端的是风清秀竹。   接着,一只玉白的小手从帘子后面伸出来,年轻的历阳王轻轻捏住了,一借力,一名宫装的美人出现在将士面前。   ...   历阳城内,集市还是熙熙攘攘地全是人,对于百姓来说,谁在执政,或许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保得一方平安,日子稳定富足,便是最大的所求。   城中的茶馆亦有些文人在大肆编排据说今日来接管北境的历阳王。   “你们说,这历阳王也不知道什么来历,他知道咱们历阳的风俗人情,先人历史么?就是派来鱼肉百姓的!”   下方有人应和,更多的是低着头吃着自己碗里的菜。   “哼!不过是个手段阴狠的小人,一朝得了势,就是猪狗披了金银衫!”   这句话怨气极大,仿佛和那历阳王有不共戴天之仇,瞬间获得了周围人的注目。   却见那一桌拢共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穿着粗布衣衫,那女子容貌却十分美丽,柔柔弱弱得,面色有些苍白,看着不像本地女子。   三人桌上也只摆了些素菜面汤,还有一盅酒,看起来不像是有钱人的销用。   说这话的男人气派得很,只是脸上的扭曲劲儿毁了那俊朗的气派。   “你少说两句。”   另一个男子瞧着年纪小一些,紧皱着眉,十分不耐地看着那俊朗男人。   “怎么?你个秦枢的走狗,不也被你主子弃了!跟在这女人后面,不就是想来舔一口!秦枢今日进城,你倒是去求求他给你个差事啊?有了钱,才能玩女人不是?”   旁人听不懂他的话,却也明白过来这三人关系不简单,再看那漂亮的美人,顿时露出了然又轻薄的神色。   瞧着还是未出阁的装扮,未嫁人就和两个男人纠缠不休啊?真荡。   女子一听那话,在合着周围立马变了味的眼色,顿时低下了头落了泪珠子下来,接着一推碗筷,起身朝酒楼外跑去。   “你!简直不可理喻!谢小姐还怀着你的孩子!”   说罢也不管对方什么答话,匆匆追了上去。   “呵,她算哪门子的小姐?”   昔日的三皇子陈隋,捞过那酒盅,摇摇晃晃地也出了酒楼。   丹玄战败,秦枢没要他的命,只是将他扔在了丹玄,然而一个从小不知银钱苦的皇子,出了那高门,就连两文钱的包子都吃不起。   好在,和他一起被扔出来的,还有一个谢灵韵。   历桑苏图窝回了丹玄皇室,忙着收拾他的皇弟们,怕就算是有那空闲,也不会来寻谢灵韵了。   靠着当了谢灵韵头上的簪珠,两人在丹玄游荡了几日,很快,就有人来寻这柔美依在的谢家小姐。   是当日带着他和谢灵韵离开都城前往丹玄的乐平。   靠着乐平身上的钱财,三人在历阳城的偏角置了一间小院,这偏角周围尽是城中的无赖和破落户,若没有两个男人护着,谢灵韵怕是早被人掳进了屋里。   美貌这种东西,若是没了保护的手段,便会沦为另一种累赘。   街上的人群熙熙,主道被两队腰间挎着黑刀的官兵禁行了,人们频频朝城门处张望,好奇历阳王是何模样。   一道玄银的身影打马碎步而来。   人群倒吸一口气,这一定是那历阳王了,那人身姿俊逸,清隽得如冬日皑皑白雪,银色的蛟纹在袍琚随风荡开,寻常人家,哪里去寻这等男子。   谢灵韵这一刹那,只觉得天地色暗,一切的一切思绪,都涌向了那马上的男子,那人化作了日,化作了月,化作了雪,落在她心间,遥不可及,撕心裂肺。   他是历阳王了,而她呢?   离开了谢家,如今她过成了什么人?没了丫鬟,没了华服,没了朱钗,她需要操劳家务,乐平虽然包办了大部分的活计,但她的手还是一日日粗糙了起来。   如今因为有孕,没有昂贵补品的调养,她的肌肤都开始泛起了黄气。   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失去了秦枢!   “枢哥哥!枢哥哥!是我啊!是灵韵啊!你看看我!”   谢灵韵奋力朝前挤过去,去推那挡在身前的带刀官兵。   追上来的乐平也瞧见了马上的历阳王,心中一跳,下意识垂了头,到底还是赶着去护那往前扑的女子。   “小娘子,你做什么?快回去!”   官兵开始还好声好气,但那女子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官兵,趁机钻到了空荡荡的主道上。   “你!抓住她!”   “枢哥哥!枢哥哥!”   谢灵韵迎着马上的男子奔去。   秦枢停了马,抬手制止了官兵上前抓人的意图。   凤目沉静,薄唇微启。   “乐平呢?他没跟着你?”   显然,对方的一举一动,他早有预料。   谢灵韵却以为对方还十分在意自己,当下涌出两行清泪,扑到秦枢的马前,去拽对方的袍琚。   “枢哥哥,你带我走吧!灵韵真的很辛苦!”   乐平刚刚钻进主道,便看见谢灵韵声泪俱下地央求马上神祗般的男子。   不,或许对于谢灵韵而言,秦枢就是她的神祗了吧。   心中涌起阵阵屈辱感,当初他抛了侍卫不做,也要将谢灵韵从都城流言秽语,青灯古佛的泥潭里带出去,为此秦枢成全了他,还相助了他,如今,那名他放弃一切追随守护的女子,又在央求别的男子带她走。   谢灵韵的举动就像一个巴掌扇在乐平脸上,告诉他,你做得再多也不过是个废物,又哪里比得过秦枢往那儿一站?   “哦?你要我带你去哪儿?”   秦枢斜斜瞧见乐平,复又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子问道。   “只要能跟枢哥哥在一起,我哪里都去得!我们,我们回都城,或是去你的王府!”   “呵!”一声清凌凌的女子嗤笑声从后方传来。   随着几声马蹄踩踏路面的声音,一名漂亮得令众人再度晃了晃神的女子出现在秦枢身后。   这女子梳着妇人小髻,上束一只小巧的金冠,那金冠上雕着一圈盛开的金牡丹,没朵牡丹中,都有一颗红宝石做芯。   玉润白皙的耳珠上挂了一对和金冠相衬的牡丹垂穗耳坠,一身枣红对襟浣纱裙,胸前系着一条墨绿绣金云的宫绦,既庄重,又带了许些妩媚之意。   特别是那跨在马上露出来的绣鞋小脚,靡靡缀着丝绦,叫人一眼就知道,这是金山银山养出来的美人。   谢灵韵瞧着这一切,目中瞬间绽出一抹愤恨,又极快地收敛了去。   纪国郡主。   曾经她觉得,那纪国郡主虽然位高,又得皇室宠爱,到底还是奢靡做派,为人又跋扈,论入室嫁人,她应比她强百倍。   如今这人,怎地又出现在秦枢身边?   无怪谢灵韵消息滞后,这段时日,先是保命,后是疲于安置,接着又是怀孕,八千里外的消息,她浑然不知。   “谢小姐,如今这话,可是有些不妥当。”   云悠一眼就看见对方眼底的情绪,心想吃了些苦头,好像学会藏小情绪了,有进步。   “郡主,我与枢哥哥相识得久,只想求枢哥哥给我一方安身处,不求多的。”   谢灵韵拽着秦枢的袍子,手上的细茧划了丝线头出来。   曾经她的手有多白嫩,丝绸拂过,没有半点痕迹。   心下更加坚定,绝对不能放走秦枢!   “乐平,带你的女人走。”   秦枢极其自然地唤了一声,仿佛对方还是那个近前侍卫郎,为他做事。   乐平脸上一愣,旋即浮现出迷茫的恼意,连忙上前去扒开谢灵韵拽着对方的手,谢灵韵踢打起来。   “我不走,放开我,我要和枢哥哥在一起!”   女子哭闹一时间十分惹人注目。   “王爷,王妃,可要差人架下去?”   庄辞也从后方赶了上来,历阳王妃随行的行李队伍太长,行车缓慢,两个主子便先行入了城。   这一句令谢灵韵神魂一颤。   “你说谁是王妃?”   这问话音调都扭曲了,几乎是喊了出来。   庄辞疑惑地看了谢灵韵一眼,觉得这女人胆子忒大,又想刚好和百姓宣称一番皇室正统,便躬了手回了一句。   “本朝纪国郡主,乃陛下亲赐给历阳王的王妃。”   谢灵韵脑中如雷轰过,怀着孕的小腹都绞痛起来,眼前一黑,生生惊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郡主篇倒数第二章 肥肥掉落~ 第91章 、郡主恶毒32   谢灵韵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谢家的小姐,那场冬日的施粥,她又一次见到了少年模样的秦枢,?少年目中沉沉,?望着她的时候,带着点点热切和动容。   这是没有纪国郡主的一个梦。   她与秦枢相识,对方中了状元,?爹爹将她定给了对方,随后推举秦枢进了朝堂,?不到两年,?秦枢便登上了首辅之位。   她又在宴上遇见了三皇子,这一次,?对方也待她如珠如宝,?然而对方早有妻室,她与他若即若离,不久后,?三皇子的妻室被匪徒掳了去,仿佛为了成全他们,早早撒手人寰,?只有那讨人厌的纪国出来散播风声,?说三皇子为了与她苟合,?杀了妻子。   为了避嫌,她嫁给了秦枢,三皇子珍爱她,不惜不再娶妻,只为了守护在她身边。   接着,是那场贺龙宴,?她遇见了历桑苏图,对方穷追不舍,宴后,发动了战事。   她梦见她对三皇子说,纪国郡主会成为他登上大宝的绊脚石,于是那美丽如骄阳的郡主在这场战事中被扔下城墙,受万马踩踏而死,尸骨都被踩进了地上的泥里,连块完整的骨头都寻不着。   她梦见自己对秦枢说,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丹玄皇子不过爱慕于她,打开城门,我们谈一谈吧。于是城门大开,丹玄战士冲进城中,整整屠了近万百姓,这才震慑了城中反抗的人,几人得以坐下商议他们之间的关系。   秦枢协了三皇子登上大宝,并扶了一名贵族少女做了皇后。   但出入宫闱的是她,陪伴三皇子,虽无皇后之名,却实实在在有那后宫皇后之实。   偶有一次,她在御书房承宠后,去御花园中小憩,在花园的桃花下,有一名年轻却浑身脏兮兮的女子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女子的衣衫全是脏灰,虽然是上好的绸料,却破败又污浊,头发已经结了黑块,脸上也是黄黑的尘土,比那城墙下的乞丐好不了多少。露在外面的手上全是黑红的血痂,看不见一块好皮。   女子非常安静,只有一双眼睛仇恨地,绝望地看着她。   “你是谁?”   她觉得有些害怕,这人的目光仿佛要她下地狱一般,令人心中发沉。   “我是皇后。”   那女子说。   接着,就有宫人上来,一巴掌将那女子扇倒在地,接着拳打脚踢一番,骂骂咧咧地将人拖下去。   “谢灵韵!你个贱人!你要跟男人们厮混,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让我做了连乞丐都不如的皇后,只为了帮你遮掩你那秽乱身子!你不得好死!我要诅咒你!我要诅咒你!若是有下辈子,我要你一无所有,千人骑,万人枕!”   “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真当自己是皇后,不过是个摆设,敢咒谢娘娘!你是不是想尝尝炮烙?”   宫人手脚麻利,话语间,透露出这深宫中的污黑,私下里,这群宫人怕是以折磨这名皇后为乐,那些常人都无法承受的酷刑,也没少用在这皇后身上。   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干系?皇后自己笼络不住皇上,难道皇上爱的是她,她便有错么?   谢灵韵这样想。   她这一生,三位男子举两国之力娇宠她,她就是皇权冠上的明珠,被人捧在手心里,珍之爱之。   临终前,她却总是记起,那日桃花树下的皇后之言。   若有下辈子,一无所有,千人骑,万人枕。   谢灵韵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浑身汗湿,小腹一阵阵的绞痛,夹杂着奇怪的空虚感。   “你醒了?”   入眼是乐平那张只能称得上一声周正的脸,谢灵韵皱了眉,朝四周看去。   梦里那些金屋华景全然不见了,只有一间有些破落的屋子,身上盖得是一床灰蒙蒙的床褥,除了还算干净,半点比不上梦里的绸被丝褥。   “我,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要呆在这里!”   谢灵韵挣扎起来,这种日子,这种日子不对,不是她应该过得!她应该华服宝珠,三千奴仆才对!   “灵韵,你刚刚小产,大夫说你伤了身子,要安静调养!”   乐平将人摁了回去,沉声说道。   啪——   他的脸色挨了那柔弱不堪的美人一巴掌,令他呆滞了一瞬。   “你算什么东西?少跟在我后面,恶心死了你知道么?与我做夫妻的是秦枢,你一个狗腿,也配肖想我?!”   这话令乐平脸色刷地失了人色,惨白如丧礼上的孝服。   “哈哈哈哈哈。”   屋里又响起一个男人嘲讽的大笑。   陈隋瘫在椅子上,往自己嘴里灌酒,对谢灵韵掉了自己的孩子一事,似乎全不在乎。   “我就说,你想舔上一口,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不是?听见没?人家惦念秦枢,历阳王!瞧瞧,还说跟秦枢做了夫妻呢!还不快去把历阳王找来?要些银子也成啊!”   对于陈隋来说,现在他连吃一口饭都要靠别人施舍,银子,才是他如今最想要的。   “大哥娶得是纪国郡主,不是你。”   乐平对两人的嘲讽之言半点反应也无,只是静静说出一个事实。   啪——   又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是我!明明是我!纪国郡主算什么东西?早就该死在城墙下了!”   望着魔障了一般的谢灵韵,乐平突然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   这就是他离开大哥守护的姑娘?   她究竟在做一个什么梦?   这一刻,乐平终于明白了,原来秦枢那一句,得到的不尽如人意,是已经预料到他这般境地了么?   翌日,乐平留下一袋银子,消失了。   ...   “可想好了?”   秦枢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一袭薄绸青衫,贴着轮廓线极为漂亮的小腿垂到地上,手中拿着一本《国论》,沉静的声音吐出这声问。   那《国论》半新不旧,边角有些卷边,一看就知,常被人翻读。   “是。”   前方地上,跪着一名年轻的男子,正是消失多日的乐平。   “庄辞。”   门外立刻有人推门而入,是个算得上俊朗的北境男子。   “王爷?”   “带他去兵营。”   说完这句,也不等庄辞回话,秦枢将手中的书搁到书案上,撩了袍子,连个余光也未给地上的乐平,起身跨进门外的天光中。   乐平扬起一个苦笑,明白自己的未来,便是从北境军营的底层开始。   不过,这也好过,守着一个女子,蹉跎此生。   走过一个荷塘,进了一个朱色垂花拱门,是一座九曲水桥,水桥直入一座湖心阁楼,便是历阳王与王妃共居的云舒楼。   北境天干风高,湖水多清澈蔚蓝,不似江南浓绿,这样的曲桥临水楼,四季怡人,也十分难得。   里边的王妃正闹着脾气。   “这不应该啊?我是按照方子调的味儿啊,怎么会有腥气儿?”   乳娘端来的羊奶,那榻上的玉娇人突然说什么也不肯喝一口。   春和也双手一摊疑惑地看着乳娘,这羊奶如今都是每日清晨送进王府的,新鲜得不得了,别说有腥气儿,就是没调过的羊奶,也比都城里的少了许多膻味。   “怎么了?”   秦枢撩了幔帐走进来,就见云悠捂着口鼻,死也不肯喝递到跟前的羊奶。   这境况令秦枢顿了顿,过了一会儿,突然唤了一声乳娘。   “去请御医来号号脉。”乳娘眼睛一亮,放下碗就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看我这老婆子,年纪大了,竟没想到!”   春和还蒙着,看着一溜老远的乳娘,表示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难道王妃病了?   等到御医满脸喜气地恭喜王爷说王妃有身孕了,春和才反应过来。   啊?这,这就要有小主子了?这也太快了!王爷这么厉害?王妃岂不是来年三月就要做娘了?   望着王妃还平坦的小腹,春和愣怔地想。   顶着云悠有些诡异沉绪的目光,历阳王秦枢搂过自己的王妃,伸手护住对方的小腹,轻轻吻了吻对方的额角。   “怎么了?可是难受?”   云悠低头望了望自己腰间的手臂,想起近日在对方身上看到的印记,心中泛起浓浓的疑惑。   那是个藏在对方脚心的印记,和上个位面的季清萧一模一样的印记——衔尾蛇。   至此,她确信这绝对不是什么偶然的胎记。   你是谁?你和季清萧是什么关系?   抬头看了看那清隽的男子,云悠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歪在秦枢肩头,安静小憩过去。   她该问的对象不是秦枢,而是不灭。   不到三个月,历阳城中的丹玄人便全然歇了所有对执政者不满的心思。   凭着历阳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这座城市成了两国之间最大的贸易之都,秦枢带来了最特别的关税法则,即当初历桑苏图丢掉的三成关税,经过历阳城,可以不额外缴纳,这是历阳王为城中丹玄人带来的特典。   只要货物走历阳城,便能省下三成关税!商贾闻风而动,丹玄最富庶的西部南部的货物,以极快的速度涌进历阳,很快,贸易将历阳抬上了不可撼动的大都地位。   这一政策的颁布如一池冬日温泉,只要进来,便贪图这温静的好处,再也出不去。   既安抚了周边的丹玄领土,又笼络了城内的丹玄人士,毕竟,和钱过不去的人实在太少了,便是有那奋起高喊民族有别的人,也立刻被其他丹玄人压了下去。   然而欣欣向荣的经济没能福泽到陈隋和谢灵韵。   乐平走后,两人靠着那袋银子过了些日子,若是省吃俭用,倒也能过安生日子,然而谢灵韵小产,调理花了许多银钱,而接下来面对的,就是无止境的争吵和怠惰。   风花雪月,吟诗作对样样精通的谢灵韵,不能用这些昔日艳压众位小姐的技能赚钱。   而陈隋,则更是无法面对自己成了平民的事实,让他去做劳力,为了十文钱做工?他连这个可能都没考虑过。   偏生谢灵韵日日怨他不该是这番境地,他应该是一国皇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断提醒他,你是皇室,你曾经莅临帝位。   山穷水尽后,陈隋将谢灵韵卖了。   凭着美貌,陈隋将谢灵韵卖进了城中最大的风月场,换了整整五十两金子。   任凭那美人如何哭骂,曾经站在帝位旁边的三皇子揣着金子,走出了风月场。   谢灵韵又焕发了新的美丽姿态,靠着风月场的调养,她的美貌又被灌溉了新的养分,只是这一次,一点朱唇,万人尝。   接的客人多了,她的消息灵通起来,次年三月,历阳王妃诞下了一对龙凤双子,同时,王妃最喜欢的侍女嫁给了一名北境将士,一个侍女的嫁妆竟半点不输大家小姐,一时间历阳城内十分热闹,当晚就开了庆典,望着街道上的万家花灯,她又想起那桃花树下的女子。   难道,这就是那女子口中的下辈子?   究竟是从哪里开始,那咒骂成了真?   卖了谢灵韵的陈隋败光了那五十两金子后,成了墙角下的乞丐一员,好在历阳逐渐富庶起来,连乞丐都得了蒙泽,油水十分好。   一朝皇子,终落墙角苟活。   而他与李元玉的儿子,则在三年后,凭借历阳王的支持,入主东宫,被当成储君,接受帝师启蒙。   …   时光如梭,五岁的陈玄赜已经开始思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在他看来,最奇怪的夫妻要数北境的历阳王夫妇。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的皇姑姑,曾经的纪国郡主都不像是对夫君情深爱浓的模样,反而总是没多少好脸色,她说往西,历阳王绝对不往东走一步。   这是他最喜欢这个姑姑的地方。   因为放眼整个朝堂,莫不是一见历阳王就安静如鸡的人。   可你说两人不恩爱,似乎也不对。   不然,他怎么会有皇表妹,皇表弟。   皇表弟一生下来就得了御北王的封号,只比自己小一岁,却已经学到了他亲爹的三分,总是用黑沉沉的目光打量人。   说不准未来是自己的隐患。   “殿下,你输了。”   正思考自己未来的陈玄赜一回神,就发现自己的棋已经被杀的全面崩溃了。对面束着玉冠的男人正浅笑着抿了口茶。   陈玄赜嘴巴一撇,金豆子就涌了出来,可怜巴巴地朝男人身旁偎依着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瞧去。   “爹,别欺负小孩儿。”   四岁的平北郡主拍了拍父亲的胳膊,义正言辞地教育道。   “好。”   秦枢脸上的笑意更深,朝对着自己女儿装可怜的储君抛去一个深沉的眼色。   玩砸了,陈玄赜金豆子瞬间憋了回去,低头安静如鸡。   …   云悠临终时,朝堂出了两个堪称谋智双绝的人物,一个是十二岁继位的现任皇帝陈玄赜,一个是从大权倾了半个国家的历阳王手中,继位北境的御北王秦陆离。   两人师承历阳王秦枢,相制相约,将国盛之势推向更高的巅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郡主篇完结)自己给自己撒花花~???(~ ̄▽ ̄)~   云悠一把抓住正在自我快乐的作者。   “你以为全文完结能下班了咋地?”   空气突然凝固......   追到这里的小可爱们,五一嗨皮!   下一章开新位面了,民国,军阀,梨园歌伶,凤家五爷即将上线! 第92章 、五爷1   “欢迎回来。”   当没有任何情绪的机械音响起,?云悠愣怔了一会儿。   和秦枢在一起的日子有些悠长,悠长到她一时间忘了,那不过是个三千位面中的一个,?而她还在旅途中。   “我回来了。”   不灭白煮蛋一样的球形姿态出现在云悠面前。   “检测到候选者精神状态有波动,?是否需要休息?”   云悠歪了歪头,突然一把抓住面前的水煮蛋。   入手是冰凉凉的温度,诡异的是,?那手感跟麻薯一样又软又弹。   ???   “你不是机器么?怎么这么软?”   “请候选者不要用自己的既有常识看待系统,我们是比你们更加高维的世界。”   不灭抖了抖,?那麻薯一样的表面泛起了波纹,?接着一个面板弹出在云悠面前。   “位面对候选者的表现非常满意,恭喜你再次获得一个‘S’评分,?印记获得,?御器录!”   云悠心中一喜,没想到位面给她开得这小小金手指也能载入印记,心下打定主意,?最好是跟各个位面多要点。   “候选者是什么意思?那个衔尾蛇印记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人?”   收起小算盘,云悠问出了这次回来的重点问题。   “任务进度42%,进度未满足权限,?候选者无权获得答案,?接到新的任务,?即将前往下一个位面。”   自开始任务以来,云悠极少关注进度条,没想到还有个权限值,心中疑惑,决定不再浪费时间。   “好,开始吧。”   熟悉的白光朝她袭来,?一股下坠感传来,仿佛灵魂在下堕。   “尊敬的候选者您好,我是位面2021!世界剧情开启共享,任务等级B,印记能力确认中...印记百鬼之主,印记千秋喵主,印记《御器录》,确认完毕,识别到高于位面规则的印记,已屏蔽印记百鬼之主,其他印记已生效成功。”   云悠在脑海里骂了一句脏话。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位面会屏蔽印记?   “S级候选者屏蔽补偿开启,特殊技能,莺骊歌喉。”   交代完这些信息,云悠便陷入一个昏暗的空间中。   ————————————————————————————————————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   ...   夜晚,灯光将这个大都市划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界,一边是点点星火微暗的穷苦人家的扎根地,另一边,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纵情场。   有摩登的女郎化着大红唇,烫着时髦的小卷,挽上一名多金的男伴,便可以出入歌舞厅,或是些文艺的女郎,去风靡大都的电影城内找些不错的片子,再与墙角转出来的男人来一场邂逅。   再有一些雅兴极高的人,从打理得噌亮的老爷车里跨出来,他们或有年轻的,或有年纪大的,但无一例外,都会从车里再牵出一个漂亮且年轻的女子。   飞天红木雕的园门外守了一队穿着黑色褂衣的茶侍,他们有条不紊,能记得住自己专盯的贵人的车辆,见贵人一到,就会迎上去,亲自领入那飞天红木雕的园门后。   梨园,从古时就颇为繁盛的歌伶界,自民间的野台班子,到宫廷的红馆名伶,如今也伏在大都的荧幕之后,招待一个又一个好这风雅趣的达官贵人。   “今儿谁登台?”   亮着台灯的园中雅间内,问话的人声音十分温和,听上去似乎脾气极好。   旁边的一众下属却头皮一紧。   “回五爷,是小凤仙。”   被叫五爷的男子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和那声音极为不相符的眸子。   那双目有些狭长,睫毛纤长得有些女子的意味,这本是双漂亮的眸子,但那眼皮有些薄,便带出一股天生的阴鸷,看人的时候,像一条带着毒的蛇。   鼻梁挺直,鼻翼紧巧,十分秀气,这秀气一路向下,沿着人中到下颌,最终没入修长的脖颈。隐入那扣得一丝不苟的青衫绸褂中。   论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隽秀得有些过分的男子。若是化了妆,套上一身戏服,便能去唱个旦角。   啪——   一本账单轻飘飘地甩在众人面前,书本带出的声响也十分微弱,下面的人却腿一软,挨个跪了下去。   半晌,上首的五爷没作声。空气里弥漫起一阵令人窒息的凝重。   “管事儿上来。”   五爷终于开了口,底下的人松了一口气,一名瞧着有几分儒雅意味的中年男人甩了甩衣袖走上前,恭敬地躬身作揖。   “五爷。”   “小凤仙的主儿是谁?”   隽秀的男子半阖了眼帘,端起了桌上的一杯青瓷茶杯,修长的手指一托一送,薄唇便渡了一口杯中上好的云雾茶。   “小凤仙如今正红着,北边的军阀头子正追得火热,我想着,暂缓些时日...”   “为什么暂缓?”   五爷出声打断了中年男人的话,又抿了几口茶。   中年男子一愣,似是没料到对方会这样问,手指动了动,微略一想,回了话。   “或许有更好的鱼能...”   “更好的?北边的陆振你都瞧不上,你说说,什么是更好的?”   那蛇一样的目光终于缠上了人,男子的声音还是温和得紧,只有目光阴凉。   “或许...”   哐啪——   中年男人的话还没说完,那隽秀的男子就倏地抬手,将还剩半盏茶水的青瓷杯子砸上了对方的额角上。   茶杯顿时碎了一地,中年男子额头顿时血流如注,有碎了的瓷片扎进了肉里,光用看的,就知道下手的人有多狠。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私底下做什么?锦瑟园培养出来的戏魁你也敢动,我看,你是活腻了!”   中年男人脸色骤变,也顾不得去捂自己的伤口,直接跪趴到地上。   “五爷饶命!我不敢了!我这就安排小凤仙去接了陆元帅!”   后面跪了一地的人默不作声,偶有几人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这被砸得头破血流的管事姓毛,归属锦瑟园,园内大半的戏子,不论男女,只要有几分姿色,均被他狎玩过,但他办事儿手段利落,能拢住好些个军阀干事,上头便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竟以为自己真是锦瑟园的主子了,连戏魁都敢动。   在五爷手下做事的人,哪个不懂这个规矩,园子里的戏魁们,无不是用来笼络达官贵人的珍品,你一个管事,可消受不起。   “来人,剁了他三根手指!”   蛇一张口,毒牙毕现。   一小队穿着大红褂衣的人进了房间,二话不说抓住了那毛管事的四肢。   “五爷!五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看在我这么多年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手起刀落,三根手指血淋淋地掉到了地上,滚了几圈,散在毛管事面前。   望着那三根手指,剧烈的疼痛从掌心传来,毛管事眼睛一瞪,接着白眼一番,昏死了过去。   刚才还在幸灾乐祸的人此时都白了脸,望着地上的人指,只觉得喉间发干,心中对上首的男子更添了几分惧意。   这一代梨园界凤家的掌权人,的确是个狠绝之人。   接着,五爷挥了挥手,众人大舒了一口气,纷纷爬起来朝门外走去。大红褂衣的人一把将不省人事的毛管事抬了下去,又有人熟练地清扫了地上的血迹和那人指。   雅间中终于安静下来。   隽秀的男子刚要拿起一本账单接着看,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灼热感打断了动作。   那热感夹杂着迅猛的欲潮,只用了几分钟,就侵染了男子的神智。   茶里被下了药。   男子瞬间就得出了这个结论,低头一看,裤间果不其然,已经隆了起来。   对自己下这种药,十有八九是想借机攀上自己的女人。五爷冷笑一声,朝雅间后面的小卧间走去。下药的人,必定不会走远,不然,可不得便宜了别的女人?   推开卧间的木门,昏暗的红木床上,一个身段有些消瘦,却称得上玲珑有致的身影映入男子眼中。   那冷嘲的意味更浓,关了门,走到床边,毫不客气地俯身朝床上的身影欺身而上。   ...   “嗯...”   云悠觉得好像地震了,她整个人都晃得厉害。   但紧接着,不可言说的感觉传遍了四肢。   这感觉她太熟悉了,上个位面,秦枢若是憋得狠了,也会这么激烈得毫无喘息的余地。   随着五识的恢复,她更是听见了令人脸红的暧昧声音。   “醒了就睁开眼!”   陌生的男声,不是秦枢!   云悠心中咯噔一下,赶忙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动作中的两人都愣了一瞬。   云悠是因为眼前的男子全然陌生,而隽秀的男子却是被那双眼眸惊艳了一番。   方才对方闭着眼,他也能看的清楚,这女人的五官十分清丽,肌肤柔嫩,若不是手上脚上有不少茧子,说这女人是某个富家小姐也使得。   等对方睁开眼,男子才知道,原来对方最出彩的,是这双翦水秋瞳。   原本该是一双圆润的杏瞳,却因为眼角有些垂垂之意,那杏眼就生出天然的可怜来,眸中清亮,仿佛是一汪浅浅的水坑,泛着水色。   清丽的眉眼,加上那双可怜楚楚的水眸,好一副清纯佳人的模样。   就算如此,也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心机女人,倒是空有这副清纯样貌,不,或许正是因为这副容貌,才生出了妄想的心思。   男子转瞬就露出嘲讽的讥笑神色,身下动作更加激烈,直撞得对方娇吟破碎,半点怜香惜玉的打算也没有。   云悠没搞明白眼下的情况,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死死抓住了身下的被褥,才勉强找到几丝理智。   现在这是哪?这男人是谁?这段剧情...   她记起来,这剧情,这是这具身子的主人沈云悠给凤家五爷下药共度春风,好攀附上对方的剧情!   “嗯啊!”   刚理出来的一点头绪旋即就被男子撞得离散开,云悠被对方几乎是拎了起来,摁趴到床上,抓住了双手,又开始新的一轮。   “啊啊啊,不要,不要这样...”   这个姿势太过激烈,云悠忍不住求饶起来,这求饶一出口,那男人又是一顿,就在云悠以为对方准备放了她的时候,对方却双脚一发力,变得比刚才还暴戾。   那丝剧情头绪在脑中灰飞烟灭了,云悠几乎开始哭叫了。   隽秀的男子目中已经有些泛红,这女人的声音宛如黄莺夜啼一般,又软又娇,和那抽泣的尾音组合在一起,变成了凄凄哀婉的娇吟。   在这梨园界听得多了,男子对他人的声音极为敏感,瞬间就判断出,这女人是一副难得的好嗓子,若是送去园里教导一段时间,也是不出多少时日就能登台唱曲儿的好苗子。   但眼下,他还不知道这女人是谁?又是怎么混进来认得自己的?   这是场称得上蹂躏的夜事,直到月上了中天,随着一声咬着牙关的闷喘,男子这才终于放开了云悠。   昏睡过去之前,云悠突然想起一件事。   如果她没记错,沈云悠给凤五爷下完药第二天...就死了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激情开演。 第93章 、五爷2   早晨的光透过窗扉落进来,?红木床榻上的人还沉在睡梦里,露在薄被外的白皙肌肤空无一物,暗示被子下面的风景也是这般空空如也。   一只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毫不客气地从后面伸进被子里,?只顾自己意愿地揉搓起来。   云悠被扰醒了,?看也不看身前的男子,习惯性地抬手挥了个巴掌过去。   一声嗤笑传来,下一瞬,?她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耍什么脾气?既然爬上了我的床,就伺候好我。”   说罢也不管刚睡醒的女人作何感想,?就一把拉开对方的腿,?冲了进去。   “嗯!”   云悠这下彻底清醒了,心中升起认错人的恼怒,?她又把眼前的男子当成了秦枢,?这不对,这非常不对!   一个过客而已,不能让他在自己心底留下如此深的影响。   “你怎么...”   女人睁着还有浓浓倦态的水眸,?带着渐渐升起的迷离春意看过来,这眸子能瞬间化去任何一个人的戒备心。   掺了喘息的话还未说完,房门哐——地一下被人急切地推开了。   床上两人顿时暴露在来人眼前。   清丽的美人覆着薄被,?但一条线条极为匀称漂亮的腿被男子擒在腰间,?男子的青衫绸褂大敞着,?任谁都知道两人在干什么。   “滚!”   男子不悦地朝门口低声警告道。   “你们!你们!云悠,亏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是为了爬上我五叔的床么?呜呜呜...”   门口传来的质问声十分温柔,即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是忍了气儿。   云悠感到身前的男子明显僵住了,接着抽身出去,一把将她扔到了床里间。   “阿蓁?!”   背着光的女子已经转身哭着跑开了。   “你是蓁之的朋友?!”   凤五爷的欲念彻底消了下去,?眼前的女人滋味虽然极好,但若是凤蓁之的朋友,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见那双狭长的眸子露出不善的目光,云悠抓过被子将自己盖严实,并不准备解释什么,只静静地拿一双水眸望着男子。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沈云悠花了不少心思接近温柔大方的凤家小姐凤蓁之,为的就是爬上凤家男人的床,是哪位都行,只不过,碰巧赶上了凤五爷而已。   眼下,凤五爷对此的反应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一个说错话,她也许就会被拖下去,在昏暗的地下室里被一枪毙命。   原剧情里,沈云悠就是这么没了的,也算她倒霉,凤五爷和那凤蓁之,可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拿凤蓁之做跳板,算计的还是自己,凤五爷自然不会放过她。   “别给我装无辜,你想要什么?”   男子一把掐住云悠的脖子,极其危险的窒息感传来,云悠伸手抓住了掐着自己的手臂。   手臂上的肌肉还未发力,这是警告性的擒制,看来凤五爷对她还有些兴趣,端看她的回答是什么了。   “钱。”   云悠屏声静气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这是个会令大部分男人都瞧不起又恼怒的回答,不过,对于凤家的掌权人来说,这是个足够真实又纯粹的理由。   沈云悠这位原主失败就失败在,她高估了自己的价值,以为爬上了男人的床,凭着自己的容貌,就妄图获得垂青。   凤五爷这样的男人,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没见过?动心这种事,对于他们而言,太难。   但是,一旦动心,又都是个不折不扣为之倾尽一切的存在。而凤五爷的动心,动在了他不该动心的人身上。   不出云悠所料,男子虽露出讥讽的神色,却撤了自己掐住女人的手。   “要钱?我可以给你,离蓁之远一点,要是让我知道你再利用蓁之,拿你的命来还钱。”   这女人身子柔嫩,但方才抓住自己手臂的手上却全是茧子,显然是家境艰难的出身。   听着男子带着浓浓威胁的话,云悠点了点头,心里打定主意,有钱就拿,其他的她也不想管。凤五爷和凤蓁之如何禁忌虐恋,和她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她要寻找的,是能够尽快结束军阀割裂局面的人。   这个世界遭受军阀混战已经太久了,剧情中原本有个军阀头子有了打破割据状态,起势的苗头,却因为卷入凤五爷和凤蓁之的感情纠葛,被凤五爷误认为凤蓁之爱上了对方,下了狠手联合其他军阀把他灭了。   见女人似乎乖觉得很,男子脸上的讥讽意味敛入眼底,拿过自己的衣服翻身下了床,似乎是去追那哭着离去的凤家小姐了。   云悠也去翻找那被男子扔在床间的衣服,一拿起来就皱起了眉。   这还是件女学生的制服,蔚蓝的宽袖短褂,一条黑色及小腿的长裙,均都洗的泛了白旧色了,一双布鞋更是一看就在水里刷过不知多少遍,起了毛边。   再看看自己手指尖因为干粗活起得茧子,云悠暗自叹了口气,当郡主时间久了,竟然一下子没办法适应这贫苦的身份。   掀了被子起身,余光瞄到了床榻上那抹落红,明白这身子也是第一次,服从了自己对金钱的渴望。   胡乱抓了几把头发,刚推开门,就有一个穿着黑绸褂子的园中茶侍递了一个黑绸袋子过来,神色不卑不亢。   云悠赶忙接过了那个布袋,一入手,沉甸甸的重量,就知道里面是一堆银元。   看来凤五爷对这身子还挺满意。   云悠冲那茶侍露出一个淡笑,茶侍愣了愣,立刻又恢复过来,见怪不怪地走了。   在这园里做事,卖了身子拿钱的交易实在太多了,他们整个园子都是做这门当的,因此对云悠的行径,倒也没什么鄙视的意思。   就是戏魁的恩客主儿,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桩权色交易。   沈云悠需要钱。   这是云悠回到原主家中后再次意识到的严峻问题。   这是个和几千户人家挤在一条胡同里的家,一条胡同挨着一条,因为过于拥挤,互相遮挡了太阳,胡同像是张大嘴的怪物,将外面的太阳吞了个干净,只留下胡同里一户户黑洞洞的,阴湿的狭小铁窗。   三步胡同,是这片胡同的名字,是说胡同和胡同的间距,只需要走三步。   有年纪大的老人,坐在一个破烂的藤椅上,双眼无神地看着胡同口,盼望着家里的男人今天能挣回来一口粮。   人穷的时候,除了一口吃的,几乎不会再有别的盼望。   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黄包车夫,散工,工厂最低薪水的包身工,和站在街头的野妓。   沈云悠就出生在这样的地方,她的母亲也是个难得清秀的小美人,曾经也在大户人家做过伺候少爷的活计,很是风光过一阵,而现在,也不过是个靠给别人浆洗衣服挣口粮的老妇。   靠着聪慧考上了有减免学费的大学,但减免了八成后的学费还是压倒了母女两。   沈云悠心中清楚,她迟早要卖了自己,早晚都是卖,不如去做别人的情妇,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捞到能让自己安度下半辈子的银钱。   用这副母亲给她的,最大的资本——容貌!去搏一搏!为此,她费尽心机,终于有了昨晚那一夜。   “悠悠回来了?”   有在巷子口混日子的邋遢汉朝云悠吹了个极其下流的口哨,望着那穿着学生服的娇媚女子,眼里泛着秽光,喘着的气里也带着贪婪。   要他说,一个女人读书有什么用呢?迟早都要嫁人,早些嫁了,还能凭着身子嫩,多得些男人的喜欢,现在都二十了,已经不是最嫩的时候了,还在这里蹉跎,心高气傲得,以后说不定只能便宜了自己。   邋遢汉这样想着,目光越发放肆。   就算身子没那么嫩了,那脸那眼睛还是绝顶得好看,是这三步胡同里最好看的女人。   云悠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进了自己家那湿黑的门内。   邋遢汉啐了一口,又兀自溜达去了。   “妈!我回来了!”   和自己母亲走出来的,还有一名打扮得十分妖娆,容色也有些艳丽的女人。   这女人和云悠年纪相仿,是对门拉黄包车家的女儿,家里还有一对弟妹,一家五张嘴,凭一辆黄包车养不活,她就早早辍了学,把自己卖进了一家中不溜的妓馆。   “一梦也在?”   一梦是她的艺名。   “嗯,我给阿姨送些要洗的衣裳。”   嘴上这样说着,其实大家都明白,这是在变相的接济自己家。   果不其然,沈母的手上还提着一小筐面粉。   不等云悠说什么,一梦就扭着水蛇腰朝外面走了。   “妈,我有钱了。”   云悠没打算瞒着母亲,把那破烂的门一关上,这间狭小的胡同房子里就陷入了昏暗,一年四季,不管日头有多大,胡同里的房子永远都是这昏暗的模样。   把黑布袋子往桌上一倒,五十个银元在昏暗中闪着孽光。   沈母的手剧烈地抖了起来,她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女儿做了什么。   被穷苦折磨得满脸风霜的老妇喉咙间发出绝望的嗬嗬声,半晌,她终于停止了颤抖,抬眼定定看着那花容月貌的女儿。   这份容貌,落到穷困里,就会变成吃饭的工具。   “你以后...”   沈母从喉咙里吐出这三个字,就被呜咽声盖了剩下的话。   “我还念书,只要念完大学,我就去找份干净的工作,我会没事的。”   云悠倘然地做了承诺。   沈母静默着,在静默里,传达了自己的无力和默认。   当晚,沈母还是做了几个馒头,端了一叠咸菜上桌,她没用那袋银元,那是作为一个母亲的失败。   云悠吃下馒头,没逼沈母,她知道对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   翌日,云悠揣了二十块钱,穿上那唯一一套没补丁的学生制服,去学校里补交上拖欠的学费。 第94章 、五爷3   如今世道混乱,?寥寥几所学校在动乱中能够屹立不倒,全依赖各大家族的鼎力支持,因此,?在学校中,?那些资助学校开办的家族子弟,受到的礼遇十分高。   凤家就是这所女子大学的资助家族之一。   云悠拎着打着补丁的布包,刚踏进教室,?就感受到一整个班的诡异视线。   等她看到被几名同为富小姐包围着,挂着哀容的凤蓁之,?她就明白过来了。   凤蓁之大约把她做的好事告诉了班上的几位密友,?接下来,她将面临自己选择的后果了。   一个上午,?都没有一个人和她说上一句话。   到了午休时间,?她去教务处交上了今年二十块钱的学费,受理的老师拿了钱,却跟她染了什么瘟疫一样让她赶紧离开。   回到座位上,?她的包已经被人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书本掉了一地,她的铁饭盒不见了,?那是沈母给她准备的午食。   云悠没说话,?朝外望了望,?就见到教室外的榕树下,饭盒摊在地上,里面的两个馒头和几筷子咸菜洒了一地,一只学校里的流浪狗嗅了嗅馒头,咬了几口,似乎觉得没什么油水,?嫌弃地跑了。   “你瞧,就算是一条狗,也不吃嗟来之食呢!”   一个烫着小卷,发间别着一只绸丝蝴蝶结的小姐抬手指着那跑了的流浪狗,大声讥讽道。   这人是一家有名的丝绸庄子家的小姐,凤家小姐的玩伴,大多都是非富即贵,沈云悠能够攀上凤蓁之,说是利用对方的温柔大方,倒也不冤。   “我一直觉得,人穷没关系,但若是志穷,那就是没救了,这种人,为了一点儿钱,别说是嗟来之食,就是原本是别人的东西,怕也打着什么坏主意。”   另一个小姐理了理手腕间的金丝镯子,那镯子是今年的新款式,据说一套有七种样式,供小姐一周带着不重样,每种二十块一个,这一套下来,要花一百四十个银元,抵得上云悠七年的学费。   云悠没说话,默默收拾了东西,也没去捡那饭盒,空着肚子走了。   如今的女子大学没有什么系统的学院概念,样样都教一点儿,从艺术绘画到西洋烘焙,乃至会计文学都会教一点儿。   但是,最大的好处,就是那一张资格证,凭着那张资格证,她就能去应聘学校的教师,或是账房的会计。   若是运气好,有人脉相助,或许能谋一份报社文员的活计。   但现下来看,怕是人脉已经全部崩塌了。   大学课少,云悠提着更破烂的书袋,茫然地走在街上。   街边的饭店传来食物的香气,和胡同里的晚饭气味不一样。胡同里的饭菜气,总是带着一股霉苦气,像是一把放了许久,快烂了的菜叶子,扔进锅里,用水煮一煮,除了一股菜的苦味,一点油水和香气也没有。   肚子传来饥饿的抗议声,云悠加快脚步穿过饭店。   钱啊钱,哪里才能赚到稳定的收入?   放眼望去,饭店里的杂扫都要身强力壮的男人,街头到处都是拉着黄包车的苦力,而文员,那都是要拿着文凭或是人脉进去的好工作。   若是工作好找,一梦或许就不必把自己卖进妓馆。   饭店对面是一栋夜间的销金去处,大都歌舞厅。   门口的立牌上,放着今晚的当红头牌歌女。云悠顿时有点后悔,她当初没好好学琴,不然,也能整个古琴才艺不是?   饭店的大门突然开了,一股更霸道的香气扑鼻而来。   是烤鸭!   云悠瞬间闻了出来,喉咙间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一队黑绸褂子的人鱼贯出来,列成两排,接着,穿着墨蓝绸衫的男子走出来,长步一跨,带出几缕靡靡的风雅气。   是凤家五爷。   云悠瞳孔一缩,心中暗道倒霉,抱上裂着口子的破烂布袋,就朝街角巷子里躲去。   “跑什么?”   男子缓缓开了口,声音朝着云悠的方向传来,立刻,两个黑褂子就追了上来,从后面一把架住云悠,将人提到了男子面前。   白日的女人看起来似乎更加消瘦些,那学生服套在身上,腰腹空荡荡地,显出几分羸弱。   对方似乎十分不情愿,一双水眸就带出些娇气的埋怨意味,垂垂的眉眼,让她不管做什么表情都有些娇怜气,是个天生的清纯魅者。   “倒省得我找你。”   说罢,就抬脚朝对面的销金窟走去。   云悠被人架着带进了大都歌舞厅,一进去,里面的金碧辉煌差点闪瞎了云悠的眼。   中央的舞台前,大理石和水晶吊灯下摆着数桌席位,两边还有小楼梯,能登上更贵的包间。   “会唱曲儿么?去唱几首。”   下属拉开离舞台最近的一张桌椅,凤五爷刚端坐上去,就有人递了一盏香茶上来。   很显然,这座歌舞销金窟,也是凤五爷的产业。   “我不会唱歌。”   云悠抱着怀里的书袋,垂了垂眉眼。   “哦?只会在床上开口?”   这讥讽半点脸面也不留,云悠刷地抬起脸,终于目光不善地朝那隽秀的男子望过去。   “五爷想听曲儿?你园子里多得是好嗓子,犯不着在没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围的气温低了几度,隽秀的男子低笑起来。   啪嗒——   一个黑布袋子被扔到桌上,里面散出几个银元。   “上去唱一首,这袋子钱拿去。”   男子的嘴角还挂着几缕嘲弄,抬了抬手,就有人去了后台,选了曲子,又领了一个年纪有些大的女人走了出来。   那女人已经徐娘半老,但眼角却风情万种,穿着一身绛紫色绒布旗袍,手腕上是一摞的金镯子,颇有些暴发户的意味。   一见到站在台下的云悠,就两眼放光,眼角一瞟,就接到五爷首肯的一眼,便掐着腰过来拉那清媚的女子。   “叫我一声浓姐就行,不必害臊,先张口,开开腔!”   这个架势,是不唱也得唱的意思了。   云悠瞧了瞧自己的细胳膊,确信自己目前百分百干不过凤五爷,于是乖觉地朝舞台走去。   唱一唱就这么糊弄一下吧。   这是云悠开口之前的想法。   然而她忘记了,位面给她开的正是歌喉技能。   这是首江南的秦淮曲儿,曲调婉转悠扬,讲究一个婉约缠绵。   那徐娘半老的女人先起了调儿,她唱一句,便让云悠跟着唱一句。   头一句,是半老的女人熟练的花腔,带着丝丝沉淀的蕴色。   第二句,是一个有些生涩的唱腔。   但这生涩的唱腔一出,众人都惊了一惊,接着,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声息,呆呆地瞧着台上的美人。   浓姐的眼中已经全是闪烁的光芒,夹着一分羡艳,和一抹贪婪之色。   如林籁泉韵,如莺啼,如玉击。这女学生的嗓子异常清约动人,若是练好了唱功,必能成这大都舞厅的台柱子。   这是一株绝品摇钱树。   周围人的眼神让云悠心中有了想法。   一曲跟唱完,凤五爷噙了笑意,第一个慢悠悠地鼓起了掌。见五爷鼓掌,其余人也都跟着拍了起来。   “唱的不错,往后就跟着浓姐吧。”   云悠没出声,只静静看了那狭长的,泛着异光的眼眸一眼。对方只一句话,就定了自己从此成了歌女的事实,可见,此人行事霸道,毫不讲道理。   这样的人,最好是别惹恼。   借着这人的势力,说不定,更容易接触到那些军阀头子。   浓姐瞄了一眼云悠,见这女学生没出声说不,明白这是答应了,心中大喜,只觉得自己已经捡到了一个聚宝盆。   云悠以为这就结束了,却见那坐在位子上的男子抿了口茶,就起身拂了拂衣袖,朝一个小阁楼上走去。   那浓姐的神色瞬间露出些玩味的意思来,见云悠站着没动,用手肘推了对方一下。   “愣着干啥?还不跟上去!”   云悠露出一个有些疑惑的神色,让那张清媚的小脸带出一些无辜色,更显得清纯得很。   走进小阁楼前,下首都没人跟上来,黑褂子们都低着头,唯独那浓姐挤眉弄眼地带着揶揄的神色。   阁楼上是个厚重的红木雕花门,用上好的牛皮裹了一圈,推关便没了那木门的吱呀声,十分静谧。   里面是一张贵妃榻,和一张梨花木的茶案。   等云悠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本来就有些破落意味的裙子轻易就被扯落,见云悠挣扎起来,男子一手抓住对方的双臂,禁锢在对方的后腰处,另一只手就强迫性地从底下钻进对方的衣服里。   “等等,等等,放开我,五爷,你想要女人,外面漂亮的女人多得是。”   酥麻的感觉传来,云悠的话音带了一丝颤意。   “呵,你是不是忘了我说的话?嗯?”   男子似乎有些急切,听见对方的话音里有些春色,便抬起了对方的腰身。   “唔!放开我!什么?我,我是凤蓁之的同学,不要这样!”   云悠想激怒对方,可对方却满不在乎地嗤笑一声。   “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我还能保你念完大学,乖一点,别拿蓁之来试探我的底线。”   清媚的女子停了挣扎,凤五爷勾起一抹了然又有许些讥讽的笑意,如愿以偿地动作起来,发泄他被这女人挑起的欲念。   静谧的包间里春意泛滥,动作激烈起来,云悠眼角憋出了泪光,想到自己现在又穷又无奈的境地,罕见地露出点委屈的神色。   “怎么?跟了爷,还委屈了你不成?”   凤五爷抬起对方那因委屈更显可怜的小脸,诘问了一声,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躁动,更加没半点怜香惜玉。   不过是个贪财的女人,他想。 第95章 、五爷4   云悠抖着手,?第三次尝试穿上自己的裙子。   包间的门无声息地开了。   云悠赶忙抓过裙子遮住了自己全是痕迹的腿根,凤五爷这人下手只顾自己舒爽,就苦了别人。   浓姐端了一个盘子进来,?房间内的特殊气味让她暧昧一笑,?再瞧榻上似乎浑身脱力的女子,心中有些惊奇。   她跟在凤五爷身后虽然不久,却也有五年了,?自打这位爷登上凤家家主的位子,为了坐稳屁股下的高位,?对这类风月场的事情十分避讳,?就怕有人给他下这美人陷阱。   真要算起来,这位清纯的女学生,?还是第一位成功跟了凤五爷的女人。   漂亮是漂亮,?唱曲儿也的确是个宝,但有这两样的女人也多了去,凤五爷究竟看上了对方什么呢?   压下心中的思绪,?浓姐抬眼就是一脸客套的拉亲近笑意。   “姑娘再歇歇吧,这丽华间是五爷的私人包间,旁人一般进不来,?清静得很。”   说着放下手里的盘子,?一揭开,?香气瞬间冲淡了包间里暧昧的气息。   是一只片好的烤鸭,还有一摞卷饼皮面,和配菜。   云悠眼睛都直了。   天知道她由奢入俭有多难,还是寡油咸菜的那种俭!   浓姐还想说什么,就见榻上的美人一个抖擞就穿好了裙子,跨到桌边就给自己卷了一个春卷,?胡乱塞进嘴里,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慢点吃...”   浓姐抬手给狼吞虎咽的女学生倒了杯茶,心中暗暗咋舌,这是饿了多久啊?   烤鸭的油脂和有些焦熏的香气在舌尖泛滥开,混着蔬菜的鲜嫩,云悠再次意识到,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能让人吃饱,能让人穿暖!   等到这日傍晚,云悠再次站到胡同口的时候,手中提着一套新的学生服,一双崭新的小皮鞋,还有新的手拎皮布包。   新的学生服十分合身,剪裁都是一等一的好,压着黑绸的缝边沿着女子那纤细的腰线,一路走到有点单薄的腰髋,勾勒出一具有些消瘦,却又极具诱惑力的青春女子体态。   棕色的皮靴衬着白色的棉袜,这些考究,足以让人焕发不一样的面貌。   沈母呆呆地看着只需稍许的考究衣裳,站在那里,就像大家闺秀一般的女儿。   突兀地落下了眼泪。   有几个女子不爱美?   明明给些滋润的雨水,就能变成朝阳里的玫瑰,却落到阴暗的干涸地里,还没来得及绽放自己的美丽,就匆匆凋死了。   活在胡同里的女子,大多是这番命运。   这一晚,沈母揣着几个银元,去买了几斤猪肉,又买了新鲜的大白菜,饺子皮,给女儿包了一顿猪肉馅满满的饺子。   翌日一大早,云悠和难得起了个早的对门一梦撞了个正面。   那崭新的皮鞋瞬间让一梦露出些复杂的神色,她十六岁就混迹那种场子了,自然知道,一个女子突然穿上了不符合她身份的漂亮衣裳意味着什么。   “去上学?”   一梦把一束发丝撩到耳后。   “嗯。”   云悠点了点头。   一梦似乎舒了口气,还能正常上学,说明跟的人还算不错,或许瞧上的就是女学生的清纯劲儿,不管如何,这也算是有条后路。   不像她,如今已经二十岁了,在风月场里,已经过了最青嫩的年纪,再过几年,便会提前结束自己的年华。   她的年华,是泥里的烂叶子,那叶子还在枝头的时候,是人人赞歌的新芽,落到泥里,就是一人一脚碾烂的腌臜。   “那一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胡同口。   看着前面蹬着高跟鞋,明明也才二十岁,却化着红唇,烫着头,满身风尘的一梦,云悠暗自叹了口气。   一梦,原本该有更好的结局。若想改了这人的往后,当务之急,就是自己先能得些势力。   ... 第一节 课刚开始,凤蓁之的目光就如化为实质的针,直刺向云悠的侧脸。   周围的同学也大多露出愤怒的神色,那目光仿佛在压制着什么,又鄙夷又愤恨。   靠着攀上凤家人的好处,换了一身新衣的云悠,竟没半点悔意,还有脸穿着新衣来上学,岂不是来给她们看得?   最不能容忍的,是那张吃饱喝足后褪去不少苦气的脸,异样得妍丽,楚楚动人。   刚下了课,凤蓁之就终于忍不住,大步走到云悠面前。   “你跟我来!”   凤家小姐的话没人感拒绝,云悠不想在学校惹事,鄙夷她也好,看不起也好,只要能读完大学就行。   “我五叔给了你多少钱?我给双倍给你,你不准再接近五叔!”   凤蓁之握紧了手心,昨日浓姐把凤五爷收了个女人的事儿当做八卦说了,天知道她那一瞬间,心中有多痛。   是她太天真,让眼前的穷学生得了手,但她原以为,五叔只是被算计了,一夜就过去了,谁知道,第二天,竟然就成了五叔的女人。   她该怎么办?   云悠深深瞧了对面的凤家小姐一眼,突兀地露出一个有些怪异的笑容。   “加上昨天的,五爷一共给了一百块钱。”   “我给你二百!”   说着,凤蓁之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掏出一个洋气的西式小羊皮钱包,钱包镶着一圈银雕,光是这钱包,就十分昂贵。   里面厚厚一叠的纸钞,全是二十一张的面额。   十张纸钞递到云悠面前,带着毫不犹豫的不屑。   云悠抿着唇边的笑,低着头接过了那二百块钱。   有了这二百块,她的学费全部交了还能剩下一些,能支撑家里好一段时日的吃食。   见对方接了钱,凤蓁之露出一个满意的温和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目中的鄙夷。   瞧吧,这女人就是见钱眼开,半点原则也没有,哪里值得五叔看一眼。   到了下午,今日的课结束后,凤蓁之却在校门口看见了一辆凤家下人开过来的老爷车。   然后,几个黑褂子就站在了车边,似乎在等人。   凤蓁之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凤五爷来接人了。   “你们来接谁?”   黑褂子一见凤蓁之,都愣了愣,接着闭口不言。   凤蓁之小脸气得涨红,直接跨进了车里,打定主意要去见凤五爷。   “大小姐,这是去大都歌舞厅的车。”   副驾座上的一个年轻男人转过头来,温声提醒道。   这人是凤五爷的得力副手,凤五登上家主之位时,男人也得了凤家最出色的名号——以北斗七星命名的七位凤姓从属,如今族内族外都叫他一声凤玉衡。   “我要见五叔。”   凤蓁之双手平放在膝间,正襟危坐,直视对方,大大方方地说道。   年轻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默认地转回了头。   在凤五爷身边做事,自然知道,哪些人重要,哪些人不重要,这位凤家小姐,就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等到云悠也收拾了东西出现在校门口,那队黑褂子就迅速上前,不由分说将人请进了车里。   车里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凤玉衡眼角瞄了瞄后座的两个女子,心中揣测起自家主子的心思。   云悠低着头,无视了一路旁边大小姐的眼刀子。   “蓁之。”   舞厅还没到营业时间,厅中又是凤五爷一人坐在那儿,见门外走进来两个学生服的女子,诧异了一瞬,目光就落到了那温柔面貌的女子身上。   论容貌,云悠还要更甚一些,但凤蓁之胜在那一抹温柔的倔强,像一朵百合花,摇曳又宁静。   蓁之,蓁之,还当珍之。   “胡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隽秀的男子今晚穿了一身舒泛的月白麻衫,拇指上戴了一个白玉扳指,见到凤蓁之,那月白缓缓释放出温玉般的气息。   和在云悠面前的那股阴狠劲儿判若两人。   “我怎么来不得?她都能来得!”   凤蓁之一指云悠,赌气般地直直望着对面的月白男子。   “玉衡!”   五爷沉声唤了自己的副手,凤玉衡明白这是要他带小姐回去,便上前一步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不走!五叔的眼光实在不够好,我今天给了她二百块钱,让她别来找你,她钱也拿了,如今又来舞厅,可见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月白的男子瞳孔缩了缩,却不是因为凤蓁之旁边的女子做了什么言而无信的事,而是那句让她别来找他。   凤玉衡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听不见的模样。   云悠也乖觉地低下头,心中对这两位凤家人的互相试探毫无兴趣。   “蓁之...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说罢,就冲凤玉衡点了点头,那年轻的男人再度上前,就不再是礼貌的请了,而是直接挡在了凤蓁之的面前,强制要她离开这里。   这是那些身陷泥沼之人的挣扎地,不是凤家小姐这样干净如百合的人该来的地方。   凤蓁之咬了咬下唇,到底还是转头离开,眼角却落下泪来。   倘若她不再做这凤家小姐?是不是...   凤玉衡瞧着小姐委屈至极的泪水,心中喟叹。   不让小姐接触半点这些乌糟事情,其实是五爷对她最大的呵护,也不知道小姐能懂几分用意。   而另一个女学生,就没有这样的好命了。   “钱也拿了,东西也收了,去跟着浓姐学唱几首曲子,过些日子,登夜台。”   送走了凤蓁之,月白的男子收了思绪,看着一身新的云悠,没有商量余地地说道。   云悠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应了。   只说了这句话,对方就起身离去,隐约能听见一句,去凤祥楼。   只要生活在大都,就没人不知道凤祥金玉楼。   垂了眉,打定主意要攀附凤家实力的云悠顺从地跟上了候在一旁的浓姐,走进后台练曲子。   第二天上了学,云悠便看见凤蓁之的手腕间挂了一条价值连城的和田玉珠串。看见自己,对方扬起一抹略有得色的温柔笑意。   想来,是凤五爷送给她的赔礼心意。   日子就这么在上学,练曲,回家,三点一线中过去了。   大学里的人已经默认了云悠做了不正当的营生,端看她还能得意几时,只等着看她的笑话。   而胡同里的风言风语却传了出来。   沈母逐渐吃得起肉和白面了,连菜也买起了当季新鲜的,沈云悠更是穿着一双对于胡同里的人来说,想也不敢想的皮鞋。   渐渐地,有人说,沈云悠去当了别人的情妇。   其实,这在胡同里,但凡有些皮相的女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有卖了自己喂饱弟妹的一梦,更有无数站街的野妓。   但这些在胡同里滚泥的男人却依然唾弃她们,仿佛这些靠着皮肉挣口饱饭的女人们,是个什么奇耻大辱的存在,玷污了他们的自尊心。   世人唾弃她们,连把她们逼上这条路的男人也唾弃她们。   胡同的男人们,看向云悠的目光渐渐带了一层憎恶又垂涎的光。 第96章 、五爷5   到了周末,?学校放了假,云悠一大早就收拾了自己,朝大都歌舞厅走去。   今天是她登台的日子。   浓姐已经在化妆间给她腾了个位子出来,?周末来寻乐子的人多,?歌舞厅都会从下晚六点就开始营业,一直到夜里两点才关门。   这冗长的夜晚,就需要一位又一位歌女去填满。   “唱曲儿的还是跳舞的?”   有化妆师急匆匆地问了一句,?登台的女人多,根本没有闲心挨个化个合适的妆容,?除了那些红角有单独的化妆间,?在这里的女人就会被分为两类,唱歌的化一类妆,?跳舞的化上另一种。   “唱...”   云悠刚想答话,?浓姐就拉了帘子走进来。   “把她打扮漂亮些,今晚第一次登台,要是一炮红了,?五爷有赏!”   得了吩咐的化妆师立刻转了态度。   等到云悠站到浓姐面前,对方露出一个惊诧的神色,接着笑成了一朵老菊花。   之前这女学生一直穿着学生服,?蓝色的短衫,?黑色的裙子,?除了眉眼美丽,也瞧不出什么,现下,对方换上了一身素白绣藤花的旗袍,一双长腿在叉口里若隐若现,白色的高跟鞋,?光是站在那儿,就带出妩媚袅袅的姿态。   头发盘了上去,别了一顶白色网纱小帽。网纱后,是一双睫毛纤长的翦水秋瞳,合着琼鼻下的透着樱水色光的唇,异常惑人。   等对方再戴上一双白色的蕾丝手套,一个窈窕水荷般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最罕见的是,因为行头都不是什么好料子,这样的廉价打扮最显风尘,女子身上却半点风尘气没有,仿佛是什么贵族养出来的娇小姐,模样清纯招人,气质却十分清冷贵气。   浓姐有些期待起来。   华灯初上,舞厅里就渐渐聚起许多人。   云悠站在后台,拉开幕布的一条缝隙,除了大厅里三三两两喝酒交谈的人群,就是两边的雅间包厢。   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丽华间前的观舞台上,垂了狭长的阴鸷眸子,只在光影中留下一道漂亮的侧脸阴影,此刻似乎正在小憩的凤五爷,他的背后站着那个叫玉衡的年轻男人。   场上的乐声变了调,奏起了缓慢的前奏。   云悠如一朵晨间的铃兰,摇曳着不紧不慢走到台中的话筒前。   台下安静了一瞬,接着响起了阵阵的倒吸气的声音。   这个新来的歌女,是不是太漂亮了些?   立刻有男人的眼神炙热起来。   场中的异样让凤五爷抬起了眼眸,就见到了台中的那抹白色。   在乐点上,女子开了口。   “别记得我,别记得我,在这黑夜的银河里,与你擦肩而过。”   “别生欢喜,只管别离,在这相遇的月色里,不过眉眼相望。”   “别来追寻,别来挽留,在这灯火阑珊回首,只是今世相逢。”   随着那清婉如莺的歌声传遍整个舞厅,大厅彻底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望向台上的清贵美人,静静享受那瑰丽的歌喉。   凤玉衡注意到了五爷的异样,对方双目炯炯,整个人微微前倾,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奇的宝物。   这是被什么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模样。   一曲毕,人们还呆呆地看着台上,尽管那抹白色的倩影已经施施然谢了幕,人们似乎还沉浸在那歌声中。   过了半晌,才有人缓过神来,开始急急朝酒侍打听刚才舞台上的佳人是谁。   今晚的登台不过是一次尝试,浓姐也没料到那女学生能这么快引起人们的兴趣,所以连个艺名也没挂出来。   不过眼下,看着台下人的急切追问,浓姐眉眼一挑,心中想到了一个主意。   云悠下了台,没能回到自己的妆镜位子上,凤玉衡就站在她位子边,见她来了,做了个这边请的手势,云悠顿了顿,还是抬脚顺着请的方向走去。   穿过一段吊着暖黄水晶灯的长廊,是一个铺着织花毯子的楼梯,楼梯上,正是凤五爷的私人包间,丽华间。   门无声息地开了一道容一人通过的入口,云悠皱了皱眉。   她当然知道进去会见到谁,会发生什么,但她更明白,在这个关口,她需要更多的资源。   丽华间里,灯光有些幽暗,在墙上投下一个男子的黑影。   “五爷,云悠小姐到了。”   凤玉衡低声说完这句话,就直接退了出去,顺手关死了那道无声的雕花门。   从幽暗的灯光下,最先抬首,吸引人看清的,是一双闪着冷光的阴鸷眸子。那冷光微微颤动,像一点阴郁的冥火。   接着,顺着睫毛落下的阴影后,隽秀的侧脸从幽光处转过来,这才终于露出那张线条极为漂亮的脸。   见到还穿着那身廉价质地白旗袍的云悠,对方伸出了一只手,悬在身前,像一条静待猎物送上门的冥蛇。   而云悠,就是那只即将被拆吃入腹的猎物。   凤家五爷的确俊美,但是,这份过分阴鸷的气质,生生将那份俊美拉向了让人极为不舒服的凌厉。   云悠蹙着眉,将自己的手放进对方的手中,对方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的手腕,将人带进自己怀里。   …   已经夜里一点,浓姐第二次端了些面点和一壶热茶,推开了丽华间的门。   一进门就倒吸一口气。   地上扔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白色旗袍,这旗袍本就质地劣质,下摆被顺着开叉口撕到了腰间,已经不能再穿了。   接着是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的一双蕾丝手套。   再是落在角落里的一双鞋。   顺着这些破碎的衣物,浓姐终于瞧见了榻上的女学生。   几小时前,对方还摇摇曳曳地在台前唱着曲儿,现下,对方身上盖着一件男人的丝绸衫,蜷在榻上,露在外面的脚趾间有些茧子,脚背却泛着天生的白皙柔嫩。   五爷这是不是也太过了?   浓姐放下手里的托盘,心中有些嘀咕,倒不是因为心疼那女学生,而是因为,这可是即将红起来的新摇钱树!   听见动静,女学生睁开了泛着极重倦怠的水眸子。   “劳烦…”   身上的不适传来,云悠闻见身上盖着的男人衣服传来的冷檀香,心中暗骂一声,顿了顿。   “把我的衣服给我,我得回去了。”   女子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暗哑,让那莺骊音色染上一丝奇异的诱惑,像是被大雨淋过的枝头梨花,平白让人觉得怜惜。   “姑娘先填填肚子,待会儿就有人送你回去。”   浓姐的办事儿效率极高,等云悠披着那冷檀香的绸衫吃完了一碟子面点,一套新的学生服已经备好了。   被车送到胡同口,云悠一下车,迎面就碰见了似乎同样才回来的一梦。   对方提着一个手提袋,那手提袋绣了一道流苏,系在腕间,随着女子穿着高跟鞋的款款步伐,左右摆动,十分有风情。   见云悠从一辆老爷车里下来,一梦愣了愣,目光极快地扫过车和里面的司机扮相,便明白这是凤家的车。   早些时候,大约18岁,正是她最水嫩的年纪,她也陪着富商男人们出入过那梨园后院,在那些富裕家族里,雅不雅,端看在梨园里位子多高。   “回来了就一道走吧。”   一梦摇了摇手提袋,冲云悠抛了个媚眼。   云悠点了点头,脚步有些虚浮,也被一梦看在眼底,思在微微皱起的眉间。   到了家,家里的煤油灯还亮着,沈母还在搓着不知哪家的衣裳,瞧着门边发愣,等云悠走进来,连忙洗干净手,迎了上去。   沈母刚要开口说什么,对门却传来一道巨大的哐啷声。   “你个贱货!你说,是不是在外头养了小白脸?就这么点钱?你让你弟弟喝西北风啊?”   接着是一句接一句,夹杂着污秽字眼的谩骂。   沈母到嘴的话改了口,脸上的肉都抖了起来,将云悠往身后一拉,对着对面就扯开了嗓子。   “陈月娥!你要点良心罢!吃着女儿的肉,喝着女儿的血,还嫌不够多?!”   一梦是个怎样的孩子,那一梦的母亲不曾想过,沈母却极为心疼。   但凡有点余钱,就往沈母这里送,有几个铜子儿,就买些便宜的高粱面,若是有一个银元,就去买一篮子面粉。哪里还会有余钱?更别说什么养小白脸。   “滚回你屋里去!老婆娘得了我家的便宜,还没找你算账呐!我骂小贱人,你管得着么?”   对门传来更高一声的骂,沈母气得就要去拉对面的门,云悠一把抓住沈母,无声地摇了摇头。   胡同里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但像陈月娥这般,直把女儿当做提钱的袋子,毫无半丝愧疚心的,也是罕见的极端,且这人十分阴损,外人若是为一梦说话,她总是表面答应,背地就下狠手在一梦身上讨回来。   说来奇怪,陈月娥对一梦的弟妹珍爱得很,独独对一梦几近刻薄。   月亮已经从中天朝西落,拥挤的胡同看不见月亮,却能将那门后伸出来的一只苍白胳膊照的清清楚楚。   一梦嘴角淌了一丝血迹,显然被人扇了巴掌,从门口探出头来,双眼有些无神,只是对着沈母安抚地一笑,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回去吧,便又陷进那扇门口。   云悠深深望了着那门一眼,钱和权,若想让一梦摆脱这种生活,她就必须得到这两样东西。   对门的骂声整整持续了半个钟头,胡同才彻底陷入死寂。   翌日清早,云悠揣了钱陪沈母去胡同口买菜,就见两个七八岁模样的一男一女两小孩,一人拿着一碗豆浆,一人端着一碗包子,悄无声息地蹿进对门。   云悠扯了扯嘴角,心知两人这偷偷摸摸的样子,一定是买来给一梦送去的。好在一梦的这对弟妹没学了那陈月娥半分,知道护着姐姐。   菜市里,沈母挑着菜,云悠注意到,一些路过的男人们,不经意投过来的目光,都带着淡淡的鄙夷。   吃过了午饭,云悠又提了布袋子,朝外走去。   “赚够了学费就别做了吧。”   沈母突然出声说道。   云悠回头露出一个笑容。   “妈,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这天下午,刚进大都歌舞厅,浓姐就将云悠安排进了一个单独的化妆小间。   小间的柜子里,是一摞上好面料的各式登台裙装。   云悠明白,这是准备捧红自己了。   “云悠小姐今晚二次登台,你是不知道,已经有不少人慕名等着了!”   浓姐腆着笑脸,笑得无比亲切。   云悠坐到化妆镜前,眼皮子都没抬,只点了点头。   “浓姐我已经跟五爷商谈过了,云悠小姐这样的好苗子,不能走那些站台的歌女一样的路子,五爷亲自赐了艺名,就叫如云。”   当晚,穿着玉青色交领旗袍,腰若柳,面若梨花的清媚美人如云第二次站到台上时,所有人脑中都浮现出这样的诗句。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天长,下有渌水之波澜。’ 第97章 、五爷6   今夜的一首《水调歌头》,?空灵的歌声似从天上宫阙中而来。   在大都会这样的地方,云悠的莺骊曲子,如尘埃里开出了一朵幽兰,?场中人被濯了心间,?生出一股奇异的悠远雅致。   下方的人们,不论男女,都静静坐着,?有人闭了眼睛,露出怡然的神色,?猎艳也好,?寻求刺激也罢,在这短短的一首歌的时间里,?都远去了。   只剩下那朵幽兰,?在轻轻摇曳。   凤玉衡站在自己主子身后,也很是享受了一番这曼妙的歌声。可惜还未到曲子结束,五爷就头也没回地抬了手。   这是打发自己去接人了。侧耳又听了听,?凤玉衡才转身出了丽华间。   “以后需要什么,让玉衡去办。”   凤五爷呷了一口云悠泡的茶,似乎觉得味不对,?转手将茶杯放回茶案上,?往后一仰,?闭了眸子,似乎在沉思什么。   被接来丽华间,只泡了一壶茶的云悠愣了愣,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凤玉衡,见对方默认地点了点头,复又转头去看凤五爷。   然而对方似乎是疲惫地睡了过去,?徒留杯中的茶汤冷凉。   ‘如云’这个名字以极其隐秘低调的方式红了。   不同于照片被放大挂在舞厅门前大荧幕上的当红伶女,如云的红,是红在私密的贵人圈内。   除了一个艺名,晚上的一首唱曲,那朵云端花几乎看不见踪影。既不待客,也不陪酒,不管底下的客人喊得如何热烈,追求的花篮送上一篮又一篮,对方都只是唱过一曲,就断然离去。   那眉眼清娇,但对任何人都浑不在意,仿若佛池清莲,冷淡又不谙世事。   没有人知道如云唱完了曲儿去哪,人们越是寻不着,越是觉得心间发痒,想知道更多。   跟在凤五爷身边的人,却是逐渐熟悉了这位大都歌舞厅新出的歌姬。   这些风声自然而然地传进了凤蓁之的耳朵里,她与沈云悠同班,将对方的改变看得清清楚楚。   还是那身学生服,却已经全是新做的,脚上的皮鞋也换了好几双,身上也还是没有一点值钱的饰物,但饭盒里的菜色却日渐好了起来。   短短十来天,跟了五叔的这个穷苦学生,就如将枯的树枝上发出来的新芽,面色红润起来,还是纤瘦的身段,可是整个人已经散出些朝气。   这都是五叔给她的。   细细密密的妒意缠绕上凤蓁之的心间,令她攥紧的手腕间的和田玉珠串,无法和自己心悦的人一心相守,只能看着对方身边环着别人。   是逢场作戏也好,是培养利用也好,云悠就像一根极小的木刺,扎进凤蓁之的心中,虽然不起眼,却成了她和五叔之间的横亘。   她不喜欢这个女人,跟在五叔身边!   即便只是为了钱,也让她十分难受!   望着云悠的背影,凤蓁之眼中暗了暗,将手腕上的串珠捂在胸口,若有所思。   这一日学校下午有课,等云悠上了接送自己的车时,已经是下午的五点。   轮到她穿上鹅黄的西式小洋裙登台时,已经是晚上的十点。一曲毕,云悠就又被凤玉衡直接带进丽华间,连看一束花的赠语时间都不给,仿佛要切断她和所有潜在追求者的联系。   凤五爷正在一套茶具前为自己泡茶,修长的指节拂过提把,就带起了精巧的紫砂壶,提在手中晃动了几圈,一小汩清绿的茶汤就倒进了一只瓷盏中。   座上的男子动作行云流水,眼眸微垂,遮掩住了眼中的阴鸷,让那股阴狠劲儿褪了不少,显出一些浅薄的温润。   对方递过来一盏茶。   包间里无人说话,云悠却明白这是给她的,便端起茶盏几口饮尽。   茶汤一入口,就飘来馥郁清苦的香气,另有一种沉沉的蜜气,混在清苦中,让入口的人有些疑惑,这蜜气是从哪儿来的。   没过多久,云悠就明白那蜜气是什么了。   她浑身都开始发热起来,面颊上飞快地用上一抹红晕。   凤五爷竟然光明正大地给她的茶里加了料?!   鹅黄的女子春意潮涌,男子这才抬起了眼眸,单薄狭长的眸子里带着阴郁的笑意,像淬了毒的蛇牙,将浅薄的温润击碎。   “五爷这是什么意思?…唔!”   云悠心中泛起浓重的不安,开始怀疑自己的路子是不是走错了,这人太过阴险不讲道理,若是把她送给别人当玩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包间里的其他人已经静悄悄地退了下去,凤五爷走过来,俯身看着将即将被春潮吞没的女学生,饶有兴致地说了两个字。   “回礼。”   女学生瞳孔微缩,明白了对方这是在计较被自己下药的事情,咬牙暗骂。   最毒恶男!   只可惜,剧情的发展似乎还没掌握在云悠手上,被对方压进榻上前,云悠觉得,一个连百鬼印记都超出规则的世界,之所以能评上B级任务,大概全是因为凤五爷!   这一夜云悠没能回家。   第二天清晨,学校还要上课,云悠是直接被一辆车送到校门口的。   被车送到校门口的小姐们有许多,但同时出现两辆凤家的车,还是让陆续进校的学生观望了一阵。   凤蓁之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悠学生服下,那手臂上遮都遮不住的痕迹,那是被男子摁了太久留下的淤红。   是五叔!   副驾座上的凤玉衡对着凤蓁之恭敬地点了点头,就看见那百合般的凤家小姐霎时白青了脸色,目中泄出愤恨的情绪。   按理说,凤家主想做什么,本家的人也没资格说上半句话。   凤玉衡拉低了帽檐,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云悠低了眉朝凤蓁之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纤长的睫毛在清媚的水眸里落下缕缕倒影,再抬眸时,那清溪般的眸子就落入早晨的阳光,闪着清澈的美丽。   凤蓁之觉得,这双水眸带着讨巧的意味接近自己时,是万分的可人,如今在看,唯余透彻心扉的厌恶。   “沈云悠,你就不怕往后没有退路么?”   温柔的百合心中含了似妒似恨的情绪,终于忍不住质问道。   云悠回过头静静望了对方一眼,未发一言,提着书袋朝教室走去。   凤蓁之觉得那一眼有些诡异的寒意,仿佛洞悉了什么一样,闪着让她觉得极为不舒服的光。   这天下课,云悠直接朝家里走去,她今天可以休息,不用去舞厅。   傍晚的光斜斜打在胡同口,日光就在街口断了前路,云悠走进昏暗处,立刻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昏暗处,几个总爱在胡同里无所事事晃悠的邋遢汉子围了上来,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污秽意淫。   “是云悠啊?下学了?”   其中一个邋遢汉不怀好意围上来,望着那女学生纤细的后劲,衣领子没盖住的地方,还能窥见一点红色的印记。   心下顿时激荡起来。   脸蛋清纯得要命,身子却已经给了别人,这样的认知让成日在胡同里混迹,见不到几个像样女人的邋遢汉兴奋起来。   反正这女人也是出来卖的,不如让他们也爽一爽。   云悠读懂了这群围上来的人的眼神,脸色阴沉下来,捏紧了手里的书袋。   “还请各位想清楚后果。”   邋遢汉子们听了这话觉得十分好笑。   “云悠啊,本来我们也很尊敬你啊,你是这个胡同里读书最多的,哪成想,你一声不吭把自己卖了,反正也脏了,陪陪我们几个,能有什么后果?”   这样说着,一群人围上来,有人想抓住云悠,把她拖进胡同深处,云悠抄起书袋,一把打开了那人伸过来的脏手,寻找可以逃走的间隙。   “你个小娘皮,别惹大爷不高兴!还当自己是清纯的女学生呐?”   被打的邋遢汉将有些发麻的手往沾满了油污的衣服上一抹,骂了一句,就率先朝云悠扑过去。   “你们敢!”   巷口一道愤怒的呵斥声划破了昏暗传过来。   邋遢汉们一愣,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最爱做一哄而上去欺辱弱势群体的事,却也是随便一个泼辣婆娘就能喝退的怂蛋。   一梦几步冲过来,将云悠护在身后,一把将手里的那只流苏布袋子扔到几人面前,布袋子掉到地上,沾了胡同里的黑灰,从里面滚出来几个银元。   “拿去灌酒,别来惹我们!”   邋遢汉们连忙去捡地上的银元,那只流苏布袋子被踩了几脚,几下就脏兮兮地坏了样子。   云悠瞥见一梦望着那只流苏布袋,有些愣神。   然而大汉们捡了钱也没走,而是连带一梦一起打量起来。   一梦还穿着开叉的棉布旗袍,棉布旗袍虽然不值钱,但一梦的身段曲线却极好,为了显得惑人,棉布旗袍特意制得紧了些,好去衬那漂亮的起伏。   “拿了钱还不走?!”   一梦昂着脖子,努力摆出不怵半分的模样。   云悠感受到了对方在微微颤抖,不过是强撑着想逃过这一遭。   胡同里不是第一次发生邋遢汉们拖人这种事情。   家里有男人当家的暂且不说,邋遢汉们最爱找那些把自己卖了,家里只在乎对方挣回来几个子儿,而从不关心对方身上发生了的女人。   人们都觉得失了清白的女人等同于可以随意侮辱的存在,没有人在意她们的悲苦和身后的绝路。   “就陪一次,我们总不能啥也没捞着嘛!”   猥琐的笑又回到脸上,摆出商量的语气,将捡到的银元揣进破口袋里,人却又逼上来。   “你信不信我找馆子里的护院来!”   一梦强装了镇定,搬出了她仅有的倚仗,那将她从枝头打落的妓馆。   周围的汉子露出些踌躇的害怕色,带头的邋遢汉却嘿嘿一笑,露出黑黄的牙口。   “别唬人,我都听说了嘿,一梦姑娘年纪也不小了,馆子怕是不愿意再给你出头了。”   一梦身形一晃,咬住了自己的唇。   也不知道这邋遢汉子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她的确已经是昨日黄花一般的人了。   那些对她年轻身子的甜言蜜语,已经去时已久。   她还年轻,只是对于妓馆,没那么年轻了。   “说说那么多,老子憋不住了,今儿让我尝尝女学生的滋味!说不准刚从男人床上下来!”   另一个汉子不耐烦地朝墙角吐了一口浓痰,操着满嘴的秽语,壮着胆子冲过来一把推开一梦,向她身后的那抹清媚颜色扑了过去。   砰——   一声巨响的枪声,在傍晚的胡同里格外刺耳又令人胆寒。   朝云悠扑过去的汉子瞪大了眼睛,头上一个血窟窿,一团血肉从那窟窿里慢慢流了出来,接着,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周围的邋遢汉面色吓得惨败,张大着嘴,浑身打起了摆子,抖着腿似乎想跑,却一个一个跌坐到地上,看着那被一枪崩了脑袋的同伙,裤子里瞬间泛起尿骚味。   枪口冒出白烟,硝烟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开。   一梦心中害怕,却深深舒了口气。   抬眼望去,只见那扣着老式毛瑟手枪的修长手指冷漠地收了回去,随手交到了身后一个随从手上。   顺着那只手,是一个隽秀得称得上漂亮的男子,穿着一袭昂贵的丝绸褂衫,眉眼极为冷漠,有些阴郁,带着杀了人之后的不耐。   “拖下去,全杀了。” 第98章 、五爷7   凤五爷张口说了一句话,?邋遢汉们齐齐脸色巨变,还没来得及哀嚎,就被后方涌进胡同里的黑褂子堵了口鼻,?一个一个拖了下去。   一见到那标志性的黑褂子,?一梦明白过来,这怕就是沈云悠跟了的人,顿时放下了心,?便小心翼翼走过去,去捡沾了一地灰泥的流苏布袋。   方才还举着枪杀了一个人男子朝云悠伸出手臂,?示意对方到他这里来。   云悠瞧了瞧一梦,?对方似乎没什么大碍,捡了那流苏布袋,?此时正细细打量着凤五爷。   “五爷,?我和浓姐说好了,今晚不用登台。”   凤五爷身后的凤玉衡瞧着那平静如常的女学生,心中泛起些惊奇。五爷可是当着她的面杀了一个人,?这两个女人倒是心性挺坚忍,都十分镇定。   “过来。”   男子下了命令,云悠明白不过去怕是也要被架走,?一梦瞧着那不讲道理的人,?顿时明白云悠怕也没几分能凭自己做主。   清媚的女学生面无表情地跨过地上的死人,?走近男子的怀里,男子手臂如蛇一般,顺着云悠的盈盈细腰揽过,将人圈在自己身侧,转身时,对上了一梦探究的目光。   一梦见那双阴郁的眸子在自己身上停了片刻,?就拂过去了,心中有些发紧,却又生出一缕奇怪的情绪。   像是他们之间,隐隐应该有某种联系。   真奇怪,这样的世家贵人,又会与自己有什么联系。   心中自嘲了一番,一梦揣了流苏布袋,朝胡同深处的家走去。   “五爷,今天我真的不用登台。”   上了车,云悠才明白,对方怕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今儿你登的,不是大都会的台子。”   凤五爷嘴角带起一丝阴沉的笑意,揽在云悠腰间的手却不安分地从腰间的短褂里伸了进去,入手便是温润绵软的肌肤,半点也不顾及女学生的感受。   “哎!”   云悠生出恼意,对方简直轻车熟路,为所欲为。伸手去推搡对方的臂膀,想将对方的手推出去,对方却越摸越深。   不得已,云悠只好也撩了撩衣服,直接伸手去抓对方的手,却听见男子嗤笑一声,干脆整个人围过来,另一只手也伸了进来。   忍着不去扇对方巴掌的冲动,云悠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瞪着眸子看身侧的男子,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眉做出瞪人的神情时,除了一股子楚楚可怜,什么凶样儿都没显出来。   车窗外的光亮很快就落了下去,换上了藏蓝的夜幕,月亮早早挂了上来,证明今夜将是个清朗的月夜。   到了地儿,凤五爷才停了对女学生的抚弄,抽了手,理了理袖口,风轻云淡地从车里跨出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云悠面色潮红地下了车,夜间的凉风吹过来,潮红快速褪去,留了一抹红润色在脸颊,像荷花尖上那一点红,顺着花瓣悄悄地就没了颜色,却更显得那红色娇嫩。   车前,是一栋西式的宅邸,门口有一副牌匾,用黑金大字龙飞凤舞地标了午门馆三个字。   “带去换身行头。”   凤五爷招了招手,一个穿着西式背心的侍者迎了上来,冲云悠微微欠身。   “如云小姐跟我来。”   云悠回头望了一眼,凤五爷已经朝午门馆的正门大步走去了,似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跟着侍者,进了午门馆侧门,就是大理石铺就的欧式长廊,地上铺了一路的红毯,走动间半点声响也没有。   走廊末端,一个欧式雕花门后,是间十分宽敞的休息室,分了里外两间,梳妆台镜一应俱全,一个首饰盒子摊在上面,里面是一套珍珠首饰,在灯光下,闪着珠润的光泽。   浓姐从里间走出来,看见云悠,就笑得谄媚无比,手中拿着一件比她所有的登台服都华美的旗袍。   做了一世郡主,云悠一眼就辩出这件旗袍的昂贵,那苏绣针脚细密,从领口沿着盘扣一路向下,秀出一串串云紫的紫藤花,在月白色的高档丝绸布料底子上,清雅至极。   这件旗袍十分贴身,一上身,就贴着云悠的腰身垂下,仿佛紫藤上了枝丫般,合身服帖,勾勒出一副曼妙的袅袅美人身段。   乌发松松地绾了一个发髻,簪入一把珍珠梳,几缕发丝垂落在肩头,就在清雅处平添一股暧昧的惑意。   月白的丝绸手套遮住手指间的茧子,一串珍珠戴入腕间,再挽上一条镂空蕾丝披肩,最后,是一对珍珠耳坠,垂在脸侧,如辉辉清月。   这一番打扮结束,云悠便心知,十有八九,今晚,她是要被当做凤五爷交际的工具,带到一些贵人面前了。   浓姐心中赞叹,论美貌,她手里的姑娘也有不少,可是这通身的气派,就是养在闺里的大家小姐,能找得出几个?   这一瞬间,浓姐竟觉得,这样的美人,不好好珍藏起来,还带出去接客,实在是有些不知珍惜,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的凤五爷此刻正在歪在一个紫檀木官帽椅上,看一份账单。   这是一份军火交易的单子。   房间里,沙发上正襟危坐着一个年轻男人,这男人穿了一身藏青的中山装改制军装,扣子扣得一丝不苟,帽檐下,黑色碎发后是一双奇异的浅褐色星眸,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嘴角天生有些垂态,不言笑的时候,就给人一点凌厉感。   和凤五爷的阴鸷不同,这个男人全身都散发着不容侵犯的禁欲气息。   “单子清了,霍少帅的钱我放心,不用盘看了。”   凤五爷将手里的账单交给身后的凤玉衡,也坐直了身子,露出满意的神色。   “既然这样,那我等着五爷的货。”   浅褐眸子的年轻少帅也露出一抹淡笑,冲面前的凤家家主点头示好。   “今晚我做东,霍少帅请。”   凤五爷起身挥了挥手,一众侍者就迅速流水般端了菜盘摆上了桌。   “请。”   霍少帅也站起身,笔挺的军装勾出两条长腿,一个迈步和凤五爷走到席前。   “让人过来。”   两人正对着刚入座,凤五爷又出声吩咐,凤玉衡得了令,转身朝外走去。   浅褐的眸子露出一丝了然,心知凤家家主这是要唤自家培养出来的戏子过来了,目中不免露出些淡漠的薄鄙。   凤家的宴席,都伴着戏子的身影,这是所有和凤家打交道的世家军阀都默认的事情。说来好笑,宴席上出现的是普通的红伶,还是梨园各大分园里的戏魁,也能以此判断出凤家对这桩生意的重视度。   乃至于,贵人间也有些隐隐的攀比。   他虽对这些凤家牌面一般的卖身女人们没什么兴趣,但也有些好奇,今日凤五爷安排了个什么角儿来。   思忖间,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个月落藤辉般的美人提了裙子,露出一双线条极为匀称的白皙美腿,一步跨了进来。   霍少帅睁大了眼眸,不由自主抬手微压唇角,浅褐色的瞳孔中,泛出惊艳之色。   凤五爷撇了一眼年轻少帅的模样,露出一缕满意的得意,待他转过头去看云悠,也愣了愣,接着眼中泛起了旁人看不懂的深幽火光。   云悠将两人的神色收入眼底,面上露出一抹清浅的微笑。   东霍琛,北陆振,西南罗启东。她的运气来了,三大军阀里,那个剧情里最有可能称霸,却被凤五灭了的霍琛,就坐在了自己面前。   霍琛的来历并不多么奇特,甚至有些低微。   他的父亲是霍家人,母亲却是一个异族吉普赛人,据说被人拐卖,经过几手交易,卖进了大都的东洋马戏团,最后被霍家买去当做新鲜的玩物,却偷偷生下了霍琛,被正房太太一个恼怒弄死了。   也正因如此,霍琛一上位,就将正房的太太和子女当着霍老爷的面屠了个干净,又将吓破胆子的霍老爷圈禁起来颐养天年,对外还得了一个孝正的好名声。   只不过,凤家主这眼里的恼怒又是什么意思?   不是他让她过来接客来着?   “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凤家主迎面就是沉声质问。   云悠露出一个莫名疑惑的神色,眉眼间就露出清纯的娇怜态,茫然地看了看凤五爷,又望了一眼霍琛。   霍琛被这一眼望得心间一抖,压在嘴角的手变成捂住自己的嘴,仿佛在压制什么,目光不由自主胶着在那云紫月辉的女子身上。   凤五爷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自然是下面人让沈云悠穿成这样的,这场席他也是打定主意要让沈云悠去接东边的霍家少帅,却没料到下属太能干,将沈云悠打扮成了月下仙,如此的,勾人!   勾人到让他心间泛起丝丝后悔。   这丝后悔让他又生出更多的烦躁和恼怒,不知为何想起了凤蓁之,心中沉了沉。   不过是个在他这里捞钱的女人,再漂亮,也只是重要的工具手段。   压了心绪,凤五爷指了指对面还在愣神的年轻男人。   “去陪陪霍少帅。”   霍琛觉得那月云间的美人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清那水眸里的潋滟,闻见淡淡飘来的清雅香气。   “霍少帅。”   云悠得了凤家主的令,走到霍琛面前,张口轻声唤了一句。   霍琛猛地站起身,浅褐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云悠。   “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他必须承认,不管凤家今日的这位伶人是否正红着,这副清媚的容貌,哪怕是个美人陷阱,他也踩了。   “叫我如云就好。”   云悠刚说完,对方就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来拉自己,下意识侧了身,后退一步,离开了对方够得着的范围。   意识到自己行为出格的霍琛露出些懊悔神色。   “逾矩了,如云小姐坐。”   霍琛做了个请的姿势,将离自己最近的位子拉开,边等待美人坐上去。   这就是看中了的意思了。   一直站在风家主身侧的凤玉衡露出赞叹的神色,他刚才去接人的时候,也被这美人的颜色惊了半晌,不枉浓姐费了大劲儿,这美人一来就拿下了霍家的少帅。   五爷的眼光果然极好。   凤玉衡侧头去看,却见凤五爷半阖着眼,睫毛落下,遮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绪,只有点点暗芒泄出来,泛着名为不满的意味。 第99章 、五爷8   侍者揭了菜盘,?几道奢华的西式菜品立刻散出食物的香气。   云悠目中放光,或许是刚来这个世界那几天尽吃些寡油的东西,出现了下意识的本能护食反应,?现在十分喜欢好吃的东西。   小羊羔肉这类高级的食材,?就是一般的饭店也很难得见,只这一道菜,就显示出午门馆的豪气。   也不知道午门馆是不是凤五爷麾下的产业。   如果是,?从梨园到舞厅,再到这样的宾馆,?凤家的势力未免扩张得过于庞大了。   软嫩多汁的羊肉入口,?云悠愉悦地眯了眯眼,嘴角扬起快乐的弧度,?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两尊大佛,?一个是她的攀附金主,一个是她今晚要接待的客主。   凤五爷端起一杯红酒,晃了晃,?抿了一口,看着吃得欢快的女学生,吃相文雅,?动作却极快,?一口接着一口,?腮帮子鼓动几下,就咽下去一口,破坏了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仙气质,却又显出几分娇气的可爱。   心中那股烦躁感褪去了不少,凤五爷的嘴角也扬了扬。   往嘴里送了一块和女学生吃的同样的小羊肉,就招了招手。   凤玉衡凑上前,?听见刚刚还十分不高兴的凤五爷轻声嘱咐了一句。   “厨房做的不错,今儿掌厨的给赏。”   得了吩咐,凤玉衡就朝手下传了下去,刚转过头,却看见凤五爷又沉了脸,脸色一变再变,活像六月天。   见鬼了,五爷这心情转得也太快了吧?   凤玉衡从未见过凤家主心绪这样起伏不定的模样,心中疑惑,朝桌上另外两位看过。   今晚的贵客,霍少帅正殷勤地给那漂亮的美人剥虾。   ??!!   凤玉衡也算见过世面的人,更是常年浸染权色交易,要服侍的贵客反过来服务那色艺美人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见。   这已经不叫拿下了吧...   凤玉衡这一瞬间,决定好好讨好这位沈姓美人,指不定以后会是个军阀姨太太。   云悠不客气地吃下霍琛递过来的白灼虾仁,吃得开心了,还给了对方一个甜丝丝的笑脸。   霍琛的耳尖泛起了红,被那眸子里盛满的愉悦巧笑甜得心跳漏了一拍。   凤五爷也看见了这个笑,顿时浑身冒起了煞气。   沈云悠的种种不情愿他看得多了,他们之间一个给钱,一个给身子,不过一场当今世道常有的交易,他也从未在意过对方什么情绪,但这样的笑脸,他一次也没见过。   霍琛算什么人?也不过第一次见!就露出这副狐媚笑脸!   令人不快!   几人正各怀心思地用餐,门外却传来一阵喧哗。   “闹什么?”   凤五爷不耐烦地唤了一声。   门外无人答话。   房间内的气氛凝固了一瞬,凤玉衡朝门的方向望了一眼,回过头,接到了凤五爷警觉的目光,微一点头,也没说话,掏出了别在腰间的枪。   接着,房间内其他侍从也纷纷掏出了枪支,几下上了膛,冷冷地盯着房门。   “过来。”   凤五爷站起来,朝云悠伸出了手,示意对方到他那边去。   云悠擦了擦手,打扰人吃饭什么的,最败坏兴致了!   刚起身,门嘭——地一声从外面被撞了开来。   第一声枪响来自凤玉衡,刚冲进来的人穿着粗布褂子,显然是个小喽啰,枪都还没对准就被人一枪击毙了。   但紧接着,更多的人涌了进来。   “凤五,你害老子丢了陆振这条路,今天老子就让你个拿女人贿赂开路的阴险小人交代在这里!”   军阀盘踞的地头,已经相当于当地的伪政治,地区内的生意,谁能笼络住军阀,谁就能吃到最大的肥肉。   很显然,被送上陆振床榻的小凤仙起了作用。   这是寻仇来了。离云悠最近的霍琛一把搂住美人,将人护到怀里,伸手捂住了对方的耳朵,背着闯进来的人,面露不虞,举枪对着一个最近的喽啰崩了一枪。   “别怕。”   霍琛一边冷静地往后退,还不忘安慰得了机会搂住的美人。   凤五爷脸色寒如深潭,阴鸷地冷笑一声。   “一个活口也别留,永福商帮,今儿就给我消失!”   凤玉衡得了令,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还没完全闯进来的商帮遭到了另一群凤家黑褂子的夹击。   凤家被寻仇这种事情,太多了,培养出来的黑褂子,无一不是常年警备,一声令下,命也不要就往前冲。   局势很快就朝凤家一边倒,地上倒下的死伤逐渐多了起来,有一枪毙命的,也有打中了要害,在垂死边缘的,只有血无差别地淌了一地,泛起冲天的血煞气。   等到枪响零星,云悠才从霍琛松了手臂的怀里钻出来,凤五爷正大喇喇地站在场中,脚下的血泊污了上好的丝绸褂衫,对方却似无知无觉,望着一地的尸体,脸色阴郁得如同暴雨将至的沉云。   “五爷,永福的老大被兄弟打中了,怕是没了。”   凤玉衡手中还拿着枪,手指还扣在扳机中,垂在身侧做警戒,温和的脸上溅了不少血迹,带着缕缕煞气。   说着指了指倒在凤五爷前面不远处的一个中年人。   那人手上还握着枪,有些富态,手指上还带着玉扳指,一看就不是混刀尖的人,做出这种袭击,大约是已经被逼上了绝路了。   “吃多了猪食的孬种。”   凤五爷嗤笑一声,对永福的行径浑不在意。   说罢抬眼去寻找方才枪战中丢了视线的清媚身影,就见云悠从霍琛的臂弯间探出一个头,眼神对上,凤五爷阴了脸。   “过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云悠听明白了,这是说给自己听的。   霍琛不满地回望了凤五爷一眼,刚想说什么,怀里的美人已经十分镇定地走了出去。   “五爷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的少帅已经认为这位清落落的美人被凤家送给自己了。凤五爷却又把人收了回去,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两人的眼神交汇,擦出些原本不该存在的不满火花。   地上的永福老大却突然动了,五爷口中吃多了猪食的富态身躯以无比决绝的姿态蹿起来,朝那往凤五爷身边去的美人冲了过去。   黑洞洞的枪口一瞬间对准了云悠。   “你他娘的敢!”   凤五爷瞳孔紧缩,泄露了紧张情绪的骂出了口。   “哈哈哈哈,你们凤家不是惯爱培养这种小贱人么?老子今天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小贱人,就是你们这种货色害的老子无路可走,今天就让你这种表子付出代价,不是喜欢陪男人么?死到下面去陪吧!”   永福老大狰狞着脸,全身的肉都因为疼痛和面对自己死亡的恐惧打着抖,他腹部有个血口子,显然也活不到明天了。   所以,他要泄愤,哪怕从未见过眼前的女人,哪怕从未了解对方的出身,只要知道,这女人八成也是来这场合作陪的,就足够问罪下地狱了。   好人家的女儿谁会来这种席面?都是贱人!   “不!”   霍琛和凤五爷同时往前踏了一步,但这个距离,绝对赶不上救人。   眼看月辉紫藤的美人就要血溅当场,下一秒,那月辉美人突然抬头望向举枪对着自己的永福老大,目中无悲无喜,仿佛只是看一个路边的石子。   接着,那美人极快地伸出手,一把卡住了对方的手腕,然后抬起脚,一个抬膝猛顶在对方腹部,永福老大惨叫一声,剧痛让他软了四肢,接着,他的手腕就被美人扭成了一个诡异的曲线,黑洞洞的枪口调转了方向,指向了自己的脑门。   美人突然停住了动作,这一瞬间的停顿,永福老大面对那被扭过来的枪口,脑门冒出了冷汗。   “你说谁是贱人?”   这一问,永福的老大却越发愤怒,一个表子,怎么敢?!   “贱表子,你敢...”   砰——   云悠极其利落地扣下了扳机,一团血雾从富态的商帮老大脑后喷出,伸手一推,瞪着眼珠子,不敢置信的商帮老大倒了下去。   场中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霍琛哑然望着眼前的女子,有些发愣,一个小时前,对方还袅袅地走进来,此刻,一枪结果了威胁到自己的人。   他见多的是偎依在父亲跟前争宠的小姐夫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一句宽慰的话,还是别的言语。   “呵。”   凤五爷轻笑一声,抬脚跨过来,伸手揽过云悠,将一缕混乱中从珍珠梳簪里松垮下来的碎发别回耳后。   “手脏了,去洗个澡吧。”   说罢对凤玉衡招了招,凤玉衡一个激灵,连忙走到云悠面前,为她带路回那走廊末端的房间。   霍琛眼睁睁看着人消失在门后,紧抿了嘴唇,凌厉的气息漫上来,对凤家主露出一个要个说法的神态。   他要那个人。   凤五爷似笑非笑看了对方一眼。   “惊扰了少帅,是凤某的不是,单子上的货,我多交两成。”   说罢抬脚在地上一具尸体的衣服上蹭了蹭鞋底的血污,抬脚走了,绝口不提美人的去处安排。   霍琛望了尸体衣服上的血色鞋印,心知凤五爷这是并不准备将人交给他了。   没关系,只要人还在凤五这里,是吊着他的胃口,还是另有算计,他总有办法让凤五把人交出来。   云悠在西式浴缸里美美地泡了一个澡,再次感叹《御器录》虽然不起眼,这被动技能却非常好用。那老式毛瑟手枪一入手,就知道怎么用,甚至连上膛开枪需要多长时间都一清二楚,像是在白嫖武器数据库。   披上丝质柔软的睡袍,云悠赤着脚走出浴室,就见外面的卧室里,凤五爷赤着脚,踩在地毯上。   凤家的财力,足矣将人养的水玉白皙,凤五爷的脚背白皙,泛着一点青色的经络,但那十个脚趾,将近一半,没有指甲,是畸形。   这是被反复打断,不提供任何的正位治疗,就这么生生畸形痊愈后的样子。   凤家,是个怎样的家族呢?   云悠望着那双脚有些出神。   “看够了么?”   隽秀的男子出声问道。   云悠回过神,就被对方摁向床里间。   “今晚表现不错,霍琛很喜欢你。”   修长的腿跨进清媚女学生的纤细腿间,强迫对方打开自己。   “五爷,我已经两天没回家了,我要回去,不然我妈会担心!”   云悠护着自己腰间的绸带,不抱什么希望地尝试和对方沟通。   “哦?是怕家里人担心,还是想去找霍琛?”   男子没去扯对方的腰带,而是一把撕开了胸襟的睡袍。   云悠露出不高兴的神情。   “五爷想太多了。”   “呵。”   凤家五爷朝那纤弱的白皙颈脖吻了上去。   “记住,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好好伺候我。”   陷入云雨前,云悠望着对方的侧脸,敛下水眸中的思绪,留给对方一个沉沉眸光。   ...   日光照不暖胡同里的穷苦,夜晚的月亮就更添悲色。   花前月下是有钱人的雅趣,夜晚留给胡同的,只有饿得难以入眠的辗转。   沈家对门的屋子里,一梦的弟妹偷溜进厨房,也不敢弄出声响,胡乱抓起些馒头和剩菜弄了一碗,又舀了一瓢冷水,踮着脚往一梦睡的房间溜去。   刚拉起帘子,迎面就撞见了自己的母亲。   “别去给那小贱货送吃的,你两怎么这么傻,那小贱货连块糖都不买给你们吃,作什么死还去护着小贱货!”   陈月娥眉头皱得死紧,这两娃不是第一天这么干了,偏还无论她怎么说教怎么骂都不听。   “姐姐该饿了...”   陈家的幺女陈小冬用蚊子哼哼的声音回了句嘴。   “拿来,都拿来!”   陈月娥也不说多的,上手夺过两弟妹手里的食物,又塞回柜子里,还上了锁。   弟妹两互相望了一眼,垂着头跑了。   陈月娥以为两人死心了,就转身回屋睡觉,两弟妹却又偷偷溜到一梦房间。   “姐。”   陈小冬捏着嗓子朝黑暗中喊了一声。   一梦从黑暗中探出一张肿了半边的脸,那是她今天丢了钱挨了陈月娥一巴掌留下的。   “吃。”   陈家唯一的男丁陈贵豪从怀里掏出一个被压扁的粗面馒头。   一梦接过馒头,两弟妹又偷溜着跑了。   一口咬下去,粗面馒头里吃出了肉香,一梦掰开一看,原来里面塞了好几块猪肉渣。今天家里熬猪油,偷吃食的时候,陈贵豪留了个心眼,往馒头里塞了几块吃剩的肉渣,藏在衣服里。   一梦落下泪来,和着油香的馒头吞了下去,又露出些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申请:周一到周三菜鸡作者要被扔进军创军训@T-T@,掉落肥肥一章,咕三天。   希望我能平安回来码字。 第100章 、五爷9   黎明时分,?天光还有些昏沉,夜晚的蓝还没完全褪去,夹杂着清冽的晨风,?刮得人脸颊有些凉意。   已经入秋了。   大都的秋季极短,?九月入秋,到了十月底就得穿上夹袄。   这意味着,胡同里的穷苦人家,?要迎来最难熬的冬季了。   一梦顶着消了不少的红肿,趁着胡同里还没几乎人起床,?朝胡同口走去。刚走到胡同口,?就看见一辆漆黑的老爷车停到路口,从里面下来一位穿着上好丝绸料子旗袍的美人。   是沈云悠。   对方步履有些颤意,?匀称修长的腿从旗袍叉口里露出来,?刚跨出车子,又被一只手搂了回去。   原来车里还坐了一个男子,隽秀的脸,?阴郁的气质,是昨天凤家的那位爷。   “新界有套空房,玉衡已经过到你名下了,?搬家的事情让玉衡去办。”   凤五爷将要下车的美人抓回来,?低头又去舔了舔对方的耳珠,?低声道。   云悠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耳朵,隔绝对方呼在耳边的热气,对于突然得到的房子,半点喜色也没露出来。   尽管新界是有名的富人区,对于云悠来说,凤五爷的语气更令她不高兴。   仿佛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而她只需要照着安排好的路去走就可以了。   美人一声未吭,推开自己下了车,背影十分冷漠,凤五爷愣怔了一瞬,摸着手上的扳指,浑身冒起了冷气。   坐在副驾座上的凤玉衡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心中暗念凤家主的心情好像越来越难捉摸了。   他看得清楚,五爷这已经在变相地讨好那女学生了,可是对方完全不领情,连个字都没留给五爷,也不知道是欲擒故纵还是玩清高那套。   凤五爷可没这么好的性子吃这套。   这样想着,凤玉衡就看见下车的女学生没走几步,就遇见了从胡同里走出来的另一个女子。   是昨天被牵连的女人。   那女人看起来似乎比昨天还要不好,半边脸肿着,头发也乱糟糟的,还穿着昨天那一身衣服,手中的流苏布袋已经没了。   “回来啦?吃早饭了么?”   一梦胡乱拢了一把头发,用肿了半边的脸扯出一个带些难堪的笑。   沈云悠明显攀上了一个大方的主,那身上的丝绸一看就很昂贵,一梦却也只是打量了几眼,露出些赞叹的神色,没有一丝垂涎的意思。   “你还要去馆里?”   云悠皱起了眉,她当然知道对方的脸是谁干的,陈月娥这个女人,干出什么缺德事也不新鲜。   反正,一梦也不是她亲生的。   “要入秋了,得抓紧时间多挣点啊!”   一梦装出轻松的模样调笑了一句。   “我还没吃早饭,你等等我吧。”   云悠快步朝胡同里走去,叮嘱了对方一句。   车里的人看着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沈云悠就朝胡同里去了,而那个看起来很不好的女子则站在原地候着。   “派两个人远些跟着她。”   说完这句话,凤五爷就靠到身后的真皮座上,阖上眼睛,浅寐过去。   凤玉衡没回话,他自然知道五爷口中的她是指沈云悠,朝司机望了一眼,车就平缓地开了出去。   沈母睡得极不安稳,听见门口有动静,就一翻身爬了起来。   丝绸在昏暗的胡同屋里也泛着珍珠般的幽光,贴着女人的身段,像幽禁之地的一朵兰花,十分美丽。   看着丝绸包裹的窈窕女,沈母愣了愣,这一瞬间,心中涌起一股欣喜的骄傲。   瞧,我的女多么好看。   紧接着,这股欣喜又变成了深深罪孽。   只不过,是卖了自己得来的。   “妈,我回来了。”   云悠脱了丝绸旗袍,换上了学生服,又将盘上去的头发拆下来,胡乱抓了抓,在脑后束了一个马尾,盘了一夜的头发打着卷落在脑后,带出些俏生生的娇态。   “今天不上学,我陪一梦去趟医院,回来给你带早点。”   “一梦怎么了?”   沈母焦急起来,她没本事,自己的女都没能养出来,还要靠一梦接济,对于一梦,沈母既喜爱又愧疚。   “脸肿了一夜还没消,肯定是陈月娥干的。”   听了女的话,沈母一口气憋在胸口,恨恨捶了一下床铺。   “挨千刀的陈月娥,把一梦当牛当马,怎么有这种当妈的?!”   云悠将三十块钱揣进布袋里,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陈月娥的确是该挨千刀,迟早的事情。   “让医生看仔细点,吃点好的。”   沈母对着刚回来就往外走的女喊了一嗓子。   “哎!”   得了女的回话,沈母放了心,开始琢磨怎么能给对门的陈月娥一个教训,入秋之后就是冬,陈月娥最近把一梦逼得简直要活不下去,一个铜子也能叫骂半天。   …   一梦静静让医生给自己的脸敷了一层中药膏,望着镜子里脸上黑乎乎的一片,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笑啥?”   云悠看了一眼顶着黑脸的女人。   “就是肿了,还花钱来敷个大黑脸,怪浪费的。”   “你别管浪费不浪费。”   云悠掏出五块钱递给来收药费的医护,她选了最好的药膏,眼睛也不眨地回了一句。   一梦听出话里的意思,抿了抿嘴不笑了。   别管浪费不浪费,反正来路也不正。   “走吧,今天别去馆子了,你这样也接不了客人,咱们去吃些早点。”   两人出了医院,朝胡同口不远处的一家搭了简陋棚子的茶点店走去。   热腾腾的馄饨飘着葱花端上来,还有几笼汤包,两个煎蛋,就成了对于胡同里的人来说,相当奢侈的一餐。   “你也不知道存些钱!”   一梦大呼对方败家,馄饨的香气却激得嘴里淌起口水。   “进了肚子就不算浪费。”   云悠舀了一勺混沌汤,清鲜的葱花混着咸香的味道直冲味蕾,顺着喉咙吞下去,就能让人浑身舒泛。   一梦这才端起碗,刚喝一口汤,眼中一亮,顿时狼吞虎咽起来。   等到桌上的食物风卷云残消灭后,一梦打了个饱嗝,脸色红润了不少,擦了擦嘴,露出一个极度不好意思的笑。   她很久没吃过像样的早点了,在妓馆里还吃香的时候,她也吃过一次鲍鱼海参,现在,常常也是一个粗面馒头打发了。   陈月娥从来不让她回家吃饭,早上撵人出去,晚上回来也多是吃些剩饭,有时候刚好是饭点回去,还能闻见空气里没来得及散去的肉香。   她的弟妹都很壮实,没有外面孩子那泛着苦哈哈气的褴褛样子,光凭这一点,她也清楚许多事情。   陈月娥从不给她吃好的,仅此而已。   这份厌恶究竟来自什么样的缘由,她也在无数个夜里想了许多许多次,想到最后,心麻了,也就不想了。   只有弟妹,她有牵挂,她已经毁了,若是弟妹能过上更好的生活,那就这样吧。   两人刚走回两家的那条胡同里,迎面就碰见了端着一大盘肉馅卷饼的陈月娥。   云悠冷冷看着对方端着吃食,唯独没有一梦那一份。   然而陈月娥不仅没有半点心虚的模样,还跳起来指着一梦脸上的药膏喝骂起来。   “你哪来的钱去敷药?打你个巴掌还要去看医,你有这么金贵?老娘就知道你偷偷藏了钱!快把钱交出来!天杀你个败家的小贱货!供你吃供你穿,你安得什么心?白眼狼子当心遭报应!”   一梦脸色又青白起来,还没说啥,就看见云悠的家门轰一声被人拉开了,沈母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手上捧着一个痰盂。   云悠拉着一梦就冲进自己家门后,沈母抄起痰盂,就把里面的尿水泼了陈月娥一身,连带着手里的卷饼,一起遭了殃。   肉馅卷饼的香气和尿骚味混在一起,泛起恶心的怪味。   “啊!!!!你个老婆娘疯了啊!?”   “原来是你啊,满嘴喷粪,我还当是到茅厕了呢!”   说罢,沈母啪一身关上了门,不管陈月娥怎么叫骂,只管领了女和一梦回了屋里。   望着吃饱喝足,昏沉沉睡过去的一梦,沈母吃着汤包,叹了口气。   “她那当妈的不是个东西,你要是能多帮帮,就多帮帮吧。”   即便知道女也是身不由己的处境,沈母还是开了口,她实在看不惯陈月娥的做派,要是一梦愿意,她倒不如直接认了一梦当女。   但那两个小的又对姐姐特别好,又离不开当妈的,一家人,怕是割舍不开。   云悠轻轻点了点头,没说话,望着对门的陈家方向,目光暗沉。   第二天,一梦也没回家,沈母怕陈月娥报复一梦,拘着对方再在沈家睡几天,反正是门对门,想看弟妹也只是喊一声的事。   只不过是一扇门的距离,却给一梦带来另一种安全感。   陈小冬和陈贵豪倒是半点意见也没有,还偷偷揣着几个苹果来沈家找姐姐,那苹果对于胡同里的人来说是个稀罕物,可见陈家到底是靠着女卖身攒了些家财,还是有别的路子,总归有些说不清。   只一个周末过去,歇了两天的一梦就散发出红润气色,比之家里家外都不好过的模样,多了不少活泼气。   等到了星期一,一梦说什么也要回馆子,云悠便也没拦着,提了书袋和对方一起出了胡同,打了别离的招呼,朝学校走去。   沈云悠还是穿着朴素的学生服,可是就是不一样了。   凤蓁之盯着对方,一寸寸地打量,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五叔似乎没给这个爬上床的女学生置办什么首饰,否则,哪有女人会忍得住不戴呢?   但是,就是有哪里不对劲,硬要说的话,大约是对方那清媚的外表下,多了一丝冷淡,又因为那丝冷淡,平白多出了一股娇贵的模样。   像是生来高贵一样。   下意识绞紧了手腕间的和田玉串珠,胡思乱想中,今日的授课,凤蓁之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连老师喊了几声,也没抬头。   今日来接人的车,突兀地又多了一辆。   是一辆进口的银色洋车,比老爷车更加昂贵,一辆车的价格,差不多是两套新界的小楼。   下学的学生纷纷侧目过来,即便是出身富贵的小姐,这种帅气的洋车,也是不常见的。   更别提,还有一个腰间别着枪套,穿着军装的人,站得笔挺地候在车门边。   这是某个军阀的车,见多识广的人立刻明白过来,慌忙拉了同学跑开,这种军阀不好惹,当街杀人也没人敢追究。   凤蓁之看见那军装的人一见到沈云悠,就快步过来,拦住沈云悠,朝车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竟然是来接沈云悠的?!   凤蓁之有些诧异。   难道沈云悠攀上了军阀的人?   这样想着,凤蓁之露出个复杂的神情,既对沈云悠攀上五叔后似乎又转头攀上了新的目标感到许些妒意,又有些幸灾乐祸。   军阀的人是那么好攀附的么?   只怕腻得快,死得快!   和凤五爷还算洁身比起来,军阀行事霸道,包个女人,都是家常便饭。有军官去到城市出任务,就花点钱置办个临时住处,再包个清白的女人伺候自己,高兴了,就带去梨园饭馆见见世面,扯几米花布料给女人做身衣裳,不高兴了,就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径自离开,女人连个子也捞不到,要是敢闹,就是一枪的事情。   这样的女人,最后大多就会沦落到妓馆里去,或是有更不好的,会落到更低贱的窑子里。   不管眼前能捞到几个钱,沈云悠最后的下场怕是总归不大好。   这样想着,凤蓁之露出些嘲意。   是她想岔了,这样的女人,又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可是接着,她扬起的嘴角又猛地落了下去。   凤玉衡从车里走下来,似乎想制止军装那人,银色的车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一个浅褐色眼眸的军装男人端坐在车里,长腿屈在身体正前方,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黑色碎发迎着傍晚的凉风微拂,带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禁忌气场,仿佛一位异族,降临于此。   凤玉衡连忙低头行了个礼,凤蓁之心中一凛,能让凤玉衡行礼的,怕不是普通的官爷。   云悠低低叹了口,望了望凤玉衡,又望了望车里的霍琛,觉出几分心累。   想了想,女学生提着自己的书袋,坐进了霍琛的车里。   车门立刻关上,扬尘而去,留下凤玉衡黑着脸望着驶离的洋车。   完了,人被截了,五爷今晚心情一定会暴躁!   凤玉衡差点一脚踹在车上。   却见凤家的小姐一声不吭爬进了车里,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灿笑。   “我看沈云悠被那位官爷接走了,帮你解个围,我去和五叔说说。”   凤玉衡露出五味陈杂的神态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被训残了的菜狗作者掏出本文第100章 啦! 第101章 、五爷10   来接沈云悠的车没有驶向大都歌舞厅,?而是开向了凤家招待贵客的午门馆,凤蓁之心中直跳,不过短短几个星期,?沈云悠就能出入午门馆了么?   凤五爷控制的人脉网中,?午门馆算是一道坎,进了午门馆的戏子,就不再单单是戏子了,?而是凤家的一把温柔刀。   馆中的正厅里已经布了菜色,法式浓汤散出诱人的气味,?凤五爷已经坐在主位上,?还是那身丝绸褂衫,戴着翡翠扳指的拇指磕在玻璃瓶上,?发出清脆的叮铃声,?醒过的红酒就倒进高脚杯中,带着斟茶的行云流水。   “五爷。”   凤玉衡壮着胆子,上前唤了一声,?倒完酒的男子抬起眸子,见到的就是站在来人身后的凤蓁之,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五爷,?如云小姐被霍少帅带走了。”   不等座上的男子质问,?凤玉衡就如实交代道。   “五叔,?你很久没来看我了。”   凤蓁之自己拉开了凳子,坐到另一个布好菜的座位上,大大方方地朝凤五爷望了过去。   那双眼睛里闪着温柔的敞亮,像在午后打开的窗户,光亮照进去,就被束缚在一方窗口的大小之中,?从外面看不清内里的暗处。   座上的男子静默了一瞬,推了一杯红酒过去,接着抬了抬手,侍者端了一杯清茶上来。   抿了一口茶,这才开了口。   “今日老师授课,你怎么不好好听讲。”   凤蓁之心中一喜,目中的光亮更大了一些。五叔还关心着她的举动,这个认知让她莫名心安。   小嘴一努,凤蓁之轻快地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浓汤送进嘴里。和田玉珠串从落下的袖子里露出来,昭示着两人的亲近。   吃惯了山珍海味,一碗浓汤自然没什么滋味,只喝了两口,凤蓁之就放下了汤匙,抿嘴看着凤五爷但笑不语。   “让玉衡送你回去吧。”   眼前的食物仿佛都失了胃口,凤五爷连一口都没吃,象征性地擦了擦嘴,出声道。   凤蓁之脸上喜色猛地褪去,抿着嘴的笑容消去,目中带出几分阴暗。   “五叔就这么不耐烦我?”   望着因为这句话轻轻皱起眉头的男子,凤蓁之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既然你不耐烦我,又来管我听不听课?我偏不听,明天我就回本家,母亲许久没见我了,一定很想念。”   这话一出,轮到男子变了脸色。   “胡闹!”   泪水沿着脸颊落下,宛如百合花芯中垂落的水珠,带着些清婉的倔强。   见凤蓁之只瞪着眼睛无声落泪,凤五爷到底心软下来。   “有什么想要的,找玉衡。”   凤家主败下了阵,站在两人后方的凤玉衡露出一个苦瓜脸,暗想凤家主对凤蓁之过于容易妥协了一些,只要搬出要回主家,凤五爷几乎没有不答应的份。   作为一个旁观者,凤玉衡也未曾料到,往后不久,凤家这一代掌权人,会因为这句话,后悔得几欲疯癫。   凤蓁之露出胜利的神态,生生破坏了那份大方清婉。   …   “既然如此,你就更不应该呆在凤五的身边。”   霍琛眉头皱得死紧,眼睑上的睫毛被灯光一照,化作黑影落入浅褐色的潭里,成了浮光掠影般的光斑。   见霍琛默认了自己的打算,云悠终于露出本来面目,没骨头一样倚进身后的沙发上,她还穿着学生服,通身却缭绕起一股慵懒的媚意。   “我还有一个人,要安排妥当。”   眉眼斜斜望过去,霍琛就被那水眸里的暗光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冷淡,又清媚。   像月色下的溪流,泛着冷光,却又清冽得让人心生欢喜。   这一眼,霍琛就明白过来,清媚的美人不会因任何人的话,有一丝的退让。   “你想要什么?我帮你去办。”   敛去目中的情绪,霍琛开始展现自己的诚意,他喜欢这个月辉般的美人,而现在,他知晓了凤五爷不知晓的,美人的另一面。   而这美人另一面要带给他的,远远不止美色这一极易随风而逝的东西。   “给我换个住的地方,大一点儿,以后住的人大概有些多。”   云悠读懂了霍琛的诚意,露出一个倘然的笑意。   她果然还是喜欢一筹换一码的关系,凤五爷那样的馈赠,无趣得很。   “好。”   霍琛以为对方需要下人保姆伺候,心下觉得对方娇气,又觉得这娇气像一只猫爪子,在心口轻轻挠了一下,一口答应了下来。   两人达成友好共识,云悠开始左闻右闻,谈了这么久,肚子都饿了。   云悠小猫一样的举动再次愉悦到霍琛,浅褐色的眸子柔和下来,拍了拍手,就有穿着军装的人拉开了隔壁的厚重木门。   一桌精心准备的佳肴气味瞬间霸道地填充了整个空间。   云悠赞赏地瞥了霍琛一眼,非常自觉地走到餐桌前,起筷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露出惬意的神色。   被这优雅又享受的吃相感染的霍琛也觉出几分饿来,两人面对面,心照不宣地开始扫空桌上的美食。   饮下一杯柠檬水,云悠满意地摸了摸肚子,起身。   “再打包一份给我!”   霍琛一愣,望着对方平坦的肚子,开始怀疑食物去了哪儿,他腰间的皮带都有些紧了,对方还不够吃?   云悠毫不在乎别人若有所思的眼色,揣上打包吃食的小包袱就往外走。   外面的月亮已经爬上中天,云悠刚出去,就看见不远处,一身绸子褂衫的凤五爷从车里走下来,阴鸷地望向自己。   对方抬了手臂,示意云悠过来。   云悠静静看了对方一会儿,直到霍琛跟过来,她回头瞧了霍琛一眼,便垂首钻进那辆接她来的银色洋车中。   这一回,那美人没有过来。   凤五爷收回手,嘴角抿出一条直线,在夜里,整个人如同寒山之石,被山林挡住了所有的光源,在黑暗里散着无人知晓的孤寒。   “霍少帅。”   被陡然出声的凤五爷叫住,霍琛停了也想进车的身形,抬头望向大步踏过来的寒石。   “凤家的规矩,可不是霍少帅这般截人的行径。”   一只手卡上车门沿,凤五爷话中带着警告的意味。   话是说给霍琛听的,人却朝车中的女学生看去。对方的学生服十分整洁,盘扣顺着胸襟一路向上,紧紧包住了所有的肌肤。   云悠知道凤五爷在看自己,头也没抬,只是阖上了眸子,不欲与对方有任何的交流。   “我和如云小姐只是用了顿便饭,以凤家的规矩,不会这人,看也看不得,聊也聊不得吧。”   霍琛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如云是凤五爷亲自带过来的,如今却藏着掖着,若是霍琛将这话放出去,实则是凤五爷自己坏了规矩。   一手交人,一手交人脉网的事情,道上的规矩也极为重要。   凤五爷放了手,阴恻恻地朝霍琛笑起来。   “霍少帅说得是,如今便饭也吃了,这就让我的姑娘回吧。”   云悠皱了皱眉,对凤家主口中我的姑娘四个字露出些不满。   霍琛明白,今儿他是别想上这车了,便朝下属点了点头,下属带上了车门,径直将女学生带离。   车子微微晃动,云悠在后座睁开眼,望向窗外,车窗被黑夜渡了膜,倒映出车中人沉思的面容。   回得晚了,沈母却还没睡,一梦也习惯了晚睡,两人见云悠突然回来,都是愣了愣,等到云悠打开打包回来的吃食,肉肴的香气顿时让人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   两人美滋滋地享用了一顿夜宵,满足地睡了过去。   翌日,云悠还是没上凤玉衡的车,而是又跑到霍琛那儿蹭吃蹭喝。   第三日,云悠依旧没上凤玉衡的车...借着沈云悠没上的车,得了机会来寻凤五爷的凤蓁之瑟缩地看着将一个玻璃杯猛地掼到地上的隽秀男子。   对方的脸色虽然阴沉,面色还是镇静的模样,但那双眸子骗不了人,宣泄了所有极度阴鸷暴躁的情绪。   自她在本家第一次见到凤五爷,到今日,凤蓁之第一次觉得,凤五爷有些可怕。   第四天,凤玉衡带了一队的黑褂子,将云悠的校门口围了整整一圈,终于将霍琛的人堵在外围,拦到了云悠。   最近吃好喝好睡好的云悠小脸透着些玉润之色,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凤玉衡,朝车上走去。   见鬼了!凤玉衡觉得,这位如云小姐,似乎料到了一般。   刚打开车门,云悠就被一双手缠上了腰身,被车里的人拥了进去。   “五...”   凤五爷得了女学生,就低头朝对方的小嘴吻了过去,双手也伸进了学生服中,像一头暴躁的野兽,急需得到安抚。   云悠没反抗,柔顺地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仰着头任凭对方采撷。   半晌,暴躁的男子才放开云悠,目光如蛇攀上对方纤细的脖子,手也随着目光而上,掐住了对方的颈脖。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不听话,嗯?”   云悠没有后退,直直望着对方的眼睛,被吻得发红的唇透出异样的诱惑。   突然,女学生朝男子身上主动偎依过去,将脸俯在对方肩上。   这举动让对方错乱了一瞬,接着,凤五爷的那股阴郁气散去大半,愉悦地撤了掐人的手,揽上对方的腰间。   “我想去,凤家。”   云悠的低喃在男子耳边响起,如一只魅魔,诱惑着堕入欲念的歧途之人。 第102章 、五爷11   “我也要去!”   凤五爷周末要带沈云悠去凤家本家的消息从凤玉衡口中说出来,?就化作一股代表变化的危机感,让凤蓁之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凤玉衡没阻止凤家小姐,在他看来,?五爷会同意带一个戏子去本家,?有些天方夜谭。   五爷是不是受这个戏子的影响太大了些?   不要钱,不要珠宝首饰,而是要去凤家,?沈云悠一个女学生,又图的是什么?   等到凤蓁之坐在驶向凤家的车里,?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要回到,那没有她容身之地的家里了。   厌恶感从心底涌上来,?让她咬住了下唇。   可是沈云悠绝对不能放着不管!   想到这里,?凤蓁之又露出个恶劣的嘲笑,沈云悠不会以为五叔愿意带她回凤家,是证明她如何特殊,?又如何受到承认吧?   凤家的本家,可不是那些父慈子孝的豪门高宅。   那群人…   捏紧袖子,凤蓁之指尖泛出青白。   车子驶入一个拱门,?就进入一个隧道,?从亮着华灯的隧道里出来,?大都的繁华闹市和高楼就不见了踪影。   这是一片坐落于大都中心的山景。   在繁华的大都,新界或许算得上寸土寸金的地段,但是真正的豪门高宅,往往隐蔽在和都市格格不入的群山林野之中。   在林荫大道驶出不远,接着,车子就拐了个弯进入一片红枫林道中,?眼下已经入秋,红枫开始从叶尖处染上霞红,已经能预见不久后,这里将是一片霞海。   车子停在了两株千年银杏前,青绿的银杏叶在山风里发出飒飒声,一切看起来宁静又致远。   凤蓁之手心已经冒出了汗,大宅门在她眼中如同一只凶兽,随时会让她万劫不复。   吱呀——   门从里面推开了,一个穿着素色短褂,手腕上一串玉佛珠的女人走了出来,眉眼十分寡淡,抬眼看过来,透着无形的冷漠和倨傲。   跨下车的凤蓁之在对方的目光中下意识低下了头,瑟缩着捏紧了手心,心中既恨,又怕。   “青姨!”   “原来是大小姐,五爷已经先到了,老太太还在午睡,先用饭吧。”   “哎!”   又是下意识地应了声,凤蓁之头也不敢抬,眼睛看着青石板上在前方飘动的裙琚,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青姨是服侍凤家几代的管家女儿,如今也已经三十五岁,自二十年前开始接手凤家的事务,如今是凤家老太太的左右手。   刚踏入雕栏的宅楼,从室内迎面吹来一股阴寒的风,让凤蓁之打了个寒颤。   “大小姐常年不归家,今儿回来了,连养大自己的母亲也不询问一句,可见夫人到底是养了只不识抬举的白眼狼出来。”   青姨的话语轻飘飘如阴魂扑面而来,凤蓁之瞬间煞白了脸,额头聚了汗珠出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青姨,你千万别和母亲这样说!”   前面带路的女人连个头也没回,也未答话,凤蓁之却知道,对方怕是不会揭过这桩了,当下就怕得眼中冒泪。   “五爷在前面呢,不过说了句实话,大小姐泪珠子一掉,倒显得青姨我欺人太甚了。还请大小姐收收眼泪,没得五爷又要教训我这个下人。”   凤蓁之慌忙擦了眼泪,留下一双红彤彤的眸子,心中恨毒了眼前的人。   厚重的红木雕花门推开,露出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   厅中铺着厚厚的牡丹花毡毯,阳光透过窗外的水杉,再照进红木落地窗,那光就削弱了不少,带着安静的气息,大摆钟规律地发出嘀嗒声,落地窗前是一个铺了白色印花餐布的宴客桌,桌的侧边,一个美人懒洋洋地倚在沙发里。   美人穿着一件樱色的丝绸旗袍,旗袍素淡,只在裙尾绣着零零散散的桃花,往下,一双脚裹在一双同色绸缎单鞋中,有一条绸带在脚踝处打了个蝴蝶结,将那双脚衬得如一份精心包装过的奢靡礼物。   听见动静,美人抬起了水眸,兴味的目光望过来,落在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垂到耳边,散着媚意。   狐媚子!   凤蓁之第一次见到换了学生服的沈云悠,这三个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中。   “怎么了?”   青衫绸褂的凤五爷从暗处走出来,见到凤蓁之通红的双眼,皱了皱眉头,目光如淬了毒的匕首朝一边的青姨刺过去。   青姨身子抖了抖,朝凤五爷鞠了一躬。   “餐食已经备好了,马上摆上来。”   说罢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垂着寡淡的眼眉消失在门后。   云悠无趣地收回目光,还以为这位青姨能掀什么水花出来,看来凤五爷在凤家的根基,扎得够深。   凤蓁之抹了抹干涸的眼角,朝凤五爷露出一个我没事的浅笑。   两人眉来眼去的,云悠从沙发上站起身,朝落地窗前走去,凤五爷转过头寻找对方时,那樱色的美人已经推开了落地窗,走到了外面的石砌露台上。   这栋宅子的树木都是颇有岁月的参天大树,可见凤家的宅邸,已经盘踞在此很久了。   就像厚厚松针下,有什么在腐烂,却又因为这腐烂,滋养着苍木。   “没规矩,一个下贱的戏子,还请五爷多约束些,这里可不是她能随便走走的地方。”   青姨传了菜进来,就看见樱色的美人站在露台上静静望着周遭。   这话一出,凤蓁之最先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却见被骂的美人清娇娇的眉眼微垂,微微颔首朝青姨露出一抹极浅的笑,便从露台出走了回来,走到凤五爷身边,就被脸色深寒的男子半揽进怀里。   美人既不恼,也无惧。   “够了。”   凤五爷极为不满这位青姨,但对方的家世几乎和凤家从一开始就相依相存,也不是他想抹去就能抹去的存在。   更别提,她的身后,站着的是凤老太太。   青姨闭了嘴,寡淡的眉眼又望了望那位戏子,却见对方似乎料到一般,突兀地抬了眼眉,朝她投来带笑的一眼。   好奇怪的女子。   她想。   菜肴上了桌,是一桌极为传统的中式佳肴,做得有些清淡,看起来寡淡无味。   云悠极为自觉地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做好,坐等凤家主上桌开菜。   只得了美人温存不到片刻的凤五爷坐在主位上,右手边是凤蓁之,看了看坐得离两人极远的云悠,阴郁地示意对方坐到自己左手边来。   可去你的,搞得像自己和别人共事一夫似的。   云悠心中暗啐了一口,托着腮动也不动。   “五叔,我饿了。”   凤蓁之看着阴沉着脸,似乎在和那美人较劲儿的凤五爷,心中泛起苦涩的委屈。   她厌恶这个地方,若不是为了五叔,她一辈子也不想回来,总归,她还有五叔。   “那...”   “老五这个家主,当得越来越顺当了。”   凤五爷刚开口,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倏地从门口传来。   云悠看见,那平日阴恻恻的男子在这句话中,瞬间变了脸色,浑身僵了僵,接着,一股无形的,名为厌恶的墙壁竖了起来,像一道保护他自己的盔甲。   凤五爷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旁边的凤蓁之却打着摆子站了起来,椅子被猛然起身扯出一道尖锐的摩擦声。   顺着凤蓁之,云悠看见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这妇人盘着一丝不苟的头发,用一支翡翠簪子别再脑后,暗底金绣的花草旗袍,披着一条貂皮坎肩,脖子上和耳边是一套翡翠首饰,保养得极好,眉眼有些妖娆,却被一股戾气生生破坏了那份妖娆。   云悠扬起一丝淡笑。   凤蓁之的母亲,也是凤老太太的女儿,凤五爷名义上的姐姐,凤夫人。   因着凤家势大,凤夫人即使出嫁,也并未从夫姓,也未从凤家搬出去,一来二去,倒显得她嫁的那位世家子弟和入赘了一样。   “母...母...母亲!”   凤蓁之整个人都在摇晃,显然是极度害怕眼前的妇人。   “小半年没见,连声母亲都喊不利索了,算我没教好罢,到底是外面的野种,竟没一丝气派。”   凤夫人一番连嘲带刺,半点脸面也不给凤蓁之,将对方深藏于人后的秘密径直捅到了明面上,还是她现在十分忌讳的沈云悠面前。   凤蓁之脸色惨白,泪珠如断了线的项链,扑簌簌地落下来,却又不敢哭出声。   是的,她不是凤夫人亲生的女儿,尚且年幼时,她还得了凤夫人的关爱,越是长大,越是和凤夫人半点不像,渐渐地,终于得了对方的厌恶。   云悠装作自己不存在,静静听着这几人之间的嫌隙恶言。   凤夫人的亲生女儿当年在一场军阀战乱中丢了,后来她的丈夫从福利院抱来了一名弃婴,以安抚妻子,这是凤家都知道的事情。   养育凤蓁之多年,还取名蓁之,却偏偏在后来才嫌弃她不是亲生的,这理由当然有些牵强。   凤夫人的理由,她知,她的丈夫知,凤蓁之也知。   凤老太太,更是不仅知晓,还十分善用。   “凤夫人忙着料理丈夫在外面的红颜知己,自然是没空教导旁人的。”   凤五爷冷笑一声,眼中如风雪过境,堆砌着寒意。   凤夫人脸上的戾气沉重起来,双眼极快地,晦暗地扫过凤蓁之,又看向凤五爷,戾气转瞬又散去不少,带着不易察觉的嘲弄轻笑起来。   “瞧我,就是有些埋怨蓁之长久不来看望,还是都用餐吧,再过一会儿,老太太就要起身了。”   说罢就坐到凤蓁之的对面,青姨赶忙上前,舀了一碗雪莲粥递到凤夫人面前。   坐到位子上,凤夫人才看见角落里的樱色美人,心中就明白是凤五爷带过来的戏子,还未等她露出表情,对方就直直看过来,对着自己清浅地笑了一下。   凤夫人望着那清媚年轻的容貌,拿着粥碗的手紧了紧,目中意味不明,就转过了头,似乎并未将这美人放在眼里。   侍奉在侧的青姨这下觉得,这个美人恐怕不是奇怪,而是脑子不大好使。 第103章 、五爷12   几人面前的餐食仿佛结了冰,?每一口都吃得极为谨慎又缓慢,好像食物里有冰渣子,一口下去,?扎得喉咙生疼。   只有角落里的樱色旁若无人吃得很欢,?第一口下去,云悠就明白,这是桌昂贵的药膳。   药膳的滋味都不大好,?但这一桌,显然是花了很大的心思,?将药材的味道中和得极淡,?看着清寡,实则清鲜浓郁。   浪费食物多不好,?云悠速度极快地吃光了眼前自己的那一份,?在几人诡异的目光中擦了擦嘴角。   饿死鬼投胎吧你是。   凤蓁之鄙夷地看了沈云悠一眼,对那看起来食欲极佳的吃相嗤之以鼻,她从小接受的就是少食少言的严苛礼仪,?食物绝不吃过半,大多都是浅尝辄止。   至于浪费,在这个一半饥饿,?一半富态的大都里,?是属于穷人的词汇。   “哟,?这是哪儿来的寒碜户,莫不是家里太穷,没吃过好的?”   凤夫人也看不上这不留一点余食的吃相,青瓷勺子在雪莲粥里来回搅了三圈,也没送一口进嘴,只把粥搅得浑浊不已,?坏了色相。   樱色的美人睁着清光水眸,无辜地眨了眨,然后确信地点了点头。   “凤家夫人说得没错,我家确实很穷。”   “嗤,看来老五对跟了自己的人,有些不上心。”   凤五爷:……   主座上的男子从进了凤家的大门开始就没有半丝笑意,看着樱色美人身上,除了一身衣服,什么也没有的装扮,忽然意识到,凤夫人或许也没说错。   一缕奇怪的心绪涌上来,让他在这瞬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想马上让凤玉衡给美人奉上朱佩玉珏,好证明…   证明什么呢?   “哈哈哈哈!”   一声洪亮的朗笑从门口传来,打断了男子的思绪。   “这就是你们爷带回来的那个戏子?倒是个挺不错的姑娘家。”   话音落下,和凤夫人如出一辙,银灰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万福绫罗绸褂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老妇人年纪虽大,身体看起来还很硬朗,步履生风,双目抖擞,天生面白而和蔼,乍一看,是个精神的慈祥老人。   “蓁之也许久未见了,今儿一看,又漂亮了不少,跟朵百合花似的,也难怪你五叔在这么多凤家人了,独独喜欢你。”   这番话令云悠心下暗叹,不愧是凤家的老太太,简直就是鬼话连篇。   若是没有上辈子和皇家太后打交道的经历,云悠或许也会觉得这番话,真真亲近好听。   除却那双精光炯炯的眼中,满是冰寒的算计。   这凤家,还真是个不善之地,权欲已经熏透每个人,唯余对手中权力的追逐之态,裸露在锦衣华服下。   凤蓁之却因这番话露出些欣喜的神色,刚想同凤老太太搭话,就被凤夫人一个阴森森的眼神再次吓得低了头。   “老太太身体可还康健?”   凤五爷仍旧没起身,只在位子上冷冷瞥了对方一眼,说了一句寒暄之言。   “还成,一时半会,死不掉。”   凤老太太笑眯眯地自顾走到沙发边坐下,望向主座上的男子,脸上的褶子就和计算好的一样,堆成一个奇怪的假笑纹路,那双眼睛里带着彻骨的憎恶。   她的儿子死了,这个外面情妇生的野杂种却坐上了凤家主的位子。   老天爷可真是不开眼啊!   凤老太太朝下人抬了抬手,就有人奉上了一盏血燕,微微抿了一口,就皱着眉头将那盏抵得上常人家里半年花销的血燕推开了。   “蓁之来我屋里叙叙旧,和你五叔亲近是好事,也别忘了家里人。”   说罢,就起身,凤夫人也随之站了起来,朝凤蓁之看了一眼,对方极为瑟缩地站起来,跟上了凤家的两位夫人。   凤五爷没拦人,凤夫人虽然不喜凤蓁之,但是凤老太太却对凤蓁之还不错,这也让当年日渐遭受排挤的凤蓁之有一丝喘息。   凤家的宗族之人实在是太多了,一个不被母亲维护的外来血脉,悄无声息地消失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外面女人生下来的凤家孩子,只有两条路,要么,一辈子别和凤家扯上关系,要么,就是进入凤家,任人宰割。   他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凤蓁之,对方彷徨地站在厅中,周围的人三三两两,无人和她搭话,有人用食物残渣丢她,她也只敢躲避,一身月白的西式小洋裙上,全是油渍和污浊,眼中混杂着极度的惶恐不安,像一只被丢弃的小兔子。   那样的凤蓁之,和他记忆中的自己重叠起来,他们何其相似,不过是这个家族里,被看做低贱的存在。   从此,他决定将她纳入羽翼之下。   云悠看着陷入沉沉思绪的凤五爷,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嘲笑。   ...   啪——   刚进了凤老太太的房间,凤夫人就一巴掌甩在凤蓁之脸上,对方温柔可人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巴掌印。   “搞清楚你的身份,别以为有了老五的青眼,就忘了自己多下贱!”   凤夫人眼中厌恶犹如实质,扎入凤蓁之的心间,对方却连一个字也不敢反驳,只捂着脸低头垂泪。   “好了,改改你的脾气,心急办不成事儿。”   凤老太太嘴上劝阻,却半点也不阻止女儿的动作。   “蓁之啊,你五叔那个戏子是怎么回事?”   凤蓁之抬起泪光扑簌的脸,嗫喏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会,是你五叔喜欢的姑娘吧?”   凤老太太脸上的和蔼渐渐淡下去,等着凤蓁之开口解释。   “不是!”   凤蓁之下意识否认了,心头泛起酸涩的苦。   “唔,那就好,我了解你五叔,最是鳏寡孤煞的一个人,你要多亲近陪伴,难得你五叔看中了你,千万别叫我失望。”   当奶奶的,劝自己名义上的孙女,去陪伴自己名义上的儿子。   凤蓁之却抿了笑意出来,眼角还挂着泪,点了点头。   “好孩子,虽然不是凤家人,我还是喜欢得紧,你五叔就交给你了,要抓牢了,丁点儿不能松懈,必要的时候,使些手段也不是不行。”   凤老太太的脸上又堆起和蔼可亲的笑脸,拉过凤蓁之的手,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个水头十足的镯子,戴到凤蓁之手腕上。   “蓁之一定牢记!”   凤蓁之忙不迭点头答应,祖孙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就被青姨领了出去。   “这小贱人倒还有些用处。”   凤夫人冷眼看着走远的凤蓁之,张嘴就是一个小贱人,别谈什么养育对方长大,眼下简直像结了死仇一样。   “早就和你说过,弄死一个人不算本事,用好一个人才是,你那房里的那些乌糟女人,也别都赶尽杀绝,看仔细了,巴着你男人的女人,最好拿捏。”   凤老太太拿过一串佛珠转起来,垂老的眼皮子耷拉下来,遮住了眼中的暗光。   ...   凤玉衡以为自己要在本家守到下晚,没想到不过午时过了没多久,凤五爷和两位小姐就出来了。   同时,凤家门前,又驶来了一辆噌亮的洋车,从里面下来一个保养得体,穿着一身西服,带着小礼帽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看着彬彬有礼,眼角带了一丝风流,端的是那些意图攀附富贵的女人们会趋之若附的极佳对象。   和凤五爷三人撞了个面对面,男子摘了帽子,自诩优雅地微微点头示意,眼神就带过凤五爷,朝他身后的人望过去。   这一看,就愣住了。   紧跟着凤五爷的是凤蓁之,他十分熟悉,对方正拿一双有些红的眸子望着自己,目光凄凄,再往后,他就撞进了月下清泉之中。   空山溪,幽兰梦。   樱色的美人,当得起这两句词。   中年男人觉得自己坠入了什么美梦中,与樱色美人错身的那一刹那成了永恒,成了自己的绮丽念头。   “赵二爷,凤夫人在里面等着你。”   凤五爷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凤夫人三个人一出,中年人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凉水,忍不住打了个摆子回过神。   再回头,那美人已经走远了。   看样子是老五的人,真是个难得的清纯佳人。中年男子暗想,目中泛出点点露骨的秽意。   宅门外停了两辆车,云悠已经确认了自己想知道的,径直钻进了后面的车里,就打了个呵欠,准备小憩一会儿。   凤五爷回头望了一眼,赵二正是凤夫人的丈夫,风流债数不胜数,看那副样子,是已经看上了沈云悠。   再看车里已经阖上眸子的美人,凤五爷觉得,自己的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让人憋闷得慌。   刚想去云悠的车里,他的手臂就被人抓住了。   “五叔。”   凤蓁之睁着明眸,静静地,坚决地,又委屈到了极点地看着凤五爷。   对方的眼眸还红着,连带着脸颊上也有泛红的痕迹,来凤家一趟,凤蓁之更像是遭了什么大难,凤五爷心中一动,又望了一眼云悠,最终和凤蓁之一同坐进了前面的车里。   车子启程,云悠倏地睁开眼,迎着红枫间落下的点点阳光,眯了眯眼,嘴角微翘,眉眼带出一股不可言说的危险意味,接着又阖上了眼眸,那危险就如同一阵凉风,转瞬即逝。   ...   直到云悠踏进胡同,凤五爷都没再来寻她,看来是陪凤蓁之去了。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刚刚买了菜回来的沈母已经习惯了女儿早出夜归,今天猛地看见白日头下,穿着樱色华绢的女儿,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去看了一场戏。”   云悠巧笑着朝沈母说道,顺手接过对方手上的菜篮子。   “哎呀,别弄脏了衣服!”   沈母以为对方真的去看了什么班子戏,一把拽过菜篮,不让女儿接手。   “没事儿。”   云悠还要说什么,余光就看见陈月娥正倚在门边,睁着一双眼睛死盯着自己,目光带着极大的敌意,有些诡异。   见云悠回望了过来,陈月娥又似乎有些心虚,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将门啪一声关上了。   “你看那陈月娥,这几天总神经兮兮的,怕是亏心事做多了,也不怕老天爷找她算账。”   沈母啐了一口,打开了自家的门。   云悠眉眼一挑,十分认可自家母亲的话。   可不就是要算账么?   没到月亮出来,一梦也早早回来了,又拎着她那个流苏布袋子,穿着高跟鞋,扭着腰身。   沈母把人叫进门,一梦就见桌上摆了一桌子的菜,蒸了白面馒头,还有一锅稀饭。   旁边换了粗布旧衣服的云悠已经吃上了。   “回来的早就好,快趁热吃吧,凉了不好吃。”   沈母张罗着,又端了一盘白切肉上来。   在沈家住了好几天,一梦已经没那么拘谨了,应了一声,也坐下来喝了一大口热粥,整个人都舒泛起来。   “要是往后衣食无忧,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正嚼着白切肉的一梦被云悠迎面问了一句奇怪的话。   “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一梦笑起来,觉得对面的女学生有些想当然了,这世道,上哪儿去衣食无忧。   见对方没说话,静静地看着自己,一梦咽下了肉,仔细想了想。   “想开个店,卖卖小绣包。”   说罢提起自己的流苏布袋,带了一丝得意。   “瞧见没,这我自己做的,好看吧,比外面的牌子货都好看,馆子的姑娘还想问我买呐!”   云悠浅笑起来,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说罢就又低头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菜,好像刚才问问题的不是她。   一梦瞧着对面的女学生,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第104章 、五爷13   霍琛到沈云悠的信时,?他正在新界亲自看一栋带院子的小楼。   这小楼是最近才建好的新楼,是时下最风靡的欧式风格,在一众新界的欧式楼墅里,?外表看着倒也寻常。   “一梦?”   霍少帅看着纸上陌生的文字,?愣了愣,又看见接人的地址是个妓馆,嘴角抿了抿,?还是吩咐下面人去办了。   这一日傍晚,凤五爷的车就停到了胡同口,?里面出来的却不是凤玉衡,?而是浓姐。   云悠没穿学生服,一身粗布旧衫就坐进了昂贵的车里,?也没询问关于凤五爷的半个字。   毕竟,?凤五爷现在不是她的目标。   “五爷送给如云小姐的,今天实在抽不开身,今晚就不来看如云小姐了。”   浓姐堆着谄媚的笑,?将一个黑绸布的袋子塞进了云悠的手提布袋里。   “哦。”   云悠懒懒答了一声,不看也知道,大概是凤五爷送来的钱。   正好,?她也该攒攒钱了。   大都会舞厅的厅内仍旧满座,?但来此销金的常客们今日却噤若寒蝉,?心中大呼见鬼,为什么军阀的人会出现在舞厅?   来舞厅的军官很寻常,可是霍家的少帅来舞厅却十分不寻常。   浅褐色的眸子扫过周围,朝舞台上正扭着腰唱曲儿的小姐望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浓姐从台后忙不迭迎上来,领人上包厢。   望着军装飒立的霍琛,?浓姐刚想开口询问是否要叫如云过来,却见对方身后已经有一个妖妖娆娆的姑娘了。   那姑娘穿着普通的布衫旗袍,样貌不错,穿得却寒碜,一时间让浓姐有些难以判断,这是个什么角色。   哪有跟着军爷的女人穿得这么朴素得?   “不用打扰如云小姐,少帅来听听曲儿。”   霍琛的副手上前,传达了霍琛的意思。   浓姐恍然大悟,又看了一眼那朴素的姑娘,心里有些纳闷儿。   等霍琛带着被突兀接来舞厅的一梦坐到包厢里,舞台上的灯光就突然暗了下去,只留了一束暗淡的幽光照在舞台中央。   接着,悠扬的乐声响起,一个慵懒的身影来到幽光处。   台下的人纷纷凝神静气,看着台上那身着银色洋裙礼服的美人。   银色的洋裙镶着银色的亮片,顺着傲人的曲线直直落到地上,像银色的瀑布,落在月色笼罩的月池中。   美人就站在月池中,手臂上缠着银色网纱的长手套,修长纤细的颈脖间空无一物,唯有几缕发丝垂当做饰物,再往上,头上也同样没什么装扮,只有一朵白色的木兰花,簪在绾发间。   这明明是一袭奢靡的华裳,却被如云穿出了一水雅致。   “犹记庭花昨日,不见旧人娇颜;春花秋月冬落雪,经年不见故人寻;别了罢,别了罢,吾将东去,吾将东去;东去见春华,东去见秋月,东去见落雪,东去归吾心。”   这是一首满是别离之意的歌曲,曲中的人们聆听者,跟随着歌者一同东去,仿佛他们也瞧见了春日的花,秋天的月,冬日的雪,这一切,都冲淡了别离的凄凉,这不是悲伤,这是洒脱。   一梦定定地看着台上的沈云悠,眼角无知无觉地流下一滴泪水,砸到地上的毯子里,无声无息地隐没了。   和一梦的恍惚不同,霍琛静静地注视着台上的人,他总觉得,那人唱歌时,就化作了一缕云朵,随时都会随风而去,即便你伸手去抓,也会从指缝间飘离。   她既没有拘束,也没有在意。   台上已空,台下还沉在那洒脱的别离中。   等一梦从恍惚中回过神,面前已经升起了香茶的热气,热气那一头,正是巧笑看着自己的银服美人。   “得了什么顿悟,半天回不过神?”   云悠端起霍琛推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盏上立刻印上了一个浅浅的口脂唇痕。“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唱歌,唱得太好了,我可算知道那些贵人为何都爱听曲儿了,真是不知今夕何夕的快活!”   一梦笑起来,收了心中的思绪,伸手拿起一个茶果子咬了一口。   霍琛不知道沈云悠为何要他带一梦来大都会,难道只是来让她听自己唱歌?   正思忖着,包厢的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了。   “如云小姐?如云小姐!”   那日在凤家门口碰上的赵二爷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面上带着不少微醺,看样子是喝了些酒。   云悠的银色礼服十分显眼,赵二爷朝那梦中美人走过去,露出些痴痴的神色,搁在一个中年男人脸上,一看就是色字当头。   “赵二爷!”   霍琛站起来,不悦地挡在了云悠面前。   “原来是霍少帅,将好,我仰慕如云小姐许久,今晚先让给我吧。”   凤家和军阀的来往密切,作为凤夫人的丈夫,赵二爷自然对这几个军阀头子十分熟悉,乃至称兄道弟的都有。   比如西南的罗启东。   霍琛沉了沉脸,伸手拦住了赵二。   赵二也沉了脸,别人怕军阀,他可半点不怵这些人,凤家早就浸淫军阀生意多年,哪个军阀不卖凤家人的面子?   “霍少帅这是什么意思?”   “如云小姐是我的人。”   霍琛皱着眉,冷声回到。   “你的人?我昨儿还看见她跟着老五,什么时候是你的人?”   这话让霍琛一愣,原来如云竟然真的能进得去凤家?凤五爷的举动,十分不寻常,他也不止一次见过被送上宴席的歌伶,从未听过她们当中有人能出入凤家。   这一愣,就让赵二找到了机会,一把推开了霍琛,向他身后露出一个痴笑。   身后迎面的却不是银色的身影,而是一个布衫的女子。   霍琛怒气上来,凤家的人未免太过嚣张!   刚想张口警告对方放尊重点,却见对方也愣在了原地。   赵二爷脸上的色字褪了个干净,脸色瞬间涌上一抹激动的红晕,又苍白下去,嘴唇嗫喏着似乎想说什么,又止了话头,只睁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那突然冒出来维护如云的布衫女子。   一梦原先做好了被贵人啐的准备,她见那霍少帅都拦不住赵二,就知道这人的身份怕是也不一般,不好招惹,但也不能看着对方轻贱沈云悠。   眼下对方的神色却十分古怪,直勾勾打量自己,让一梦不安地咬了下唇。   该不会看上自己了吧?   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在场唯一熟悉的人,却见沈云悠对着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极轻地浮了一抹笑意在唇边。   一梦心中有些悲哀,她以为这是沈云悠动用自己的人脉,为自己找的后路——寻个富贵的老男人,包了身子。   除却这悲哀,她也半点不怪沈云悠,因为这确实是一个妓子年岁到了之后,被馆子赶出来最好的路子。   如果她够听话,混个温饱的后半辈子也不是不可能。   赵二不知道眼前女子的想法,他的心脏都在发抖。   奇怪的直觉直冲脑门,告诉他,这好像是你丢失的那个女儿。   看那眉眼,看那鼻唇,多像啊,多像那个幼小的女孩儿!   “赵二爷!”   浓姐从后面追了进来,她才看到凤家的赵二跑进了霍少帅的包间,当下觉得不妙,这凤家赵二可是风月场里有名的人物,身边的野花多得数不过来。   被浓姐唤回神的赵二理智回笼,端起一杯热茶,猛地朝面前的女子臂弯间洒去。   热茶还有些烫人,一梦轻呼一声,下意识撩了袖子去看滚热的地方。   “赵二爷,闹够了马上出去,我霍家也不是非凤家不可!”   霍琛这下是真怒了,威胁的话说出口,赵二却只盯着那布衫女子的臂弯处,目中透出奇异色,对霍琛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转身跑了。   浓姐懵了,她看得没错,赵二爷确实是跑着出去的。   跟后头有鬼似的。   “拿些清凉油来。”   云悠朝浓姐吩咐了一句,抿嘴微笑起来。   可以了,赵家二爷,可千万别让人失望。   ...   凤夫人看见自己的丈夫额上全是热汗地跑了进来,嘭——一声关死了门,回过头,目中闪着高亮的光。   “我找到我们的女儿了。”   “什么女儿?”   凤夫人愣了愣,回了一句。   “我找到姝玉了!”   赵二爷说出了那个在灰尘里掩埋了整整十七年的名字。   凤姝玉,是他们唯一的女儿的姓名,十七年前,在一场军阀混战中,突然的无差别枪袭,他们丢了女儿,也丢了这个名字。   取而代之的,是凤蓁之。   凤夫人露出惊惧的神色,这个反应过于原始,还未来得及做任何掩饰,就被赵二爷收进了眼底。   若是惊讶,倒也正常,为什么这女人眼中,分明还带着避讳的恐惧?   “你这是什么反应?”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凤夫人立刻敛去了眼中的神色,极其不自然地躲着对方的探寻目光。   “你看错了吧,是不是在外面喝多了,别看见个女的就以为是,是...”   凤夫人说不出那个名字,自那天起,她就抛弃了这个名字。   “是什么?我是浑,但我没浑到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倒是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在遮掩什么?还是又在下什么阴险手段在害人?”   赵二爷劈头盖脸的质问让凤夫人忘了那股不自在。   “我害人?我害的都是该死的贱人,那叫害人么?那叫处理祸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养了多少女人,有多少私生子么?你想让外面的野种来分凤家的羹?做梦!”   “我现在在和你说姝玉!”   姝玉两个字一出,凤夫人就和被掐住脖子的斗鸡一般哑了声,发冠还带着怨气,气势却戛然而止。   见凤夫人这副虚心到了极点的模样,赵二爷终于确认,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才让凤夫人有这种万分避讳的反应。   “既然你不说,我也不逼你,你们凤家的人早没了血脉亲缘,但我赵二的女儿,绝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流落在外!”   说罢,赵二拉开大门,一眼也不再去看那个珠宝环佩的女人,径直冲了出去。   “你回来!别去找她了!她已经毁了!赵克明!” 第105章 、五爷14   “你不是陈月娥的女儿。”   今晚的月色开始染上秋的寒凉,?在昏暗的胡同小道里,卸下登台装扮,只留了发间一朵木兰的女学生突然开口说出一个事实。   走在前面的一梦猛地顿住了,?回过头,?嘴巴微张,脸上带着无法理解的惊诧。   “你这话…怎么说?”   半晌,一梦的唇色白了下去,?张合间带着微微的颤抖,问道。   “你是陈月娥偷来的。”   云悠平静地陈述着事实,?那神色一如今晚的月色,?冰凉,通透,?没有半点杂质,?纯粹地在传达一个已知的信息。   不管这个信息,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我妈…陈月娥为什么要偷我?”   一梦全身都发起了抖,恐惧与不解融合在一起,?化作不敢相信。   如果她不是陈月娥的亲生女儿,或许她曾经放弃的追问就有了答案。   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可以肆意轻贱,?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可以逼她卖身,?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她无足轻重。   “为了换上她自己的亲生女儿。”   随着那月下浮云的回答,一梦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脸色白的几近透明,仿佛随时会碎去,?就此成灰。   “这没道理,云悠,你不能空口浑说,她为什么要用亲生女儿换我?我又不是…”   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到嘴的话咽了下去,一梦明白过来,陈月娥想让自己的女儿去享福。   “难道...孩子被换了这种事,一个做母亲的,还能分不出来么?”   一梦脑中混乱到了极点,一些零星的思绪纠缠到了一起,变成解不开的悲伤情绪。   “陈月娥很聪明,她没有直接用孩子换,因为她知道,调包这种事情,只要孩子大一些,立刻就能被发现,所以,她把自己的女儿委托熟人送进了福利院,装作被收养的模样。”   云悠嘴角划出一抹极浅的笑意,如月空凉星的水眸里泄出一丝嘲讽。   陈月娥的头胎是个女儿,她有些嫌弃对方的女儿身,多个女儿就多张嘴吃饭,所以她早就将女儿挂在福利院,想送人。   后来,她发现了更好的盼头,那就是那些没孩子的殷实人家,也有不少来福利院领养的,于是,她萌生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如果没有条件,就创造一个条件。   不拘哪位,只要是富贵人家,不妨堵上一把。   她堵的就是对方会不会来福利院寻找慰藉。   而后来,她赌赢了。   富家太太的女儿到了她的手里,而她的女儿则顺利进了那家人当了养女。   望着年幼到记不住事的小女孩,陈月娥体会到了一股极大的得意快慰,这可是富贵太太的女儿,如今却到了自个儿手里,那就是想怎样,就怎样的存在。   脸好看?皮子细嫩?那就拿去卖,卖来养活自己一家人。   她已经规划好了,等到了年纪,从馆子里出来,就把她撵到最低贱的窑子里去,岁岁朝朝,谁也不会知道,这个女孩儿骨血里,是怎样的出身。   一梦觉得云悠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魔鬼吐出的诅咒,告诉她,原来打从一开始,她就是一出荒诞的悲剧。   什么家人,什么养育之恩,不过是寄生于她的皮肉的烂俎!   “...你...没有证据...”   哽咽着说出这句话,一梦的脸上一滴眼泪也没有。   “那你,又为什么如此伤心?”   云悠敛去眸子里的嘲笑,轻轻地反问了一句。   巷子里的人声停止了,寂静迅速涌袭而来,将两人包住,空气里酝酿着淡淡的窒息。   “我要听陈月娥亲口说。”   半晌,布衫的女子丢下这句话,三步并作两步朝陈家的大门走去。   云悠没有拦对方,看着快步消失的一梦,抬了抬下颌,扬了嘴角。   曾经烂死在窑子里的人,就由她拽出来。   有的消息,也差不多传到该传到的人耳朵里了。   月凉如水,照耀所有夜里的异动。   寻风流的赵二爷在大都歌舞厅碰见了一个姑娘,就见鬼似地跑了。这则消息被浓姐一字不差地传给了凤玉衡,凤玉衡接了消息,便向两位主子告知。   一位是凤家主,另一位,就是凤蓁之。   翌日清晨,云悠家门就被敲响了。   “她死也不承认。”   一梦脸色苍白,眼下透着乌青,极轻地说道。   云悠知道对方一夜没睡,将人拉进了沈家屋子里。沈母已经起大早出去买菜买早点了,两人进了里间,一梦也十分安静。   但只那一句话,云悠就明白,她已经确信了她的话。   一个自以为瞒天过海的人,突然被人揭了老底,想必再怎么掩饰,也无法遮掩住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   想要拼命去掩盖的反应。   “你想见自己的亲生母亲么?”   云悠循循善诱道。   一梦顿了顿,又是半晌的沉默,最终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想见,想问问她,为什么宁愿收养一个陌生的孩子,也不来寻我。”   来寻我吧母亲,尽管我不复当年的天真无邪,来寻我吧母亲,尽管我已经成了地底的黑泥,我依然想让你再看我一眼。   茧子已经薄了许多的葱白手指轻轻抚上了一梦那夕暮般的青春脸颊。   “那么,从今日起,你得跟我走。”   低低轻语,一梦被那双水眸里暗火吸引了,像燃在眼底的业火,将要以火海清洗罪孽。   “好。”   ...   凤蓁之接到凤夫人的信函时,她正缠着凤五爷教她写毛笔字。   说来奇怪,明明没有从过大家,凤五爷的毛笔字却十分有大家风范,如铁画银钩,行笔如走蛇,天赋极高。   拆开信函,只瞥了一眼,凤蓁之就觉得自己肝胆俱裂。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赵克明在找凤姝玉。   “怎么了?”   凤五爷执着狼毫,望着脸色煞白的凤蓁之和她手上的信,目中透出思虑。   “没!”   凤蓁之慌忙地收了信函,让凤五爷目中的思虑深了下去,他谨慎惯了,一眼就知道对方有事瞒着他。   “母亲要我回趟凤家。”   凤蓁之咬了咬唇,知道以凤五爷的为人,不会放过自己的不自在,就将信阖上,说了一句真话。   凤五爷沉了眉色,低头又提笔写了一个字,从凤蓁之的角度看过去,唯余一个线条起伏极为漂亮干净的侧颜。   “不想去就不用去。”   凤蓁之百合花似地柔柔笑起来,带着些宽慰,上前挽上对方的臂弯,歪着头看着对方。   “也没那么忍受不了...”   这话说得实在讨巧,让凤五爷心中微动。   忍受...   是了,他对那座老宅的记忆,也只有这两个字。   “我陪你回去。”   “不了,我自己就行了。”   凤蓁之笑意里夹杂了甜,将头靠在男子的肩边,心中的甜蜜将那则突兀的消息压了下去。   “那就让玉衡送你去吧。”   凤五爷收了笔,将豪洒的墨宝随意丢去了旁边的挂架上。   凤蓁之点了点头,眼中如烟花绽放。   她有凤五爷,其他的都不重要,有凤五爷就够了。   ...   凤老太太抿了一口茶,眼眉间带着烦心的不利爽。   “说说,这事儿究竟是怎么让赵二知道的?”   门窗紧闭,奢华的房间中,只有坐在宋制紫檀坐榻上的凤老太太,青姨在一边蹲着给老太太垂腿,还有站在她面前的凤蓁之,凤夫人。   “说是去了一趟大都会舞厅,偶然在霍少帅那儿碰上的,听说是为了去找霍少帅要女人。”   凤夫人交代完,伸手一拧凤蓁之的耳朵,将其硬生生提到凤老太太近前,凤蓁之眼中立刻痛出了泪,等凤夫人松了手,那耳朵已经被拧得通红。   “让这小贱人盯着老五,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办的事儿。”   凤老太太放了茶盏,脸上的笑意已经垮了下去,静静看着跟前半跪下去的凤蓁之。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不信世上的事情能巧到这种地步,爷们去一趟舞厅就能找见自己丢了十七年的闺女?”   凤蓁之顾不得耳朵传来的疼,心中恨毒了两人,却又极为害怕,连忙交代起来。   “是!大都会是五叔的地盘,按理说霍少帅是不会去的,但是...”   凤蓁之突然抓住了什么,身形一顿,一个诡异的念头在脑中浮现上来。   “但是什么?”   凤老太太目中幽暗,追问对方下文。   “霍少帅最近,收了一个五叔捧起来的戏子,就是那天五叔带来宅子里的那位,叫沈云悠。”   “去查查那个沈云悠。”   凤老太太朝青姨点了点头,对方就起身朝外走去。   “赵克明这边...”   找到了一个可能人物,凤夫人担忧起了另一头。   “随他去吧,左右不过多一张吃饭的嘴,你这个做母亲的若是不点头,又能在凤家翻出什么浪花来?”   凤老太太拿起自己的佛珠,指间攒动,转起佛珠来。   “倒也可惜了...”   听出凤老太太话中隐隐的指责,凤夫人眉眼的戾色顿起。   “我也不想啊,这小贱人的下贱娘把人都卖到那种地方去了,我就是接回来又有什么用?凤家那时候的情况,已经万不能再多个把柄了,更何况那时候赵克明...”   想到赵克明当时的所作所为,凤夫人整个人都透出阴厉的神色,手掐进手心,接着眼珠子一转,一巴掌朝半跪在地的凤蓁之扇了过去。   这一下透着十成的愤恨,将凤蓁之整个人都打翻在地上,嘴角渗出些血迹。   “都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货!”   说着眉间的戾气更重,又扑了上去,捶打起凤蓁之来。   “骚货,连养父都敢勾引,要不是我打牌回来得早,你怕是都要得手了罢!”   凤蓁之捂着自己的脸,眼中压不住恨意朝对方直直看过去,却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若不是那时候凤夫人对她日渐疏离冷淡,让她在凤家难过起来,她又怎么会听那女人的话,一时走岔了路?! 第106章 、五爷15   “行了!”   凤老太太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青姨立刻会了意,上前将凤夫人拉了起来。   “既然赵二已经知道了,那就让他去把你那可怜女儿接回来,?不指望能有什么作用,?接回来给口饭就是了。”   凤夫人站起身来,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妆发,听了这话,?眼中半点对亲生女儿的愧疚都没有,除了对丈夫郁恨的戾气,?就只有眼前的荣华富贵。   脸上通红一片的凤蓁之目中却因为这话一瞬间有些惶恐,?旋即就陷入沉暗。   即便做母亲的似乎对女儿并未有多少在意,但一个替代品,?最怕的仍旧是真货。   夜长,?就会梦多。   最好的办法,就是梦境不复存在。   望着凤蓁之不哭不闹,平静离去的身影,?凤老太太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脸,这丫头是个天生的毒蛊,放在凤五爷的身边,?真是再好不过了。   …   出了凤家,?凤蓁之却没有立刻让凤玉衡送她回凤五身边,?而是让人将车停在一个茶楼前,进去了一小会儿,就出来了。   这一晚,一梦没有回陈家。   陈月娥并不在意一梦是否已经归家,只要对方奉上挣来的钱,在哪儿做什么她都不关心,?昨晚更是魔怔了一般还敢问自己是不是她的亲妈。   是不是亲妈又有什么干系?自己给了她一口饭吃,拿她的钱就是天经地义,难道她以为,她的亲妈就能让她快活?   让她更加不安的,是一封信。   这是一封每月固定会送来的信,以往时候,信里都装着钱行的证票,只要拿着去钱行,就能换出来不少银元。   今天的这封信里,却没有证票,只有一行字,那是一个地址。   陈月娥翻来覆去,直觉这封信和一梦昨晚的质问有些联系,直到天开了大亮,她也没能睡着。   一梦的房间还是空着的,陈月娥只当对方在馆子里一夜没回,心中盘算着回来如何要对方好看,连早饭也没吃,就带着那封信急匆匆出去了。   信上的地址是个茶楼,进了包间,陈月娥就看见,那一身小洋裙,脚上蹬着时髦小皮靴,手腕上一串和田玉珠串的凤蓁之。   “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陈月娥堆出一个欢喜又有些谄媚的笑脸,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诧异,可见早就知道来人是谁,且两人已经十分熟稔了。   凤蓁之皱着眉头,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   “你不是说一梦都被你处理妥当了,怎么会被我养父碰上的?”   话音沉沉,带着不加遮掩的不悦。   “什么?你说那小贱人让凤家的老爷碰上了?可出啥事儿没有?我就知道那是个不安分的,肯定偷藏了不少钱!我倒是拘着,她年纪大了,再过两年就要从馆子里出来了,怕是到处找去处呐!”   陈月娥竹筒倒豆子一般半骂半诉苦,一双眼睛却细细打量着对方,从乌黑发亮的发丝到不见一点线头的洋裙上,心中盘算着,目中又夹杂上了丝丝得意。   “我养父认出了凤姝玉!”   凤蓁之脸色露出嫌恶,话语间更加阴沉。   陈月娥的话猛地止在了喉间,目中的欢喜和得意劲儿迅速褪去,露出一个见鬼般的惊惧表情来。   “你......”   “你到底是怎么处理她的?我早就跟你说过,寻个机会把人处理了,以绝后患,你为什么非要把她留在家里?”   陈月娥被这声声质问卡住了脖子,心中的不安像是突然被扎破的水球,这一破,黑水就淌满了心间。   “我......”   “别你啊我的,这么多年的钱你也拿了,都够你们白吃一辈子了吧,拿了我的钱,你总该帮我办点儿成功的事儿了,要是办不成,你信不信我让你把钱都吐出来?!”   百合般的温静脸面卸下,露出来的,是一个已经在水中泡得烂黑的芯子。凤蓁之脸上已经带了一点狰狞的意味。   一听要她把钱吐出来,陈月娥立刻就不干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可是我亲生的女儿!要不是我,你怎会有机会去那么好的人家享福?”   “享福?!”   凤蓁之的音调突然拔高,反射性地,极其尖锐地,反问了这两个字。   陈月娥吓了一跳,刚想抱怨女儿吓唬什么人,却见凤蓁之眼中通红一片,带着刻骨的恨毒,脸色狰狞无比。   自己在凤家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日子,是怎样的提心吊胆,是怎样的委曲求全,是怎样的折辱,这个女人浑然不知,只知道每个月拿着钱,过着潇洒日子!   凤蓁之几步上前,猛地推了一把自己的亲生母亲。   “你以为我在享福?”   陈月娥也恼了,跳起来指着凤蓁之就开骂。   “我说错了?你看看你,绫罗绸缎,你那手上的宝贝,就是摘下来一颗珠子,也够我们开销一个月了吧?你不是享福,难不成是我这样每天住在胡同里,嚼着粗面馒头的叫享福?”   她费尽心机把女儿送进富贵人家,不拿钱那都是作践了自己的心血,如今对方却还嗷嗷喝喝地抱怨。   这还有天理了?   “少跟我废话!我可以给你更多的钱,但是凤姝玉绝对不能回凤家,你要是这次还处理不好,我俩迟早都要完蛋,到时候你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妈。”   凤蓁之一巴掌挥开对方的手,阴恻恻地低声警告道。   对方的话她半点不为所动,陈月娥到底是为了女儿好还是为了自己的贪婪,如今已经说不清了,一个母亲,又如何舍得让孩子离开自己?离开了,又怎会腆着脸来找人要钱?   上次她让陈月娥毁了沈云悠,对方没办成,这次,无依无靠的凤姝玉要是还是办不成,她这个贪婪又愚蠢的妈,大约也可以不用来往了。   总归,她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凤五爷。   ...   “今晚把人接来。”   阳光透过梨花木的窗台落进来,照在男子的侧脸上,眼睫在眼窝处落下一道阴影,阴影下的瞳孔,被照得带出一丝暖褐,唯余中心一点漆黑。   凤玉衡抿了抿嘴,不知当不当开口,他自然知道眼前看账本的男子口中的‘人’是哪位。   “怎么?”   凤五爷抬了头,探究地看向凤玉衡。   “五爷...”   凤玉衡已经察觉到了一些凤家的异动,且不说赵二爷如何大张旗鼓地找起了一个姑娘,他总觉得,连凤蓁之也显得心事重重,偶尔还会露出一个堪称阴毒的神色,像是有什么魍魉魅行之事,正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如云小姐怕是不会过来了。”   说完这句话,就听见上首啪——地一声。   男子将账本往桌上一掷,眸子离开了光处,阴影一瞬间占据了整个瞳孔。   “说说。”   “霍少帅已经把人安置了。”   这话令凤五爷的双眸微缩,一股凌厉的不虞瞬间释放出来。   “我什么时候允许她跟了别人?”   凤玉衡心中有些哑然,这话一说出口,相当于已经正式承认了那女学生是自己的人了。   “去给我找,有必要,用些非常手段,让霍琛过来一趟!”   手上的扳指在梨花木的桌子上磕出一道清脆的动静,彼时,他仍旧认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学生,不过是他的掌上玩物,只要他需要,对方就应该随时过来伺候。   他也不会亏待对方,钱也好,珠宝华服也好,他也有的是。   然而,直到三天后,人们才意识到,沈家和一梦,突然消失了。   陈月娥和女儿极其不愉快的会面后,她一回到家就去敲对面沈家的门,之前一梦不回家,多半就是歇在了对门的沈家。   然而门敲了半晌,手心都发麻了,门内依然没有人应声。   意识到什么的陈月娥一个慌神,使劲力气一脚踢开了沈家的大门。   里面黑洞洞的,风里传来空虚的潮湿气息,预示着人去楼空的局面。   沈家的人突然不见了。   凤玉衡去学校蹲人,却问到了沈云悠已经办理了休学一年的手续。   除了胡同和学校,沈云悠再也没有任何的行踪信息有人知道,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知晓了,那就是霍琛。   “人呐!”   眼中发红的凤五爷朝凤玉衡脚边砸了一个杯子,瓷杯粉碎,守在他身边的凤蓁之吓了一跳,这是凤五爷第二次在她面前露出这副极为暴躁的模样。   “只有霍少帅可能知道人在哪。”   凤玉衡垂着头,没躲这一下,碎瓷在脚边迸溅,有瓷片砸到了脚踝,生疼。   “可能?玉衡,你跟着我这么久,你不知道我要什么么?”   凤五爷走到凤玉衡跟前,一脚踩在碎瓷上,阴厉地望着对方。   “五叔,别这样,我害怕。”   凤蓁之心中疑虑,其实她拿捏不准,凤五爷究竟对沈云悠是个什么心态,他既不体贴,也谈不上半分温柔以待,钱财似乎也给得并不丰厚,看起来不像上心的模样。   可是一旦寻不着人,就会一次又一次,露出这副凶神的模样。   刚想伸手去揽对方的胳膊,那暴躁的男子就一个眼神扫了过来,阴鸷且暴虐的眼神让凤蓁之心中一颤,畏惧就如同藤蔓一般长出来,束缚住了她的手脚。   像地狱里的恶鬼没了令他安息的存在。   对方收回了目光,意识到自己胆怯了的凤蓁之心中生出懊悔之意,接着就把这股懊悔转为厌恶,转至那令凤五爷露出这副模样的女子身上。   如果凤姝玉是个隐患,沈云悠就是一个祸根。   “让霍琛把人交出来!”   这句话仿佛从阴狱里传来,凤五爷下了死命令,凤玉衡没有言语,默然令了命令。   凤蓁之握紧了手。   一个图财的戏子,究竟哪里值得五叔这样去找?   难道有自己陪伴,还不够么?   “喵呜!”   梨花窗外,一声甜腻腻的猫叫传来,冲淡了室内阴郁的气息,阳光这才得了一丝机会又穿进来,洒下一点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支持我到这里的读者天使们,谢谢你们一直陪伴,真的真的是因为你们,菜咕作者没有放弃这篇文,终于实现了一个心愿,不日应该就能看到文章状态有变动啦~   QAQ有写的不好的故事,也有菜咕作者倾尽全力的故事,希望每个故事,都能带大家带来一段不同的体验,往后也请和我一起,跟着云悠走到故事的尽头吧! 第107章 、五爷16   浴缸里的水面飘着一层洋菊花瓣,?随着水中美人的动作,涟漪层层荡漾开,花瓣就朝着波动的中心而去,?沾到一片白皙的肌肤,?就顺势贴了上去。   云悠从水中钻出来,发间沾着花瓣,露出光洁如月的额头,?带着些缭绕的氤氲气,清媚的眉眼一睁开,?那双本就极为美丽的水眸,?如玉兰上的清露,有些朝生易逝的不真实。   太舒服了!   心中喟叹了一声,?在那湿黑的胡同里住久了,?享受一把这样的沐浴,简直不要太快活。   “喵呜!”   猫儿的叫声打断了美人的享受,在水中迷迷糊糊的眸子一瞬间露出些寒意。   凤家的人,?陈月娥,果然都不会放过一梦,怕是也不会放过自己。   “云悠!你好了么?”   外间有人轻轻叩响了门。   “好了。”   得了回应的一梦推开了门,?却见回答好了的人,?还泡在水里,?慵懒地抚着蹲在浴缸边的一只猫儿。   “哎!”   一梦慌乱地退了出去,她十分不习惯现在的环境。   自她有记忆起,住的就是潮湿,晦暗,通风不良的胡同,睡的不过一张门板,?盖的不过一床破絮,那破絮不管怎么洗,都只有一股霉味,那不是被子发了霉,那是充斥在周遭的气息。   而现在,阳光充沛的小楼,绝佳的通风,柔软的床榻,都让她陌生。   陌生到生出窘迫,因为她连这浴室的浴缸,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云悠了然地笑了笑,起身披了一件丝绸外袍,外袍沾了水汽,就紧贴上了肌肤,勾勒出一幅名为诱惑的画作。   白皙的脚落地,脚后跟还有些茧子,脚背却是实打实的泛着玉嫩,踩在光洁的大理石上,入秋就有些寒凉。   一梦见美人裹了丝袍出来,身后跟着一只猫儿,比刚才没穿还要惑人,脸上泛出些有些窘迫的红。   “不用担心,这儿,我们怕是也住不长,只当是个落脚处吧。”   “你要做什么?我身上没什么钱。”   一梦说出了自己最大的忧虑,她没有钱,全身上下只有几个铜子儿,在这儿住着吃着,究竟是谁付的钱,又是谁家的门户。   “我有啊。”   云悠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牛奶入口,让她想起曾经日日不断的羊乳,再看看自己依旧有些粗糙的指尖,心中暗叹果然最难养的不过一身玉嫩雪肌。   “耶?你怎么光着脚乱跑,别把这地儿踩坏了!”   沈母端着一盘水果,见到光着脚的女儿,眉头一皱,就说了一嘴。   她做过大户人家的下人,对这样的宅子,适应力反而比一梦强上许多。   跟在后面进来的霍琛差点仰倒,一则是因为沈母有些不着调的话,二则是猛地见到了刚出浴的美人。   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霍琛只觉得那踩在地上的小脚让人心中躁动不已。   一只猫儿挡住了小脚,对着年轻的少帅投去一个带着浓浓地瞧你不起的眼神。   “凤家在找你们俩。”   霍琛带来了外面的消息,不,何止是找,简直就是在掘地三尺,势必要把人找到。   特别是,凤五爷的人频频来拜访,一次比一次激进,即便顾念着他们霍家,也怕是下一次,就是凤五爷亲自上门了。   想到这里,霍琛露出些隐晦的忌惮。   凤家靠着拉拢军阀,得势得财,已经太久了,久到已经让他生出了不舒服。就像一颗落入珠蚌软肉里的石子,将软肉磨得血烂,自己却能得到血肉的滋润,渐渐地从一颗石子,变成闪着华光的明珠。   “真的么?”   一梦带出了一些惊诧,她尚未见过凤家人,对于云悠告诉她,那是她母亲在的地方这件事,还抱着许些期待。   霍琛有些复杂地望了一眼对方,心中生出些同情。   有好几拨人,在找这位凤姝玉,只不过,除了赵二爷,每一拨人,都想让她死。   云悠一口喝光杯子里的牛奶,嘴角沉了一圈奶白,看得霍琛心中有些痒,想伸手去拭对方的嘴角。   “西南和北边,都联络好了么?霍少帅的宴请,想必他们不会拒绝。”   她既不担忧凤家的人,也不关心凤五爷如何找她。   霍琛回过神,摆正了脸色,默默点了点头。   这几天,潜意识的直觉告诉他,沈云悠远不如表面看起来这么无害。   或许是对方当日一枪毙了一个人,或许是对方言行间,那股极其自然的倨傲,这倨傲并非因为身份,也并非来自姣好的容貌,而是来自对一切事物把控的自信。   坦荡,且难以动摇。   这股应该被称赞一声敏锐的直觉,反而让霍琛在两人的相处间,不知不觉落了下风。   得到对方的点头,云悠露出满意的笑意,继而转过头望向一梦。   “我带你去见凤夫人。”   一梦眼中亮起来。   霍琛却深深皱起了眉。   “凤夫人也在找你,这不安全。”   “只要找对了人,我们自然会安然无恙。”   云悠甜甜一笑,眼中闪过一些狡黠,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儿。   ...   凤蓁之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接到沈云悠主动送过来的约见信。   来接人的凤玉衡瞥见了那封信的落款,眼中微缩,他已经探访了三次霍琛,却没一次得到有关这位女学生的消息,现下,对方却给凤蓁之送来了信,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打算回凤五爷的身边?   既然不打算回,又为什么要来找凤蓁之。   凤蓁之没有支开凤玉衡,她手上并没有凤家的势力,沈云悠的来信过于诡异,她不敢冒独自前往的风险。   两人各怀心思,都没有将消息递给凤五爷,径直前往信中的地址。   这是一处郊外的平屋,破落得厉害,又挂着五颜六色用各色破布缝补出来的幕布,在破败中,显露出奇怪的艳色。   两人刚下了车,看到这破平屋,以为是处荒废的地方,却见那五颜六色的幕布被人撩了起来,就探出来一个穿得比那幕布还要破烂的女人。   女人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破得露出里面发黄的肉,脸上带着了无生趣的僵笑,对着两个锦衣华服的人招了招手。   “乖乖,进来罢!”   随着这声毫无生气的呼唤,凤蓁之浑身都起了寒颤,这女人简直就像一具行尸走肉,除了这副脏乱的躯壳,好像早就没了生气。   凤玉衡走到前面,带头走进了那个幕布的后面。   凤蓁之连忙跟上,两人警惕地盯着那僵笑的女人,侧着身子进去了。   一进门,先是一阵昏暗,让人一时看不清眼前的景象,等眼睛熟悉的昏暗的光,就一眼看见站在屋子里的两个女子。   正是沈云悠和一梦,不,是凤姝玉。   凤玉衡目中泛起疑惑,到底还是没有多嘴,只是警戒起来。   他得了凤五爷的令,凤蓁之也是他的主子,应主子的要求,他才会出手。   “你们是不是有毛病?找这种地方!”   凤蓁之见只有两人,胆子大起来,露出嫌恶的神情。   云悠微笑起来,不带一丝温度。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我怎么知道?左右不过是什么破落户。”   凤蓁之抖出自己的一方帕子捂住了口鼻,十分厌恶这里的气息,这帕子上洒了香水,带在身上,就能让衣服晕上若隐若现的香气。   “这里是最低贱的窑子,门口招呼你们的女人,是这里的窑姐儿。”   云悠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不见,目中透出灼灼异光,带着寒意。   凤蓁之心中咯噔一声,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窑子里经常有各种不干净的病,这里...这里竟然是那种地方。“你是不是疯了?!这么脏的地方你也...!”   凤蓁之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因为沈云悠走到了她跟前,两人离得极近,对方轻轻说了一句话。   “你们母女,不就是这个打算么?哪有什么疯不疯,脏不脏,不过是丢掉对自己没了用处的东西罢了,你说对不对?”   凤蓁之一瞬间就知道对方话里的母女,指的不是她和凤夫人,而是陈月娥。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猜。”   云悠挑了挑眉,口中的热气呼出来,带着些特别的沉水馨香。   “你想干什么?”   凤蓁之开始后悔带凤玉衡一起出来了,若是对方听见了什么秘密。   “别担心,我知道你害怕什么,凤五爷是你的,谁也抢不走,我也不想见凤五爷,我想见见凤夫人,只要凤夫人。”   这段话极轻极淡,像是从对方的朱口中飘出来的,一旦离开两人的距离,就烟消云散。   凤玉衡没能听清楚这段话,只隐隐听见了五爷的字眼,刚想上前,却见那伏在凤蓁之侧身低语的沈云悠,突兀地直直望了过来。   这一眼如山间迷雾,让人坠入看不清前路的仿徨,捉摸不定。   愣怔间,对方已经离开了凤蓁之,只静静地挂着一个没有半点温度的笑。   一梦呆望着眼前的凤家小姐。   云悠来之前,已经告诉她这位的身份了。   这位,才是陈月娥的女儿。   嫩黄时髦的小洋装,今日烫着一头俏皮的小卷,拢成了一个马尾,再用绸带仔细地打出一个蝴蝶结,像春日的迎春花,娇俏又美好。   捂着口鼻的手指葱嫩,看不见一点茧子,应该从来没有做过家务活吧,肌肤雪白,一定没尝过挨饿的滋味。   当这一切事实呈现在一梦面前,她竟然在这一刻,沉静了心。   无论对方是陈月娥的女儿,亦或是别人的女儿,一梦和凤家小姐之间,在十余载的时间里,已经无法划上一个等号了。   “我答应你...”   凤蓁之极为警惕地盯着云悠,心中厌恶,却也不得不点了头。   她的乌糟事情,绝对不能让五叔知道半分。   她在五叔心中,必须是一朵洁白,温静的,遭遇不公,也落落大方的百合。   为此,她愿意做任何事情,堵住任何人的嘴!   离开窑子,凤蓁之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凤玉衡几次话到了嘴边,碰上沈云悠的水眸,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五爷在找你...”   他到底说了出来。   “哦。”   这是个没有兴趣了解后续的回答,凤玉衡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不知怎地,有些哑然。   凤五爷和沈云悠之间只有一场财色交易,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纠葛,一人离去了,不过是一场交易终结了,无问东西,无问前后。   带着复杂的思绪回到车里,凤玉衡就听见一句阴森的命令从后方传来。   “今天的事情,一个字也不准和五叔说。”   凤玉衡顿了顿。   “是。” 第108章 、五爷17   “人呢?”   送回了凤蓁之,?凤玉衡就朝梨园赶去,今日是管事们齐聚一堂,汇报手头事务的日子。   刚进房间,?窒息的紧张感就迎面扑来,?不用抬头,他就知道是谁在问,问的又是谁。   偌大的会客厅中安静得能听见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前方的长桌上,齐刷刷坐着两排各个园子的总管事,?清一色的黑衫黑鞋,?胸口挂着各色的徽样的西洋怀表,每种徽样,?代表一个分园。   这些平日在园中管理大小事务,?负责培养戏魁的管事,此时却齐齐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生怕引起座首上那位的注意。   凤玉衡沉默着,凤蓁之的警告犹在耳边。   最终,他低了头,?朝上首鞠了个躬。   这意味着,?他还是没能办成事。   管事们只觉得厅中的气氛瞬间凝固起来,?变得比方才还要令人窒息,甚至带上了点点寒意。像被人摁进了冷水中,只要一喘气,就会吸进要人命的冰冷。   “比起这群老货,你办事向来让我放心,可有什么解释?缺钱?还是缺人手?”   座首上的男子缓缓站起身来,?食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那声音极小,却比聋耳的枪声更让人不安。   熟悉凤五爷的管事们知道,这是对方开始不耐烦的征兆。   “霍少帅,还是不肯把人交出来。”   凤玉衡垂着头,撒了个谎,尽管他知道,这个谎言,接下来会让他陷入危险的境地。   食指轻击桌面的声音停了。   有管事佯装不经意地抬起眼皮子,朝座首的人看去。   同样一身黑绸褂衫的男子神色似乎十分平静,嘴角紧抿,厅中光线亮堂,将男子的清隽轮廓照得分明,柔和的日光打在对方脸上,将那过分的清隽,渲染成一股带着奇异诱惑的秀色。   身为男子,凤五爷过于漂亮了些。   意识到自己盯着对方愣神的管事突然一个寒颤,连忙垂下了眼皮,心中暗叹自己找死。   梨园里不光有女角,当然也有男角。   女角做了戏魁,就有了送到别人身边谋取关系的价值,而男角,是一种更为隐秘,禁忌,却更加牢固的棋子。   凤五爷若是没有这层身份和狠辣,那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在座的所有人无人知晓,亦无人敢去想这种可能。   厅中窒息的静默还在继续,凤玉衡垂着头,额间已经冒出了冷汗,他已经拿捏不准凤五爷的态度。   “这么说,霍琛,是存了心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阴沉的声音划破静默,周围的人纷纷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凤五爷还有话说,这事儿还有转圜。   下一瞬,众人却听见站在座首的男子极冷地嗤笑了一声。   这嗤笑如同六月寒冰,砸在人头上,让温度急转直下,头皮发麻。   男子说完那句话,脸上挂上嘲笑,然后那嘲笑转瞬即逝,露出藏在嘲笑之下的暴怒,抓起桌上的茶杯,不顾杯子里的茶还滚热,猛地将茶杯一把砸在桌子上。   哐——   瓷器遇到木器,发出闷响,瓷杯碎裂成了几块,里面的滚热茶水溅了桌前的人一脸,被溅到的地方因为恐惧,痛觉仿佛被放大了,活似被岩浆灼了个洞。   没有人敢去抹脸上的茶水。   “废物!”   凤玉衡跪了下去,垂着头,咬着牙关,不敢抬头。   以凤五爷现在的情绪,就是拿出枪崩了他,也极有可能。   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做出了一个极为危险的选择,现在已经不是他想不想说出实话的时机了,若是被凤五爷发现他背主,往左往右都是被处理掉。   “连一个人都找不回来,你还有什么价值?”   敞亮的大厅被拖进阴森的地狱,光线还照在人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我,得到一个消息…”   凤玉衡咬了咬下唇,在分园的管事面前,他还从未像现在这样狼狈过,心中想了片刻,将自己还未确认的消息呈报出来。   “霍少帅在跟西南的罗启东,还有北边的陆振联系。”   暴怒中的男子突然撤了所有外放的怒气,眯起了沉在阴暗中的眸子,食指又点起了桌面。   霍琛的不安分,可不是一个好预兆。   凤家与军阀牵扯得过久,过深,军阀的许多命脉在凤家手里,而反过来,凤家的命脉,也在他们手中。   这是一种隐晦的制衡,那些被送上床榻的戏魁歌伶,正是为了去构筑名为互利的关系网。作为一个个艳色的棋子,编织起一张完美的均衡网。   若是有人想打破这种均衡网,势必将牵连网中之人。   …   被一梦用欲言又止的目光打量了半晌,云悠浅笑起来,摸了摸正在自己膝盖上撒娇要摸摸的猫儿。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这么轻易,就能指使得动凤家小姐?”   一梦点了点头,也伸手想去摸那猫儿,却被对方一个回身,龇着牙警告地呼哧了一声儿。   “只要你,给人想要的,或者,拿走她想要的,你自然指使得动。”   人有欲望,形形色色的欲望,判别他们的欲望,然后为自己所用。   膝上的猫儿在美人的抚摸下发出呼噜噜的声响,一梦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位清落落的女学生,抓住了凤家小姐的弱点。   凤蓁之的速度极快,翌日,两人就坐上了霍琛安排的车,前往凤蓁之安排的会面处。   凤夫人坐在茶案前,头发一如往常地全部抹到脑后,用一根翡翠玉簪固定住,耳间和脖子上都是成对的翡翠首饰。   腕间更是戴了一个老玉镯子,这种老玉的玉种珍贵在其次,最稀罕的在那个‘老’字上。   岁月久了,才能说一句老。   有的玉传上几代,就会越来越珍贵。   天气渐凉,凤夫人受不得寒,就在绸缎旗袍外罩了一条薄羊绒披肩,既华贵,又保暖。   一梦一进门,见到的就是这幅光景的贵妇人。   那股有些激动的情绪,突然就被什么浇灭了,心中有些发沉。   她的亲生母亲,高高在上,锦衣玉食,而她,是十六岁就进了馆子,被踩进泥里的烂叶子。   母亲会怎样看待自己呢?母亲会不会嫌弃她?   她突然胆怯了,胆怯又希冀。   云悠跟在一梦身后,见对方停滞了身形,心中明了,对着茶案前的凤夫人和坐在一边,面色不善的凤蓁之投去一个浅笑。   “一个下九流的戏子,还是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别以为攀上了霍家的人,就拿鸡毛当令箭,威胁凤家的人?凭你也配?”   不等两人开口,凤夫人就拉下脸,十分鄙夷地拿眼睛瞟向云悠。   “老五带你见了些富贵世面,要是让我知道你在里面搅什么局,信不信我让你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很显然,凤夫人在来之前,得了凤蓁之的一些话风,已经将沈云悠当做一个攀附了凤五爷,就妄想得到更多的下贱戏子。   “请您别这样说,云悠是我的朋友,她只是想帮帮我。”   一梦没料到凤夫人一照面就说出这番尖酸刻薄,威胁性十足的话来,母亲这两个和蔼亲切的字眼,仿佛离她而去很久了。   心中再次沉了沉,一梦有些彷徨起来。   凤夫人正眼看了过来,一梦不由自主往后推了一步,她接过客人,在馆子里混迹,看人脸色是每个姑娘都要学会的,凤夫人看她的眼中,有许多情绪,有忌惮,有疑虑,有深思,还有,不信。   唯独没有一个母亲的慈爱。   “老太太的意思,你想回凤家,那就回来待着吧,少不了你一口饭。”   一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中的希冀瞬间沉了底,紧接着,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   “我,我并不是来要凤家的东西…”   凤蓁之露出嘲讽至极的笑,甚至带上了一些意料之中的得意之色。   凤姝玉就算回来,也是一个废掉的小姐,谁家会要一个馆子里出来的妓子小姐?这两个人怕不是犯蠢就是天真,竟然还以为见到凤夫人就能进凤家的门?   她花了多少心思,才在凤家走到现在的地位,仍然要看凤夫人的脸色,受凤老太太的控制。   相处十七年,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不是来要东西?那你找赵二爷做什么?你也别怪我不讲情面,几年前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被凤蓁之那老娘卖进妓馆了,这样的身份,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再领你回凤家,我让凤蓁之每个月给你们汇钱,钱你们也拿了,就当全了我是你母亲的身份吧。”   凤夫人急急匆匆说着,每说一句,一梦脸色就白上一分,等最后一句话说完,一梦已经惨白了脸,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回不出来。   原来她的母亲早就来找过他,只不过她嫌弃她已经脏了,她的母亲还给陈家汇钱,只不过都进了陈月娥的口袋,即便陈家根本不缺钱,她仍然被推进了火坑里,日日夜夜,毁了身,熬干了泪。   这些她所珍视的,期待的,究竟将她看作什么?   “我明白了。”   一梦轻柔地露出一个惨笑,转身拉起了云悠的手。   “我见过了,再也不想见了。”   说着,就拉着云悠朝门外走去。   凤蓁之露出一个得手的笑容。   “你们该不会以为,能就这么安然无恙地走出去吧。”   云悠回过身,望向凤蓁之,对方冲她抬了抬下巴,似乎在说两个蠢货。   “沈云悠,她可以走,你却得留下了,老太太想见见你。”   接着,一群凤家的黑褂子涌了进来,将两人团团围住,看样子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们。   一梦紧张地抓住云悠的胳膊,抓得死紧,是她想见凤夫人,却让对方找到机会,让云悠陷入这种危险中。   她就不该见的,她早该想明白了,既然早知道自己的孩子丢了,什么样的人才会从不寻找。   “一梦小姐,你可以放开沈云悠了,我们只是想请她和我们走一趟,你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   凤蓁之对着眼前真正的凤家小姐笑得十分温和。   云悠心中冷笑,安然无恙?凤蓁之在凤家耳濡目染这么多年的人,会不借机一举铲除所有的潜在威胁?   “不,我必须要带着云悠一起走。”   一梦最后一次望向自己的母亲。   “放我们走,我们会离你们远远地,再也不会来找你们。”   “晚了。”   凤蓁之挡在了凤夫人前面,抬起了手。   咔啦——   枪械上膛的声音传来,接着嘭——地一声,一个黑褂子胸口中了一枪,倒在了地上,瞬间没了气息。   “啊!!”   凤夫人尖叫了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又一个人倒了下去。   凤蓁之从未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她只当叫了这么多人来,就能把沈云悠带走处理了,再给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面对这种局面。   当下哆嗦起来,和凤夫人抱在了一起,慌乱地四处张望着。   “我劝你们,千万别出声。”   云悠食指点在唇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浅浅地微笑起来。   “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还会死几个人哦。”   不大的茶室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一梦死死抓着云悠的胳膊,心想幸好霍少帅派了人保护她们,果然和云悠料到的一样,这次见面,是场鸿门宴。   僵持了半晌,门口又传来一声推门声,一梦以为是霍少帅的人进来了,抬头望过去,却见走进来的人,她认得。   是那日胡同巷子里,一枪崩了邋遢汉的那个人。   预感到来人的熟悉气息,察觉到不对劲的云悠倏地回过头。   凤五爷一脚踏进来,狭长的眸中闪着幽暗的火光看着云悠,薄唇轻启。   “玩够了?该回来了。” 第109章 、五爷18   茶室里的几人,?反应最大的是凤蓁之。   她正面对着大门,凤五爷推开门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对方了。那一瞬间,?龌龊的秘密被看穿的惶恐灌注了全身,?让她手脚发凉,脑子在混乱中快速思考,该用什么理由解释她在这里,?为什么五叔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凤玉衡说漏了她和沈云悠的会面?!   然而那男子跨进来,?眼眸却似没有看见她一样,?出声问话,也只是对着茶室里的一个人。   云悠心中唾弃了一下凤蓁之的办事能力,?万万没想到凤五爷能出现在这里,?要问什么能带领凤五爷来这里,怕就是这群禁声敛气的凤家黑褂子。   能调动黑褂子不止凤五爷一个人,比如凤夫人当然也是有权力的,?但是,凤五爷若是能循着黑褂子的动向顺藤摸瓜找人,也就意味着,?凤五爷对凤家的掌控度,?已经达到了渗透的地步。   云悠冷静地望了周围一圈时,?凤五爷也在沿着对方的脸颊寸寸打量。   他上一次见到对方,还是他带她去凤家的时候,算算日子,实则也不过才过去小半月,可是,他却觉得对方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眉眼还是清媚媚的模样,?只不过,不见了颔首顺从的意味,特别是那双水眸,已经没了任何人的倒影。   他曾经留下的痕迹,已经看不见一丝一毫,只剩下干净的,纯粹的,冷淡。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掌上玩物已经离开了他的手掌心?   不,离开这种事情,没有他的首肯,谁也不准!   这样想着,凤五爷朝那清媚月色的美人伸出手,要将月辉困入手心。   啪——   云悠看见对方来抓自己的手臂,心中冷笑,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挥开了对方的手。   微微的刺痛从手心处传来,男子有一瞬间的愣怔,旋即,嘴角紧抿,眸子泛出恼怒,带着一丝自己也无法说清的不解,无声警告。   “我只再说一次,过来。”   为什么拒绝他?   云悠纹丝未动,一双水眸没有情绪地望向面前的男子,对方的警告,随着他们之间物欲交易的瓦解,已经失去了桎梏意义。   两人的僵持透露着诡异的气氛,茶室中明明还有一群人,却都插不进两人之间,缓和下来的凤蓁之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碍眼至极。   “五叔…”   凤蓁之刚往凤五爷的方向踏出一步,就见对方抬起那只被挥开的手,朝一梦轻轻一点,周围的黑褂子瞬间一拥而上,准备将凤五爷指的人架下去。   云悠在对方抬手的时候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心想凤五爷果然还是凤五爷,拿捏住别人的软肋这件事,他做得实在太多,太顺手了,已经成为他解决一切问题的首要选择。   除此之外,未有其他。   云悠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腰后探去,一息之间,一柄黑色的枪抵在了凤五爷的额前眉心。   出来赴这种鸿门宴,带把武器可是基本素养。   随着卡啦一声,枪上膛的声音,一抹薄幸的笑容缓缓浮现在美人脸上,浑然天成,仿佛她天生就是这样的,薄情,寡淡。   被枪抵在眉心处的男子瞳孔缩了缩,抬起的手还未放下,拇指上的玉扳指反射着黑枪的幽光。   黑褂子们陡然停住了,不敢轻举妄动。   “啊!五叔!”   凤蓁之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举着枪的美人。   她怎么敢?她疯了么?那可是凤家家主!   一直躲在角落的凤夫人眼中却露出奇异之色。   她们花了那么多心思,也没能把一件利器送到对方脖子边,这个戏子,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控制住了凤五爷?!   滑天下之大稽!   以狠绝手段令人闻风丧胆的凤五爷,就这么被一个戏子指着脑袋?!开枪啊!开啊!了结了这个野杂种!   凤夫人呼吸急促,脸上泛着奇异的兴奋红晕,心中激动不已。   她们做梦都想让凤五去死!   甚至不惜抛弃亲生女儿,留下一个勾引养父的野种!   只要凤五一死,凤蓁之也可以跟着一起去死,两个野种一起,黄泉路上好作伴!   “沈云悠,你疯了么?!”   失去凤五爷的惊恐弥漫在凤蓁之的瞳孔中。   “让我们走。”   云悠轻轻说道。   男子隽秀的脸上,突然缓缓地绽出一缕名为兴味的笑容,随着薄唇微张,凤五爷的眼中出现一股名为疯狂的暴虐情绪,结合着那股笑意,诡谲得令人心底发寒。   抵在眉心,已经上膛的枪口对他而言,仿佛不存在一样,男子向前一步,伸手一把揽住那淡漠的美人,迫不及待深揽,将对方腰身死死扣在自己怀中。   云悠没有反抗,随着人落入男子的怀中,她静默地将枪口沿着对方的颌线而下,抵在对方的下颌上。   从这里开枪,子弹可以从下颌贯穿整个大脑,必死无疑。   “放我们走。”   云悠冷静地重复了自己的要求。   凤蓁之终于在这一刻清醒地明白,凤五爷对这个戏子是不同的,这是不祥的不同,是诱发凤五爷疯狂的不同。   “她可以,你不行。”   男子吐出六个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他想要的,都终会得到!就像整个凤家,就像这些军阀命脉。   云悠静静地看着对方,那眸中的阴森暴虐已经再无遮掩,似乎只要她说一个不字,就立刻会让殃及所有人。   他在用自己的命打赌,赌一个沈云悠会不会杀了他。   “五叔!你让她走吧!凤家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   凤蓁之又急又惊,心中嫉恨凤五爷对那戏子的不同,又真心担忧凤五爷的安危,眼泪都憋了出来。   凤蓁之有些凄惨的呼唤让凤五爷有一瞬间的迷离,但转瞬又陷入了对怀中纤细的渴望之中。   沈云悠是他的,她别想走!   又搂紧了几分的臂膀传达出这样的意思。   一梦在旁边想来拉人,又被黑褂子挡在前面,眼前的凤家男子若论血缘,怕还是她的亲戚,可是那异常阴鸷的气息,让人半点联想不到什么亲缘。   踌躇中,却见那被禁锢着的美人,突然缓缓地温笑起来,用没执枪的手臂主动勾上了凤五爷的脖间,像一株月下的藤蔓,轻缓地萦绕上目标。   “凤长宵。”   月藤低语,这三个字犹如什么魔咒,解封了禁忌的名讳,让沉在月色中的男子突然清醒了过来,眸中的暴虐就如月下暗影,融成背阴处的窸窣漆黑,沉沉地望向怀中的女子。   “你想死么?”   你想死么?这四个字唤醒了他最黑暗的记忆。   长宵,长夜,没有光,只有黑色的长夜。   这是他的名讳,从得到这个名字起,他就注定走进漫长的黑夜中。   他是死去的凤太爷在外面养的情妇之子,彼时凤太爷已经年近五十,他与凤老太太的儿子也已经二十有余,却在年近知天命的时候,得了最小的私生子。   当年轻的母亲突然去世,他被接回凤家,等待他的,是一个长宵的名讳,和凤老太太和凤夫人的虐待,以及凤家长子一场极尽所能的辱虐。   “你想因为一个女人,失去你得到的凤家么?”   月藤的低语如一根毒刺,强迫他想起来。   “你忘了?你最想要什么?”   云悠眉眼清落,言笑晏晏,句句反问,句句不可逆转。   被阴暗的过往包围住的凤长宵听见这句话,身体僵硬了一瞬,眉间极快地皱了一下,像是在挣扎什么,最终还是落入了浓稠的过往中去。“你需要的是凤蓁之...她那么可怜,就像曾经的你一般,如果没有你,凤家就会将她生吞活剥,去走你走过的路,你忍心么?”   话音刚落,男子突然伸手抓住了抵在自己下颌,执着枪的手腕。   这动作突如其来,像一个被催眠的人突然清醒过来。   “谁告诉你的?”   “什么?”   被抓住了手腕的云悠面上没见半点慌乱,笑得更加灿烂起来。   “我的名字。”   凤长宵眼中深黑,带了几缕警觉。   他常年以凤五爷的名号在外行走,长宵这个名字,连凤玉衡都不知道,他带在身边不过月余的戏子,从什么地方得知的?   “这个嘛~”   云悠水眸一转,目光穿过凤长宵的耳边,望向他的身后。   一柄黑枪从后面抵在了凤长宵的后脑勺处。   “自然是我告诉她的。”   霍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沈云悠!!”   这三个字被咬牙切齿地说出来,另一个男人的出现终于让凤长宵明白过来,怀中的美人一直在拖延时间,为的就是等霍琛过来。   “你们倒是开枪啊!”   凤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两支枪抵在凤五的头上,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凤蓁之猛地回头望向身侧的凤夫人,眼中涌上浓浓的疑惑,凤夫人难道希望五叔死?若是五叔死了,她岂不是会失去最大的靠山?   凤长宵抬眼望向凤夫人,所有的情绪敛进眸子里,缓缓地松开了搂着云悠的手。   他的敌人太多,而他还有想护着的人。   沈云悠,不能成为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   不等他完全松开,云悠就浅浅笑着,轻巧地一步退出他的怀中,不带一丝犹豫地旋身拉过一梦,朝霍琛走去。   “我们再会。”   冲茶室里的人挥挥手,云悠带头朝外面走去。   “沈云悠,霍琛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怀中又一次空了的凤长宵回头望向已经背离而去的女子,心中在这一瞬间,落了空寂,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东西似乎十分重要,即便所有的道理和利害他都明白,也无法不去在意。   “是么?”   云悠头也没回,话音消散在空气中。   外面的天光大亮,霍琛带来的人与凤家的势力对峙着,凤家就如这世间积郁已久的所有负面,浸在名为钱权的黑水中,如蛊虫般互相吞噬,早已从根上腐烂了。   凤长宵,就是那只在吞噬中诞生的蛊王,这只蛊王才是局中的阵眼,可不能轻易地被人杀了啊。   而她想要的,已在眼前。 第110章 、五爷19   如果想撼动大树,?需要多少蜉蝣?   若是这株大树的根系已经烂透了,那么,没有牢固根系的支撑,?表面的繁荣就会成为累赘,?只需要一点异动,大树就会被连根带起,垂下曾经高耸的枝头。   凤家和霍琛的这场冲突,?不出几日,就蔓延到了三大军阀耳中,?不过是场险些擦枪走火的照面,?东边的霍家和凤家有嫌隙的消息却有据有证地传开了。   凤老太太敏锐地察觉到,她在凤家突然寸步难行了起来。   凤夫人那一句开枪啊,?已经将凤家正室一脉和登上家主之位的情妇之子驾到了火上烤,?那些沉在往昔里的矛盾,已经孕育太久了,随着这句话,?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   “母亲。”   戴着华贵首饰的凤夫人罕见地跪在地上,垂着高傲的头,向自己的母亲请罪。   凤老太太为自己戴上一只珐琅镶宝甲套,?和蔼的笑脸不见一丝一毫,?静默不语。   这只珐琅镶宝甲套,?是她五十岁的时候,凤太爷从黑市上用了高价拍下来的,这是件出土的陪葬品,论品级制法,这应该是百年前贵妃的行头。   凤太爷将这件宝贝当做礼物送给她,三日后,?却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孩子。   那是个将将十五的少年,一见到对方,凤老太太就意识到,这个孩子,必定是个祸害!   无他,这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和凤太爷太像了,也太漂亮了。   漂亮到,自己的儿子,凤家的大爷,第一眼就失了魂,夺了魄。   她厌恶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如此皮相,和他那妖冶的母亲一个模样,都是品性低贱的狐媚货色!   可是,凤家大爷却跟着了魔一般,不顾她的劝诫,背着凤太爷,去染指欲孽。   凤大爷越是喜欢,凤老太太就越是憎恶。   她的儿子理当风清神朗,将来要迎娶世贵的女儿,继承这泼天的富贵凤家。   于是她开始隐晦地惩罚这个孩子,她让他脱了鞋,一根接着一根,让人用烧得通红的火钳将少年的脚趾根根夹断,在少年凄厉而嘶哑的哭喊中,再胡乱地将血肉模糊又断裂的脚趾生生拔直。   等长好了,就再来一次。   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个过程中,她体会到了隐秘的快慰,仿佛凤太爷多年的风流债得到了还赎,她得到了空虚又痛快的,咬牙切齿的欢快。   到后来,她已经不记得到底是因为什么惩罚那个少年了,脚趾断了愈合,愈合了再被夹断,渐渐地,变成一双丑陋的,畸形的双足。   少年渐渐地在这种痛苦的折磨中,变得恍惚起来,喃喃低语,不知在诅咒,还是在寻求不存在的庇护。   凤家大爷只是把他当做欲念的化身,而凤老太太,则把他当做泄恨的工具。   一切的颠覆是突如其来的,当自以为把什么都握在手中的凤老太太察觉到不对的时候,那孩子目中已如黑海死星。   凤家大爷不知为何染上了大烟。   望着儿子变得只会歪在屋子里抽着神仙烟飘飘欲仙的样子,凤老太太知道,一定是在那在旁边奉烟的少年搞的鬼!   不对,这个孩子马上就要成年了,他很快就会有凤家成年男子的一份家产。   正当她准备出手彻底掐灭这个祸害的时候,凤家大爷把自己抽死在了榻上。   大烟的迷幻作用,让他生吞了一盒生大烟下去。   紧接着,像是扯动了什么罪恶的锁链,凤太爷也死在了他最新看上的年轻女人的床上,她所有的盘算都因这两人的突然离世落了空。   紧接着...   珐琅甲套磕在梨花木上,清脆的声音将凤老太太从往事中拉了回来。   “这事儿也不能怪你,谁也不能说一句,去瞧瞧自己女儿的人不是。”   她曾经后悔过么?   “倒是凤蓁之,你可要看牢了,养她这么多年,该报答报答养育之恩了。”一点也不曾!   凤长宵是什么出身?她和他的儿子又是什么出身?害了她的儿子的人,她决不允许对方还能舒舒服服地坐在凤家的家主位子上!   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就绝不让他有去到太阳下的安生!   凤夫人看着母亲眼中露出疯狂的神色,心生畏惧。   “五叔,我是陪母亲去见一面那个一梦小姐,听说,那可能是母亲弄丢了的女儿,我想,要是母亲的亲生女儿能够回来就好了,左右母亲也不喜欢我...”   凤蓁之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凤五爷,不放过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然而对方面无表情,静静望着虚空中的某处,根本没再听她在说什么,半晌,抬手抚上自己的脖子,露出彷徨的迷离。   被手抚上的地方,那儿似乎还残留着月落美人的温凉触感。   仿徨变得挣扎起来,一声闷哼,凤长宵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一些记忆又泄了出来,这些记忆极为混乱,让人开始辨不清那些是已经过去了的,那些又是正在发生的。   他在凤家大爷的烟壶里加了大烟,让对方上瘾,他将对方每次抽完大烟后,飘飘欲仙时爱嘬的茶片换成了生大烟。   他遇见了凤蓁之,他遇见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沈云悠,他又遇见了一个美人,那美人穿着一袭宫装,笑得倨傲又昳丽...   什么人?   凤蓁之从未见过凤五爷这副模样,目中空洞得厉害,像是整个人被抽空,去了别处,在嘴角溢出的点点闷哼中,额头全是冷汗,整个人都处于古怪的混乱中。   “五叔?五叔!五叔!你说句话啊!你别吓我!”   凤蓁之俯身想去搂住对方,却被对方猛地推开,接着,一张明明是凤五爷的脸,目光却极为远淡的脸面无表情地望向凤蓁之。   “别碰我。”   说完这句话,对方失去了意识。   “凤玉衡!快来!五叔他不好了!”   凤蓁之惊恐地朝外喊了一声,已经多日被驱逐在外,未能近身办事的凤玉衡跨进来,见到的就是从不沾染酒烟恶习的凤五爷,倒在地上。   凤玉衡刚把人抬到椅子上,试图叫醒对方,却见对方倏地睁开双眼,阴冷地看向他。   ...   赵二爷对自己的妻子动向毫不关注,但他却得到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来自他晨起时躺在桌上的信。   信上说,他要找的人现在叫一梦,在霍琛手里。   赵二爷怒了,他还抱着侥幸,以为那天在大都会舞厅里见到女儿和霍琛在一起只是个巧合,原来女儿真的极有可能落到霍琛手里去了。   他手中没有凤家的势力,赵家也没有,但是,他认识这些头儿们。   赵二爷的办事效率极高,自己亲自动身前往西南,又为了保险起见,又借凤家的戏魁小凤仙之手,给北方的陆振带去了一封信。   争取一次到位,接其余两大军阀的潜在威逼,让霍琛把该交的人都交出来,最好,连那日那位如云小姐也一道送过来。   ...   “信送到了?”   云悠浅笑着去拨弄面前一只狸花猫的下巴,猫儿咪呜应了一声,抬起下巴,等着那香香的手过来挠一挠。   美人嘴角边的笑意加深,奖励地抓了抓对方的下巴。   “赵二还真的去找罗启东了。”   这句话随着开门的声音一道从门口传来,霍琛大步走进来,淡褐色的眼眸中带着缕缕惊奇和隐藏得极好的疑虑。   “是啊,接下来,可就看你表演了。”   云悠将猫儿抱进怀里,顺着对方的脊椎一路抚摸下来,得到猫儿一个舒服的喵呜声。   “罗启东还有陆振不一定有这心思,特别是陆振,已经收了梨园的小凤仙当了八姨太太,恐怕,不是我们只言片语能说得动的。”   面对美人为他划下的蓝图,霍琛有些迟疑。   凤家和军阀之间关系联系得太深了,即便凤家的肉再肥美,咬上一口要付出的代价也无法判断。   “没有什么关系是牢不可破的,只要你找准了缝隙,扎下去,就可以了。”   云悠走到霍琛面前,举起猫儿的小爪子,轻轻一按,藏在肉垫里的利爪陡然出现在人前,锋芒毕现。   “你为什么...”   霍琛欲言,又止住了自己的话头。   “你难道对凤长宵,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悠淡漠了眉眼,反问道。   “同为男人,我看得出来,凤五很在乎你。”   霍琛静静陈述这个他那天发现的事实。其实,他觉得,那已经不能算在乎了,像是一种执念,异常的执着和诡异。   是因为这个女子漂亮么?是因为那短短的陪伴么?好像都不是,这执念有些突兀且令人难以理解,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那情绪十分激烈,他自认为自己对沈云悠,也还没有到这样的地步。   或许,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事物,都能解释得通吧。   “所以呢?”   云悠将怀里的猫儿放到地上,任其在脚边打着转儿,将尾巴一下一下扫过自己的小腿。   “你难道不会...”   你难道不会被这执念打动么?凤家的家主,多么炫目的地位,多少人想攀上这颗大树。   云悠似笑非笑地抬眸望去,一双水眸在室内的阴影处,晃动着月潭波光。   “你可以放心,我有我的目的,若是这份在乎可以助我达成目的,我也会考虑你说的难道,很可惜,凤长宵的在乎,不在那份难道之内。”   “人和人之间,不是只有情爱之说的,霍少帅觉得呢?”   月潭波动,深邃,却又清澈,霍琛觉得这一瞬间,自己对这个女子的忌惮,无所遁形。   她什么都明白,她只是接受并利用。   或许,百年凤家,真的要走向末路了,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尾声了,这个故事好像有点太压抑了,抱抱举高高所有的小天使!下一个篇章已经出现在文案中咯~ 第111章 、五爷20   凤蓁之不安地在楼道间来回踱步,?凤长宵已经在面独自呆了整整五个小时了,谁也不见,不论她在外面说什么,?面都毫无回应。   直到月上了中天,?凤蓁之都不敢离开门前一步,她总觉得,若是她此时离开凤长宵,?定会发生什么超出她预料外的事情。   就像对方对她说别碰他的那一眼,过于遥远,?在天之彼方,?是她永远也够不到的微星。   咔啦——   做工精益的木门被人推开,只有一声轻微的锁扣打开的脆音儿,?等到门扇大开,?那木糟就会因精巧的设计,寂静无声。   凤长宵静静地站在门后,五个小时前的恍惚和错乱不见了踪影,?只有目中的晦暗在积淀,那晦暗已经过于浓厚了,像埋在地底千年的沉阴木,?透不过一丝光。   “五叔!你好些了么?”   凤蓁之真切地关怀着这个男子,?急切地上前一步,?想去拉对方的手。   “玉衡。”   凤五爷没有阻止凤蓁之的靠近,这让凤蓁之心中一喜,但紧接着,她便发现,对方对她的拉扯毫无反应,他不是放任,?而是不在乎,不在乎她在做什么。   凤玉衡极快地出现在楼道间,还未走到凤长宵面前,对方就开口下了令。   “打听清楚霍琛和罗启东他们的宴席在什么地方办。”   五爷这是也要去的意思了,凤玉衡瞥了一眼脸色逐渐苍白下来的凤蓁之,自顾离开了。   这或许是一场空欢喜。   望着凤长宵脸上的冷漠,好像她不在他眼前,突然之间,进不去他的眼了,而他的心...   他的心?!   他的心在哪?!   凤蓁之突然觉悟过来,她花了太多精力去提防沈云悠和凤姝玉,凤五爷的心还在自己身上么?   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腕间的和田玉珠串,刚触到,珠串突然断了线,仿若一个即将醒来的美梦,断了故事线,每个精心设计的环节脱离了控线人的手,七零八落地碎裂了。   哒啦哒啦——   玉珠落在木地板上,发出特有的玉润音色,一颗玉珠滚落在男子的脚边,被一只青筋若隐若现的手捡了起来。   修长的手指捻着玉珠,送到凤蓁之的面前。   “这和田玉,不适合你。”   凤蓁之陡然瞪大了眼,有什么如鲠在喉,将名为果然如此的魍魉预感封在了喉间。   凤长宵正在对她,一一关闭心扉。   “五叔!”   凤蓁之又唤了一声,这对她而言,等同于全世界的称谓。   男子抬了眸子,朝她望了过来。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像专程来保护我的一样,带我离开了母亲身边,你是喜欢我的,不是么?”   凤蓁之鼓起了自己最大的勇气,她和凤长宵本是隔着一张纸的距离,如今却因为一个沈云悠,越行越远,不如就由她亲手捅破这层纸!   “你为了寻找一份替代我的慰藉,才应允了沈云悠来到你身边,也是为了补偿我,给了我这条珠串,我知道你对沈云悠有些在乎,但那不过是一时新鲜,沈云悠长得很美,但那只是一张皮相,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好不好?别被沈云悠扰乱了心绪,看清楚,我们才是最该开始的人啊!”   提起沈云悠的名字,男子眼中微震,瞳孔不自觉地放大,接着脑中再次浮现出了极为陌生的幻影,这些影子模模糊糊,云悠两个字在脑中回响,仿佛每个影子,都叫云悠。   “云悠?沈云悠在哪?”   凤蓁之的心沉了下去。   凤长宵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在冷静地应对凤家和霍家之间突然恶化的关系,一个则在寻找名叫云悠的人。   这样的不稳定传到了凤老太太的耳中,抖擞的老人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凤蓁之,慈祥的笑意浮在面上。   一个眼色掠过,青姨从袖子掏出一个古朴的小瓶子,塞进了凤蓁之的手。“这可是好东西,很久以前,只有后宫才能得到的进补药,你对老五的情谊我看在眼,我也知道,你夹在你母亲和老五之间,身份尴尬,我老了,礼不礼,合不合得事情我也管不了那么宽,总归没有亲血缘,你自己的机会,还要自己把握,要是没有,就造一个出来!”   凤老太太的眼中鼓励着,话语循循善诱着,凤蓁之每个字都明明白白,落到心,变成捂紧了瓶子的手。   只要得到五叔,凤家的一切就都是她的,凤夫人对她的磨搓,也会烟消云散,她所有的阴暗往事,都可以埋进土。   既然陈月娥将她送进这牢狱,牢狱的金银财宝,她难道还不能为自己博一份么?   至于沈云悠,她总有办法,将人从凤长宵的心底抹去。   ...   十月一日,大都的秋季,风带着冬日的凌寒预示,胡同家家户户都开始为了挨过这个冬季做准备,黄包车夫门在外面出车的时间更长了,从清晨到深夜,迈开的步子都成了铜子儿,将来要变成粗面馍馍,或是稀粥,喂进家人的嘴。   陈家却没有这样的烦恼,靠着凤家送了整整四年的钱,陈月娥其实早就不需要为过冬想尽法子了。   “娘!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陈家兄妹倚在门边,望着在昏暗的屋,将整整一罐子的银元倒在床上数钱的陈月娥,轻声问道。   “你别管那个死货了,早就跟着对门跑了,你两也别天天望着那死货了,那不是你俩的亲姐姐!迟早要死在外头!”   “娘!啥叫不是我俩的亲姐姐?”   八岁的陈家兄妹总觉得这句话十分刺耳,什么叫不是亲姐姐?他们自打生下来,就只认识一个姐姐,难道还有别的姐姐不成?   “小娃懂什么?去玩去,晚上娘给你们做红烧肉!”   陈月娥满意地看着数出来的数字,除开日常的花销,她手还有八百个大洋,这么多钱,都够去外面买套房子了!   只要女儿还在凤家一天,她就能靠着女儿吃喝不愁!   为此,她再次觉得,自己当年是多么的英明。   至于被她毁了这辈子的一梦,最好是死在外边,虽然没能看她落到窑子去,一个女人独自在外面,又能混出什么人样来。   她甚至想好了,对方要是敢回来,她就有说辞将人拉去窑子。   陈家母女都觉得,凭沈云悠两个女人,能掀起什么改命的水花?比起凤家和霍家的异动,抓住眼前近在咫尺的利益,才是她们最该关心的。   “午门馆?”   凤长宵喃喃地念出这个地址,随后,屋就是长远的沉默。   凤玉衡隐蔽地侧目看去,凤家的掌权人静静地靠在椅背上,面对手中凤玉衡截到的情报,神态恍然,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他知道凤五爷在想什么,他想起了那一晚的月辉,而那美人,也是从午门馆一夜开始,变得不可掌控。   十月五日,三大军阀在霍家的邀请下,于凤家势力下的午门馆内会见。   这个地就像一种挑衅,向凤家传递一种隐秘的震慑意味——霍家的所作所为,尽可让你凤家知道,半不惧。   赵二爷领着一个胡子拉渣,穿着灰白布衫,腰间别着枪套的中年男人抵达了午门馆的宴客厅内。   “他娘的,享受还是你们凤家享受啊!瞧瞧这地儿,我们那儿就是找遍了也找不出来这么气派的饭馆子啊。”   罗启东大大咧咧地抓了一把瓜子,边磕边往地上吐瓜子壳。   赵二爷眉头皱了皱,罗启东这人是个糙汉子出身,受教育程度也低,全凭手段狠坐到了现在的地位,上一任西南军的把头被他借着凤家送去的歌伶之手毒死在了床上,转头就把立了功劳的歌伶纳成自己的姨太太,权势和美人一起得,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又以纳美人的做法让凤家转头支持他,手段狠辣,却又带了些守信用的风度,是个意外地手段爽快的人物。   也正因为欣赏对方的这,赵二爷才能和对方树立了一段不匹配的友谊。   这些势力的内斗,处处都透着凤家戏伶的影子,明白个中关系的人,就知道,凤家的态度,大抵会看你如何对待凤家送来的人。   “待会霍琛来了,你收敛,别上来就闹翻了,事儿没法谈。”   赵二爷刚叮嘱了一句,罗启东就露出毫不掩饰的揶揄神色。   “你这叫阴沟翻了船,天天在外面找情人,这下好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反而还落到别人手去了,怕不是你风流债多了,天道好轮回啊!”   这话让赵二爷咬牙切齿起来,罗启东话糙,但话却句句是事实。自从凤夫人弄丢了女儿,他就觉得,凤夫人似乎带着奇怪的愧疚心态,开始对凤老太太的安排言听计从,跟丢了自我一般,无趣且自私得令人反胃。   本想接着抱养让凤夫人有些慰藉,但凤蓁之的作用似乎到了十六岁就突然失效了一般,接着,就是他也有些难以启齿的一段诡异勾引。   天地良心,他可没碰凤蓁之一个指头,凤夫人却越发歇斯底,这之后,他彻底对凤夫人失去了耐心。   温柔的美人多了去了,他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守着一个人。   正胡思乱想,霍琛穿着藏青的大衣,带着一队手下阔步走了进来,和形象邋邋遢的罗启东比起来,霍琛那有些异域风情的眉眼,就显得如星俊美。   罗启东刚想嘲讽霍琛缺了男人的粗犷气,却被赵二爷抢了话。   “霍琛,我女儿呢?”   霍琛瞧了赵二一眼,微微笑起来。   “赵二爷放心,一梦小姐非常安全。”   “安全个屁,把人交给我!”   听了对方急切的话,霍琛奇怪地歪了歪头。   “我倒是记得,凤夫人非常不喜欢这个已经失了身份和青白的女儿,恐怕亲生女儿已经没了联姻的价值,赵二爷又为了什么?值当什么?”   “她是她我是我!我的女儿,凤家不稀罕,还有赵家!”   还有赵家!   赵二爷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的,赵家也是大都有名的世贵,被凤家压抑了这么多年,娶人如入赘,凤家强势,连女儿都要随凤姓,他的憋屈和凤夫人的专横,只能靠风流来表达无声的不满。   “二爷这话,恐怕早该说出来。”   霍琛平静地了头,认同了赵二的说辞。赵二反而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霍琛说的是,他早该意识到,赵家和凤家,本就是两回事。   他早该去找女儿的!   “你想怎样?”   赵二爷咬住了自己的后槽,一股懊悔慢慢从牙关溢出来,让他绷紧了脖子。   “我们坐下慢慢谈。”   霍琛露出得逞的笑意,抬手邀请两人入座。   “陆振那老不死呢?”   罗启东望了望四周,别说陆振,就是北军的影子也没见着。   “应该快到了。”   霍琛坐下来,侍者立刻上了些茶过来,君山银针飘在茶盏沉浮,香气清贵。   门外有几道黑色的身影闪过,落入霍琛的余光,眉眼未动,只有嘴角扬起一丝嘲笑。   果然,不出沈云悠的料想,凤长宵来了。   ...   云悠坐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内,这是凤五爷当初让她接待霍琛时安排的房间,现在,那些衣裳和首饰还在房间内,只等着美人的到来。   丁香色的绸缎顺着玲珑的曲线垂下,待那双有些薄茧的手扣上脖间最后一粒盘扣,一个男子如魅影般出现在云悠身后。 第112章 、五爷21   望着镜子里面怔怔望着自己的男子,?云悠对着镜子清浅地笑起来,如雨后巷口的丁香姑娘,在这刹那偶遇的惊艳后,?就会随云彩离去。   凤长宵朝面前的女子伸出手,?喟叹着,顺着那纤袅的腰身,跨了一步,?贴身从后面环抱上去。   云悠张了张嘴,抬手抓住腰间的手臂,?刚要推开,?对方却低头埋进自己的后颈处,在被盘上去的乌发,?和衣裳裹紧间露出来的那一小截白皙上,?深深地闻嗅起来。   沉水馨香钻进来,不稳定的精神得到了安抚,云悠明显察觉到对方这一瞬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那阴狱般的气息消散开,露出一个脆弱的灵魂。   云悠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歪了歪头,?躲避对方的闻嗅,?脸上露出不虞之色。   “凤家主,我以为我已经表示得很明白了。”   “我该怎么做?”   凤长宵的声音如迷雾里传来的风影,带着仿徨和不解。   “为什么拒绝我,选择霍琛!”   这句话出口,变成了迷茫的质问,腰间的手臂收紧,?将美人桎梏在自己身前。   他不明白,他从未追逐过另一个人,凤家的一切,都是他用手段得来的,不管这手段外人如何评价,他就是这样达到一个又一个目的。   连凤蓁之,也是主动来到他身边的,他觉得对方像黑夜里纯白的纸,不该在凤家的黑水里浸泡,所以他珍惜她。   可是沈云悠,沈云悠来了,却又要离开,他不知道该如何留下一个人,是用钱么?是用势力么?   他都可以给,可是对方不要!   如果他能给的对方都不要,他还有什么可以给?   他坐拥不计其数的钱财,却又贫穷得除了钱势,给不了怀中人任何东西。   咔啦——   熟悉的,枪支上膛的声音出现在后方,门口的凤家黑褂子亮出了枪,守在门外的凤玉衡和霍家的人互相指着对方的脑门。   一个军官踱步过来。   “五爷,少帅请你过去一叙。”   凤长宵的气息瞬间镀上一层阴戾,云悠扯了扯腰间的手臂,没扯动。   “五爷还是放手的好,凤家和凤蓁之才是你想守住的存在,别为了不相干的人,忘记了自己为了什么坐上凤家主的位置。”   为了什么坐上凤家主的位置?   这话令凤长宵眼中露出迷茫的神色,随即,一双憎恶的眼睛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双眼睛属于儿子被害死的凤老太太。   在无数个日日夜夜,这双眼睛都在暗处望着他,只要他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就会跌下悬崖   走上钱势的高塔,往下就是万丈深渊。   除此之外,就是另一双饱含情意和委屈的眸子,属于百合花一般的凤蓁之。   有人要置他于死地,有人需要他守护。   日夜无宁。   趁对方发愣,云悠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开了对方手,带头朝外走去。   凤长宵抿下了嘴角,随着怀中美人再次离去,整个人露出一丝绝望的暮气,像一个人被逼入了奇怪的绝境,如果不继续成为凤家主,他或许连见这个人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了,而成为凤家主,就意味着,那些如水蛭般的欲恨,缠着他,直到终结。   沈云悠不来,他连追逐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多么可笑?   或许,他这是遭报应了吧。   黑衫暮气的男子跟着那抹丁香色,紧抿着薄唇,走进了宴客厅。   原本呆呆望着那丁香色美人的罗启东刚想开口询问身旁的赵二,就见那阴沉又漂亮得不像话,比霍琛还小白脸的凤家五爷一言不发,带着诡异沉默走进来。   厅中的氛围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   罗启东顾不上那美人了,凤五爷竟然出现在这里,刚才的话他有听到么?   “哟!这不是凤当家么?什么风吹来的?我都不知道您会来啊!”   说着起身迎了上去,脸色转变得极快,挂着自然又亲近,看似没什么心计的憨笑。   “殷桃儿还在我那儿呢,您是不知道,我可是稀罕您送来的这人儿,哎哟,贴心又漂亮,我巴不得供起来封个夫人,只可惜我老罗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干不出抛弃跟着我多年的老娘们儿啊!”   这番话连吹带捧,任谁也挑不出错儿,凤玉衡听得咋舌,心中暗讽你要是真这么憨厚,你会来这午门馆?   也不看看陆振是什么态度。   凤长宵已经戴上了那层狠绝的家主面具,抬眸轻轻一瞥,无悲无喜的神色让罗启东心中咯噔一下,生出一点忌惮的怯,又对自己露出的这丝怯感到恼羞成怒。   凤家的掌权人极为安静地坐到席间,方才那一丝脆弱仿佛没存在过,所有的情绪,都被扔进心房里,煎熬。   群狼环伺,要么被生吞活剥,要么,成为头狼。   “五爷的消息到底还是灵通。”   霍琛淡笑一声,浅褐色的星目划过暗芒,从凤五的脸上扫向自凤长宵出现后就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的赵二。   云悠瞧门口望了一眼,如一只随心所欲的猫儿一般,自顾自拉开霍琛身边的位子,捻了一块茶果子送进嘴里。   茶果子有些甜,让丁香色的美人眯了眯水眸,霍琛递过一杯茶,云悠接过来喝了一口,露出回味的满意表情。   罗启东看直了眼,这是霍琛的女人?几时得来的?难道也是凤家送的?这不比自己那位漂亮几倍?   不满地朝凤长宵看去,却见对方也定定地望着那美人的一举一动。   不是凤家的?这是在搞什么鬼?   “陆振人呢?终于死在女人床上了?”   等得茶都凉了,还被凤家摸清了会面,罗启东不满地冲手下吼了一嗓子。   话音刚落,外面有人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   “霍少帅,罗帅!北边的陆帅被凤......”   来人脱口而出,却在看到凤长宵的脸陡然卡住了,见鬼般冒出了一额头冷汗。   “说啊,陆振咋了?”   罗启东一嗓子唤回了对方的神志,对方一个激灵,抖着腿望了望凤家的家主,手下意识摸向自己腰间的枪套。   “陆帅被凤家的小凤仙,毒死了!陆振的大儿子一枪打死了小凤仙,带着人北下了,说要找凤家讨说法。”   赵二爷的信成了凤家指使的铁证,说不清道不明,群龙无首的陆家军,陆振的儿子们没有一个有继承父亲位子的凭证,于是谁能为父亲报仇,谁就能得到北军的支持。   小凤仙根本没得到一个解释的机会,就被迫不及待继承父亲势力的陆振大儿子一枪结果了性命。   凤玉衡一瞬间浑身紧绷起来,他意识到这场宴席,似乎是冲着凤家来的。三军会面,一军的头目却被凤家毒杀了,其他两人会怎么想?   啪——   上好的君山银针洒了一地,和瓷白的茶盏混在一起,瞬间失去了作为物品的价值。   “格老子的!这是怎么回事儿?凤当家,你让人干掉了陆振?”   用凤家的歌伶干了同样的事儿的罗启东警惕起来,他用美人计是一回事,别人用在他身上可是另一回事!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于下属的说辞,是非常相信的。   凤玉衡唰地掏出了枪,全身警戒地看着罗启东。   凤长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眸望向了霍琛。   霍琛朝他端起杯子,对着那不动声色的男子遥遥举杯。   男子明白了,是霍家,不...眼光扫过霍琛,望向了旁边那位小口抿茶的丁香色美人,是沈云悠和霍家...   “你们想动凤家?”   罗启东方才还气势汹汹,听了这句话,气势陡然下了三分。   这个凤五爷还是这么智多近妖的模样,好像什么也没办法让他昏头,一张嘴就能把别人憋在心底的密谋道破。被人看透,对于上位者来说,是大忌。   罗启东在这一刻下了决心,凤家,凤五爷,已经是他们心头的瘤子了,不割,永远不会好!   要除了凤家,就要除了凤五爷!   “五爷说得什么话?陆振突然这么没了,凤家难道不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扯着话头,罗启东频频给下属使眼色,眼睛扫着门外。   “就凭你们?痴人说梦!”   修长的手端过面前的茶盏,掀了杯盖,喝了一口茶,清雅的香气入腹,却只是加剧了心中的沉郁。   此刻,被背叛的愤怒,也被那沉郁的黑暗思绪吸了进去,半分未能表露在面上。   罗启东被这直白不留半分颜面的嘲讽话语堵了心口,恼怒的反骨顿起。   “是不是痴人说梦,还是要得出结果才知道。”   莺色的话语突兀地响起,冷淡又带着一丝鼓动。   凤长宵倏地转了头,看着说出这话的沈云悠,对方晃了晃手中的茶盏,朝他轻轻浅浅地笑。   第一声枪响在外面响了起来。   罗启东仿佛被点燃的炮仗,第一个跳了起来,拔出枪就去指凤长宵,可是凤玉衡的手脚更快,抽枪,上膛,更快地指住了罗启东的脑门。   “凤五!老子今天要是出了事,西南军不踏平你们凤家,绝不罢休!”   拿着枪的手臂半抬在空中,被人指着脑门的罗启东大吼。   外面的枪击声频繁且震声,霍琛不紧不慢地掏出自己的枪,指向了凤玉衡的太阳穴。   凤玉衡额头冒出了冷汗,两人同时发难,而他只有一个人,外面的局势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凤五爷必须安然无恙地离开才行。   而缩在椅子上的赵二,眼下正愣怔地看着厅中的陡然骤变,似乎还没回过味来,不明白本来只是逼迫霍琛交出他女儿的事情,变成了二对一的局面。   “军阀圈地界,凤家供钱财货物,这个交易于各位,难道还不够好么?”   凤长宵垂着眸子,静静地反问了一句。   “好,好得很!”   霍琛冷笑起来。   “你们凤家,靠着军阀发财,谁家弱,就去扶持,谁家强,就去打压,搞成把把平局,自己在中间做大,也是时候把你们吃进去的吐出来了。”   论实力,论财力,都是东边的霍家最强,可是凤家却像一柄裁决之刃,只要他们伸出了手,就立刻遭到凤家的阻挠,更遑论那令人厌烦的,用女人堆出来的关系网,凤家就是端坐在蛛网里的怪物,麻痹每个网中之物,吮吸他们的养分。   天下之势,有分合,凤家的存在,已经让这分裂持续得太久了。   凤长宵依旧垂着眸,对于霍家的指摘,没有反驳,也毫不在意。   “霍少帅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记得,霍家,还有不少人在等着你屁股下面的位子吧!”   凶光乍现,凤长宵垂手,一柄黑枪顺着袖筒落进掌心,迅速上膛,抬手朝正牵制凤玉衡的霍琛指过去。   可是,和他同步抬手的,还有一个人。   太阳穴传来的压力变成无言的愤怒,凤长宵全身绷得死紧,抬眸朝那一把拿起罗启东手上的枪,继而指着他的丁香色女子望过去。   “你就这么担心霍琛?我今天就要他死在这里!”   话音一落,太阳穴上的枪力道又压了过来,带着无声的威胁。   “五爷千万别孩子气,你的这条命,牵连着的命可不止一条,更别以为,我不会开枪。”   云悠依旧浅笑着,眼中却闪着锋芒,浑身的气势极为凌厉,和方才还在品茶尝点心的娇小姐仿佛两个人。 第113章 、五爷22   罗启东在心里拍大腿,?暗叹自己眼瞎,这女人在凤五动的时候就动了,绝对不是霍琛的什么小情人,?这样的情人,?谁敢要啊!   哪天把自己脑袋崩了怎么办?   “你想要我死?”   绝望的暮气涌上来,凤长宵低喃着问了这一句。   “想要你死的,不是我。”   云悠朝对方送去一个甜甜的笑容。   厅中的几人僵持着,?谁也不敢刚下手中的枪,外面的动静已经可以用枪火漫天来形容了,?人群嘈乱的高喊和被打中之后的惨叫混在一起,?让听见的人心生胆怯。   但这动静没持续多久,不到一刻钟,?外面就安静下来,?接着大门被猛地推开,两队人涌了进来,望着厅中的状况,?脚步顿在了原地。   一队是军装笔挺的霍家人,一队是棉布衫子灰白的西南军。   凤玉衡脸色白了下去。   血腥气从门外传来,全军覆没的,?是凤家。   “哈哈哈哈,?霍少帅说得对,?先不说陆振死没死,光凭我们两军,还拿不下一个凤家?”   凤玉衡阴郁地看了罗启东一眼。   “看什么,还不把枪给老子放下?!看清楚,现在赢得是老子!”   凤玉衡没动。   罗启东还想说什么,门外突然涌进来更多的人,?齐刷刷围了他们一圈,黑洞洞的枪口也围了他们一圈。   具是黑衫褂子的凤家势力。   现在换罗启东脸色白起来了,下意识看向霍琛,对方却老神在在,半点没有撕破了脸之后落于下风的危机感。   “不愧是凤家,五爷,今天还是带着你的人回吧。”   云悠手中的枪又顶紧几分,让凤长宵微微偏了偏头。   凤长宵静默地看了美人一会儿,薄唇轻启。   “我一天不死,就一天不会放弃得到你。”   云悠未置可否,只回了对方一个浅笑。   撤了指着霍琛的枪口,凤长宵旁若无人地站起身,挥了挥手,凤家的黑褂子齐齐收了枪,接着凤玉衡也收了枪,跟在凤家主身后,走出了午门馆。   “就这么让他走了?”   没了威胁的罗启东又嚣张起来。   “罗帅可知道,外敌可以抵御,但是内部的分崩离析,才是最致命的?”   霍琛将枪别回了腰间,瞥了一眼算半个凤家人的赵二,对方抖着手,面色苍白,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算是入了个局,已经里外不是人了。   小凤仙的信是他送过去的,罗启东是他带来的,但是霍琛却要带着三军和凤家撕破了脸,他是回到凤家磕头认错?还是跟着三军背叛凤家?   云悠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又抿了一口,眉眼如月夜凉星,凤长宵执念的话音还在耳边,不过,他们最多还有一次见面了吧,她想。   …   凤蓁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整个凤家上上下下,都陷入了一股奇怪的紧迫感之中,凤长宵将所有的人都调往了凤家大宅,凤家在大都中买下的这个山头,几乎每隔五十米就有一队人把手。   凤长宵已经两天没阖眼了,北边的陆家没来午门馆宴,却直接带着人将梨园的几个分园尽数封锁占领,势头直逼凤家大宅。   前有陆家打着凤家背信弃义的声讨,后有霍琛和罗启东的虎视眈眈,凤长宵明白,若是找不到突破口,或许凤家就会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   他部署着,盘算着,他知道这种靠一时的鼓动聚集起来的三军,只需要一个微弱的由头,就会分崩离析,他只需要找到,或者创造一个这样的由头。   他还不能倒下,若是倒下了,他就会失去角逐的资格,对那抹月辉的角逐。   凤蓁之焦急起来,她和凤长宵呆在一处,却日日不见,凤家的紧迫感像黑夜里攒动的暗影,让人生出极端的不安,她需要凤长宵的安抚,可是对方从两天前的外出之后,就再没来看过她。   她需要更加确定的关系!已经顾不上什么礼教虚名了!   下定了决心,凤蓁之将那只瓶子捏进手心。   好似那是她所有的未来依仗。   凤玉衡守在门前,入夜之后,气温开始一点一点地下降,房间内的灯光却还是没有熄灭的意思,这是凤长宵第三个未眠夜了,精神和状态,怕是已经到了临界点。   一股清淡的鲜香气比人更先抵达,凤玉衡鼻子动了动,闻出些鸡蓉的味儿。   凤蓁之端着个食盒走过来。   “五叔还不歇息么?我熬了点粥。”   凤玉衡抿了抿唇,有一刹那,他想拒绝对方,潜意识里,他留意到一件事情,那就是那一次她和沈云悠在郊外窑子里的会面,隔了几天,她就又和凤夫人一起出现在那间茶楼里。   那时他们正在拼命寻找沈云悠,凤蓁之不会不知道,她两次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他不蠢,这中间必定有些事情,是凤蓁之瞒着他们私下在做的。   但是,想到凤五爷的交代,要凤蓁之有事就找他,凤玉衡最终点了点头,放了行。   凤蓁之如愿走进了房内。   一进门,凤蓁之就愣住了,随之红了脸。   凤长宵刚沐浴过,黑发还湿着,贴在脸颊上,一滴水珠从发梢尖渗出来,沿着漂亮的下颌线落进颈脖间,最终没入那敞开着的衣襟之下。   “谁让你进来的?”   和那湿濡的秀色不同,男子一开口,周围的气息就结成了阴寒的冰霜。   凤蓁之收了心神,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将手中的食盒打开,盛了一碗鸡蓉粥出来。   “我担心五叔啊!这是我自己熬得粥,我尝过了,味道挺不错的,五叔卖我个面子,尝一碗吧。”   凤蓁之将粥端到凤长宵面前,眼中闪着精亮的光。   端着碗的手纹丝不动,端得极为稳当。   “再过两天,玉衡会带你去别处暂时落脚。”   凤长宵不疑有他,接过了那一碗粥,说完这句话,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凤蓁之却没听见这句话,她死死盯着那勺粥,直到男子的喉结咽动,那口粥就顺着食道被吞入腹中,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听见了最后的钟音。   她的脸上绽出一朵名为得逞的笑意。   她就要得到这个男人了!年轻的,隽秀的,坐拥凤家一切的,可以给她依靠和一切物质保障的男人!   温热的粥水入腹,化作暖意流进四肢,那暖意越来越暖,渐渐变成诡异的热,流进了心房,和积郁在心间的黑寒一瞬间撞在一起,就像寒冰中被泼进了沸水。   一开始,热浪涌来,凤长宵停了手中的瓷勺,震惊地望向给他端上这碗粥的女子。   凤蓁之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伸手去解自己颈脖间的盘扣,只要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以五叔对自己的情谊,他会理解她的,也会垂怜她的,他们来日方长。   她会以凤家主妻子的身份,陪他到长长远远。   “噗——”   热浪之下,那沸水和阴寒的互斥,化作心房间的剧痛,演变成上涌的血气,凤长宵启唇,一口黑血就吐了出来。   瓷碗摔在地上碎裂,剩下的粥水洒了一地,在洁净的地面上,还散着鲜香的气味。   察觉到不对劲的凤蓁之抬眼,入目就是凤长宵嘴角黑血淋漓的模样。   “五叔?”   凤长宵眼前的景色开始出现叠影,凤蓁之那明丽温柔的目中,羞意和兴奋还未褪去,又布满了惊恐和不解,化作一张各种欲念交杂在一起的脸。   令人作呕。   “五叔!”   凤蓁之尖叫起来,怎么回事,这药不是那种床第间的药么?难道凤老太太骗了她?!   开枪啊!凤夫人那句话陡然浮现出来,凤蓁之终于后知后觉到,或许凤老太太,想要了五叔的命?为什么?凤老太太的儿子早死了,凤长宵继承家主之位,不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么?   她来凤家已经整整十七年,却从未真正融入凤家,对于那些辛密往事,更是一无所知,将所有的心思放在凤五爷身上的凤蓁之想不通,也从未考虑过,凤五爷在凤家究竟是怎样的处境。   她只知道,那人立于凤家之上,有权势千万,仅此而已。   房门被大力推开,凤玉衡冲进来的时候,凤长宵已经倒在了地上,凤蓁之的衣襟开着,露出一截肌肤,仿徨又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五爷!来人!叫医生!快!”   外面嘈杂起来。   凤长宵觉得,他好像走进了一条黑暗的长廊中。   他走了很久,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渐渐地,他听见了另一个脚步声,这脚步声也在向前走,轻盈又坚定,不知为何,他觉得,这脚步属于一个女子。   沈云悠?   他突然十分笃定,加快了脚步,追了过去。   可是越是紧迫地追赶,那脚步却越是远行而去,他焦躁起来,别想逃!他要抓到她!   下一步,他却一脚踏进白光中。   黑暗和脚步声全部消失不见了,一个男子端坐在白光中,长发披散,白衣垂地。   “竟然被负面欲侵蚀到这个地步,这可真是,难办了。”   男子唇角微扬,一个不可亵渎的温润笑意,在唇边缓缓绽放。   ...   凤长宵倒下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凤家,整个凤家的氛围更加诡异起来,和之前的如临大敌不同,这次,是来自内部的动荡。   如果有任何办法让时间回溯,凤玉衡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让凤蓁之进那个门!   凤家的现任家主保住了命,却陷入了不可避免的昏迷中,在这个紧要关头,凤老太太站了出来,扬言要代凤五爷暂时接管凤家。   凤玉衡阴沉沉地看着已经年近七十,身子却还十分硬朗的凤老太太,亲手将那虎狼之药喂给凤五爷的凤蓁之哆哆嗦嗦地站在她身后,任谁也看得出来,凤蓁之是老太太的人。   他已经找人验过了,那药是毒,也是帐中秽物,异常阴狠,给凤五爷下这种药,凤蓁之的心思昭然若揭,实在是又毒又蠢又贪!   冷笑一声,凤玉衡转身带着大部分的人走了,凤五爷没醒,他就有直接管辖权,凤老太太,在后院里呼风唤雨,但撑不起凤家的前堂。   凤长宵一倒下,凤家在一天之内分裂出了两派。   三天后,凤长宵睁开了眼。   凤玉衡面露凝重,醒来的这一瞬,凤长宵就知道,局势怕是脱轨了。   “药是谁下的。”   心口传来余痛,是那药的余效。他积郁已久,药的虎狼效用还没来得及控制住他,毒性就让他先一步倒下了。   “凤老太太给的药,凤蓁之用了。”   凤玉衡低声回了对方的话。   “原来如此。”   这四个字轻飘飘地从男子口中说出来,凤玉衡明白,对方在心里已经有了度量。   凤老太太手上的牌面,实在算不得多么有用,只需要给凤长宵再多一些时间,就能再一次剥夺,但这已经足以成为凤家的裂口。   凤长宵没有时间了。   三军没有给他时间。   凤蓁之想不明白,凤家,这个屹立百年的凤家,怎么会被军阀一路打进来?以凤五爷的能力,莫不是把这些军阀头目控制在手中,以驱使,以谋利,怎么会背叛凤家,胆敢攻入凤家祖宅!   “啊!”   尖叫着躲过一枪,面对军阀的枪口,凤蓁之腿在发抖,但脑子却急速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裹了财物往外逃。   四处都有人在对战,四处都有人倒下成为一具尸体。怎么会这样?五叔!五叔!   凤蓁之怕得眼泪都不敢流,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凤五爷,凤五爷会保护她!   “五爷,这里支撑不下去了,有人在宅子纵火!”   凤玉衡一手拿了一件外袍,一手提着枪,裤腿上全是血迹,喘着粗气,对大病未愈,仍然虚弱的凤长宵说道。   这时候,应该撤离凤家,以凤长宵的能耐,他相信对方还能东山再起。   凤长宵没有起身,平静地望着外面,像在等什么人。   很快,凤玉衡就见到了来人。   “凤长宵,是不是你干的?你敢勾结外军,毁我凤家!你这个杂种,当年早该把你弄死!”   凤老太太在青姨的搀扶下狼狈地闯了进来,看见披着褂子,额间还带着黑死气,虚弱至极的凤长宵,狞笑起来。   “等我让宗族里调查清楚,这次,我定要让你偿我儿子的命!”   凤老太太叫嚣着,眉眼之间全是大仇得报的快慰。   凤长宵只字未言,仿佛对方口中骂的不是他。   “没有凤家了。”   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男子从榻上站了起来,朝外面走去。   仿佛在印证他的话,火光顺着凤家的大宅蹿了起来,沿着墙角向上,渐渐地变成遏制不住的势头。在这火光下,凤蓁之终于找到了凤长宵。   “五叔!救命!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些军阀胆敢来这里?你快让他们滚啊!”   凤玉衡一见凤蓁之,就冲到了凤长宵的身前,恶狠狠地盯着眼前那又蠢又毒的小姐。凤家如今正遭受的一切,不是别人,正是眼前之人招来的!   妄想将自己的一切嫁接在凤五爷身上,是凤蓁之的原罪。   见到这眼神,凤蓁之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大约已经失去了凤五爷身边人的信任了。   而凤长宵依旧没有言语,连一个目光也未施舍,直直出了门,朝凤家大门走去。凤蓁之还想再找个借口,却被凤玉衡一枪抵在脑门上,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再靠近凤五爷,就要你的命!   “五叔!我错了...”   无意义的话语飘散在空气中,任凭凤蓁之怎么想再靠近,拿着枪的凤玉衡都没让她再靠近半步。   “都愣着干什么?来人!快灭火,快灭火,我的那些古董,都快救出来!”   凤老太太揪住青姨的领子,两人生于凤家,所有的根基都在这栋百年老宅之中。   无论凤家人在身后做什么,凤长宵只是静静地朝前走,似乎他费尽心机得到,用尽心血扩张的凤家,都终于和他没了关系。   凤玉衡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只是紧紧跟在身后,护着对方一路走到大门。   门口停了一辆车。   银色的进口洋车,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是霍琛的车。   凤玉衡明白过来,凤五爷,是来见一个人。   凤宅的火光已经映上了天空,将百年宅邸卷入火舌,吞噬干净,伴随凤家而生的凤长宵,在这火光中,终于失去了一切。   也摆脱了一切。   他自由了。   云悠从座位上直起身子,露出那张清媚的小脸,似笑非笑地望向凤长宵。   火光映衬在那有些清冷的美人身上,却未能带出半丝暖意,只有那双仿佛落了月印的水眸,和凤长宵的目光,静静地交汇在一处。   “云悠。”   他呼唤这个名字。   “这样瞧凤家主,倒是顺眼了不少。”   月辉启了唇,留下这句话,车子便发动起来,美人隐入车窗后,至此消失。   长宵里没有光,直到云落而月明。 第114章 、五爷23   “人找到么?”   霍琛望着面前的布阵图,?面色有些疲惫,但那双浅褐色的眼眸中,却全是兴奋。   距离三军围剿凤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十一月的天气,正式迎来了冬日的寒风,而战场上,?战事正在紧要关头。   没了凤家的桎梏和牵制,东边霍家,?西南罗启东,?北边陆家,以凤家的势力割据多少为理由,?陷入了三军会战。   这一战,?将决定谁才是问鼎时代的大军。   失去陆振,手段尚且稚嫩的陆振大儿子,还未完成北军的统一就被卷入了三军会战,?一开战就陷入了逐渐崩溃的局面,目前,已经是东军和西南之间的生死斗了。   而设计了一切的人却消失了。   凤家起火那一晚,?沈云悠就不见了踪影。   他找过一梦,?对方带着沈母在城南买了一个小宅,?那小宅不算大,却带了一个小小的铺子门面,冬寒夏暖,门户明净,再无胡同里的霉暗。   对方只是笑着拒绝了他的询问,就低头将一串流苏镶进了手提袋的边缝里,?云悠给她留了一笔钱,这笔钱足够她买下这套房子,开一家小小的手工铺子,养活自己。   偶尔沈母还会在夜里抹泪,但她们都明白,云悠的离去,是她自己的选择。   “没有消息。”   来报的人低头,说出这个已经重复了多次的结果。   “凤家呢?”   霍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好舒缓多日来的疲劳感。   “凤家的祖宅毁得差不多了,大部分凤家人都逃了出去,凤家老太太被人发现倒在了房梁下面,应该是拿财物的时候被烧榻的梁子砸到了。”   “凤长宵呢?”   有人端了一杯茶进来,在低温的环境下冒着汩汩热气,霍琛端起来灌了一大口,瞬间清醒了许多。   “有人在城南见过凤玉衡,凤五爷没见着。”   霍琛从热气里抬起头,沉思片刻,又转头去看那张布阵图,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霍家,势必要在他手里登顶。   只有这样,才不算枉费沈云悠选择了他。   “说起来,还有一桩趣事...”   下属顿了顿,面上露出一层薄薄的鄙夷。   “嗯?”   霍少帅表现出了兴趣。   “凤家那位小姐,前些日子缠上了赵二爷,说是两人之间有些种种,偏想要对方收了她。”   凤家主宅被大火毁了,这宅子只有凤家的主脉和家主居住,失了宅子,大不了再花钱去别处买一幢,核心的产业虽然被军阀一拥而上瓜分了,但是庞大如凤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真正的衰败还在往后。   但是主脉的人,就没有这样苟延残喘的机会了。   凤长宵在那一晚径直抛下了整个凤家,凤老太太一死,剩下的就是凤夫人,赵二爷和凤蓁之等人。   赵二爷还算是情谊之人,将还未能接受凤家覆灭的凤夫人带回了赵家安置,又终于拿到了一梦的住址,两人在霍琛的安排下终于见了一面。   只这一面,赵二爷就再也没去打扰对方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   “前半辈子,我命不好,没能得父母恩怀,后半辈子,还是清静些好,每日三餐,粥菜便饭,日起而作,日落而息,对我来说就够了,这十七年,我到底已经不是当年的凤姝玉了。”   听完这话,赵二不禁掩面,有些恩情,若是不在了,那便是不在了,对于凤姝玉来说,她或许已经死在了十七年前,而一梦,她不需要这份迟到的补偿意图。   但另一位代替凤姝玉享受了十七年荣华富贵的人,却无法放手那份富贵,用尽了手段,想要获得长长久久的身份和资格。   以前是凤长宵,现在,她竟然找上了赵二。   “二爷。”   凤老太太一死,凤长宵一走,凤蓁之就失去了所有的资格。   她的身份是凤夫人的慰藉给她的,在她意图勾引养父时,凤夫人就收回了这份慰藉,她的第二次凤家的地位,是凤长宵给她的,因为凤长宵的庇护,她拥有了继续呆在凤家的依仗。   现在,她都没有了。   二爷两个字带着柔柔的祈求,刚说出口,一个人影就冲了过来,不偏不倚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贱货,我母亲为什么会死?是不是你干的?!”   凤老太太死得不明不白,只是回屋拿些珠宝,又怎么会没能出来!凤蓁之自从给凤长宵下了药之后,一直跟在凤老太太身侧,凤夫人的直觉告诉她,凤蓁之干净不了!   养了对方十七年,凤蓁之的品性,她太了解了。   即便凤家给了她一副大小姐模样的外表,本质里,却和她那个亲生母亲一样,贪婪愚蠢,自私自利。   两人互相撕扯起来,不等凤蓁之再说第二句话,赵二就浑身恶寒地让赵家的下人把两人拉开,将凤蓁之拒之门外。   他和凤夫人是夫妻,但和凤蓁之可没有什么义务和情感一说。   凤蓁之的心思落了空,最终,她只能收拾了行李,回到了陈月娥的身边。   陈家的弟妹两人对这突然出现的人显露出了十足的善意和好奇。   陈月娥也对凤蓁之的到来十分热情,她还不知道凤家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女儿和凤家闹了别扭,来小住一段时间。   一进胡同,凤蓁之就被眼前的寒碜震惊到了,在她的记忆里,永远都是高宅和华贵的房间,高档的丝绸,几时见过这种狭小阴暗的房间和散发着霉气的床褥?   陈家弟妹趴在门边,就见对方露出极为嫌恶的表情。   到了吃饭的时间,那人已经半点好脸色也没有了,像一只昂着脖子高傲的鹅,用鄙夷又嫌弃的目光看着亲生母亲所提供的一切。   最开始几天,陈月娥还给足了好脸色,等到凤家出事的消息一传进她的耳朵,她才意识到女儿不是来小住的,而是被凤家抛开了。   陈月娥没有质问凤蓁之,而是把她带来的所有行李都翻了一遍,将值钱的东西都捞进了怀里。   等到凤蓁之发现她的东西没了,连凤长宵送给她的那串和田玉珠串也不见了,意识到什么的凤蓁之和陈月娥终于互相扯下了对方的面具。   “你是不是穷疯了,连我的东西也敢动?!那是凤家的东西!”   凤蓁之大声吼道。   “我都听说了,凤家的祖宅都被那些军爷给烧了,你这些东西是从凤家带出来的吧?我把你送进那样好的人家享了十七年的福,也该孝敬孝敬我了!”   将一串珠子套上自己的手腕,那玉润是陈月娥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的,目中不可遏制地露出贪欲。   “拿来!还给我!那是五叔送给我的!”   凤蓁之看见了那串和田玉珠串,被套在这粗鄙的老妇手腕上,玉白和那黑黄粗糙的手腕形成了极为不匹配的景象。   像一朵花落进了粪坑。   这对亲母女很快撕打起来。   “我拿你东西怎么了?你全身上下都老娘生的,没有我,哪来的你?今儿这串珠我还就要了,你别不识好歹,在这儿吃我的住我的,就得孝敬我!”   凤蓁之到底没能抢回那串和田玉珠串。   她没能抢回任何一件凤家的东西。   至此,她身无分文,开始靠陈月娥养着。   她试过去找凤五爷,可她根本不知道上哪儿去找,面对自己的窘境,慢慢地,她开始适应了这阴湿发霉的胡同。   昔日金贵的凤家小姐,渐渐在这胡同里,失去了白嫩的肌肤,连指尖都因为浆洗衣服,积起了茧子。   没过多久,陈月娥戴着那串珠玉出去买菜和人炫耀时,凤蓁之卷了陈月娥四年来积攒的所有银元和被扣下来的凤家首饰,跑了。   她认识了一个公子哥儿,是她偷摸着想回学校找曾经的同学打听凤家消息时遇见的。对方曾经出现在学校里一位小姐的聚会上,因为颇为俊朗的外表,她也瞄过几眼,只是这人和凤五爷实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人,对方过来朝她打招呼,也没能得她一个眼角余光。   如今,对方却成了她的稻草。   只要能摆脱胡同里的生活,委身于谁,对于凤蓁之而言,已经不是那么非卿不可了。   “咦,你们看,那是不是凤蓁之?”   有女学生提着书袋,穿着精致的羊皮小靴,好奇地对着同伴努努嘴。   “啊,真的,旁边那个,那不是那个假公子么?”   “什么假公子?”   “噢,你不知道,那个人总在学校这儿混迹,就凭那副模样,骗过好几个学校的小姐了,大家都以为他也是个公子哥儿,谁知道家里根本没钱,靠着从小姐手里骗钱吃喝混日子呢!”   “哎呀,那蓁之怎么和他在一起...”   陈月娥算计了大半辈子,最后却被自己女儿搙走了所有的钱财,只余下了手上没能炫耀多少时日的玉珠串。   等到玉珠串当出去的银钱被拿到手,陈月娥死死将钱捏在了手里,往后,再没有下一个凤蓁之和凤家,供她银钱了。   ...   “五爷。”   当铺的楼里,凤玉衡将一串和田玉珠串递到了座上的男子跟前。   这栋楼和当铺是凤长宵的一处置业,楼有些老旧,但也十分雅致得体,日光落进楼中,带出些陈旧的沉静。   “是你送给凤蓁之的和田玉串。”   男子的脸色有些苍白,泛着淡淡的青,眼眸在暗处转过来,无声无息地瞥了一眼那珠串,就移开了目光,在暗处落下沉痛。   原来他和沈云悠之间,只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的,恶劣的占有,连一份如这串玉珠般的牵扯,都不曾建立。   “扔了吧。”   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回答道。   凤玉衡点了点头,转身拉开窗户,将那串珠玉猛地扔向楼下的荷塘里,任何跟凤蓁之有关的东西,都让他感到厌恶。   咕咚——   珠串摔进飘着浮萍的塘中,沉进淤泥里,永不见天日。   往后的时光里,凤长宵都在寻找那抹他弄丢了的月辉。   只不过,这一切都太晚了。   沈云悠毁了凤家,然后徒留他自由地,孤寂地,在这世间。   ...   ‘辛苦了,欢迎候选者回来。’   云悠盯着眼前的白水煮蛋,眯了眯眼,凤长宵可真够不死心的,她本想四处走走,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但那人即便没了凤家,却还有本事接着四处开起来的当铺当做消息网,拖着那中过毒的身体,硬生生地追寻她的消息追寻了大半辈子。   她的假期变成了必须藏起所有行踪的无定期旅途,最后连报平安的信都没能给一梦寄去几封。   “你说,凤长宵身上是不是有个衔尾蛇的胎记?”   白水煮蛋一阵静默,云悠却知道,这大概算是默认了。   “不给我结算结算?”   ‘任务完成级别,A级,总进度49.9%,印记获得,莺骊歌喉。’   云悠撇撇嘴,她总觉得自己这跌了一个级别的评分和那衔尾蛇有关系,难不成让有这印记的人得到圆满的结局也是评判之一?   “下一位面任务已接收,是否进入?”   “进入。”   如果能够提高任务完成评分,云悠决定,如果再遇到那人,不妨可以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白光袭来,意味着她即将降临去另一个世界。   云悠的灵魂消失后,不灭突然调出了一个面板,凤长宵的结局在面板上回放,白水煮蛋不安地晃了晃。   ...   “您好,我是位面2223的管理员,世界剧情开始共享,任务等级C级,印记能力确认中...确认完毕....印记百鬼之主,印记千秋喵主,印记《御器录》,印记莺骊歌喉,印记生效完毕,您可以进行任务了,祝您行程顺利。” 楔语:我与你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名为命运的轨迹发生了变化,你我就此交集。   有人说,每个人都应该有第二次机会。   文乐珊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再次睁眼,她回到了自己十九岁这一年!她还是村子里有名的漂亮姑娘,清清白白,还未嫁到那个,婆婆嫌弃她只生了一个女儿,丈夫好吃懒做,光明正大出轨村里年轻姑娘的村长家。   那样的渣男,她上辈子是眼瞎了才觉得自己嫁得好!   好在上天垂爱,她有了第二次机会!   摸着天蒙蒙亮,还昏暗着的时候,文乐珊从家里偷偷拿了十个鸡蛋,揣进一个底部满是泥垢,一看就用了很久的菜篮子里,用一块碎花布蒙了,朝村里的牛棚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带着新位面来了!   下一个故事关键词:重生,70年代,高考! 第115章 、重生1   初春的小山村里,?昏亮的清晨还笼罩着薄薄的冬雾,要等到天光大亮,那些阳光才会驱散这余冬的寒气,?让春季的微暖透进大地。   这个村子里以文姓的人居多,?久而久之,人们也都习惯地称呼一声文家村,但村长却是十年前从别的村调任过来的,?姓赵。   文乐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慢慢回忆着上辈子的事情,?这一年,?正是大批省城的人被下放到乡村的时候,说是让省城的这一代明白劳动百姓的生活,?学习艰苦奋斗的精神。   但其中,?在大环境下,夹杂了私人报复的放逐也比比皆是。   她要去的地方,那儿的人就是这样来到这个村子里的。   想到那人未来的成就,?显赫的家世,文乐珊心头火热。和那人比起来,上辈子她用了手段才保证自己嫁进的村长家,?算什么东西!   村里的牛如今是算公家的,?到了春耕的时节,?就各自申领了下地,平日就有专门的人打理照顾。   牛棚四处透风,几头牛窝在一处偎依着互相取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动物臭,地面上却不像从前那样到处都是牛粪,如今都干干净净,?钉耙铁锹都整齐地靠墙摆着。   说是墙,其实也不过是黄泥和了稻草糊出来的黄泥墙,如今在村里,这样的黄泥老房子也已经很少见了,是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才住的房子。   这墙在外面顺着牛栏低矮地围了一圈,又在牛栏尽头砌了一间矮屋,屋顶上还铺了一层厚厚的稻杆,很显然,是为了缓解屋内刮风下雨的蓬漏。   尽管牛棚里已经十分干净了,文乐珊还是有些嫌弃地在门口蹭了蹭鞋底,上辈子嫁到村长家,那都是水泥砌的地,她已经很久没有踏进过这种黄泥地里了。   轻轻地扣了扣破烂漏风的木门,文乐珊紧张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她如今才十九岁,正是最青春好看的年纪,没人会不喜欢她现在的模样。   这样想着,又昂了昂头,带出些自负来。   一阵门栓被推开的声音后,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拉开了一条黑缝。   文乐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抬眼却对上了一个像风干了的树皮一样的老脸。   那老脸黝黑,隐在黑缝后,让人看不清全貌,但一双眼睛却如黑夜中的火炬,清明又凌厉,炯炯有神,让人有种被看穿了心底思绪的心虚。   是村里长年照顾牛群的老头,这老头不知道从哪来的,从她记事起,这老头就在住在这牛棚里了,平日不言不语,也不和村里的人来往,孤僻古怪得很,她上辈子也只见过这人几面,就觉得这人极为扎眼,让她有股说不出来的讨厌。   对方一言不发,就这么直直盯着面前挎着篮子的妙龄女子。   半晌,文乐珊心底都开始打鼓,心想要不要明天再来,才慢吞吞,气沉沉地开了口。   “找哪个?”   文乐珊咽了口唾沫,她有些怵这老头。   “我,我找苏先生。”   俏生生的女声在昏亮又破旧的黄泥屋前响起,显得格格不入。   那老头眯了眯眼,仿佛预料到了什么一般,又默不作声地转身隐进黑缝里去了。   接着又是一阵窸窣,和老头无声无息的脚步不同,有人踏着沉静的步子过来了,接着,文乐珊就见到了如上辈子一样的,让她惦念了半生之久的那张脸。   苏先生本名苏墨洲,之所以被称为先生,不是因为对方年纪,而是对方来这乡下之前,是大省城里,那所闻名全国的延京大学的特聘教授,村里人对学历这种东西没什么概念,只晓得这人学识极高,所以就叫他一声苏先生。   然而有上辈子经验的文乐珊却知道,这人后来回了省城,除了大学教授这个身份,还是连她也说不出所以然的文豪世家,苏家的独子。   苏家究竟是怎样的地位,因其过于低调,文乐珊也有些理不清,但她晓得,绝对不是一个乡村村长家比得上的。   君子如玉,温润清明,如明星点空,如清风抚松。   用这段话来形容从黑缝中显现出来的男子,再合适不过。   长眉如远山,温润的线条,将那笔挺的鼻梁勾勒出一些秀气,薄唇有些色淡,又因这色淡,有些疏离的温凉,下颌线堪称完美,比之刀削的利落多了许些温和,一路往下,是透着些诱惑的喉结,一片玉白的肌肤隐入黑暗中,像一块绝品玉石,落在黑水中,绝无仅有,引人去垂爱。   文乐珊不可遏制地脸红了,纵然她上辈子嫁为人妇多年,也对眼前的男色充满了遐想。   甚至身子生出了些肖想的湿意。   “你是文家的?找我什么事?”   文乐珊的名声在这小小的村里几乎人人皆知。   漂亮,娇俏,是许多年轻小伙子的钟情对象。   能与她在容貌上较个高下的,村里就只有一个人,闻木匠家里的小女儿闻云悠。   他刚来这村子不久,许多人还认不全,闻云悠就是那些还没照过面的人之一。   “我...我给先生送些鸡蛋,先生刚来村上,肯定不习惯吧,穷乡僻壤的,这点鸡蛋,希望先生能收下。”   十个鸡蛋并不多贵重,但是文乐珊家里在村里算不上什么有家底的门户,鸡蛋对于文家,也还算得上是要紧着吃的好东西。   但是重生来的文乐珊,上辈子已经吃惯了这些鸡鸭鱼肉,眼下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打紧的。   门后的男子微微皱起了眉,目中就攒起些思虑,让人想去抚平。   “这不合适,这鸡蛋还是留给家里老人孩子吃吧,我就不用了。”   对方一口回绝了。   文乐珊一急,忍不住向前跨了一步,抵住了对方想关上的破门。   “先生不用和我客气,我知道你来这儿,只让你带了几件衣服,这牛棚又臭又破,哪里是先生这样的人能住得?鸡蛋虽不稀罕,是我的一片心意。”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直白,男子眉头皱得更深,那妙龄女子眼中一片爱慕,他不是什么傻瓜,这样的眼神他见得多了。   薄唇微微沉了沉,整个人的气息有些疏离,但良好的教养让他还是没有沉下脸。   “不然,不然先生教我念书吧!这就当我交的学费!”   到底重活了一辈子,文乐珊抓住了对方脸上一闪即逝的不虞,心中一想就知道自己孟浪了,也是自己傻,这样的神仙人物,怎么可能是她稍稍表现出意思就能攀上的呐?   既然对方是延京的教授,想必喜欢做做学问,那她就投其所好,慢慢图之。   总归,现在的她,既有美貌,又有时间。   他俩之间只是生疏,等到相熟了,一定能拿下,往后跟着对方回省城,什么赵村长,等她给他们好看!   果然,对方气息缓和下来。   “想学习来找我就是,我不收学费。”   文乐珊一喜,眨了眨眼睛,满目都是儒慕之色,为那张十分明艳娇俏的丽色罩上一层青涩的纯然。   “苏先生肯教我,我可不能占了先生的便宜,鸡蛋就当做个凭证!我一定努力!”   说罢,文乐珊就把菜篮子放在木门门口,不管对方还想说什么,径直飞快地跑了。   第一步成了!   文乐珊心中窃喜,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和对方喜结连理的未来。   “鸡蛋拿进来,先搁着吧。”   门后的破屋里,老头坐在门板为面,四角用几块砖搭起来的床上,掏出一杆烟枪,攒了点老烟丝进去,点燃,吧嗒吸了两口,慢悠悠地说。   男子无奈地摇摇头,拉开门,欣长的身段走进清晨的昏光下,弯腰去提地上的篮子,有些破旧的汗衫领口敞开,露出一截玉白的锁骨。   将鸡蛋提进屋子里,老头看也没看,就指了屋里的大水缸后面,示意把鸡蛋放那儿。   “还会要回去,就放那儿吧。”   老头说了句让男子有些疑惑的话,就起身套了件老棉袄,朝外面走去了。   男子想了想,以为或许是那文家的女儿说这牛棚又臭又破,得罪了这老头吧。   天色开始亮起来,最先起来的是家家户户的妇人,她们要起来准备一家人的早饭,再过小半个月,春耕就要开始了,这几天,大家都要陆陆续续去一趟粮站,花掉储备的工分,领春耕期间的配粮。   配粮虽然定额定量,但村里靠山靠水得,也不是只靠这点配粮过活,比如猎户打的野味,比如做小生意攒下的钱粮,比如自家养的鸡鸭,只要你能想法子自己搞到,倒也不会限制得狠。   真正限制得狠的,恰恰是那些下乡的城里人们。   他们一无所有地来村里,只能寄宿在村户家里,运气好的,能住在粮站,运气不好的,就像苏先生这样,住在牛棚,猪棚,甚至被弃置的破烂地儿。   本着要他们体验艰苦的原则,村里的干部们对这些人管制得极严。   不到六点,李青就拿着一个喇叭,挨家挨户喊起了那些刚来不久的城里人,他要催这些人上工了。   普通人家劳力出工是八点,这些人就要六点,普通人家收工是下午六点,这些人就要再晚两到三小时。   就像这样,好让他们记住,这份折磨人的劳苦。   还没走到牛棚,就见那棚子里走出一个白汗衫灰色粗布棉裤的人,明明是穷酸的衣服,套在那人身上,竟生生穿出些淡泊的雅气。   彼时李青还不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气质。   “出工。”   李青摁了喇叭开关,敛眉息声地说道,整个人有些阴沉。   两人不声不响朝工站走去。   刚走到门口,里面就传出嘈杂的动静。   “闹什么!”   李青打开喇叭,眉头皱得死紧,厉声喊了一嗓子。   没人回话,只默默让出了条道。李青是村长下面做事儿的人,也是管他们工分的人,得罪了李青,就意味着没饭吃。   “李大哥!你凶啥?大早上的,可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去地里呀!”   文乐珊端着一大盘玉米馍馍,看见李青,眼中划过一丝隐晦的异色,就笑得极为灿烂,半嗔半笑地佯装生气。   村里的姑娘被安排了轮班给这些城里人们准备吃的,今天轮到的却不是文乐珊。   “是文妹子,那都先吃饭吧。”   李青又关上了喇叭,寡淡的眉眼带了一点讨好的笑意,看似十分好说话。   文乐珊朝李青身后的男子送上一个纯然的笑。   “先生早!”   说罢手上也不停,开始给每个碗里舀粥水。   工站里气氛欢快起来,漂亮的妹子和温热的食物,能让人有一天的好心情,大家都对这李青口中的文妹子生出极大的好感。   此时,工站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铁栓子做的门锁哐啷一声,人们不由自主望向门口。   一个穿着蓝花布衫的身影走进来,步子还有些摇摇晃晃的。   对方一抬头,工站里人均愣住了。   苏墨洲站得离门口最近,回过头,一抹清冷的颜色就落进了眼眸中。   作者有话要说:  给喜欢这个年代的读者小小说明:下笔菜,这个年代肯定有的设定写得不符合实际,尽量写得逻辑通顺,经不起考据,有不对的地方,不要捶我哦~QAQ 第116章 、重生2   来人是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一身蓝花布衫虽然不算什么好衣服,但是那蓝花是一朵朵小小的桔梗,细细碎碎地点缀在白布衫上,?村里人大多只有灰扑扑的布料子,?这件衣服,已经是难得一见的清新色。   比如在桌前盛粥的文乐珊,今日也不过一件麻灰的衬衫,?用黑灰的裤子扎在腰间。   但这不是最瞩目的,那少女抬眼望过来时,?才最摄人心。   一双杏眼,?只在眼角有些狭长,睫毛纤长,?密密地垂成一把小扇,?在眼皮下打出不少阴影,就遮去了不少杏眼的明快之意,将一双明媚的杏眼反衬得有些清傲。   黛眉平长,?眉间清远,这一眉一眼,就决定了少女的清高气儿,?不笑的时候,?嘴角也会微垂,?更显得像是在拒人于千里之外。   虽然美丽,却让人生不出半点能亲近的意思。   众人的打量似乎没影响到少女半点,只见对方眨了眨眼,看清楚了里面的形势后,就旁若无人地打了个呵欠。   “我搞错日子了?”   今天原本是轮到闻云悠来负责这些下乡青年的伙食了,好不容易爬起来,?进来就发现大家其乐融融,已经有人端着粥盆在分发粥了。   “哦,没搞错没搞错,闻妹妹来得正好,乐珊妹子已经在发粥了,将好搭把手。”   李青面露喜色,以为自己终于请动了这位村里最娇气的小妹。   “那我回去了。”   六点开工,五点多就得起床,云悠脑子都糊成一团浆糊了,她才不凑这热闹,没见这一屋子氛围正好么?   李青刚想抬手喊住对方,却见门后头又钻进来一个人,二话不说抓住闻云悠的双肩,将人又推了回来。   一个俊朗的青年,顶着小麦色的黑皮,冲站内的人们露出一个灿笑,露出八颗白牙,笑得有些憨厚。   “不好意思各位,我妹妹娇气,来晚了来晚了,这就给大家分餐。”   说罢,推着明显不情愿的少女走到了餐台前。   “还不去,起也起了,要是让妈知道你犯懒,连这一天的活儿也不想干,小心咱爸也保不了你!”   少女听了这话,终于张开了迷迷糊糊的眼睛,也去抱了一盆粥出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勤快娇俏的文乐珊一对比,这看起来很是清高的妹子,还一身懒骨头,当下就有人翻了白眼。   他们一群城里来的,过着苦里煎熬的日子,这个乡下丫头反而一副懒散样儿,看得惯才怪!   站里的氛围顿时又些冷淡下去,文乐珊露出一个冷笑,连声招呼也没打,只管自己堆着笑去给面前的人盛粥。   苏墨洲有些好奇地望了望那蓝布衫的少女,目光陡然对上,对方却只是在自己面上扫过一眼,就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苏先生,喝粥!”   一个粗瓷碗被端到他面前,文乐珊的身影隔绝了他的打量,对方笑意盈盈,挂着笑的脸上透出几丝俏生生的讨好,和那蓝布衫的少女形成了十分浅显的对比。   收回视线,一低头,苏墨洲就顿住了。   无他,他面前的这碗粥,粥米压得严严实实,都堆出了粥面,而同桌其他人,却都是粥米稀少的粥水。   这差别对待实在过于明显,同桌的人立刻露出些复杂的神色,许多人在他和文乐珊之间来回望了几眼,就低头默不作声地静静喝起粥水来。   没人敢指责文乐珊的做法有什么不对,他们来到这村里,村里的每个人就都成了他们的上司一般,能不能回去,全看村里人向上面提交的那份报告书。   纵有天大的怨气,也得憋,憋过今天,明天,憋死在这村子里,才有希望。   苏墨洲抿紧了薄唇,迟迟没动跟前的这碗粥,若是动了筷子,他就会成为异类,不公已经够多了,他并不想和工站里的这些人生分。   文乐珊的讨好和毒药一样,下在这碗粥里,让人如鲠在喉,你却没法指摘她一句不是,概因这不过是一个女子对爱慕之人的照顾而已。   一只冷白的手斜地里伸了过来,那手和苏墨洲见过的农户人家的手都不一样,过于柔嫩白皙了些,一点茧子也没有,像是从来没做过活儿。   对方二话不说,就把那碗满满的粥米端走了,苏墨洲一抬头,迎面就撞进了那抹清冷的泉水眸子里。   “你干什么?”   文乐珊急了,粥米在大盆里难舀得很,她废了老大劲儿才舀出来这一碗。   “谁让你给他舀这么多粥米的?你让别人喝白水么?”   云悠冷冷回了一句,手腕一翻,就把那碗粥米倒回了粥盆里。又用汤勺搅了搅,重新舀了一碗和所有人一样的粥放到苏墨洲面前,然后也不管文乐珊气炸的表情,转身给别人分粥去了。   “我!你!哪有你这样做事的!”   文乐珊气得直跺脚,直想撸起袖子去扇对方一耳光。   多管闲事,假清高!   上辈子也是这样,整日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拿着本书,好像是什么富家小姐似地!   不过,最后比她还惨就是了。   想到这里,文乐珊这才压下了胸中的气,对着对方的背影轻轻呸了一口,就又想回头给苏墨洲弄个大点儿的玉米馍馍。   回过头,却见苏墨洲已经自顾拿了一个馍馍,端着那碗粥抿了一口,吃了起来。   “今天我值班,就得按照我的来。”   蓝衫的少女抬了抬下巴,漂亮的杏眼扫过四周,一句话堵了文乐珊的话,看起来十分倨傲。   文乐珊扫了周围一眼,却见所有人都低头咬馍喝粥,对她两之间的小冲突假装瞧不见,轮到自己的人都乖乖地端走自己的那份,方才冷淡下去的氛围,变成了一股舒缓的情绪,让整个工站的饭堂都变得有秩序起来。   刚才还对那清冷少女有些意见的人,此时心里都跟被熨斗烫过似地,舒坦得不行。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能够制止偏袒行径的人,或许不够讨喜,却能获得人们的一份遵从。   谁也不希望,只是因为外表或是别的什么,就遭到区别对待。   关于这一点,文乐珊似乎重活一生,也没明白。   黑皮青年见妹妹分分钟搞定了分餐的事情,嘴巴咧着傻笑起来,一巴掌拍到李青肩上。   “我妹妹厉害吧。”   李青被他拍得一个趔跌,连眉头也没敢皱,心中却嗤之以鼻,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一个女人有什么厉害不厉害的?   早晚就是嫁人的事儿。   “怎么个厉害?”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过来。   青年没料到有人顺着自己的话反问,愣了愣,才看见是端着粥碗的苏墨洲。   “咳!我也说不上来,有时候我犯浑,我妹妹一个眼神过来,我就觉得心里贼慌。”   苏墨洲低笑起来,那笑极淡极雅,青年看得一愣一愣地,心想怪不得文乐珊偏心啊,苏先生这样貌,谁家的闺女不喜欢啊?   想到这里又是一个激灵,我们家的闺女不会也喜欢吧?   却见那分粥的蓝布衫少女跟意料到什么似地,突然回过头,一个眼神睇了过来。   青年哆嗦了一下,乖乖地垂手站好。   有人却迎着那眼神而上,远远望过来。   云悠第二次扫过苏墨洲那温温和和,带着些探究的双眸,就见盯着苏墨洲的文乐珊转过头,咬着牙有些阴沉地瞪了过来。   将手中的碗递给一个城里来的女青年,手指尖触到,有些温烫。   云悠收回了打量那边的目光,低头望过去,是个有些怯怯,微微笑着的女青年。对方面无异色,接过碗就迫不及待喝起来,像是饿得狠了。   眯了眯眼,云悠留了个心眼,继续盛下一碗。   早饭不过一碗粥一个馍馍,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大家很快就吃完了,李青喇叭一开,就开始下今天的指标。   青年们领了自己的指标,就走到角落里,从胡乱堆在一起的锄头稿子等农具里抽出一把,往肩上扛,静默地上工去了。   苏墨洲没分到指标,他只有回到自己的牛棚里,和老头一起打扫牛棚,照顾那些牛。   “这么大个人,怎么不给他分任务?”   云悠冲李青发问了一句。   苏墨洲往外走的脚步顿住了,回头静静地望向那正在收拾碗筷的少女。   李青抓了抓头发,拘谨又有些难以言说地朝云悠咧嘴笑了笑。   “村长没安排...”   或者说,村长并不打算安排。   上工就意味着有工分,有工分就意味着,能拿工分换粮票布票甚至肉票。   上面存了心想让苏墨洲吃苦头,就连挣工分的机会都剥夺了。   如今苏墨洲一日三餐,有且仅有工站里每日分的这些配粮,至今工分都是零。   “现在人手这么缺,谁家养吃白饭的?让别人知道你这么安排,村长可不一定说是他的主意。”   文乐珊一听闻云悠明里暗里说苏墨洲在吃白食,当下把手里空得一粒米也没剩的粥盆往桌上一扔。   “你说谁是吃白饭?苏先生这样的人,你了解过他么?”   省城的苏家豪门之子,闻云悠眼睛不是一般的瞎,也不是一般的爱多管闲事!   文乐珊心里这么想,又对自己占了先机的预知窃喜,面上就浮现出一些优越感来。   云悠看都没看跳脚的文乐珊,凉凉地看了一眼李青。   李青却瞬间懂了闻云悠话里的重点,额间陡然浮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跟着村长做事情,自然知道苏墨洲是有些来头的,有人想让他困死在这村子里,但是既然有来头,保不齐以后还有人来接人,而且查指标这件事,确确实实是会直接查他,要是赵村长说不知道,有个人来了不出指标,那真的就是他的事儿了。   “你自己考虑,大不了别人挣一个工分,他做同样的活儿只能挣半个,你左右都有得交代。”   云悠轻飘飘地说了个提案。   李青眼前一亮,感激地望了一眼那蓝布衫的少女,拘谨地点了点头。   “闻妹妹说得很有道理,我去安排安排。”   话刚说完,李青肩上又挨了一巴掌。   “谁你妹妹,那是我妹妹!”   黑皮青年不着调的话瞬间打破了几人的思绪。   文乐珊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心想闻云悠之所以养成这种讨人厌的清高脾气,闻家脱不了干系。   苏墨洲手心紧了紧,被扔进这个村子里,切断一切联络,身无一物,他落入走投无路的困局已经有些日子了,这个少女的提议,就像春天的新芽,破土而出。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真的是因为看不下去自己什么也不干?   对于苏墨洲来说,没什么区别。   纤长的睫毛轻扇,像一只蝴蝶落在花蕊间。   云悠抹了抹眼角,将收拾好的碗筷放到水槽里,起身又打了个呵欠。   “我困了。”   黑皮青年一听,就大步走过去,撸起袖子开始洗碗。   “哎,我来洗我来洗,快回去睡个回笼觉,等值午饭了我再喊你。”   啪——   文乐珊打碎了一个碗。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最后1小时)快乐!(Mua~一口我的读者天使们) 第117章 、重生3   云悠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也不和自己大哥客气,更不在乎工站里几人作何感想,径直出了大门,?朝自己家走去。   “闻大哥,?你这样惯着妹妹,恐怕不大好吧。”   文乐珊到底没忍住,决定好心提醒一句。   上辈子这人后来可惨了,?因为被嫌懒,干活不利索,?元旦第一天,?就被婆家活活打死在寒冬里,没能见到新年的第一缕太阳。   要是能勤快点,?伺候好丈夫婆婆,?这辈子也许能避免被打死的局面。   她自认为这是十分好心的提点。   “咋了?”   黑皮青年利索地洗着碗筷,显然是长期干这家务,头也没抬,?只想快点儿洗完回家。   文乐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这也不干那也不干,等到嫁人以后怎么办?”   这话已经很是直白了,甚至有些指着别人鼻子说教的意思。   话音一落,?青年就皱了皱眉抬起头,?望向那个村里有名的娇俏妹子。   “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以后我妹妹要是嫁人,必不能嫁给天天要她干活儿的人家!谢谢啊!”   说罢还龇牙笑了笑,一时间让人以为他是在真的被提点到了,心生感谢,仔细回味,却又带了点怼人的意思。   文乐珊自然听出了点怼自己的意思,?心下冷笑,自己闭了嘴。   她可是已经够意思了,往后闻云悠嫁到什么人家,过成什么下场,可跟她没关系了,什么必不能让她干活儿,可不就是因为这个被打死么?   闻家人就拎不清往后的利害。   一边的李青目光闪了闪,打了个招呼出去了,他要去和工站的人商量商量,村长是怎么和他们说苏墨洲安排的。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得了不给对方任何挣工分机会的话,那还真的有些危险。   六点多的村子里,许多人家还没开灶,八点上工,最早的也是六点半。   一栋小楼已经飘起了炊烟,院子外用青石砖砌了一圈矮墙,上面爬满了丝瓜藤,等到了夏天,就会挂满矮墙。   云悠推开院子的小木门,刚进门,屋门大开的堂间就传来一阵饭菜香。   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汉子正蹲在门口打理自己的工具箱,听见响动,抬头一看是自家闺女回来了,当下就笑起来,露出和闻家大哥十成相像的笑脸,一双眼睛十分炯亮,闪着沉稳的匠人微光。   “回来啦?你妈早饭做好了,吃完去睡个回笼觉,乖女今天忍忍,明天就换人了。”   这就是闻云悠的父亲,闻木匠。   村里能盖得起楼的人家不多,闻家就是其中一户,因为手艺好,十里八街,甚至县城里都时常有人请他去打家具,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闻云悠的大哥也已经继承了父亲的手艺,还没出师,也整日在外面,父子两都晒成了黑皮。   “悠悠啊?回来了就先吃饭,妈做了油渣面。”   云悠答应了一声,朝堂间走去。   堂间的八仙桌上摆着四碗面,面上放了几块猪油渣,被面汤一泡,油香扑鼻,还有一盘煎鸡蛋,一碟咸菜笋子。   现在冬笋刚起,是最鲜美的时候,等到了四五月,就能吃到春笋,那又是另一种鲜嫩。   “还挺快的,你哥呢?今儿还要再去不?”   和门口的闻木匠完全相反,肤色白皙,容貌十分漂亮的妇人在围兜上擦了擦手,解了围裙问道。   闻云悠的相貌一下就找到了根因。妇人虽然年纪有了,却比同龄人看起来小许多,和闻云悠生了一模一样的眉眼,只是多了点泼辣,少了那点清冷。   “中午还要去分餐,哥在替我洗碗呢。”   云悠坐下来,肚子极为配合地咕噜噜叫起来。   “先吃吧。”   说罢妇人朝门口喊了一声,闻木匠就关上了工具箱,也走进来坐下来。   劲道的面入口,清晨的春寒就立刻被压了下去,云悠舒服地眯了眯眼,吸了一大口,顺势喝了一口汤。   见云悠这吃相,桌上的人露出宠溺的笑意。   “爸,你人手还够么,不够就去带几个徒弟,整个班子吧。”   如今许多人家的生活都越来越好,闻家父子两接的活儿就越来越多,能打出八仙桌的木匠可不多,要是婚嫁上有一张,那对娘家来说是极为体面的事情。   至于家电,电视机这些,那还都是县城里的稀罕东西。   整个文家村,现在也只有村长家里有一台。   “哎,闺女说得对,还在选人呢,还得人要能沉下心来。”   木匠活是手艺活,榫卯筑梁,普通木匠打打桌椅,厉害的都是雕梁画栋,急躁的人做不出来。   云悠笑了笑,默认了对方的话。   吃了早饭,云悠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门,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三个书架整齐地在墙边排开,每个书架都十分光新,用抛光技艺打了木蜡防水防虫,还在木身雕了兰草纹,是出自闻木匠之手。   若是放回古代,换个名贵的木种,这书架就能卖上顶好的价钱。   不过现在,那一排排的书籍才是这小村子里最难得的。   都是闻木匠去县城赶工,一本本给女儿背回来的,除了一些小说,还有一些高中课本,以及不少习册子。   但凡能搜罗到的书,闻木匠都给女儿背了回来。   云悠脱了鞋,爬上自己松软的床铺,闻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闻家父母却给了闻云悠自己能得到的最好的。   若是放任闻云悠走向寒冬里被打死的悲剧,那才是真的对不起闻家拳拳爱女之心。   想到这里,云悠阖上眼,嘴角划出点点冷笑。   ...   午食要从十点都开始准备,云悠这次坚决不让自家大哥跟着,在青年委屈兮兮的眼神中朝工站去了。   “别傻站着!来给我搭把手,回头给你妹妹送饭去,午饭难搞,人又多,还不知道到几点。”   闻母在厨房里吼了一嗓子,青年只好乖乖进了屋。   一进工站的食堂,不出意外,文乐珊已经殷勤地在那儿和面了。   看见云悠进来,冲她看似友好地笑了笑,眼中的别有深意却怎么也遮不住。   文乐珊的意图太过明显,反倒让自己看起来欲念重重。   云悠看也没看对方,撸起袖子,露出有些纤弱雪白的小臂,开始洗菜。   那截白嫩戳痛了文乐珊的眼眸,若说闻云悠和文乐珊在外貌上决出个高下,闻云悠大概就会因为这身肌肤更胜一筹。   这雪白是天生的,像冬天里堆出来的雪娃娃,白得有些晃眼。   两人互相默不作声,手上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越进行得顺利,文乐珊越是觉得有些惊异。   闻云悠竟然会做饭?   她上辈子做了几十年的饭菜,这才练出来一手好厨艺,本想在中午给苏墨洲尝尝自己的手艺,闻云悠却熟稔地将菜切好,然后,一锅下了。   “噗!”   文乐珊没忍住,嗤笑出了声。   收回前言,闻云悠只是个花架子,哪儿有什么厨艺!   等到大家午休回来了,食堂的饭菜也顺利准备完毕了。   白面馒头和几大盆的炒菜,勉强能见到一些肉沫,就这点肉沫香,让走进来的人都咽了咽口水。   云悠见到了扛着铁锹走进来的苏墨洲。   看样子,李青的手脚很快,已经把苏墨洲安排好了。   苏墨洲一进来就看见那少女挽着蓝布衫的袖子,两截雪白的手臂,玉雪似的透着天然的娇贵。   她不应该在这种地方,不应该在油烟的厨房里。   这个想法一瞬间占据了大脑,让苏墨洲皱起了眉头。   不该在这里,那应该在哪里?他想。   奇怪的思绪被压了下去,苏墨洲的异样没有引起周遭的注意,人们急匆匆地洗了手,坐到饭桌前,等着下午最劳惫之前的这一餐。   云悠点了点人数,有些意料之内地少了一个人。   “大家辛苦了,我们这就开饭!”   文乐珊甜甜一笑,仿佛早饭的那偏袒操作没有丝毫问题。   有人垂了头假装没听见,有人客气地回了个点头。   苏墨洲好笑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几样菜,有一道菜卖相十分差,焉了吧唧的模样,和别的油脆脆的菜色形成了极大的对比。   八成是那个闻木匠家的女儿做的。   她向来不会做这些事。   想到这里,苏墨洲又是一愣,不明白自己从何处得知这样的认知,他和闻云悠不过今早才见了第一面,在此之前,素未谋面,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仿佛很了解对方?   焉了吧唧的菜入口,除了咸味没吃出别的味道。   云悠十分淡定地看着周围人露出疑惑的神色看着自己炒的那盘菜,手上拿过一个盒子,夹了些菜,又舀了点肉沫,塞进一个馒头,这才盖起来,然后走到一桌跟前。   “你们队上少了个人,是个女的,去哪儿了?”   桌上的人一愣,纷纷停了筷子,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这个问题。   “她还在地里。”   另一桌的女青年突然抬起头回了话,定定地望着云悠,眼神十分压抑。   桌上的静默是承认,云悠不再多问,拿着饭盒朝公家的地里走去。   见状,一直关注着闻云悠举动的苏墨洲加快了咬馒头的速度。   村里的地基本都是公家的,也有不少村里人自己的地,都用来种些瓜果蔬菜了,公家地负责产出稻米,是最重要的地。   穿过一片瓜田,稻田里四下无人,云悠静静站住,侧耳听了听,一阵微弱的啜泣声从稻田边的守夜茅屋里,顺着风传了过来。 第118章 、重生4   刚走到茅屋门前,?里面就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你跟了我,就不用受这份罪了,你看你一个这么好的姑娘,?我肯定对你好。”   是一个猥琐的男声。   “我想回家,?我要回去读书。”   女青年哽咽又有些虚弱的声音极小,话语像在对什么抱着希冀一般喃喃。   “哈?不是我说大闺女,你也快二十了吧,?还读什么书?那不就是小娃娃识点字儿,能当饭吃么?早点嫁人,?生个大胖小子多好!你也别想着回去了,?在这地头,谁能找得到你啊?找个愿意讨你当老婆的村里人,?比你做这种白日梦强。”   说罢猥琐地嘿嘿笑起来。   “你别嫌弃我年纪大,?我可会疼人哩!”   女青年没说话,唯余绝望的哽咽声透过木门传过来。那哽咽声极端压抑,带着对猥琐男人那番话的无力反驳和不甘。   云悠没带犹豫,?一脚踹开了木门。   哐——   里面的人被吓了一跳,里面十分敞亮,天光从屋顶的缝隙里泄进来,?落在里面一男一女身上。   一个脸上已经有许多老褶子的中年老男人正试图去抓对面的女青年,?云悠一眼认出来,?是村里有名的泼皮老赖,年近五十了还没能讨到媳妇儿,年少的时候,因为是父母的老来子,被宠上了天,养成了自大又懒做的性格。   现在这个岁数,?父母早就离世,不得不靠着一亩三分田糊口,这么多年也只有那一亩三分地,连个菜园子也没开出来。   村里连寡妇都不愿意嫁给他,如今看来,竟然是打上了无依无靠的下乡女青年的主意。   见云悠走进来,那老赖非但没觉得自己做得不妥,还朝云悠挤眉弄眼一番,脸上猥琐地嘿嘿直笑。   女青年则脸色煞白,被人看见她和这老赖孤男寡女呆在这种地方,闲言碎语一定会传出去,她本就被这老赖缠了很多天了,要是村里人施压,或许她真的要嫁给这老赖头。   这事情并不算新鲜,被下放到村里,长久呆在这里,靠几个公分过日子,寄宿在村里人家里,女青年才是最难过的,不能得罪村里人,又回家无望,刚开始,或许还能怀抱希望,渐渐地,希望就会变成绝望,不知有多少人,最后选择嫁给了当地的农户,将烂掉的梦想埋进地里,再也发不出芽。   想到这里,女青年的眼中透出些心如死灰的神情。   “干活吃饭,城里人来这儿是学会艰苦奋斗的,不是让你们来嫁人的。”   云悠一句话铿锵有力地甩在两人脸上,老赖头脸色一黑,明白这闻木匠的女儿来坏他事了,而旁边的女青年则目光慢慢亮了起来。   “读书的事儿,哪儿不能读?非得要呆在城里才能读?就这骨气,回去了也考不上大学。”   蓝布衫少女的话极不顺耳,听着像在教训人,可是有心之人听去了,一刹那醍醐灌顶,那团乱麻似的无望感像被一把闪着雪光的刀劈开,露出一条笔直又简单的道路。   对啊,在哪儿不是读书,就算要呆在这村子里一年,五年,十年,她也不应该被这无望的期盼吞噬,放任自己认命。   老赖头看见了女青年眼中渐渐汇聚起来的光彩,心中暗骂一声闻云悠多管闲事,他已经算计好了,打量着这群女青年不敢和他们叫板,又无依无靠,先缠,缠出风言风语,再施压,不跟他,就找人压她工分,再克扣些伙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几个姑娘家能扛得住不给自己找出路,保管手到擒来。   这不眼看今天都快成了,年轻的大闺女就能白得领回家了,闻木匠的闺女却冒了出来。   “闻家闺女,你可别乱说,这么好的闺女来这穷乡僻壤的谁还回得去,隔壁村上都嫁了好几个了,读书?读书能当饭吃么?大闺女又不像你,有闻木匠那傻子供着吃喝!趁早…”   话还没说完,蓝布衫的少女就突然望了过来,安安静静地,却让人无端心里生出后怕的寒意。   “能不能回城里,读书能不能当饭吃,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明白?要是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别人的评价里,那才是真的没出路了,至于我家,我爸愿意,轮不到你来嘴碎。”   云悠半点没给这老赖面子,她可不准备和村里人一样,明知道他打得恶心主意,却选择同村相互包庇。   “闻家的小娘皮怎么和长辈说话的?多管闲事,今天不教训教训你,都把老子当怂狗!”   老赖头明白今天这事儿怕是不成了,顿时气上心头,觉得自己这么多日子的盘算因为闻云悠的多管闲事落了空,心里也不怕闻木匠两父子了,扬起手就想去教训那蓝布衫的少女。   女青年下意识啊——了一声,想上前拦人。   云悠眼神一冷,想对她动手?刚想抬脚踹对方命根子,却见身后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一个抖手,把老赖头推得退后了两步,打了个咧跌,差点摔倒。   “你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村里人?”   顺着老赖头的怒吼,云悠回过头,就见那身着陈旧汗衫,却挡不住温玉般气质的苏先生,正站在自己身后,眼神冰冷地望着前方年近五十的老男人。   苏墨洲沉着脸,薄唇抿成一条线,对于自己本就处境艰难,还犯事的行为,半点犹豫也没有。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村长打报告!”   打报告,多么可怕的字眼,没了评优的报告,谁也别想走出这里。   老赖头狞笑起来,脸上的褶子都在抖动。   权力这种东西,哪怕极为微小,都会诞生滥用,被赋予了监督权力的村人,有不少人,用打报告三个字织成了自己的权力网,意欲体验将人踩在脚下的快慰。   女青年担忧地望了过来,要是被记上一笔,怕是回城两个字,就要变成天上星了。   “正好,我也得去和我爸说清楚才行,一道吧。”   云悠冷笑一声,也作势要去找人。   老赖头脸色一白,脸上的褶子僵硬起来,化成欺软怕硬的货色。   闻家要是知道他刚刚想打闻云悠,怕是能把他皮扒下来一层!   这是威胁他?!   老赖头的精明劲儿回到脑子里,极为不自在地做出一个赔笑脸,去拦那蓝布衫的少女。   “别,别别,好闺女,叔错了!叔这就走了!你别心里去啊!”   说罢不等闻云悠的反应,就脚底抹油往外跑,一边暗骂,一边露出个阴毒的神色,像一只趴在阴湿洞里的蛤蟆,意欲攀上天鹅,为此盘算着。   多管闲事,要不是有闻家父子,闻家这对漂亮娘两迟早要让她们尝尝老子的厉害!   老赖头在心底冒着些污秽的念头。   “喏,给你带的,出去吃吧。”   见人走了,云悠把饭盒往女青年手里一塞,朝外面的大树下走去,苏墨洲望着那背影,也抬脚跟了过去。   蹲在大树下,女青年打开饭盒,油脆的菜和肉沫香气扑鼻而来,所有的思绪都被食欲压了下去。   拿起白面馒头,沾了肉沫,狠狠一口下去,女青年流下泪,朝云悠投来一个感激的笑。   “谢谢你,我叫王思颖!”   前些日子,饭堂的人总是克扣她的伙食,连肚子都填不饱,还得下地干活,感觉希望全部没有了,有一瞬间,她很想认命。   可是这冷清清的少女一来,给了她继续面对下去的勇气。   她不能认输,她的梦想不能烂在这里!   云悠没说话,也回了对方一个笑,初春的风带着寒意掠过来,将少女的脸颊吹出些红晕,那眸子清冽得像刚融开的泉水。   苏墨洲觉得自己心猛地瑟缩了一下,这不适来得太过突然,让他下意识移开了目光,望向还在翻土,准备春耕的田地。   午食在饭堂吃完,这群年轻人还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人们顺势坐在饭堂地上,有人靠墙打盹儿,还有不少人拿出了随身带着的书,入神地看起来。   云悠三人刚回饭堂,见到的就是东倒西歪的人,见他们回来,也没什么反应,仿佛王思颖经历的一切,都和他们不相干。   同伴的默许,也是老赖头敢这么放肆的原因,更是王思颖差点放弃自己的深渊之手,若是有人愿意出来维护几句,就不会让一个没什么本事的老赖头差点得手。   他们都是泥菩萨,正在淌过没有希望的江河。   除了在沉默中等待毁灭,似乎没了其他的办法。   只有告诉云悠王思颖在哪儿的那位女青年露出个松口气的表情,闪着歉疚的目光,探究地看着王思颖。   文乐珊看着苏墨洲跟在闻云悠,这才明白方才苏墨洲急匆匆出去是做啥去了,原来是去找闻云悠!   再看闻云悠身边,目光明亮的女青年,奇怪的错位感涌上了心头。   这不对,这女的今天就该被人发现和村里的老赖头呆在田间的茅屋里,衣服都被老赖头剥了大半,不出几天就被村里人给了一身红布衫,嫁给了老赖头当老婆。   当时村里的女人们都把这件事当做饭茶笑料,直说城里来的女青年也骚得很,连老头子都勾引,很是嘲讽了许久。   那女青年嫁过去还不到五个月,就突然一根绳子吊死在了村里的工站里。   如今却跟在闻云悠身后,别说被人发现腌臜事儿,还比前些天看着更精神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里出了岔子?还是她记错了,不是今天?   文乐珊脑子里有些混乱,工站的大门却被人嘭——一脚踹开了。   “天杀的是哪个小畜生!怂恿我女儿给他送鸡蛋?!没脸没皮,看老娘的女儿漂亮就想勾搭拿好处?!也不看看老娘在这十里八乡混的什么名!一帮没前程的小畜生,别想占村里便宜!”   从门口气势汹汹冲进来,张嘴就破口大骂的,是一个膀大腰粗的妇女。 第119章 、重生5   文乐珊没心思考虑为什么那女青年没有被发现在茅屋里,?门口冲进来的妇女,正是她那声名在外的妈。   看来她偷拿鸡蛋的事情被发现了,还被文母摸清了老底,?知道了是拿去送。   一定是她那个弟弟打得小报告!   文家也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可和闻云悠在闻家的宝贝不同,文家的宝贝对象是她那位弟弟文乐豪,上辈子嫁到村长家,?文乐珊自己都记不清帮衬过多少次弟弟了。   一方她对文乐豪永远有帮不忘的忙感到厌烦,一方,?看见弟弟一家对自己的讨好,?又觉得肺腑如夏天灌了一杯凉水一样舒爽。   工站里的青年们被这一嗓子吼得一个激灵,齐刷刷朝来不满地看了过去,?等听完对方的骂语,?相觑,露出难堪又气愤的神色。   “文大妈说这话有什么证据?你家鸡蛋被拿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断言是我们拿的,?又凭什么断言我们没前程?”   一个斯斯文文,刚刚在角落里翻着书页,还带着黑框眼镜的青年刷地一下站起来,?气愤难当地质问道。   “哟呵,?小兔崽子,?还敢说和你们没关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城里盯着我女儿看?今儿就告诉你们,痴心妄想!我女儿以后要嫁的,可是村里顶有钱有儿的家,你们可赶紧拉倒吧!”   妇叉着腰,中气十足地对着众傲慢地说道。   文母自己算不得漂亮,?年轻的时候还是个底盘顺靓的,生下儿子之后,就底气足了起来,蛮横不讲理的性格一天比一天厉害,时常像这样放大话。   加上女儿又出落得十分漂亮,更让她得意得不行,在这十里八乡,漂亮就是女的资本,就有了嫁进大户的资本。   在文母看来,自己家的女婿未来一定是村里的上。   才不算埋没了自己给文乐珊那样好的容貌。   “你!这是什么逻辑?谁盯着你女儿?!简直不可理喻!”   黑镜框的青年脸色铁青,原本对文乐珊真的有不少好感的青年们纷纷远离了一步,好像多靠近一步,就证明了文母的谩骂是对的。   更何况,什么鸡蛋,他们已经很久没吃到过鸡蛋那种好东西了。   文乐珊脸色涨红,心中觉得十分耻辱,这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在她的记忆力,这群不出半年就都回了城,留下来的少之又少,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回城以后再不济都是殷实的商户,厂里的小主管,哪一个不比一个村长强?   目光短浅的蠢货!   文乐珊咬着牙,气得手都抖了起来。   就在两对峙的,们咬牙切齿的时候,一直站在云悠身旁的苏墨洲不声不响地走到了文母跟前。   “鸡蛋在我这里,一会给你家送过去。”   苏墨洲现在终于明白过来,牛棚的老头儿为什么说那篮字鸡蛋总会送回去,却原来是早就料到对方回打上门来要了么?   众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目光在文乐珊和苏墨洲之间来了几回,这两是互相喜欢?   “好啊,原来是你!我还敬你一个有学识的老师,叫你一声苏先生,现在一看,呸!”   说着朝苏墨洲脚边唾了一口。   “告诉你,别以为你皮相长得好就能追到我女儿,彩礼给不够,一根头发也别想!趁早的把鸡蛋还给我家!一个下放的,不老老实实改造,小心老娘举报你!”   这谩骂简直算得上诛心之言了,众原本还有钱迁怒于被苏墨洲平白连累,挨了一通莫须有的骂,现在那悍妇跳着脚把苏墨洲骂了个狗血淋头,又生出一些愤愤的情绪。   他们一同来到这村,骂苏墨洲的那些话,也仿佛透过了这个,影射在了每个身上。   “文大妈,这事儿还没说清楚呢,家也说了要把鸡蛋还给你了,积点口德吧,我们没想占村里什么便宜!”   王思颖终于看不下去了,她已经想通了许多事情,放在以往,她也只认为村里的对他们十分看不惯,但是今天闻云悠的到来,让她意识到,两个从未有过交集的群突然被放在了一起,互相的不理解和猜忌,他们这些的绝望和不适,或许才是绊住他们脚步的最大阻力。   “哪儿没说清楚?难不成还是我家乐珊上赶着给他送鸡蛋?就这半个字儿都掏不出来的?当我瞎啊?”   文母的每句话都让文乐珊脸色越发青白,心中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却偏偏找不到话头让文母闭嘴。   她能怎么说,她真的说是自己上赶着给对方送东西?苏墨洲以后会大富大贵?再过小半年,苏家就会来接,对方就会变成天上的北斗星,再也不是她能够得上的?   文母大概会觉得她疯了!   况且,这年头的男女忌讳还是有的,大家伙还没开放到女追男不落笑的。   最关键的是,她并不想被说道,并不想承担这样的风言风语。   可是什么也不说,再任文母说下去,她今早努力攒起来的好印象,可就要全毁完了,苏墨洲会怎么想自己?会说那篮子鸡蛋是自己上赶着送过去的么?   见文乐珊脸色由涨红变成青白,跟开了染坊似的,又频频拿眼神瞄苏墨洲,云悠心中暗笑,明上双臂一抱,看热闹。   王思颖被这一冲,也支吾起来。   苏墨洲嘴角抿着,他也无从解释这件事,不知为何,文乐珊总是让他陷入这种异常难堪的局,被一个女子倾慕实在寻常,但是此时不管他说什么,都摘不清自己了。   简直是无妄之灾。   站里的气氛压抑得很,们都想被卡住脖子的公鸡,明亮的鸣声被卡回了脖子里。   “都别吵了。”   文母身后的大门外,牛棚的老头儿提着个菜篮子走了进来。   对方眼神扫向站内众,目光在文乐珊身上静静转了一圈,老神在在地将那篮子放到文母的脚边。   “没动,点点数儿。”   说完,对方又朝苏墨洲招了招手。   “下午要放牛。”   这意思就是要苏墨洲跟他走了。   “哎!...”   文母似乎还不打算完,眼神瞪过来就想撒泼,却见那老头突然回过头,双目如炬,意味不明地刺了过去。   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突然将枪口指向了一个不懂厉害的猎物,暗含警告。   文母的撒泼被堵在了嗓子眼,脸色渐渐涨红起来,为了掩饰,蹲下身去掀开了那花布,里十个鸡蛋整整齐齐地躺着,还保持着送到的样子。   苏墨洲不再管文母的反应,朝老头点了点头,就跟上了对方。   文乐珊急了,苏墨洲看都没看她一眼,明显有些芥蒂。   “苏先生!苏先生!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紧跟着苏墨洲跑了出来,文乐珊缠在对方身边,想从对方的反应里探出蛛丝马迹。   看着跟跑出去的文乐珊,站里的神色又变了变,当妈的还在这里,女儿就追着男跑了,都这样了,还说什么是苏墨洲勾搭家姑娘?这姑娘还需要勾搭?可不就是文母嘴巴里上赶着的模样?   苏墨洲脚步没停,现在的他,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来应付这样的小女生的追逐了。   “我,我还能去找你念书么?我真的想好好念书!”   村里没有正规的办学,几乎所有的,从出生到死亡,大概也就能认出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二三四五之类的简单数字。   想读书,就得去县城的学校里,或者找一些村里受过教育的学习。   比如李青,比如村长。   想到这里,苏墨洲脚步一顿,望了望文乐珊焦急的脸庞,他将那焦急理解为了对学习的渴望,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又大步走了。   文乐珊停了脚步,松了口气。   只要两还能多见,机会就有的是。   工站的午休时间结束了,青年们又拿起了自己的农具,陆续朝地里走去。   “我叫孙鹤松,从京省来的,先前在读高三了,你呢?”   方才站出来和文母呛声的黑框眼镜青年扶了扶眼镜,有些紧张地朝王思颖搭了话。   王思颖把锄头扛上肩头,今早起来的时候,她还觉得一切都灰暗无比,隐隐觉得自己生了病,现在,吃饱喝足还坚定了决心后,她露出一个灿笑来。   这笑像春光下路边开出的一朵野菊,不算美艳,却朝气蓬勃。   “我叫王思颖!也是京省的,我念到高二了!”   两朝外走去。   文乐珊回来的时候,群刚刚全部走出工站,闻云悠的大哥提着两个保温桶也朝站里走去,见到文乐珊,朝她打了个招呼就急急进去了。   “悠悠!快来吃饭!妈给做了红烧排骨,可香了!”   一看自家妹妹正在收拾饭堂里的碗筷,当下就冲了过去。   “哎!你别动,我来我来,你那手沾油了不好看!”   说罢手脚麻利地收拾出来一个桌子,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打开保温桶,一个上一层盛着一盒子酱香扑鼻的红烧排骨,还有几筷子韭黄炒蛋,下是冬笋火腿片汤,那火腿片是金华来的,十分稀罕,是闻木匠出活的家给的谢礼。   就一条火腿,几乎只供着云悠吃。   另一个桶里则是粒粒分明的米饭。   酱肉的香气瞬间就在工站里飘起来,随着咕噜一道吞咽声,闻家大哥这才看见脸色正铁青的文母。   见闻家的老大看过来,文母扬起个扭曲十足的笑脸。   青年露出一个笑,转头又去给妹妹张罗,张罗完了,就开始代替妹妹收拾碗筷。   没眼见力的东西。   文母在心底暗骂,看着那排骨,嘴里的口水直咽。   文家如今打个鸡蛋都要仅着儿子吃,闻木匠倒好,什么好东西都给女儿,脑子发昏了,给女儿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嫁出去,能给你们养老么?   再看闻云悠那不输文乐珊的样貌,甚至肌肤更甚雪白,大小姐似地娇贵气儿的模样,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   等文乐珊从外走进来,她便二话不说,上前一巴掌将女儿扇得头歪了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斗胆在这里自推一下。   云悠是笔下的第一位女主,已经是拥有40万字的故事和你们这些小天使的女主啦!(震声)   虽然作者笔力还很菜,下一位女主已经在预收文里登场咯!求小天使们收藏,求怜爱!p@A@q(振臂高呼) 第120章 、重生6   “上哪学的没脸没皮的做派!跑去追野男人!丢老娘的脸!白吃白喝供你,?你要是敢跟我来喜欢小白脸那套,不给我钓个金龟婿,别怪我给你做主!”   文母将心底那份憋闷一股脑撒在女儿身上,?半点没考虑这话在现场几人听来,?有多么急功近利。   文乐珊捂着自己的脸,眼里一片阴沉。   没眼光的是你才对!等往后她嫁到省城苏家,有的是你们求我的时候!   云悠嚼着脆嫩的冬笋,?将文乐珊的心思收入眼底,面上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文家母女,?果然像得很。   闹完了这一出,?文母人也骂了,鸡蛋也收回来了,?还特意警告了一番女儿,?这才提着篮子朝家里走去,准备午饭给儿子蒸个鸡蛋,半点不打算管文乐珊中午吃什么。   文乐珊也不委屈,?她已经习惯了家里的重男轻女,甚至觉得没什么问题,等她去了饭堂盛了点剩下来的饭菜出来准备将就一顿,?就见闻云悠正在拿着一小段排骨,?小口小口,?跟仓鼠似地啃着。   闻家大哥正在水池边蹲着洗碗筷。   这一幕突然无比刺眼。   想到闻云悠的结局,那刺眼的感觉才缓和下来。   惯吧,把人惯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才好!现在吃得好,往后死的早!   只有她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她才是上天厚爱的人,?这辈子,她一定要过人上人的生活,文母也好,闻云悠也好,都要给她做垫脚石。   这样想着,文乐珊像是和眼前的饭菜有什么仇似地,狠狠扒拉着往嘴里送。   吃完了饭,三人又各自收拾了一会儿,这才走出工站。   晚饭可有可无,一般饭堂就不准备了,偶尔会发些先到先得的粥,青年们也不闹,会各自拿着手上的工分去粮站里换吃的,男劳动力挣得多,一天能有七八个工分,女的要挣得少些,一天也有五个工分。   十个工分就算五角钱,按照这样的兑换价格,粮站里每个月都能兑到一些米面和肉。   米面和肉都是按人头限量的,又金贵,两角钱才能买到一斤米面,八角一斤猪肉,要是没有自己的途径搞到额外的,猪肉每个月最多也就给你一斤。   这一斤猪肉,就是这群人一个月的油水了。   至于糖果之类的,那都是顶稀罕的东西,最便宜的糖块也要一块钱,最难得倒不是贵,而是根本换不到。   几乎都被村长这样级别的村干部把寥寥无几的量各自分走了。   云悠跟着大哥回到家,院子里的鸡被闻母放了出来,正在啄矮墙上的丝瓜叶子。   “回来啦?吃好了没?锅里还有火腿汤,想喝就去盛。”   闻母拿着个篮子,准备去菜地里拔些菜薹,现在菜薹还算嫩,过了一个冬季,初春的菜薹肥美鲜嫩,等到了三四月份,就会慢慢变老,还会有些苦味,就不好吃了。   “吃好了,我下午在屋里看书,傍晚再去饭堂。”   云悠露出个温温柔柔的笑意,在那张清冷的小脸上,像月下空谷里的昙花,自顾自地突然盛开了,只有香气告知有心人。   闻家宠女儿,这在村里算是出了名,不知有多少人背后说两口子脑子坏掉了,把儿子搞的苦哈哈地,女儿当个宝贝。   两口子心里门儿清,却仍旧我行我素。   云悠从心底十分喜欢这户人家。   “咋地晚上还要去,饭堂晚上不都关的嘛?”   闻母被女儿的笑脸戳到了心窝子,当下心里就化成了水。   我女儿咋这么好看哩?   “干活儿累,我拜托了饭堂晚上供些好消化的面条。”   凭着闻木匠的手艺名声,云悠的脸面也十分好使。   “嗳,我女儿就是贴心小棉袄,想整啥和你哥说,我去地里给你们整点菜薹,再拿一罐辣椒酱,下面里好吃得很!”   闻母在心里给自己带上了十级滤镜,半点没觉得女儿在损耗家里的资源。   赚钱可不就是为了给家里人花么?   被母亲指使的闻家大哥也龇牙一笑,心里想的却是妹妹吃饱了,自己等会去厨房偷偷摸摸喝一碗冬笋火腿片汤去。   初春正午的太阳有些刺眼,但是光却温暖得很,无论是地里一稿一稿下锄头的人,还是在河边放牛的人,都暖了身心。   云悠回了自己房间,她的房间在二楼,窗户边落进来的太阳把房间照得敞亮。   抽出一本高三习题册,云悠就埋头开始刷起了题。   闻云悠如今十七岁,放在现代,也是个准高考生,闻家大儿子是个标准的学渣,让他学习,跟要了他命一样,所以到现在也是二十的人了,也只背会了九九乘法表,认得字而已。   小女儿却完全相反,在县城的办学里顺利读完了初中,一直是班级里学习最好的那一个。   只可惜县城里也没有像样的高中,高中的知识,闻云悠大多只能靠自学。   云悠还是周家大小姐的时候,就接受过精英教育,对于高中的知识,掌握的还不错。不过如今过去太久了,以防万一,她决定还是多刷刷题。   投入一件事,时间就会过去得飞快。   日头西落,房间里的光昏暗了下去,云悠这才伸了个懒腰,合上了已经做了二十来页的数学习题。   下了楼,桌上已经备好了一个菜篮子,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大摞青绿的菜薹,还有两罐闻母自己做的辣椒酱。   见云悠下来,闻家大哥把鸡赶回笼子里,押上一块砖,搓了搓手就去提了菜篮子。   “早些过去准备,准备好了你就直接回来吃晚饭,哥给你收拾碗筷。”   厨房里传来爆油的声音,云悠点了点头,和自家大哥朝工站走去。   文乐珊没来,她也默认工站晚上是没有晚饭的,想来是去准备找苏墨洲学习的事情了。   等到黄昏,城里的青年们才扛着锄头往工站走,放下农具,他们可以回自己住处弄些东西吃,晚上还有晚上的活儿。   和早上来时的生疏冷漠不同,经过中午集体被莫须有得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这群适应不了生活落差的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和身边的人是同一处境,以王思颖和孙鹤松为开头,开始互相搭话了。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不知道互相之间年纪多大,从哪来的。   经历相似的人只要踏出第一步,话匣子就会自然而然地打开,源源不断的信息等待交流。   虽然还没到能随意说笑的地步,但是经过一个下午,凝重绝望的气氛在确确实实地减弱,人们已经开始互相分享遇见的事情,和晚上的打算了。   “站里说晚上有吃的,走吧。”   牛棚老头把松草的钉耙往墙上一靠,对正在将牛栏关上的苏墨洲说了一句,就自顾背着手朝工站走去。   苏墨洲应了一声。   “吃了晚饭跟着我去领工分。”   老头又突兀地冒出来一句话,苏墨洲愣了愣,在黄昏的光下,嘴角划出一缕清风般的笑意。   那少女的一句话,如今竟然真的落到了实处,成了他的黑暗前路的一盏微弱明灯。   “好。”   ...   两人和回工站的青年们撞了个正着,众人望了望苏墨洲,又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地转过了头。   他们不知道苏墨洲的来历,还没来多久,就被村里的姑娘缠上了,那张脸还是过于好看了,总觉得以后又会惹出什么事来。   不排斥,也不接受。   这是青年们对苏墨洲的统一态度。   众人刚进站门,一股面香就扑面而来。   站里开了大灯,每个桌上都摆了一盆面条,面条里还烫了许多翠绿的菜薹,面香和菜香混在一起,当下就有许多人咽气了口水。   蓝布衫的少女正在从两个罐子里往外舀着什么,每个桌上分了一小碗。   “回来啦?那赶紧洗手开饭吧,面条涨了不好吃。”   云悠瞄了一眼人数,就有低下头分辣椒酱,手上没停。   “哦...噢噢!”   人群里有人下意识应了声,然后就又有人零星地噗嗤笑起来,笑那人憨得很。   氛围欢快起来,今晚有面条吃,可以饱着肚子上晚工了。   飞快地洗了手,坐到桌前,人们才发现原来那一小碗是辣椒酱。   这辣椒酱是把青剁椒和红辣椒一起剁碎了,用滚猪油淋熟拌起来的,咸香的辣气裹着油香,让人食欲大开。   有人迫不及待捞了一筷子面条,拌了一筷子辣椒酱,一口嗦下去,快乐地眯起了眼,朝同桌唔唔唔几声,示意好吃,快吃!   对于日常都是清汤粥米,寡油青菜,鸡蛋都吃不到的青年们来说,这顿晚饭拯救了他们的味蕾。   “辣椒酱吃完了来我这里盛。”   云悠眨着杏眼,看见众人埋头苦吃,都没空应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脸。   苏墨洲吃了一筷子菜薹,烫熟的菜薹软烂得很,舌尖一压,菜芯就滑进胃里,再嚼几下,会有一点淡淡的清甜散在口中。   抬头不经意间,少女的浅淡笑意落入眼帘。   往后余生,他觉得自己再也忘不掉这个黄昏了,他想。   食物的力量有多大,一碗面条就能让人们欢快起来。   吃饱后,青年们也不回住处了,闻家大哥本想让妹妹回家吃饭去,自己收拾碗筷,却见青年们自发地把碗筷收拾放到了水池边,王思颖和几个女青年主动撸起了袖子,认真地洗起了碗。   压根没他什么事儿。   闻大哥傻了眼,他也是看着这群人被一辆卡车跟运货一样运来这里的,下车的时候,这群人就和死了爹娘一样,丧气得不得了,他看了都觉得心里不得劲,仿佛他生长的这个村里,对这些城里人来说是什么地狱,要吞噬了他们所有的希望。   他也挺为这群被迫离开家的青年们感到可惜,但是对他们的抗拒和嫌恶,他也实在喜欢不来。   青年们三三两两聚在工站院子里,饭后攀谈起来,视线转过来的时候,都对闻家兄妹露出一个笑算打招呼。   云悠拧上空了的辣椒酱瓶子,准备回家。   “辣椒酱很好吃,谢谢。”   苏墨洲终于没忍住,走上前试图和少女说上几句话。   云悠抬起头,苏墨洲有些高,她这一米五七的小个子,对方站起来,她就得仰着头看人。   蝶翼般的睫毛随着薄薄的眼皮向上抬起,就露出杏眼里的清冽纯然,少女坦然地望着面前清风玉松般男人,嘴角含起一点礼貌的浅笑。   “不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给我提意见的小天使,收到啦! 第121章 、重生7   说完这句话,?蝶翼就又慢慢地垂了下去,清冽的眸光隐入翼后,藏进旁人寻不着的地方。   看着少女清清冷冷,?并不想多和他攀谈的模样,?苏墨洲头一回在心底感觉被噎了一下,想说出口的话语都被堵在喉间,带出一点无措的神色。   在他的记忆里,?大多都是如文乐珊一样的女子,还不等他看清对方的面貌,?就如被蜜糖吸引来的花蜂,?露出企盼的笑脸,围绕过来。   闻云悠半句话也不和他多说一句,?他却偏偏有些希冀,?仿佛他和那些女人们终于颠倒了地位。   再抬起头的时候,那少女已经收拾好东西,挎上篮子,?朝站外走去了。   牛棚老头将盆里的面汤喝光,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望着苏墨洲的模样,?又瞧瞧氛围十分松快的人群,?拿出一根烟枪吧嗒吧嗒起来。   “大高,?你妹子还在念书不?”   闻家老大本名闻云高,村里人都喊他大高。   “啊?念着呢,可用功了。”   黑皮青年一提妹妹就龇牙笑,碗筷已经有人洗了,他就把桌椅摆放摆放。   “文家的姑娘找了小苏当老师,多一个不多,?你妹子有兴趣,也来凑个热闹。”   说罢朝站在原地的苏墨洲指了指。   苏墨洲倏地回头,望向牛棚老头的眼神有些发亮。   “他教我妹妹?不成!”   大高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怎么不成?我来之前,就是在大学里任教,你尽可以放心。”   苏墨洲往前踏了一步解释道,老头看在眼里,了然了什么似地一笑。   “你跟文乐珊不清不楚的,谁知道你俩整啥?不成!”   闻云高上下望了那苏先生一圈,他不知道大学任教是什么意思,潜意识里总觉得这男人容易惹事儿。   瞧那张脸,平常男人哪有这么俊的?万一妹妹也跟文乐珊一样...   青年打了个寒颤。   苏墨洲哑然了,头一次对自己宽容文乐珊的行为感到懊恼,就算文乐珊不在这里,对方留给他的竟然也都是些招蜂引蝶的人后影响。   “回去问问你妹子的意思吧,村里没老师,有也担不了你妹子的。”   老头抬起只脚,踏在条凳上。   “我妹妹顶聪明,才不需要老师,他...”   青年的话还没说,老头就扫了一眼过去,剩下的话也卡在脖子里蹦不出来了。   放牛的老来头总让人莫名地瘆得慌,大高伸了伸脖子,认下了老头的话。   老头从嘴里吐出一个烟圈,眯着眼睛望着天上。   晚风里吹来一些潮气,穿过欢快的人群,涌向天边。   今晚上要下雨。   老头叼着烟嘴,心想。   直到吃完晚饭,大高也没回家,闻木匠又去县城出了活,要三四天才能回来,家里就剩闻家母女两个了。   “你哥估计又和什么朋友闹夜去了,别管他了,你去房间吧。”   闻母在堂里拿出一篓子针线,开始纳鞋垫。   云悠就回了二楼,阖上了窗户,只留了一条缝,让初春晚上还带着寒凉的风吹一丝进来。拉开一个台灯,看起语文课本。   到了夜里十点,村田里已经寂静一片,除了有的屋子里还亮着灯,村道上连个人影都不会有。春季的小雨突兀地飒飒飘起来,打在窗前,润物细无声。   云悠被从缝里飘进来的毛毛雨吹到了脸上,一抬头,就看见从二楼下去,自家的院子矮墙那便,黑暗中有个影子窸窸窣窣地趴在墙头。   那影子佝偻着猫在矮墙后面,时不时晃动了一下头,好像在打量什么。   察觉到陌生的气息,院子里笼里的鸡发出些不安的咯咯咕咕声。   黑影没蛰伏多久,黑暗中胳膊一抬,一样东西被掷了出来。   “啪——哗啦!”   闻家一楼的窗户被砸了个细碎,还在堂里纳鞋底等儿子回来的闻母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东西连带着篓子一起打翻在地。   云悠霍地站起身来,朝楼下跑去。   “哪个龟孙!给老娘出来!”   闻母抄起门口的扫帚壮着胆子冲到院子里,声音里都被吓出了哭腔,却还硬着头皮大声喝出口。   下了楼,云悠一眼就看见躺在大堂地上的一块石头。   要是偏几分,或是准几分,这块石头极有可能砸到闻母头上。   清冽的眸子眯了起来,散发出不善的怒意。   “咋了?”   有人从暗处走进光下。   却是喝得有些熏熏的闻云高。   闻母把手里的扫帚一扔,冲上去就拧住了儿子的耳朵。   “哎哟!哎哎哎!妈!妈你干嘛呢?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跟城里人喝酒了!”   青年不明所以,嗷嗷叫起来。   “啥?你还跟人喝酒?你胆儿肥了!你才多大,就敢喝酒!”   闻母一愣,心里又气又怕,手上劲儿更大起来。   “妈!不是!我二十了啊!”   闻母又一愣。   “你二十了?”   疼得龇牙咧嘴的青年脸一黑,瞬间委屈到自闭。   他妈永远也记不清自己的年纪怎么办?以后还能记得给他讨媳妇儿么?   云悠望着两人闹着,沉着脸走到那黑影刚刚趴着的矮墙边。   “喵嗷!”   一只乡下的狸花猫蹲在隔壁墙头,瞳孔在黑夜里反着白光。   云悠朝那狸花猫招了招手。   猫儿不徐不疾地起身踱了过来,这是一只年纪有些大的乡村老猫,没什么固定人家喂养,逮老鼠捞鱼掏鸟的本事是一绝。   闻母已经拧着青年进了屋,云悠伸手摸了摸老猫的耳朵尖,对方耳尖打了个颤,静静地看向云悠。   “刚才蹲在这里的人,去帮我找出来,盯住了,给你肉丸子吃。”   老猫眯了眯眼,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露出嘴里的尖牙,就掉头自顾走了。   云悠朝黑暗的村道望了一眼,冷笑一声,转身回屋。   这事儿是谁干的,她心里有些猜测,要是对方作死,她到不介意送对方一程。   惹到她头上,断没有相安无事的道理。   ...   翌日五点多,春雨还飘着,城里的青年们却也不得不起身准备上工。   也不知是不是昨天晚上主动帮忙收拾碗筷的原因,早上的粥浓稠了不少,还给每桌上了一碟子腐乳。   米粥和着玉米馍馍,在砸吧些腐乳,滋味儿就出来了。   王思颖端着碗,低头想了许久,终于抬头对桌对面的孙鹤松说出一句话。   “我想学习,要不,我们成立个学习会吧。”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抬起头望了过来。   王思颖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不管在哪,我们都不应该放弃,昨天我还觉得自己会死在村子里,再也见不到我爸妈了,今天我却能喝到好喝的粥,如果我们放弃自己,别人就会放弃我们!”   这话说完,孙鹤松就激动地站起来。   “思颖说得对,同学们!我们不能失去希望!我同意组织学习会,愿意加入学习会的人,今天晚饭后留下来!”   你永远不会知道,明天是怎样的一天。   苏墨洲定定地望着在人群中起立的两人,沉寂的眸子缓缓淌出心潮澎湃。   “娃子们不错得很。”   坐在苏墨洲旁边的老来头笑眯眯地斜地里插来一句话。   男子的嘴角随着这句话划出赞同的笑意。   正在这时,大门突然被人慌忙地推了开来,门锁哐啷一声,打断了站里人们的激昂。   文乐珊喘着气儿,似乎赶路赶得很急了,手上拿着个小布包,穿着一身被细雨晕湿了薄薄一层的嫩黄色碎花布衫,双颊有些红,看见苏墨洲还在,这才大舒了一口气。   人们不由自主地望了望文乐珊,又朝苏墨洲看过去。   果不其然,今天的文乐珊走到苏墨洲跟前,从小布包里掏出了两个水煮蛋,就要往苏墨洲手里塞。   “先生,这鸡蛋不打紧,是我特意留给你的。”   边说边用委委屈屈,有些汪汪的眼眸望过去,以文乐珊上辈子的经验来看,男人最喜欢的就是美人倾心以待,全身心对自己好的模样。加上她的外貌,可以说一下手一个准。   虽然她现在看不上村长的儿子赵峰,但是上辈子,她也很是使了不少手段才拿下的赵峰,那不得好死的男人当年偏偏看上了闻云悠那个清高女,她要是不使些手段,连村长的媳妇都当不上。   “我不需要,谢谢。”   和昨天的抿嘴无声不同,苏墨洲礼貌又果断的拒绝让文乐珊脸色一白,露出疑惑的慌乱。   “先生?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是不是我妈让你不高兴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帮你。”   苏墨洲眉头皱了起来,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女人的倾慕也会这么纠缠不休,让人有些厌烦。   工站里鸦雀无声,人们呆滞地张着嘴,听着那女子的话,完全想象不出这会是个十九岁的年轻女人能说得出口的孟浪话。   女孩子大多极易害羞,就算喜欢,也只敢从眼睛里说出来,哪有这种上赶着表心意的?   苏墨洲没说话,将碗筷收拾了一下,放进水池里,径直朝外面走去了,半点没打算回一句话,无声地拒绝了对方的‘帮帮你’。   他不能再被这女子的追逐牵着鼻子走了,他不想再给旁人留下那种暧昧的印象了。   “给我老头子吃一个?”   老来头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嘴上说着状似打趣的话,眼中却炯炯有神,没有半丝笑意。   苏墨洲的两度拒绝让文乐珊正发着愣,听见这句话,没能如愿的火气腾一下蹿上来,回过头,娇俏的脸都狰狞起来。   “糟老头子,死一边去!”   话一出口,文乐珊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周围的目光煞时诧异古怪起来,她连忙抓过两个鸡蛋,朝站外跑了。   人们一再傻眼,再看莫名其妙被骂了一嘴的牛棚老头,对方只是砸吧了一下嘴角,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莫不是个狠角色?   人们情不自禁想。   早上的这段插曲匆匆掠过,人们就拿着农具,窃窃私语地顶着细细春雨下了田地。   一只狸花老猫自在地从隔壁的房顶窜上闻家的二楼,挠了挠窗户发出些声响。   雪白的手推开了窗户,露出一个还穿着棉布睡衣,头发有些乱的美人。   听着老猫嗷嗷嗷的叫声,美人伸手推了推桌上新削的铅笔,眼中寒光乍现。   “这可真是,找死。” 第122章 、重生8   这场春雨直到下午才停,?田地里有些泥泞,一踩就是一个泥脚印。   王思颖心里琢磨着读书会的事情,对晚上的商议十分期待,?连带一整天都非常精神。   没了闻云悠当值,?今天饭堂没有准备晚饭,大门里空落落的,只有大灯还开着,?青年们有些失望,心底开始想念昨天的那个清冷姑娘。   即便没饭,?他们还是全部待在工站里,?王思颖和孙鹤松激动地看着面前的人,宣布学习会就算成立了,?第一件事就是晚上回去翻翻自己的行李,?把书籍都集中起来,方便传阅和记录管理。   对比工站里的斗志昂扬,文乐珊板着个脸从牛棚慢慢朝家里走去。   手里的两个鸡蛋已经冰凉,?到底还是没能送出去。   她不明白是哪里没做好,两人第一次见面还算顺利,现在不过才隔了一天,?对方就已经有些避之不及的意思。   咬了咬下唇,?望向傍晚阴天下的牛棚,?不甘心地跺了跺脚。   刚进家门,迎面就一个板刷砸到了她身上,文母站在院子里,正用板刷刷着一双全是泥巴的胶鞋,她的弟弟文乐豪则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块猪油渣,?啃得满嘴都是油,正幸灾乐祸地望着她。   “你弟弟说早上煮的鸡蛋少了两个,是不是你拿了?家里的活儿也不干,难不成又去追着那个苏先生跑了?你是不是忘了我说的话!”   文母手劲大,砸的文乐珊生疼,被拒绝的恼怒和不甘终于爆发出来。   “蠢的是你!你现在看不上人家,以后你根本攀不起!”   “反了天了!敢骂老娘蠢?!老娘精明的时候,你还在老娘肚子里呢!什么攀不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上人家那张脸了?他有钱么?他能养得起你么?”   文母半点没听进去,满脸都是不屑地骂到。   “他能!”   文乐珊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超自己房间冲进去,哐一声将门摔得震天响。   将自己埋进棉被里,外面文母还在一口一个赔钱货的叫骂,时不时威胁她,不找个有钱的别想好过。   等她和苏墨洲在一起,才能摆脱,才能凌驾于这些人之上!   晚上九点,青年们各自收拾了东西,互相交换了书本,就朝自己寄宿的人家走去。   王思颖草草梳洗一番,就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今天从孙鹤松那里换来的一本英文《辞海》,就是放在省城,这书也挺贵的。   就着煤油灯刚翻了几页,煤油灯苗晃了晃,王思颖以为窗户没关好,抬头望向窗口,缺瞧见一只狸花猫无声无息地蹲在窗台上,朝里面打量。   王思颖笑起来,这猫一看就怪不好惹得,正准备放任对方不管,那猫又转身不见了踪影。   怪猫。   她想,起身关了窗户,有看了几页,困意上来,抱着书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窗户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寂静的夜里,窗台微弱的吱呀声没惊醒床上累了一整天的女青年。   一个黑影利落地翻了进来。   王思颖觉得身上有些重,仿佛被压了一座大石,还有一双手在试图从棉被外钻进来,那手冰凉又粗糙。   她猛然惊醒了。   有人!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一些月光打进来,但意识到有人压住自己的王思颖一眼就看清了凑在自己跟前的人脸。   满脸的褶子,猥琐的老脸。   “大妹子,想我没?”   老赖头喘着气,嘿嘿直笑,一双老手急不可耐地往被子里伸,想去摸被子里的青春美好的身子。   “你...唔!”   王思颖脸色煞白,惊惧的目光看着老赖头捂住了自己的嘴。   “先莫喊,哎,我跟你说,你现在喊,让大家伙都来瞧瞧,你也得跟了我。”   女青年眼中的惊惧变成了不知所措的绝望。她一瞬间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喊,清白没了,不喊,怕是会被这老头...   老赖头露出得意的猥琐笑意。   “想明白了吧,闻家那闺女多管闲事,不然我哪儿还等今天,不过好事儿多磨嘛,老子昨晚上给了闻家一个教训,现在没事儿了,我们这就把正事儿办了!”   一听这话,王思颖眼中蓄起了泪水,猛烈挣扎起来。   “别动,我摸不着!别动,妈的!没听老子说别动么?”   啪——   毫不留情的巴掌扇到王思颖脸上,将眼眶中的泪水一并扇落。   她已经完了。   什么读书,什么未来,被这无赖缠上,她竟然还想着能安然无恙地回家。   “我就是死,你也别想碰我!”   人被逼到绝路,要么选择承受,要么选择反抗。   老赖头没想到对方属于后一种,一个不留神被使劲全身力气的王思颖推到地上。   “小娘皮还指望什么?这儿可没人救你,不学乖?等你过了门,老子打不死你!”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老赖头一下撕开自己那副猥琐又巴结的面孔,露出内里的恶臭脾性。   说罢就一骨碌爬起来,这次不再忍着,意图直接上去掀了对方被子就去扯对方的衣服。   王思颖绝望地朝四周望了望,想寻找些什么能够护身的东西,然而那猥琐的老头已经扑到跟前,悲愤和屈辱让她此刻只想撞死在墙上。   “你休想,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   死字一出,一阵阴风突然刮过,寂静又黑暗的乡村房间内,那盏煤油灯突然亮了起来。   老赖头一愣,以为有人来了,赶忙回头,却见窗台边的煤油灯旁空无一人,只有豆苗大的灯苗在幽幽地晃动。   他正在马上要得手的兴奋头上,也没想那么多,转头又准备朝女青年过去,身后的煤油灯却发出小小的噗嗤——声。   那噗嗤极小极微弱,却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清晰地传进屋中人的耳朵里。   亮起来的灯苗噗嗤一声又灭了。   “哪个?跟老子装神弄鬼!”   老赖头露出凶光,朝煤油灯那地儿走过去。   王思颖趁机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想从房间里跑出去,张望间,就见到了极为惊悚的一幕。   那老赖头刚走到煤油灯跟前,那煤油灯又亮了了起来。   明明空无一人,那灯却亮了又熄灭,熄灭又陡然亮起。   而这一次,煤油灯当着老赖头的面,亮起了阴绿色的苗火。   老赖头脸色猛然煞白,浑身抖了起来。   乡下人信鬼神,这阴绿的火,可不是阴火么!   这渗人的场景,什么龌龊心思都凉了大半截,老赖头掉头就往窗户边跑,这房间不对劲,得赶紧跑出去!   一个箭步蹿到窗户前,老赖头刚想爬上窗台,一个抬头,脸贴脸对上了一张已经高度腐烂,脸上的五官变成了五个黑洞的脸。   “啊!!!!”   深夜的这声凄厉的大叫惊醒了半个村子,随着人们朝着声音的来源跑过去,越来越多的人被动静吵醒。   当人们拉开门,见到的就是王思颖裹着被子所在角落里,而那老赖头正浑身打着摆子,口吐白沫,眼珠子直翻,人都快撅过去了。   有人马上去掐老赖头的人中,其余人则疑虑地望向屋中的女青年,对老赖头出现在女青年屋子里,有些心中了然,有些不齿,又有些默认的安排。   文乐珊是被她弟弟一脚噔醒的,跟过来,见到这一幕,连呵欠都止住了,眼中发亮。   上辈子该发生的事情,果然还是会发生!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心中不安卸去,文乐珊甚至带出一个笑意来望着跟前的闹剧,等她看见赶来的闻云悠和苏墨洲,心中的优越感又开始往外冒,甚至对云悠露出一个略带轻蔑的笑来。   “怎么回事儿!”李青披着一件旧衬衫,里面穿了一件白色背心子,带出一点儿文弱的气息,有几个村里的姑娘不禁多看了几眼。   再转头,等看见那眼角有些泛红,也披着一件衬衫,五官清润如玉,在夜里更添几分诱惑的苏墨洲,又纷纷在心底将李青压了下去。   “老张!这你的屋,说说,怎么回事。”   李青指挥道。   老张是王思颖寄宿的农家主人,人看着有些憨,却也顶不爱管事儿。   “我哪知道,我睡得好好地,这屋给了人家城里人住,我平时进都不进的!”   李青皱起眉,对老农人的推脱回复有些不满。   “我来说,我说是怎么回事。”   王思颖还裹着被子,死也不肯把被子放下,仿佛一放下,那老头的手就又在身上四处游走,像蚯蚓一样让人恶心。   人群安静下来,一眨不眨地望着这位半夜屋子里出现个老头的女青年。   “我睡下了,半夜醒过来,这老头子就从窗户爬进了我房间!我...”   女青年没说两句,就哽咽起来,人们都猜到了对方后续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嫌恶地望向缓缓醒过来的老赖头。   有和王思颖同龄的女子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眼中带上了惊恐和厌恶。   谁能想象自己房间三更半夜爬进一个老头,还想对自己做那种事!   “呸!糟老头子坏得很,这干的是人事儿么这!整天游手好闲,年纪越大越不是个东西!要我说,趁早赶出村子得了!也算除了个拖后腿的!”   家里有闺女和王思颖差不多大的,急脾气的大娘们开始跳脚喝骂起来。   村子和村子之间也有竞争,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就会败坏村子里的名声,往后娶老婆的,往外嫁的都会受到不好的影响。   人家一听是那个村子里出来的,就不想结亲怎么办?   老赖头心里急起来,要说那几天他打这女青年的主意,村里也有几个人心里是知道的,那会儿倒是不阻止,现在咋地开口骂了?   心里越急,越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眼看人们的火气和嫌恶越来越大,老赖头又心血上涌,急出一头汗。   闻云悠歪着头瞧着这一幕,闻云高却把她往自己身后扯了扯,眉头皱得死紧,心里恨不得马上把这老头扔出村子。   “离老赖头远点儿。”   自家妹妹这么漂亮,闻木匠又和这老头不对付,这老头今天敢爬这大妹子的房间,明天要是来爬妹妹的房间怎么办?   苏墨洲望向人群中的少女,对方披着一件蓝灰的棉大衣,看着倒有些像她大哥的,里面露出一点若隐若现的白色碎花布,眉眼间噙着一丝困倦,一双水眸却紧紧盯着场中人。   仿佛游弋在这事件之外,又随时可以入局。   这有些奇怪的思绪被一个清亮的女声打断了。   “事情还没清楚,就凭这城里姑娘一个人说的,可不能人家说什么信什么。”   文乐珊说完直直朝还瘫坐在地上的老赖头望去,眼中带着鼓动。 第123章 、重生9   瘫坐在地的老赖头眼神一亮,?心思一转,就明白自己要怎么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了。   “大妹子说得对,你们咋能听一个外来的人在这儿瞎说!我可没半夜爬她房间,?是她喊我来的!”   场中人突然不作声了,?望了望文乐珊,又望了望老赖头,觉得有点扯,?可又止不住往那种可能性去想。   “你胡说!我喊你进我房间?!”   王思颖气得尖声质问。   “又不是没有过?隔壁村上不是城里来的姑娘嫁了好几个了。”   文乐珊凉凉地说着能把一个女子推进火坑万劫不复的话。   裹着被子,气到浑身发抖的女青年猛然转头看向文乐珊,?眼中露出不可置信又惊疑又愤怒的目光。   她跟这位村里顶有名的漂亮人儿无冤无仇,?印象里也从没结过仇,对方为什么要说这种泼脏水的话?   村里人被这两句话带入了坑,?原本对老赖头的愤怒变成了对那女青年的质疑。   老赖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随着文乐珊递过来的竿子就往上爬。   “大家伙评评理!我平日看他们城里来的女娃过得怪苦的,给了些吃的用的,对方就约我今儿晚上过来,?我都打光棍这么多年了,人那什么意思,我能拒绝么?”   王思颖被这番无赖胡扯至极的话震惊了,?什么看她过得苦,?什么给吃用?!明明是想断了她所有的后路,?把她往死路上逼!   欺人太甚!   “你信口雌黄!根本没有这回事!我...”   女青年气得脸色发青,望着老赖头的目光已经淬上了恨。   只可惜这恨意毫无用处,也没有释放的余地。   村民的风向开始变了。   “真的假的?呷,这什么事儿?城里来的姑娘勾搭老头子?还便宜得很?”   窃窃私语飘进王思颖的耳朵里,像一把套索,正套上她的脖子,?慢慢收紧,随时准备勒死这个怀抱梦想,喜爱看书,未满二十的年轻女子。   “有没有证据?”   人群里,那抹文乐珊时刻惦记着的玉润男子突然正色反问了一句。   村民又停了话头,望向地上的老头。   是啊,你拿证据出来。   “天地良心,我东西给都给了,我一个憨货,我哪里晓得什么证据不证据,不然我怎么不爬别个的房间,偏偏就爬她的房间?”   老赖头眼珠子转了三转,决心把事情就是往不清不楚,暧昧至极的风言风语上说。   我说不清,你也别想摘个白身!这种事情,最后吃亏的都是女人,说不清才好呢,他才能有可乘之机!   “你个老头子胡说八道!思颖不是这样的人!我们忍你很久了,成天围着队里的女生们打主意,今天我们就打死你个糟老头!”   老赖头恬不知耻的话刚说完,孙鹤松带着下乡的青年们赶到了,听见这话,当下就抡起拳头要打人。   “哎!打人啦!城里人打人啦!大家伙,可不能让他们这么放肆啊!”   老头看见那些青年们朝自己走过来,吓得猛地蹿起来,朝村民人群里跑。   “哎!哎哎哎!干嘛呢!干嘛呢!你们来改造思想的,怎么还打起人来了?!”   李青冷眼旁观村里老头的事情,但是城里人一闹,他就立刻跳了出来,大声呼喝,指示村民上前拦人。   两拨人推搡起来,场面越发不可收拾,村民觉得城里人行为越俎代庖,事儿还没讲清楚就要打人,心里开始觉得老赖头说的怕不是真的。   而城里的青年们多日来吃的闷亏终于爆发了,情绪开始占据上风。   “大家冷静!”   苏墨洲在人群里想拉开两拨人,但他一个人做不了什么,这儿不是省城,人们或许尊称他一声先生,却也只是一位先生。   文乐珊窃喜不已,不管后续如何,现在来看,那个女青年未来都只能嫁给一个乡下老头了吧。   这样想着,就趁着人群混乱,想往苏墨洲身边挤,想在事情演变成暴力之前,寻求些安慰和保护。   云悠站在自家大哥的身后,一动没动,安静地看着人群的推搡逐渐升级,忽地转过头,望向同样在人群里,一动没动,来到这儿一个字没说的牛棚老头。   那老头也在看着云悠。   老朽的脸上,一双眸子里浸着暗光,和那清冷的水眸对上,露出一缕诧异和欣赏,然后,水眸朝他腰上望了望,带了点暗示挑了挑眉。   牛棚老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温和一笑,像是一位老者在应和孙女的顽劣要求。   砰——   巨大的枪响声在屋子里震荡开来,屋顶洒了一点灰下来,所有的动作和声音戛然而止。   牛棚的老来,手里举着一杆猎·枪,站在人群里,猎·枪口还冒着青烟。   人群噤若寒蝉地安静下来。   谁也没想到这老头竟然还带着枪!   被打裂了屋顶的老张也半点不敢跳出来说话,只捂着耳朵装死。   “说事儿。”   牛棚老头蹦出三个字,两拨人心肝颤了颤,苏墨洲下意识抬头去看闻云高身后的少女,却被文乐珊挤过来拽住了袖子。   “苏先生,我害怕。”   文乐珊挤出几滴泪,她确实被吓到了,急切地想寻求别人的保护。   苏墨洲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伸手轻轻拂开了对方的手,退离几步,离开了对方的接触圈。   两拨人还在回神,没人注意到这一幕,文乐珊脸色一白,咬住了自己的牙后槽。   她上辈子用在村长儿子身上的这些招数,到了苏墨洲跟前,就跟水泼到了油纸伞上一样,滴水不进。   “这还有啥好说的?就是大妹子喊我进的她房...”   老赖头打定主意想泼对方一身污。   “什么时候,我们村半夜翻进别人家里,不仅没事儿,还能说自个儿和屋里人有私情,就能讨个好巧得个原谅了?这可是私德败坏的风气,别的村会怎么看?”   清清冷冷的少女突然开口,一张口就把村里人说得面色一紧。   现在这年头,文化作风抓得极严,男女私会,要是被抓到那都是丢大脸的事情,更别说摸贼盗狗的事情了。   “难不成你们还准备敲个大锣给这老赖送个亲不成?”   少女言语文文静静地,一言一词却跟冰锥一样刺得人心间发冷。   “你这话我可不同意,人家说不定就是两厢情愿的事儿,什么私德败坏。”   文乐珊觉得,这该死的清高女又开始多管闲事了,心头恼火气无处撒,一股脑呛出了声。   “两厢情愿?”   云悠脸上挂上一个听见什么新鲜词儿的表情,似笑非笑地望向王思颖。   王思颖对文乐珊的煽风点火恨到极点,当下就把身上的杯子掀了,露出里面连粒扣子都没开的整齐衬衫。   “文姑娘说话要有证据,别嘴皮子一张说些连影儿都没有的事情,我可不像你,跟在别的男人身后跑,巴不得贴别人身上,我就是死也不会跟这种糟老头有牵扯,更不把私情作风当做两厢情愿!”   说罢气愤地朝文乐珊毫不客气地唾了一口。   这个人看着是一漂漂亮亮的姑娘,却一点也没有姑娘家的矜持和纯然,脸皮厚心地狠的做派都要赶上她旁边那些四五十的老妇了。   不对,就算是村妇,也没她这么不害臊的。   仿佛为了达成什么目的,跟在苏墨洲身后穷追不舍。   云悠欣赏地望了王思颖一眼,又转头轻飘飘地瞥向被呛得满脸涨红的文乐珊。   “咱们村还是讲究媒聘的吧?什么情不能白天叙,非要晚上爬别人的窗?明儿你文乐珊要是爬进我家的屋子,难不成该说你和我大哥有私情?以后大家都学会这套,还有嫁娶的规矩么?空口无凭,人家只是来村里学习艰苦精神,你还真当他们都死了爹娘不成?”   这话说得十分狠了,文乐珊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呸呸呸,谁跟她有私情!我还说她来偷东西呢!”   闻家大哥跳起来,仿佛自己的名字和文乐珊出现在一处是个什么奇耻大辱。   下乡的青年们则更加愤怒起来。   “拿不出证据,就别空口污蔑人,不行咱们就告到上头去,你们村就是这样胡搞男女关系的!”   这下不止文乐珊脸色发白了,李青也白了起来,这群人的确是被下放来接收改造的,但是如果被闹到上头,说他们村里作风有问题,就可是一顶大黑帽子!   他这个工站的小管事恐怕也别想当了。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他们根本不是兔子,青年们极为明显的维护王思颖,这边不能再刺激下去了。   这样想着,李青的目光望向了还在思考怎么给那大闺女再泼点儿脏水的老赖头。   “把老赖头先看住了,明早带站里去,让村长来决断这事儿吧。”   这是想为今晚暂时划上息事宁人的意思了。   “哎!关村长什么事儿?看我干什么?这闺女名声坏了吧,今晚上把给我当老婆得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文家闺女?”   老赖头并没懂李青的意思,有人站在他这边,干脆把话说开了,今晚就领人回家。   村人的目光又嫌恶起来,说句实话,他们也看不上这老头的行径,事儿又闹到全村皆知,他们并不想冒着败坏作风的风险,让这城里人真的闹到了上头去,他们出去还有脸面么?   就为了这么个老货?   这账怎么算都血亏。   “我也觉得,她一个姑娘,现在被人爬了窗,以后怎么办,还是咱们做主,把人嫁过去也能解决了。”   文乐珊明知事态不妙,但仍不放弃将人塞给老赖头,她隐约觉得,要是这次没成功,接下来可能会有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发生。   人们的视线齐刷刷地扫过来,诡异又无语,还带着明显的疑惑。   一个姑娘家,急着把另一个姑娘塞给老头子是怎么个心肠?   “我有父母,以后怎么办,轮不到你来替我做主!”   王思颖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地冲文乐珊顶了过去。   她明白了,这个文乐珊就是想让自己嫁给村里的老头,要是没有学习会的大家,没有牛棚老头的那一枪,和闻云悠的质问,或许就被她得逞了。   这话像个巴掌扇在文乐珊脸上,在人们怀疑和不解的目光中,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么急功近利,把自己的打算不加掩饰地说了出来。   别说王思颖,就是她身后那群城里人,都用愤怒的目光看着她。   她今晚搞砸了。   想到这里,她又回头去看苏墨洲,那人面无表情,对她既没有失望也没有不解,有的只是遥远的疏离。   像一颗极星。   牵扯到自己的利益,李青办事效率高了起来。   这一晚过去,老赖头既没能把人领回家,也没能凭着泼脏水让村人站在他这边,逼对方屈服答应过门。   他被人拉进工站里看管起来,等待明天村长来决定去向。 第124章 、重生10   “那个女娃娃不错。”   人群散去后,?苏墨洲和老来一道走在回去的路上。   夜深露重,老来的这句话在寂静的夜里有些突兀。   即便对方没有指名道姓,苏墨洲却觉得,?他是在说那个清冷的少女。   “你有的苦头吃。”   这似乎是对苏墨洲下的一句判词,?苏墨洲愣了愣,刚想去问对方说的是什么苦头,就见对方把枪往腰后一别,?用衣服挡住了,大步朝前走去,?步履飞快,?十分矫健。   夜又深静起来,狸花老猫无声无息地从这个墙头跃向下一个墙头,?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地钻进了老赖头被看管起来的工站房间里。   遭此一遭,老赖头口中嘀嘀咕咕地骂着,一会骂王思颖不知好歹,?幻想着以后再找机会把人搞到手,盘算怎么弄对方,一会又骂村里人胳膊肘往外拐,?墙头草,?又骂起了文乐珊不帮他帮到底。   老猫龇了龇牙,?露出一个很是看不起的眼神,喉咙里低低地嗷了一嗓子。   一双手轻飘飘地从虚无中搭上老赖头的肩头,接着,一具冒着黑气的阴魂攀在了老赖头的背后,而当事人却一无所知,只觉得心里的不满和憋屈被无限放大了,?直想做些什么发泄出来才好。   没人看见,那只狸花猫静悄悄地溜进了闻家。   翌日,云悠是在一阵阵肉香里醒过来的。   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昨晚上和闻母说想吃肉丸子之后,今早果然就包了一锅肉丸子年糕汤出来,闻家老大已经扒拉了一大碗下肚了。   门口的猫跟踩好了点似地跑进来,仰着头等着云悠投喂。   “哪来的猫?这不村里的野猫么?嘘!”   闻云高刚想嘘嘘赶走猫,这猫可凶了,万一抓着妹妹怎么办?   云悠拉住自家大哥赶猫的行为,拿了个小碟子,夹了五个肉丸子端给了猫。   这肉丸子是猪肉和的,里面还夹杂了些水芹,清淡寡盐,乡下的猫本就消化系统比城里娇养的强上许多,这肉丸更是能轻易下肚。   狸花猫大人不记小人过地看了闻云高一眼,低头吃起来。   “咋还喂起来了?”   “这可是我们的小功臣,以后还要靠它呢。”   云悠挠了挠猫头,猫头一昂,得意地冲一副憨样的黑皮青年喵嗷~了一声。   这猫不对劲!感觉到自己有失宠可能的青年突然警觉起来,眼神不善地瞅着那只猫。   “今天村长几点过来?”   云悠咬进一块年糕,年糕是正月里各家自己打的,根据糯米和大米的配比不同,每家的年糕都有微妙的口感差异,闻母的手艺自不必多说,年糕软糯清甜,糯而不粘牙,更不像有的人家,年糕能坨成一团,咽下去的时候,仿佛卡在了喉咙里。   “八点到,要我说,把那个糟老头子赶出去最好,村里哪家的姑娘也经不起他那祸害,一把岁数了,活儿干得丑,人又懒,还天天做着天上掉媳妇的春秋大梦,我都还没找到媳妇呢!”   已经二十还没谈恋爱的闻家大哥最后气愤地哼了一声。   云悠不能更加赞同。   “那咱们就把那老头赶出去吧!”   青年一愣,以为妹妹在顺着自己话哄他。   地上吃得正欢的猫却眯了眯眼,阴恻恻地望了一眼门外工站的方向。   要是被人看见,怕是会直呼这猫要成精了。   文乐珊一大清早就匆匆赶去了工站,她想了一晚上,心底的不安和地陷露出的黑洞一样,越来越大。   老赖头会怎样?王思颖又会怎样?   她竟然完全猜不到了。   不行,她必须搞清楚是哪里出了错,她必须把这一切纠正回来,否则,她上哪里去找上辈子的机缘,苏墨洲还能回苏家么?   工站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城里的青年们都聚在了一处,团团围着王思颖,维护的姿态自不必多说,看见过来的文乐珊,一个个都露出敌视的神色,连村里人的眼光都有些怪异起来。   开玩笑,这文家的姑娘跟昨晚上说的那些话,跟被下了降头似地,左右都是想把一黄花大闺女塞给老头子,有女儿的不喜,有儿子的都掂量着这闺女好看是好看,脑子不会不正常吧?   人群的态度太过明显,文乐珊却顾不得这些了。   八点没过多久,就有五个人影从工站外走近。   打头的是个披着青灰色中山服的半百老者,后面紧跟着一个年轻的后生,再后面则是李青,以及苏墨洲和牛棚的老来。   文乐珊一见到那年轻的后生,眼眶就红了。   夹杂着让人看不明白的情绪,有恨,有恼,有嗔怪,有不甘,还有许多贪念。   赵村长的儿子,赵峰。   若是赵峰在婚后没有那样对她,她也不会这辈子选择苏墨洲。   赵峰陪着自己父亲来熟悉村子的事宜,刚一照面,就看见一个顶漂亮的姑娘站在门口,他不禁多看了对方一眼。   这颜色,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   但那姑娘却红着眼恨恨地盯着她,眼神让人看不懂,仿佛他亏歉了对方五百万一样,让人心底直打突。   这姑娘漂亮倒是漂亮,就是让人有点不舒服。   云悠在自家大哥的催促下慢吞吞地吃完早饭,等两人赶到工站,里面已经摆出了三堂会审一样的局面了。   众人围成一圈坐在地上,老赖头站在圈子中间,孙鹤松和王思颖则在诉说昨晚上的前因后果。   云悠找了个位置准备坐下来,闻云高赶忙脱了外套,往地上一铺,给妹妹当坐垫。   苏墨洲盘着腿坐在村长身侧的地上,见那少女今日换了一身水红的洋花雪纺衬衫,外面罩了一件杏色的开司米套头薄毛衣,这身装扮可谓是十分稀罕了,就是省城里也能穿得上台面。   对方毫不客气地坐上哥哥的外套,一抬头,就迎面直直望进他的目光里。   像是早知道他在看她。   苏墨洲心间跳漏了一拍,望着对方的水眸浅浅笑起来。   可惜少女没什么情绪地对他微微一点头,就移开了目光,看向场中的几人。   “简直欺人太甚,今天敢翻墙,明天就敢放火!难道这种人还留在村子里,等着继续去祸害别的人么?”   孙鹤松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正气凛然地反问道。   “你咋个说?”   赵村长面向老赖头,平静地低声询问。   被抨击到现在,目的也没达成,还饿了一早上的老赖头突然就青筋直冒。   “老子这么大年纪没讨到老婆,还不都是你们害的!你们欺负老子爹妈死得早,村子有啥好处都不分给我,现在我想给自己找个老婆,我碍着哪个了?你们要是真有良心,今天就立刻把那个大闺女送我家里去!不然我让我爹妈搅得你们不安生!”   城里青年们均是一愣,万没料到这老头这么豪横。   而村里人则先是一愣,接着露出震怒的表情来。   “什么叫欺负你爹妈死得早?!这说的是人话么!我们占你屋还是抢你地儿了!平时偷鸡摸狗的事情你少干了?东家便宜西家便宜一家不少占,我们还有错?!”   老赖头的话没人觉得不对劲,所有人都认为这就是他的心里话。   云悠浅淡地笑起来。   这可不就是这糟老头子的心里话。   爹妈在,靠爹妈,爹妈不在,就觉得村里人理应迁就养着他。   至于找媳妇,他也根本就是想找漂亮年轻的来伺候自己,新娘新娘,可不就是新的娘!   “那屋地儿本来就是我的,你们都有搞头,老子去捞点怎么了?你们以为我不知道,老子爹妈一死,你们就把老子当外人,老子一把年纪没能讨上媳妇儿,你们指不定怎么偷着乐呢!今天就把这闺女给老子,不给,明儿我就去霍霍你们家的闺女!”   老赖头的话让村民惊诧得脸色都青白起来,不少十七八岁和王思颖同年的姑娘吓得花容失色,朝自家家人身后躲去。   这老头怕是失心疯了,城里人说的没错,再放任下去,怕是真的要变成村里一大公害!   “我呸!你敢动我闺女试试!我们又不是你死了的爹妈!把他赶出去!”   有外嫁来的妇女叉起腰就开骂,一个老头子想搞阴损手段白得一个黄花大闺女已经够龌龊了,没想到这人龌龊是有原因的,这不就是个巨婴么!   什么都赖在别人头上,做出这副泼皮无赖的模样,偏生年纪已经这么大了,真是叫人反胃!   村里没人有这义务管他的一生。   喝骂着要老赖头滚出村子的声音越来越多,老头非但不知悔改,还越发暴躁,最后甚至要上手打人,被几个青年上前死死摁在了地上,浑浊的眼珠子里泛着红气,青筋暴起,像是魔怔了一样,十分渗人。   “那就这么决定了。”   老村长仍旧平静地开口,决定了老赖头往后的命运。   人群欢呼起来,城里人和村中人头一次达成了一致的目标,众人押着还在叱骂不止的老赖头,带着他往他那爹妈留下的屋子走去。   一路上,老赖头嘴里不停蹦出,等以后要村子好看,要霍霍了所有村里的姑娘,甚至开始细数起对那些年轻姑娘们的臆想,秽言越发不堪。   押着他的年轻汉子们心底又惊又怒,这老货口中还提到了自己的亲妹子,平日里没少打歪心思,还没到屋子,老赖头脸上就挨了好几拳。   没人注意到自己身后,一路尾随着一只狸花老猫,望着那趴在老赖头身后的阴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   人是狡猾的生物,会深深掩埋所有的阴暗面,他们知道该用怎样的面貌于社会中行走,只有打开盒子,才会看见深渊。   云悠什么也没做,她只是打开了老赖头心底的盒子。   而有的人,已经自己打开了自己的,却一无所知。   老赖头被押走,场中的人就慢慢散去了,村里出了这么大个丢丑,为了给城里的青年们道歉,村长特许今天青年们放个假,饭堂还包供应了三餐。   王思颖开心地和孙鹤松等人准备去住处拿书本,回头约在工站一起学习,眼角一瞥,却见文乐珊正无比痴怨地盯着村长的儿子瞧。   心中冷笑一声,这个村里有名的美人脑子有大病!先是死缠着苏墨洲,后是巴不得自己嫁给一个老头,现在是又看上了村长儿子?   这女人到底想干嘛?   “赵村长!小赵!哎哟,今儿也来村里处理事情啊,可别累坏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千万别跟婶子客气,来小赵,婶子给你剥开。”   文母不知道从哪蹿了出来,提着一小篮子熟鸡蛋,连声讨好,手上不停地剥开一个鸡蛋。   赵村长眼皮子也没抬一下,赵峰满脸都是尴尬,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比自己亲妈还热情?   出于礼貌,刚接过鸡蛋,那妇人就一把拉过文乐珊,把人往赵峰跟前推。   “这是我闺女,村里就属她最漂亮,幸亏村长英明,那老赖头心肠黑到底儿了,还敢打村里姑娘的主意,算起来,都能喊一声恩公了!”   文母不着调地胡说着,赵村长掏出一包香烟,划了根火柴抽起来。   香烟是金贵的东西,在粮站里数量极少,又死贵。   看村长的样子,是经常抽的。   文乐珊抿了抿嘴唇,心底暗骂一声老黄皮子,别人不知道,她却了解得很,赵村长看着不争不抢得,其实是根本看不上村里的东西,他只薅最好的东西。   在这小村子干了十几年,他对村子的发展根本没有兴趣,一心只想升任去县城。   文乐珊想着,面上不显,只摆出水汪汪的双眸,顺着自己母亲的话,收起自己心底的怨气,无辜又带着些娇俏地朝赵峰望过去。   跟前的赵峰,却将视线越过她,呆呆看着她身后。 第125章 、重生11   顺着对方的目光回头看过去。   文乐珊就看见了那抹杏色薄衫,?眉眼如夏夜凉星的少女。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抓住,狠狠捏了一把,有些闷痛,?随即一股又一股浓黑的负面情绪涌上心头,?像是在恼怒,夹杂着许多不甘和憎厌。   看来,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赵峰第一眼瞧上的,还是闻云悠。   闻云悠究竟有什么好?论相貌她未输半点,?她想不通,?闻家疼爱女儿也就算了,但是赵峰又究竟看上一个清高女什么?   冷冰冰得有什么情趣。   活不过今年的人。   想到这里,?文乐珊冷笑一声,?这笑声让她自己陷入深思,却把赵峰唤回了神,对方一回神,?就看文乐珊正阴恻恻地冷笑,脸上都有些扭曲。   当下赵峰就往后退了一步,眼前仿佛不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而是一个怨妇。   等文母一巴掌拍在自己女儿后背,?将文乐珊拍回神,?赵峰已经跟着自己的父亲走开了。   “你发什么愣,这么好的机会不多说几句话!算了,好歹让他瞧见你了,你机灵点儿,那可是赵村长家的独苗,以后就是继承他爸地位的人,?你要是能嫁过去,那可就能享福一辈子。”   文母的话在耳边转了一圈,文乐珊阴着脸,没理会,打眼去找苏墨洲。   苏墨洲却正在和赵峰打了个照面。   赵村长似乎在低低说着什么,苏墨洲垂着眸子,眉眼之间一片冷然。   文乐珊心中一喜,以这老黄皮子的精明,没好处的事情是不会干的,赵村长惯于使用见风使舵,上头要他别让苏墨洲好过,他却领着话让下面人去做,事儿不做绝,时刻给自己留后路。   也就是说,苏家可还在呢,得罪死了苏墨洲,对赵村长不利。   他也得防着苏墨洲重回苏家后的遗患。   没几句话,村长就走了,赵峰走上前一步,突然低声问了一句话。   “苏先生认不认识闻木匠的女儿,就是那个穿杏色毛衫的妹子,她大名叫什么?有小名么?”   闻木匠村里的人都认识,赵峰常年住在村子外的县城,和村子里的人接触很少。只知道闻木匠有个儿子,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女儿。   苏墨洲薄唇抿了起来,眉眼间的冷然倏地变成了外放的不悦。   “这个问题,我想你问错了人。”   对方不高兴的情绪过于明显,赵峰还没来得及搞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那人就甩手走了。   冷哼一声,赵峰转了身朝站外走去。   不就是省城苏家出身,现在在这地头做主的人,可是他们赵家,天高皇帝远,虎落平阳还怕狗呢!   文乐珊回了家,左思右想,决定这辈子果然还是抓好苏墨洲才是上策,单论长相,苏墨洲不知道比赵峰高出几个档次,轮家世,只要苏墨洲回省城,赵峰拍马也赶不上。   压下心底对赵峰的隐隐不甘,文乐珊在家里翻箱倒柜,终于翻出一本满是积灰,最外面的封面都有些破烂,里面的纸张却崭新的初中课本。   这是文乐豪从初中辍学时扔在家里的书,文母一心想让女儿高嫁,因此也没让文乐珊变成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小学一毕业就觉得够了,立马停了她学费。   文乐豪则是自己不想念了,就回来在家呆着。   既然送东西没有用,那就从对方最喜欢的事情来吧。   直到傍晚,文乐珊才勉强整理出来一套课本,准备明天就去找苏墨洲。   “你翻这些破烂出来整啥?”   文母打了两个鸡蛋,用酱油一拌,放进蒸笼里,等儿子从外面回来给他吃,看见翻箱倒柜整的灰扑扑的文乐珊,皱着眉头不屑地望了望对方手里的课本。   “我警告你,可别学闻木匠家的女儿,整个一个书袋子,读那么多书,你看有男的喜欢她不?读书读多了,反倒遭人厌,一个女儿家懂得比男人还多,可不得遭男人厌么?跟她那妈一样,自以为是得很,你给我把心思放在赵村长儿子身上。”   文乐珊没说话,说实在的,她打心底认为文母说得是对的,毕竟上辈子践行了这一套的自己,虽然赵峰对不起自己,吃穿用度却也实打实样样不缺。   而那闻云悠,还真就没好下场。   没有好下场的云悠已经做完了三套卷子,在位子上伸了个懒腰,想了想,从书架上抽了一摞书,超工站走去。   “干啥去?你爹今天回来了,晚上吃顿好的,别跑远了。”   闻母没和儿子女儿去看老赖头的事儿,只听儿子八卦了一天,一听女儿要出去,当下就担心起来,那老头子说不定还在村子周围打转。   “我去趟工站,马上就回来。”   云悠抱着一摞书,回了一声,就快步朝工站走去。   工站灯火通明,看起来是快要开饭了,今晚上有晚饭,是白天村长亲自叮嘱的,闻了闻空气里的味道,有米饭的香气,看来今晚城里的青年们能吃上一顿干饭。   刚要走进工站,一只手臂斜地里伸出来,云悠抬眸,却是白天赵村长的儿子,赵峰,敢情对方没走,还在村子里转悠。   “云悠妹子,我叫赵峰,咱门白天应该见过。”   说罢,赵峰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潇洒的微笑,朝那在傍晚的霞色下,清冷的小脸染上许多红晕,变得有些艳丽的美人。   才十七岁就有这样的容貌,他敢打赌,嫁了男人,一定会更加出色。   清冷的小脸要是染上妩媚的欲色,就像一张白纸染上胭脂,在染上的那一刻,才是最美的。   云悠当然知道对方是谁,抱着书,侧了侧身子准备绕过对方,却没想到对方又一步跨过来,拦住了她。   云悠仍旧没说话,等着对方说下文。   赵峰面色露出些尴尬,夹杂了点点不虞,知道他身份的女人,没有哪一个不往他身边扑的,就是县城的姑娘,也断没有这样不理他的,这样想着,伸手想去抓对方的胳膊。   那只手没能抓上少女的胳膊,就被另一只手钳住了。   牛棚老头从工站里悄无声息地走出来,钳子一样一把抓住那只有些浪荡的手。   “哪个敢...”   话噎在喉咙里,赵峰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到工站门口的苏墨洲。   霞光下,苏墨洲安静地站着,粗布的衬衫有些发白,被霞光一打,陈旧的藏青变成了黑色,那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有些黑沉,明明没有发怒,赵峰却下意识觉得,自己好像惹毛了这位苏家的公子。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赵峰就歇了今天和美人来一场小会的打算,他要再不懂可就是傻子了,苏墨洲明明就对这姑娘有点心思。   望着那沾染红晕的美人小脸,赵峰有些可惜,还有些不甘,觉得这样就放弃也不是他的作风,苏家到现在还没能接回苏墨洲,这小美人要是先一步对他点头,怕不是都能算他从省城苏家的公子手里抢到人吧。   赵峰又兴奋起来。   刚想开口对小美人说一句来日再见之类的话,自己的脸侧就突然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又快又重,带着一股发泄的怨气。   “赵峰,你要不要脸!还不是看上了人家长得好看!”   云悠都有些诧异,文乐珊明明是想勾搭苏墨洲,对赵峰却仍旧一副痴心错付的模样,倒是有些新奇。   “你他妈你谁,你有病是不是?”   赵峰彻底火了,今儿爷们就想找看上的小妹说几句话,最好再能牵个手,怎么接二连三的跳出来人,这下可气人,甚至还挨上巴掌了。   “你不认识我?好啊,你以后会认得,你后悔去吧!”   文乐珊本已经打定主意甩开赵峰了,她准备趁着工站供应晚饭,还没几个工分的苏墨洲会来,好见上一面,央求对方教她读书,在这门口就见到赵峰和闻云悠,这一刹那,上辈子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不甘心和怨气搅得她不得安宁,等她回过神,自己已经冲了上去。   她花了多少心思,才能嫁给赵峰,又付出了多少来服侍那两个老不死,仅仅是因为自己生了个女儿,这个男人就开始光明正大地在外面找新欢。   为了家庭,她一直隐忍到死,否则,只要她一封举报信,整个赵家都能没了。   “滚一边去疯婆子!”   赵峰极为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声。   文乐珊眼睛红了,疯婆子?上辈子,到了后来,他也总是这样骂她。   “我今天就疯给你看!”   说着朝着赵峰捶打了上去,这一瞬间,她仿佛又变成了上辈子的那个文乐珊,没有重生,没有回到自己的十九岁。   赵峰一把抓住对方挥过来的手,却没想到对方疯劲儿那么大,抬脚就踹,生生挨了几脚。   “他妈的停手,我警告你,你别以为老子不打女人!”   年轻的赵峰几时见过这种女人,当下抓住对方的手臂往后一推,文乐珊一个趔跌,猛地清醒过来。   呆愣间,赵峰已经蹿了出去,仿佛她是洪水猛兽,急切地摆脱了。   完了!   文乐珊意识到自己又在苏墨洲跟前丢了个大丑。   抬眼间,苏墨洲却走到了闻云悠面前,伸手想去接对方抱着的一摞书本,似乎在轻声说着什么,似乎半点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看着那仰着小脸,冷冷清清看着苏墨洲,眸中清澈,神态倘若的少女,文乐珊突然生出自相形惭的恼恨,是了,她终于知道她的这股不甘不堪,究竟来自哪里了。   明明是同样漂亮的人,她的父母只念着弟弟,而闻云悠却是被父母长兄捧在手心的那一个,明明是同样漂亮的人,赵峰喜欢的却是闻云悠,明明是同样漂亮的人,苏墨洲温声细语的对象,却还是闻云悠!   闻云悠,闻云悠,闻云悠!都是闻云悠!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碍眼至极的存在!   这个村子太小,不应该有两个美人! 第126章 、重生12   文乐珊憎厌的目光夹杂着扭曲的恨意,?针刺一样打在云悠脸颊,不用回头,都知道对方现在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我帮你拿进去。”   苏墨洲软和了冷脸,?想去接过少女手中的书本,?却被对方轻巧地躲开了。   “谢谢,不用。”   男子一僵,目中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委屈,?还有一些屡屡被拒绝的无措。   少女究竟在想什么,怎么样才能亲近一些呢?   苏墨洲试图从自己过往的经验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然而除了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经历。   云悠没理会两人,碍事的赵峰已经跑了,?就跨进了工站。   青年们还聚在一起,?就着饭堂的大灯,一页页翻看手中的书本,有人抓耳挠腮得看着习册子,?有人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最宝贵的,是一些高中的课本,?这些课本往往都是几个人一起凑着看。   原本,?他们也都是即将参加高考,?进入自己期望中的大学的人。   一日不敢忘。   咚啪——   书本摞到桌子上的声音唤回了许多人的思绪,孙鹤松推了推镜框,就看见桌上整整齐齐一套有些旧的高三课本,还有一套练习题册,少女则揉了揉自己有些酸麻的手腕,脸上没什么表情。   “练习册子不准写字儿,?自己拿纸笔抄题做。”   纸笔不算稀罕物,工站里两角钱就能换出来,因着村里人都不咋换,站里堆积了不少,连量都不限制了。   孙鹤松眼睛暴亮,激动地望着眼前还是一副冷冷淡淡模样的少女。   有了这套书本,他们就能进行完整的复习,若是有人能带教,除了条件有些艰苦,就和在上高三的课程没什么大差别了。   “教一个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你们去求求苏先生,能坐上延京大学特聘位置的,水平应该不差。”   苏先生三个字,让跟进来的苏墨洲眼中闪过一丝愉悦,又在她后来的话里,露出无奈的浅笑。   看来,首先要对得起这个名头才行。   青年们激动地朝苏墨洲围了上去,文乐珊在门口听见云悠的话,当下脸色铁青,这个闻云悠这辈子是专门来跟她做对的么?   “先生,你答应过我要教我学习的!”   顾不上刚才丢的脸,要是自己和苏墨洲沾不上关系,那就极有可能永远也沾不上了。   站里的气氛一下尴尬起来,文乐珊这话说得仿佛是青年们抢了她的东西一样。   苏墨洲静默了一瞬,这才终于抬眸望向那个围绕在他身侧,怎么也不放弃离去的文乐珊。   “今后我每日中午,集中给大家授课,愿意来的人,就跟着一起听吧,我会从基础开始讲。”   文乐珊被定了锤,手心紧捏,脱离掌控的发展,让郁气一点点变成了怨毒。   本来还想放过闻云悠,既然对方坏她的事,那也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赵峰追求小美人不成,还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心里憋屈着,刚进家门,就迎面遇见了李青。   李青赶忙退到一侧,低着头拘谨地下意识弯了弯腰,为这位村长的独子让出道。   对方拘谨又恭敬的模样让赵峰心里的憋屈顺缓了不少,当下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烟,超李青扔了过去。   李青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抬头望向正笑得有些猥琐的赵峰。   “好东西,从省城搞来的稀罕货,让你快活快活。”   香烟盒子带着不正常的重量,李青打开一看,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一些透明的水,瓶子上什么也没有。   “这叫快活水...找个漂亮姑娘,嗯?”   赵峰再说什么,李青已经听不见了,他知道这是什么,只听说过,这种富家子弟拿来作乐的玩意儿,倒进姑娘的水里,就能让人瘫软如泥。   漂亮的姑娘...   李青脑子里浮现出那抹清冷的小脸,喉咙不禁咽了咽。   虽然文乐珊更加娇俏活泼,但是闻云悠那雪白的柔荑,冷清清的水眸,都像一朵曲径幽深处的花朵,引人遐想。   他对闻云悠有些想法,但是闻木匠和闻云高两个人,筑起了一堵高墙,将资格不够的人,统统拦在门外,他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   捏紧香烟盒,李青将东西揣进口袋里,佝偻着谢过赵峰,朝村子走去。   到了工站,李青又忙着处理一些事务,晚上七点,工站里已经空了,有饭堂的人过来问他吃不吃饭,他又道了谢说不吃,才朝家里走去。   “咦,这男娃,真孝顺,在外面连顿饭也不吃,他那老娘真烧了高香,儿子孝顺又得了好工作,就差个媳妇儿生个孙子带了。”   饭堂的人将洗好的锅子放上架子,感慨地说。   “他爹前年死了,就剩这个老娘了,可不得孝顺,你有合适的,给介绍介绍呗,除了家里穷了点,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他爹死得好,省得整天把他娘打的在门口哭嚎,不死我都不敢有招做女婿的想法。”   妇人七嘴八舌,讨论着这位安静拘谨的青年。   李青的爹爱打老婆,这是村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刚开始只是一个月打一次,等生下李青,还没好几个月,在月子里就又开始了。   在这村子里,打老婆的事情也有,人们不觉得这是家暴,但是打到李青他娘在泥坑里打滚求饶的,还是只此一家。   不管谁去劝,都是一句“这是我讨的老婆,关你屁事!”   还好是命不长,死了。   李青推开自家的院子门,和闻木匠相比,他的父亲实在是个不中用的货色,他存了两年的钱,才把屋子从黄泥墙换成了红砖,比起闻家的小楼,他家的低矮平房实在穷酸。   “回来啦?我煮了面条,还差点蒜苗,你站里有没有,下次搞点回来,你爹最喜欢面里下蒜苗,不放我就得挨拳头,还有猪肉,可惜你爹死得早,不然现在你有搞头了,也能吃上一口猪油渣。”   李青一句话没说,耳边飘荡着母亲絮絮叨叨的话,一声不吭地走到锅子前,面条已经糊成了一团,既没有油,也没有盐。   “你咋个不说话,是不是嫌我老了,管不动你了!你爹要是还在...”   “别再说我爹了!”   李青夹着面的筷子一抖,低低说出这句话,暗含警告。   “我不说你爹,我说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爹死了,你也盼着我早死吧,我死了,你才好解脱是不是?”   “别胡说了行不行!”   李青将面碗磕在灶台上,手背上青筋冒了出来。   “我一个人呆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爹死得早,就留我一个人,儿子儿子也嫌我,我命苦啊,儿子盼我早死啊!”   “你他妈没听见我说话,闭嘴!”   拘谨恭敬的青年顺手拿起水缸上的擀面杖,朝母亲抡了过去。   老妇人看着那擀面杖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也不躲,眼中放出渴望又扭曲的光芒。   李家诡异的母子关系无人知晓,李青的爹已经死了,却又好像没有死。   一只老猫从李家的墙头慢悠悠起身,伸了个懒腰,朝它的雇主家中走去。   云悠旋着笔,面前放着一本崭新的辅教书,这是闻父今天才从县城买回来的。   望着宁静的村子,云悠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深笑。   究竟是绝境让人作出选择,还是选择让人落入绝境。   人生就是面对一个一个选择,作出自己的判断,然后得到结果,若是小看了过程,自以为能够简简单单够到最鲜美的果实,所谓的先知,又是否会变成伊甸园的蛇。   翌日,没得选择的文乐珊带着自己翻出来的课本,进了工站,和城里的青年们一起接受苏墨洲的教学。   拿着弟弟的初中课本,只有小学知识的文乐珊全程苦瓜脸,周围的青年们个个都是激动振奋又恍然大悟的神色,和苏墨洲讨论得有来有回,唯独她什么也听不懂,除了语文还能凑一凑,始终跟不上人群的学习节奏。   不过,文乐珊左右也不准备真的听懂苏墨洲在说什么。   等课间休息时间一到,文乐珊就挤开想和苏墨洲问题的人,从怀里掏出几个葱油饼,俏生生地眨了眨眼,递到苏墨洲跟前。   “先生,给他们讲课累坏了吧,别勉强自己,我给你做了点饼子,是我的一片心意。”   青年们脸色一黑,纷纷扭过头,人要脸树要皮,不要脸了真的能天下无敌,没见过这种穷追不舍的架势。   这位要不是因为长得漂亮,怕是早被人打几回了。   “你是来学习的还是来追男人的?你家没教过你什么叫廉耻是不是?”   王思颖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嘲讽道。她已经彻底厌恶这位村里的漂亮人了。   文乐珊露暗中咬牙,面上不显,露出一个委屈可怜的表情。   “苏先生...”   苏墨洲垂了眸子,起身朝另一个桌子走去,开始指导别人的习题。   见对方无动于衷,文乐珊收回了葱油饼,咬着下唇,望着背对着自己的男子,心中有什么正在缓缓的坍塌。   上辈子这个时候,王思颖应该已经嫁给老赖头了,学习会什么的也根本没有,更别说苏墨洲跑来教这群人学习?   沿着村道回家,文乐珊盘算着怎样才能挽回自己在苏墨洲心中的形象,一个人影挡在了她的前方。   被赶出村子的老赖头看起来更加褴褛了,脸上的褶子也更加黑深,脸上黑黄,一双浑浊的眼珠子,却透着有些凶狠的光芒。   “你干啥,滚一边去!”   文乐珊鄙夷地看着对方,这老货现在还在这里徘徊。   “大妹子,你也说那大闺女应该归我的吧?”   老赖头看着那年轻的女子,目中闪着名为肖想的贪婪。   “那闺女不肯跟我,要不,你跟我得了!”   说着,就堵在文乐珊面前,伸手想抓对方。   “你个老货你敢!”   文乐珊大惊失色,没想到对方竟然敢大白天就在村子口堵人。   “怎么不敢,老子什么也没捞着,你站在我这边的,你不得赔老子,那闺女不行,你也行啊!”   说着嘿嘿一笑,就要扑过来。   “等等!”   文乐珊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打算。   “你想要得个闺女是吧?我给你找一个更漂亮的怎么样?” 第127章 、重生13   闻云高一大早就见自家妹妹抽了一条皮带缠在自己手腕上,?心中疑惑。   “缠这个不好看,要不哥明天带你去县城买个小银镯子戴?”   云悠闻言意味深长地一笑,把腕上的皮带紧了紧。   “这是抽人用的,?不需要好看。”   看着妹妹笑眯眯的神色,?闻云高没来由地心底抖了抖,觉得今天好像有点冷。   说完,云悠就拿了一本新的习题册朝工站走去,?苏墨洲的才学是真,授课易懂,?总能一语道破关键,?让他在地里刨土,不用起来简直是暴殄天物,?想到自己的目标,?云悠觉得,还是给自己加几道保险锁比较好。   苏墨洲找到了新的和那少女相处的机会,就是在工站开课。   少女会带着自己的书本过来,?安静听,然后低头自己做自己的习题,遇到了问题,?才会过来问他几个问题。   像一只猫儿,?静静地来,?又静静地走,并不试图融入环境,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走向自己的终点。   那个终点,会有谁在那?   心脏猛地一跳,苏墨洲顿了顿,?温和的潺潺解读声在工站里戛然而止,等下面的青年们抬头望过来,又温声说下去。   文乐珊今天似乎没来纠缠苏墨洲,等到课结束了,云悠收拾了东西,不意外地被文乐珊从门口走过来叫住了。   “我有事儿和你说。”   云悠抬眼望去,似笑非笑。   “咱们就聊这一回,你跟我来吧。”   说罢文乐珊带头朝外走去,云悠没有吭声,也跟了上去。   正和青年们一起收拾东西,准备上工的苏墨洲,眼角就瞄到云悠走出去的身影。   一路无言,两人走到村口一间荒废的小黄泥屋里,文乐珊转过身,看向云悠的目光就淬了毒。   “平心而论,你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文乐珊突然开口道。   “这不能怪我,你的命,本来就没这么好。”   话音一落,文乐珊就一把抓住了那安静瞧着她的清冷少女,用生平最大的力气,将人推进了身后废弃的黄泥屋里,接着以最快的速度,将那黄泥屋的破烂大门关上,锁住,又觉得不保险,找了几根木头,抵住了门,这才急急喘了口气,望着那紧闭的大门,轻蔑地笑出声。   对不起了,为了我的幸福,这辈子也请你牺牲一下吧!   总比被婆家活活打死的人生要强一些吧,这样比起来,自己还算帮了她一把。   云悠一个趔跌被推进屋里,脚趾一个使力止住了身体的前冲惯性,黄泥屋里破破烂烂,不少下午的阳光照进来,墙体剥落了不少缝隙,要是人有心,就能从外面往里面偷看。   老赖头从有人进来开始,就从草垛子上蹦了起来,一看来人,一瞬间有些犹豫。   那清冷如幽兰似的小脸,是他想都不敢想的,闻木匠可不是吃素的,要是让闻家知道他...   云悠露出一抹轻嘲。   “你还等什么,马上人都是你的了,闻家还能把你怎么样?”   文乐珊听见里面没动静,心中大骂老赖头欺软怕硬,烂泥扶不上墙,就又说了一句提点他。   果然,犹豫的老头脸上一愣,一拍大腿,转过味儿来。   对啊,这闺女都要变成自己老婆了,闻家还不得把自己供起来,对方女儿都是自己的东西了不是么?   一本万利,实在妙哉!   “看来,你想通了。”   云悠缓缓从手腕上解下早上缠上去的皮带,那是条女士皮带,不是好皮子,质地有些硬,不过,正好。   “闺女,你也别怪我,你看我这么大岁数了,还没个媳妇,我也可怜啊,你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吧!”   说着,人就朝云悠扑了过去。   文乐珊说完那句话,就激动地朝村子里跑去,她成功了!等时间差不多了,她要多喊些人来,等打开那扇门,闻云悠就会变成她脚底的泥。   而她会成为省城苏家的媳妇,过上人人羡艳的富贵日子!   至于闻云悠会不会拆穿她,到时候,对方落进那种境地,只要老赖头一口咬定和她无关,给闻云悠十张嘴,也说不清!   既然她坏了王思颖嫁给老赖头的好事儿,那就自己去填补吧!   午后的风夹杂着暖意拂面,春风得意的人,没注意到身后的屋子里,一声惨叫突兀地响了起来。   “年纪大了,就该颐养天年,不该用的地方,还是别用了,免得劳累了,活不长。”   云悠脸上挂着清浅的微笑,柔柔地,像一汪春泉,但在老赖头眼中,此时那微笑透着十足的诡异。   他都没看清对方怎么挥的手,那女士皮带就和刀子一样落在自己身上,瞬间破开了衣服,皮开肉绽,伤口深得都快见骨了。   “你干什么?今天从这门里出去,你不跟我也得跟我!你敢反抗你丈夫,你以后不想好过了吧!”   女士皮带的半截已经沾了血,云悠嫌恶地用脚底蹭掉那血迹,却将更多的污泥踩了上去。   “本来,你乖乖滚蛋,我也不想追究过深,可是呢,你这种不要脸的老货,如今是什么顾忌都没了,什么主意都敢打。”   说罢,雪白的手一抬,就在空中变成一道白影,女士皮带夹杂着血泥,抽到了对方后腰上。   “啊!!!!”   一股深深的,名为本能的恐惧从老赖头心底泛上来,他的脑前叶还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本能已经在提醒他,这个少女不对劲。   不知怎地,他忽然就想起那晚,本来要成事,等他占尽王思颖的便宜,就能把王思颖不花一分钱得领回家,却遇见了那阴火点灯和那张鬼脸。   还没等他说出下一句话,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   砰——   这一脚使了十成力气,小黄泥屋的门轰然整个倒在地上,连黄泥墙都震了震,一个欣长的身影背着光箭步跨过来。   老赖头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自己的胯下突然被人猛地踹了一脚。   这下他人倒在地上,脸色一刹那煞白,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来人还没放过他,脚后跟对着脸碾了过来,带着极具攻击性的暴戾。   “老货,你想死!”   这声音原本应该如玉石相击,淡雅温润,此刻却散发着极端的寒意,若山崖深涧处的寒石,来自深渊。   这种气息好熟悉,云悠愣了愣,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凤长宵!   这个名字一瞬间浮现在脑中,又马上淡去了。   不对,到底有些区别,苏墨洲此时的模样,没有凤长宵那种阴鸷,更像秦枢,却又有别两人,回头望向她的时候,带着一些小心翼翼。   苏墨洲移开脚的时候,老赖头已经昏了过去。   若不是他在人群里习惯性地寻找她在哪儿,今天若是他没到,这个女孩子,会落进什么样的境地,遭遇怎样的往后余生?   少女迎向他的目光带着疑虑和探究,还有一丝戒备。   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他还是朝对方伸出了手,没有征得对方的同意,将少女拥入怀里。   这拥抱很轻很小心,仿佛那少女是个易碎品,一朝碎了,就再也寻不见了。   “没事了,别怕。”   云悠手里还攥着那皮带,刚想翻个白眼推开对方,耳边却传来跳的极快的心跳声。   这个人很紧张,紧张到失去了平日那副清风抚松的模样。   云悠沉默了默,意识到什么,抬眸望去,只看见一条漂亮的下颌线,心中一转,眼中露出一点狡黠。   手一抖,那条皮带就被扔到无人看见的角落,沾了污泥的皮带,就和地面浑然一体,看不出前一秒,还抽在血肉上。   男子身上的戾气因为少女的乖觉消散而去,又露出那副温润青松的气息。   “苏先生,我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出现在村子里了。”少女的声音从胸前传来,有许多人唤他先生,文乐珊也唤他苏先生,左一个苏先生,右一个苏先生,没有哪一个人的先生二字,比这少女动听。   苏墨洲的耳尖泛起了可疑的红晕,嘴角仿佛在扼制什么似地,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男子没说话,云悠却知道,对方答应了。   让苏墨洲来处理这种事情,比她活活打死一个老头来得更有余地,云悠向来不爱脏了自己的手,况且,老赖头可不是重点所在。   ...   文乐珊等了一个小时,觉得差不多了,刚想去找几个村里的姑娘去假装一不小心撞见,却见村里的人自己就异动了起来。   跟着三三两两的村民,去向都是朝着那小黄泥屋去的,文乐珊心中一喜,或许是被别人撞见了吧,这下刚好,能将自己摘得干净。   等到她挤进最前面,入目的场景却让她心底顿时发寒。   闻木匠正拿着一个扁担,一下一下狠狠打在老赖头的身上,老赖头已经被打得哀哀叫唤,吐不出清楚的词儿来,只顾四处躲,但是体力到底不如四处赶活儿的闻木匠,不管逃到哪儿,那扁担都能打下来。   闻母正死死搂着闻云悠,站在苏墨洲身边,眼神恨不得吃了那地上四处爬蹿的老头。   “连我的闺女也敢打主意,你他妈活腻了,老子今天就送你进坟!”   “大家评评理,这个老货在村子里干了多少缺德事儿,今天倒好,被赶出村子,报复我们,想拉我女儿,要不是被城里的苏先生撞见了,我女儿得遭什么罪!大家都是有儿有女的人,这么个东西成天在村子游荡,今天敢拉我女儿,明天就敢拉你家的女儿!老货拿我们当没种的人,不绝后患,我们村都要不得安宁了!”   “打死他!打死他!”   他们没种么?当然有种!村民的情绪被激得高昂,眼看就真要活活打死那老头了。   文乐珊傻了眼,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让必死的局又翻了个局面。   李青从远处急匆匆跑了过来,有些消瘦的肩膀一耸一耸,明显跑得急了。   “快停手!真打死了人,上头查下来,你们想蹲牢子啊?”   蹲牢子是极为可怕的事情,是抹黑全族的大罪,村民的情绪这才冷静下来。   闻木匠一脚踢在老赖头身上,将对方踢得一个轱辘转了个圈倒在地上大喘气。   “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不怕死你就再来!”   文乐珊在人群中半句话不敢说,再怎么蠢,也明白,这种全村已经嫌恶上的人,她不能再开口了。   老赖头瞥见了文乐珊,当下唔唔唔激动起来,朝着文乐珊的方向想爬起来,却被村人架起来,朝村子外拖走了。   临走前,老赖头望着文乐珊的一眼,满是记恨和阴狠。   文乐珊没看见这一眼,她看见闻云悠对她露出一抹极为冷冽的浅笑。   仿佛在说,该你了。 第128章 、重生14   这一趟回村,?老赖头差点把命交代在了村子里,老头的内心现在是怎样的想法,人们无从知晓,?怂恿这一切的文乐珊更加没放在心上。   她意识到了更加让她不能接受的事情。   苏墨洲对待闻云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和她是不一样的。   明明他们之间没有情话,没有牵手,更没有什么你来我往的赠物,?但是文乐珊的芯子早就不是真正的十九岁心智了,那种近乎于小心翼翼的呵护,?是她两辈子也未曾见过的东西。   怎么会是闻云悠?怎么又是闻云悠?   上辈子他们之间有交集么?闻云悠在苏墨洲回苏家之前就出嫁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局面发生?   一切都在一点一点的脱离旧轨迹,从某个时间,?某个事件没能吻合上开始,?纺织机的线,乱了。   文乐珊回了家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无论文母在外怎么拍门,?都没有反应,她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自己上辈子的记忆,?找到将一切拉回正轨的办法。   上天让她重生,?她不能浪费这样的机遇!   “你咋回事儿?活儿你也不干,?出门也不知道整啥,你去找了赵村长的儿子么?怎么几天了都没个信儿?闻家那个书袋子现在都比你有模有样的,你可不能让她比下去!”   文母在外面拍着门,见里面没有动静,心中越发不高兴,这妮子怕不是皮子痒了,?这段时间跟中邪了一样,听文乐豪添油加醋的说法,文乐珊在村子里的风评有些不大好了,成天跟在那个苏先生后边,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闻家当天就挎着一篮子的礼送到了牛棚老头家里,老来吧嗒吧嗒抽着烟,对着干净破旧的灶台努了努嘴,示意把东西放那儿吧。   当晚苏墨洲回来,掀开篮子上的布,篮子里摆着鸡鸭鱼蛋,还有一大罐子的辣椒酱。   “你救了文家闺女,这是谢礼,晚上炖个鸡汤。”   老来说完,又从角落拖出一个蛇皮袋,打开一个白布口袋,是一丛一丛的菌菇。   苏墨洲没说话,洗手开始做汤羹,来着乡下,他也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泡在文书里的学者,变成了一个做饭洗衣样样都会的人。   鸡油慢慢被熬了出来,飘在汤面上,泛起一些清亮的油黄色。   香味刺激了味蕾,分泌出一些唾液,苏墨洲才刚刚领工分,还是只有别人一半儿的工分,攒到现在,也还没够兑一斤猪肉,他已经许久没碰荤腥了。   温润的眸子垂了下来,睫毛在缭绕的烟火水汽里沾了一层薄薄的灰白,将那双眸子里的情绪尽数掩去。   他想要的不是这些。   脑中浮现出那少女乖巧地伏在自己胸前的触感,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一颤,下意识地握了握。   不可以,不能急,要有足够的耐心才行。   ...   云悠刚刚洗过澡,闻母非说她遭了晦气,用柚子叶煮了一锅洗澡水,让她泡了个澡,才准她上了楼,又在二楼四周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将所有可能容人跳进来的道口都堵住了,生怕那老头惦记上了自家的闺女。   用毛巾将头发擦得半干,半湿的头发顺着雪白的小脸服帖地垂在肩旁,在台灯柔和的黄光下,带着说不出的娇态,眉眼拂过,却又无端有一缕寒意飘过。   “喵嗷~”   狸花猫蹲坐在窗台上,对着屋里的美人叫唤了一声。   “别担心,我可不是吃亏的主儿,咱们,也送她一份大礼,看看她,嗯,会不会喜欢。”   美人凉凉地说道,水眸在光下泛着一点墨意。   翌日,天色还昏暗着,还未迎来春分,清晨的太阳就起得格外晚,文乐珊想了一夜,决定去找一个人。   村道上半个人影都没有,昏暗的清晨,那种刚从黑夜中脱离出来的寂静,还带着黑暗的冷意,仿佛有什么魍魉,趁着天光来之前,仍在昏暗中作祟。   那人住的地方有些偏,屋子在村里也实属破旧的一户,这两年才建起砖房,文乐珊心中厌恶,如果不是闻云悠命硬,不肯按照自己的安排乖乖从了老赖头,自己又怎么会来找这户人家。   这闻云悠的葬身之地,往后的地狱坟场。   砖房渐渐近了,在昏暗的光下,十分不起眼,在文乐珊眼里,却跟鬼门关没什么区别。   都是闻云悠的错!   心中暗骂,文乐珊脚步顿了顿,脑中开始思索该怎么开口。   就在这顿了顿的一瞬间,一只枯木般的老手从背后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猛然捂住了文乐珊的口鼻,气力极大,就这么捂着对方的嘴,将文乐珊往旁边干涸着,长满了杂草的渠沟里拖了过去。   口鼻间传来一股说不出的恶臭,像什么东西馊臭了很久,文乐珊惊恐地挣扎着,踢打着,不知打到了什么地方,对方闷哼一声,发出嘶嘶嘶的抽气声。   “他娘的,老实点儿!”   苍老的声音一出,文乐珊就认了出来,是老赖头!   他想干什么?!   文乐珊被对方摁住了手脚,接着,对方整个人都骑到了她的身上,居高临下,带着满脸猥琐又狠绝的垂涎之意看着她。   “你害老子遭了好一顿打!差点命都没了,你说说,你怎么赔老子?”   说着,老赖头狰狞地嘿嘿一笑,开始单手伸手解自己的裤带子。   “你想干什么?救...!”   一把破布被塞进文乐珊嘴里,堵住了对方呼出口的求救,带着同样的馊臭,让人喉间作呕。   “老子想过了,你他妈的坑老子,总得赔老子一个女人,你自己就是啊,今天正好,咱们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就地办事儿吧!”   说罢激动起来,喘着粗气儿,开始伸手往文乐珊的衣服里摸。   惊怒化作愤恨,愤恨化作怨毒,文乐珊开始拼死挣扎。   她不能,绝对不能被这种老不死的渣滓得了手!   她的未来是苏墨洲那样的神仙人物,对方会爱护她,纵容她,给她所有最好的东西才对!   “还反抗?!告诉你,今天不让我得手,明天我就去和村子里的人说你勾引老子,你坑了老子,没给老子找到闺女,你就得自己跟了我!”   老赖头脸色都开始涨红,仿佛马上就能登上他想了许多年的极乐,手上越发粗鲁放肆起来。   文乐珊心中恶心到了极点,浑身都绷直了,用尽所有力气,一个抬腿,膝盖顶在了对方的后腰处。   深可见骨,却狭长细窄的鞭伤顿时裂开了。   老赖头一个痛呼,弯下了腰,放松了对文乐珊的钳制。   文乐珊随手抓住了一个什么东西,照着那吃痛的老头用全力砸了下去。   “啊...!”   短促的叫声没能在昏暗的清晨里激起波澜,迅速在空气里湮灭了。   老头眼睛一翻,额头被砸得血流不止,朝后倒在了地上,口中斯哈斯哈得喘着气,像是被打蒙了,如一条脱水的鱼,在岸上濒死。   文乐珊站起来,呆呆望着那倒在地上的老头,胸口传来一阵凉意,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扯开了,胸前的衣服扣子被扯落了,掉到草丛里不见了踪影,露出青春柔嫩的胸肉。   受辱的怒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直上脑门。   对了,她还记得,这老头说,要去和村里人说她勾引他,要缠着他,这次不得手,还会有下一次!   手里沾着血的石头自己举了起来,手臂自己动了,石头带着怨毒,又一次砸到了老赖头的头上。   “磕啷——磕啷——”   寂静的,昏暗的清晨,在长满杂草的渠沟里,仿佛有人在用石头砸核桃,一下,一下,又一下。   去死!去死!老货!敢动我!敢打我的主意!   妨碍我的人,都去死!   文乐珊额头上全是汗,手上脸上溅满了暗红的血,孽障迷眼,浑身都打着神经质一样的摆子。   最后,她终于累了,气喘吁吁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手中的石块掉在地上,周围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杀人了!   ...   文母按照往常一样,起早去鸡笼子里摸了鸡蛋,准备给儿子做蛋羹当早饭,厨房的炉灶里,却扒拉出一些棉布被烧焦后的残渣。   阵阵的水声从洗浴间里传来,文母不客气地推开门一看,就见文乐珊面无表情地坐在澡盆里,四周的地上全是水。   “大清早的洗什么澡?你脑子坏了吧?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啊?”   澡盆里的人倏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黑洞洞地闪着阴郁的光,看得文母心底一颤,下意识气短起来。   “搞快点,起来了就来帮忙干活儿,咱家可不是闻木匠家里,能供个女神仙出来!”   嘴上不饶人地说完,文母就转身出去了,没发现闻木匠三个字一出,文乐珊那双黑洞洞的眼中顿时爆发出滔天的怨恨。   要不是闻云悠,要不是闻云悠,她怎么会干出杀人那种事情!   将一切怪在闻云悠头上的文乐珊心中半点懊悔也无。   上辈子,对方能栽在自己手里一次,这辈子,就能栽第二次!   打定了主意,文乐珊从澡盆里坐起来,决定将今天的事情埋进自己心底。   只要她缄口,没人会知道。   ...   狸花猫从沟渠里的尸体上纵身跃了过去,小跑几步,绕过一堵篱笆墙,蹭上了一只汲着破旧布鞋的脚,那人不知什么时候起站在这里的,既没出声,也没走开,此时也只是蹲下身,伸出一双黝黑的,虎口满是茧子的大手,摸了摸猫的下巴。   “看走了眼,这女娃心毒,可得小心。”   狸花猫喵嗷应了一声,跃上篱笆墙,沿着墙头,轻车熟路地朝闻家小跑而去。   太阳终于露出了头,昏暗的清晨彻底从大地上消散而去,云悠倚在窗台边,似笑非笑地望着远处。   看来这份大礼,文乐珊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处理好了。   “有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啊,就是我。”   捏着狸花猫的耳朵,少女口中说出一句淬着寒冰的话。 第129章 、重生15   被赶出村子的老赖头死在了沟渠里,?直到下晚,李青他娘出门去菜地里拔蒜苗,路过沟渠边的必经之路,?才被人发现。   李青的娘被吓得不轻,?李青更是铁青了脸,将这事儿上报了上去。   他们村子注定要在风尖浪口一段时间了。   村民们聚在田埂上,望着警队的人进进出出,?没人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死亡会平等降临给每个人,?但死亡的结局却也是不平等的,?有人子孙环抱,在睡梦中离去,?有人疾病缠身,?床前无人,亦有人,这样死在不明不白的地方,?无人关心。   人们并不在意老赖头的死亡,更在意他的死因。   村子里有个杀人犯,这个认知如乌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王思颖看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仿佛解开了什么枷锁,有什么悄无声地消散了,她竟然感到一阵不合时宜的畅快。   仿佛期盼这一幕,期盼得太久了。   村子里出了大事儿,赵村长却没来,而是让自己的儿子接手了这事儿,?自己则安心去准备跑通门路,为升任县城争取一把。   赵峰装模作样地把村子的人问了一大圈,光是盘问,就盘问了整整一个星期,一个心不在焉地问,一个心不在焉地答,过了一周,竟是一点进展也没有。   文乐珊整整七天没有出门,直到赵峰在村里转的第八天,才被文母硬往外推。   “这机会你要是都抓不住,别说你是我女儿!我可盯着这金龟婿呐,明儿他要去闻木匠家问话了,要是被闻家的闺女抢了先,你仔细自己的皮!”   文乐珊没回话,拿了篮子装了些鸡蛋,朝外面走去,脚步极轻,如履在薄冰上,冰下,是万丈深渊。   赵峰看见文乐珊的时候,他正在工站里和李青喝酒,谈论今天哪家的姑娘脸盘子如何,腰身够不够顺靓。   那天疯婆子一样的女子悄无声息地走进来,门也没敲,只用一双黑洞洞的眼珠子盯着这边,阴郁得有些渗人。   “哎!你离我远点儿!有病就快去治,别来我跟前晃!”   赵峰没给对方留面子,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不耐烦。   “我找李青。”   文乐珊盯着那拘谨陪喝的青年,嘴角缓缓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赵峰傻了眼,望了望那姑娘,又望了望李青,心想好家伙,这两人什么时候搞上的?既然搞上了,这姑娘那天可是一副捉负心汉的模样对着自己锤,那又是玩得哪一出?   疯婆子,果然脑子不正常!   看见赵峰的表情,文乐珊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是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老赖头死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上辈子所有的事情,已然脱离了她的认知,现在不是她能不能嫁给苏墨洲的问题了,而是她必须抓住苏墨洲。   她需要苏家的庇护。   只有躲进苏家的羽翼之下,她才能干净。   想要苏墨洲,闻云悠就绝不能不管。   她要让闻云悠,走上辈子的老路。   李青有些疑惑,望着对方手里的篮子,很快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花生米碎,跟着文乐珊走了出去。   村里唯二漂亮的姑娘,这是找自己单独说话?   李青有自知之明,但脑子却止不住往那方面幻想了一瞬。   “我知道你喜欢闻云悠。”   漂亮的姑娘阴郁着一张脸,这句话几乎是阴恻恻地说了出来,带着些咬牙切齿的狠意。   李青心里一跳,眼皮子就习惯性地垂下去,摆出异常拘束的模样。   他对闻云悠有想法,但他更珍惜自己,不敢拿已有的东西去冒险,去追求。闻家父子不好惹,他连表现都不敢表现出来,文乐珊是怎么察觉到的?   “我帮你一把,怎么样?”   文乐珊接着的这句话,李青心底又是一跳,眼皮一抬,疑虑重重地望向挨得极近的漂亮脸蛋。   那皮肤白皙柔嫩,带着青春特有的光洁饱满,一双眼睛却布满了阴霾,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思绪。   李青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开了口。   “怎么帮?”   ...   老赖头的事情如同被冻住的草芽,停止了进展,案子还记录在案,但没有人真的用心在调查。   三月一到,一道消息从省城飞进了村子里。   王思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的是真的?”   话问出口,王思颖眼里就蓄满了泪水。   “千真万确!我家里人的信终于送进来了,高考恢复了,我们能回去了!”   孙鹤松刚说完,王思颖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   她没有被这座村子吞噬,她等到了这一天!   有的时候,在深夜的梦中,她总觉得自己陷在一种黑得看不见尽头的绝望里,有什么禁锢着她的脖子,一点一点将她勒死。   孙鹤松笑起来,反手也抱住了对方,等对方情绪稳定了,这才拿出一个随信寄来的大包裹,打开后,从里面掏出了一盒水果硬糖,倒出一个塞进了王思颖的嘴里。   甜味泛滥,刺激大脑调动出了所有欢快的形容词。   王思颖破涕为笑,望着那水果硬糖,猛地一蹦三尺高。   “还有么,给我一盒吧,我给云悠送过去!”   孙鹤松一愣,王思颖的话提醒了周围正美滋滋看家里人送了什么来的青年,于是,本想送盒糖果的王思颖,提着一个小布包朝闻家狂奔了过去。   如果没有闻云悠,自己会是什么模样呢?   那个少女似乎只是出现在那里,说了几句话,就将她从泥潭里捞了出去。   刚到闻家,王思颖就看见,院子里已经有人了。   是跟他们一起下放的苏墨洲。   闻家父子齐齐上阵,警惕地看着摆在院中小茶几上的大包裹。   刚才这人突然上门,说是受了他家照顾,来送些薄礼。   薄礼?   闻母打开包裹一看,一大罐进口的糖果巧克力,牛肉干,果脯,甚至还有一盒说不出名字的写着洋文的东西。   另外一大堆的日用手记之类的东西,全是县城里也买不到的稀罕物。   闻母尚且不明白这是啥,闻木匠走山转水见识得多,立马就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他能搞得到的,不光贵,还根本买不着。   这么好的东西,送给自己家?   他可不是傻的!   闻母拿起一包干货闻了闻,露出满意的笑来,是海鱼,片进汤里,能给女儿多补补。   “闺女她妈,把东西放下。”   闻木匠沉缓地说了一句话,闻母回头看了看对方,一个眼色不错,闻母就明白过来,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正襟危坐。   “东西贵重,我们只是个吃手艺饭跑活儿的农家,收不得。”   苏墨洲明白了,这家人在委婉地拒绝他。   邮件信路一通,苏家的信和安排就下来了,以家里的疏通速度,他或许会比那些青年更早回城,他时间不多了。   “只是些吃用的东西,当不得贵重两个字,云悠经常来工站学习,我也算半个老师吧。”   闻母心底有些松动,说实话,苏墨洲不光是半个老师,还算女儿的恩人,要不是苏墨洲拦下了老赖头,女儿还不知道会怎样。   云悠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让闻母极快地就偏起了心态。   再者,这些东西,闻母确实有些垂涎这些东西的意思,都是难得的稀罕物,真想给女儿送过去。   就说那盒水果糖,村里那种粗糙的糖块都换不到几块,更别说是什么水果糖,巧克力了,都是听说过,见都没见过。   王思颖缩在闻家的矮墙下,偷偷露出一双眼睛,暗中观察。   他们的老师不对劲。   “我们心领了,东西就算了,你来了有些日子了,拿回去给自己补补吧。”   闻木匠的话又堵住了苏墨洲的出路。   闻家的儿子则更直接,直接站起来想赶人。   虽然对方长得十里八乡都找不着的俊,但是对方可是省城来的,要回省城的,难不成把妹妹一起带走么?   绝对不中!   苏墨洲抓住闻云高伸过来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抿了抿薄唇。   在他匮乏的男女之情记忆里,这种时候究竟该怎么办才能让对方不那么抗拒他?   “怎么了?”   少女雨落玉盘般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些缱绻的绵绵困意。   头发有些乱,穿着一件月白底碎粉花的衬衫,少女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脸颊上泛着睡饱了的浅浅红晕。   “没事儿,快回房间去吧,你妈晚上给你做春笋烧肉!”   闻木匠露出笑脸,黝黑的褶子堆到眼角,露出些慈爱的憨厚。   他知道村里人怎么说他闲话的,女儿奴,耙耳朵,脑子坏了,把女儿养得四肢不勤不会做家务。   但是他不在乎,年轻的时候,他穷得连条裤子都没得的穿,爹妈死得早,靠着几亩田过活,为了不让人看见他的穷,他最早下地,最晚回家。   他有过喜欢的姑娘,后来对方却选了比他更有钱的人。   再后来,他遇到了闺女她妈。   云悠瞧了瞧桌上的东西,又看了看已经被闻云高抓住了衣襟的苏墨洲,对方正和自家大哥僵持着不肯离去,衣服都揪出了褶子。   “大哥,快放手。”   说着,走到桌上的包裹跟前,左瞧瞧右看看,从底下抽出了一支钢笔。   这钢笔是老牌子的国产货,却比洋货还难买到,是一批限量供应的高档笔。   又看了看糖果巧克力,拿起那盒看不懂的洋文物件,噗嗤笑起来。   竟然是咖啡?   这是还担心苏墨洲在村子里犯困?   “要不,咱们收下...?”   望着女儿看新鲜的模样,闻母瞅了瞅闻木匠。   “妹妹喜欢,以后我给她买就是了,干啥收外人的?”   闻云高蹦了起来。   “我收下了。”   云悠拿起那盒糖果,整整一大盒,重的很。   闻家父子齐刷刷黑了脸,充满敌意地望向舒了一口气,露出浅笑的清俊男子。   淦!要是自己能搞到这些货,何至于让这小子得逞?   淦!要是自己再有出息点,妹妹怎么会看上别人的东西!   云悠撕开一粒巧克力扔进嘴里,又撕开一个递给闻母,闻母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是从没闻过的香甜味,塞进嘴里,一股说不出的浓甜夹杂着一点点苦味愉悦了整个身心。   “等我以后赚钱了,我再翻倍还你。”   云悠望着闻母第一次吃到巧克力,惊奇的笑脸,也笑眯眯地转过水眸,对上眸如星河,闪着温润笑意的苏墨洲,清浅浅地扔出这句话。   苏墨洲的笑意瞬间垮了下去。   闻家父子扬起了得意的笑。 第130章 、重生16   等到王思颖也将手上的小布包也塞进云悠的手里,?闻家就突然多了—堆稀罕的糖果吃食。   工站里的伙食供应眼见着就好了起来,赵村长见风使舵的能力堪称—绝,在此之前,?既贯彻了让人们艰苦奋斗的原则,?又没有将人得罪了,连苏墨洲也都是明里暗里是按照退三分的规矩来。   现下,这群人里,?未来会出现怎样的人,已经说不准了。   午饭的食堂第—次出现了荤菜,?青年们嬉笑着狼吞虎咽,?王思颖也笑闹着塞进—口红烧肉,前些日子死去的老赖头,?已经化作烟云,?被忘却了。   吃过午饭,青年们坐下来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开始温习功课,?等着苏墨洲过来讲习,但跟着苏墨洲—道过来的,还有—个李青。   “村里今年想参加高考的人,?今天都把名字报上来,?村长照顾大家,?晚上的上工取消了,给大家温习的时间。”   青年们欢呼起来。   晚饭还没到点,李青就拿到了今年报考的人的名单。   闻云悠三个字赫然在列。   在空无—人的办公室里,李青的嘴角微微下拉,若是有人此时看见他,就会明白这人是看见什么,?不高兴了,只是他常年习惯于将自己包裹起来,谨小慎微地去做事,连不高兴这件事都小心翼翼地不让人看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支笔,将闻云悠三个字,从名单上—笔划掉。   少女身前的墙壁已经足够高了,她不应该再生出翅膀,从这座村子里飞出去。   望着划黑的名字愣神的李青,没发现窗外极快地闪过—个猫影。   “哎呀,这还真是不好办,要是对方想方设法不准我报名,你说这可怎么办?”   云悠撕开—袋海鱼干,撕下—块递到狸花猫的嘴边,老猫—口整个儿咬住,拖到自己的跟前,用尖牙慢慢撕吃。   听见这句话,狸花猫尾巴—甩,递过来—个你就装吧的眼神。   少女托住精巧的下巴,笑眯眯地望着窗外逐渐春浓的景色。   春天到了啊。   文乐珊冷眼瞧着村里掀起了—股学习潮。   今年决定参加高考的人,不光有城里的那群青年,还有村里的几个人,看着李青给她的传信,还有那张报名表,文乐珊冷冷嗤了—声,将报名表捏成—团,仍进水塘里。   这辈子的事情,已经够偏离轨道了,闻云悠想去考大学?   她绝对不会让她如愿的!   到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王思颖上辈子会死在高考前,明明都选择在绝境里被迫委身于—个半老的老头子了,却在几个月后选择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与希望失之交臂,是更加了无的绝望。   文乐珊无法理解,—个两个的都喊着要学习,考大学?学习有什么用?比起嫁给—个高门男子,学习实在显得缓慢又无用。   她并不想将自己宝贵的青春浪费在学习这件事上,也不预备让闻云悠试图去够她够不着的未来。   文乐珊又出现在了工站里,在青年们吃完晚饭,就着工站的大灯埋头刷题的空档,文乐珊就会来寻苏墨洲。   这—回,她学聪明了,只是静静地微笑着,守在苏墨洲身边,还会带—些纸笔,提供给学习的青年们。   王思颖厌恶对方,更觉得那漂亮的脸蛋下,仿佛有什么在腐坏,透着令人作呕的虚情假意。   门口径直走进来—个人,脚步轻盈,人们抬头,就见另—个清冷的少女拿着—个小册子走进来,在文乐珊—瞬间阴郁下来的目光中,走到苏墨洲面前。   苏墨洲浅浅泛起笑意,少女似乎是来专程找他的。   云悠将手里的学生证递了过去。   那是她初中的学生证,保存得很好,和新的—样。“我要报名参加高考。”   文乐珊脸色青了—瞬,极快地调整了过来。难道闻云悠察觉了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苏墨洲说这件事,这是准备让对方帮她去报名了?   “云悠妹子说笑的吧?你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怎么参加高考?那都是高中还在读书的人能去考的。”   云悠斜地里意味深长地朝文乐珊望了过去。   “我试试不可以么?”   文乐珊—噎,面上就透出冷意。   “大学可是在省城,你难道要去城里么?你父母把你养到这么大,离了父母,实属不够孝顺。”   “真好笑,有人自己不念书,就说别人学习考大学是不孝顺,以为人人都跟她—样,成天想着追男人!”   闻云悠还未开口,王思颖就阴阳怪气地怼了过来。   文乐珊没反驳,只拿黑洞洞的眸子望了对方—眼,王思颖回瞪过去,参加完高考,他们这群人就能回省城了,怕她作甚?   苏墨洲接过云悠的学生证,学生证上是少女更加稚嫩些的小脸,清清浅浅地笑着,还带着—点点婴儿肥。   “我知道了。”   这段时间,闻云悠也会来工站学习,但他也不知道对方的水平如何,将学生证收进怀里,心中盘算省城里有哪些大学适合她。   若是分数不够,要不要找些关系呢?   最好是女子大学,省城的纨绔子弟多,碰上这样的美人,是定然不会置之不理的。   要是想家了,不如也帮她租—间居室,父母可以来小住,最好离自己近—些,不知道她会不会首肯。   苏墨洲在脑中自顾自盘算出—系列的安顿打算,唇边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孙鹤松看着他们的老师—副恍惚的模样,脸上还挂着点痴笑,疑惑地拉了拉王思颖的衣角,指了指对面。   王思颖朝对方眨了眨眼,示意你知我知。   云悠可不管苏墨洲在想什么,见对方收好了学生证,就朝站外走去,不准备多留。   路过文乐珊,对方抬眼阴郁地望过来,云悠扬起嘴角,轻启樱唇,唇形微动,张合之间说出三个字。   ‘杀人犯。’   这—瞬间,有什么在文乐珊脑中倏地炸开,心底—沉再沉。   她知道了?!   她怎么会知道?!   怎么办?怎么办?   文乐珊的脸白得如同鬼魅,王思颖见对方—个晚上都六神无主的模样,直到大家都走了,对方还坐在原地,愣着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翌日,在高考提报成功的名单里,闻云悠的名字依旧出现在—众人名中。   李青目光晦暗地望着那个名字,没吭—声,只是手指尖抠进了掌心里。   要快,若是再没机会,这只美丽,清冷的琉璃蝴蝶,就要振翅离去了!   紧张的学习,振奋的精神,掺杂着诡异的绰绰暗影在村子里,和着明媚的春光,开始缓缓发酵。   到了清明,村里—口气给工站的青年们放了四天的春假,还请了露天电影班子过来,在晚上给村里人放电影。   这时候的电影,还是胶片,需要人工手摇放映机,在—块临时拉起来的白布上,图像十分模糊的电影,还是新潮又热闹的活动。   李青带着电影班子在村里搭建起了—个小驻扎点,—连三天,放三个晚上的电影。   村里人觉得稀奇,而城里人则有些权当放松。   电影画质粗糙,又是老片了,他们来村子之前,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电视机,那个画质可比这个清晰多了,还有录影带和DV,能看到许多国外片子。   晚饭后,四月的晚风有—丝丝怡然的凉意,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人们自己戴上—个条凳,再弄些瓜子茶果,聚在驻扎点前,等着电影放映。   苏墨洲跟着老来到地儿的时候,闻家父子已经殷勤地前后布置好了,小竹椅,—搪瓷缸的热水,还有—个小篮子里,碎花蓝布上铺着果脯和瓜子。   根本没有他能插手的地方。   老来拍了拍苏墨洲的肩膀,老神在在地找了块石头—屁股坐下去了。   王思颖盯着文乐珊盯了许久,久到孙鹤松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老看着文乐珊干啥?”   出神的王思颖侧过身来,贴到孙鹤松耳边。   “她有问题。”   年轻姑娘热气带着些茶香在春夜传过来,孙鹤松红了脸。   “啥问题?”   全身心都在文乐珊身上的王思颖没注意到黑框眼镜下的脸红。   “她今天没去缠苏老师!要放先前,她应该立马跳起来招呼苏老师去她那儿,肯定有鬼!”   孙鹤松抹了把脸,心中嘀咕起来,妹子你倒是看看我啊,你管那个文乐珊干啥?   李青不动声色地望了人群—眼,朝电影班子点了点头,电影开始了。   看到—半,闻云高贴心地为妹妹空了的杯子续上热水,今天站上别提多上道了,灌了几大水瓶的热水摆在场子里。   有人陆陆续续憋了尿意,猫着身子朝工站的厕所里钻,解了手又迅速钻回来,再灌—口水,啃点瓜子,很是舒坦。   文乐珊死死盯着前面的少女,见对方喝了小半杯,终于露出今晚第—个笑意。   —个充满恨欲和恶意的笑。   自从她重生,所有的事情都没如她所想,而她所有的失败里,都有这个人的影子,仿佛对方就是这场重生里的最大变数,她的处境已经够糟糕了,不将这个人摁死在她应该去的命运轨迹里,—定会成为她最大的心头之患!   就在今晚,囚死这只煽动异变的蝴蝶。 第131章 、重生17   少女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安静地,却又精确无比地望向身后她所在的地方。   在徐徐春日晚风之下,两个同样美丽的姑娘,?隔着攒动的人头,?四目相对,一个凉薄如料峭春寒,一个黑沉如井底黑泥。   云悠端起手上的杯子,?对着文乐珊做了一个举杯的示意,对方一愣,?马上也端起手边的水杯,?杯中水入喉,互相带着丝丝的打量。   文乐珊露出一个冷嘲。   她到底是和这个人,?前生今世两辈子都不会对盘吧。   想到马上会发生的事情,?文乐珊心底激动起来,连带着面上都有些发热。   闻云悠从位子上站起来,朝工站走去。   “外面黑,?要不我陪你去?”   苏墨洲对今晚的电影毫无兴趣,注意力一直在那个少女身上,刚才她和文乐珊那个小举动他看在眼里,?潜意识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拉住了少女的衣角。   老来坐在苏墨洲身旁的石头上吧嗒吧嗒抽着烟,?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的黑白电影,只有余光扫过人群,闪着幽光。   “不用了。”   云悠抽回了自己的衣角,难得地朝苏墨洲安抚地笑了笑。   要是多个人去,这个戏可不好演。   文乐珊也起身,将将看到闻云悠对着苏墨洲轻笑这一幕,?五指瞬间抠进手心里,咬着牙后槽,阴暗的念头在脑子里翻滚,胸口仿佛进了岩浆,烙得人心发痛。   她倒要看看,过了今晚,她还拿什么脸面,去面对苏墨洲!   苏墨洲还想跟上去,却被老来一把摁住了肩膀。   “孤男寡女,叫人看见,易惹灾祸。”   这话的余音传进刚起身跟上去的文乐珊耳中,面上的嘲意仿佛在说,可不是嘛!   云悠刚进工站,一个躲在暗处的人就走了出来。   来人有些拘谨,四下看了看,确定闻云悠后面没跟上来的其他人,才喊住了云悠。   “啥事儿?”   云悠好以整暇地抬眸问道。   少女唇边挂着的笑意透着些怪异,像是知道些什么,只是在等他人来验证而已。   “你的报名资料出了点问题,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李青给出的理由十分正当,他平日里张口闭口,也都是事务,若是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不会管半分,若是对自己有坏处的事情,他就会效率奇高。   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做派。   “哦。”   少女不声不响跟上了李青,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办公室里空荡荡地,还黑着灯,月色照进来,能看见桌上的文件整整齐齐地摆着。   “不开灯么?”   云悠挑了挑眉毛。   “用不着开灯。”   李青还未开口,文乐珊得意到极点的声音在云悠身后响起来。   “孤男寡女办那事儿,开什么灯啊?”   云悠回过头,文乐珊抱着双臂靠在门边,一双眸子,浑浊的欲望泛滥着,怨毒,厌恶,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混杂在一起,让人一眼就倒了胃口。   那双眼睛像是另一个人的,突然被按在了这个年轻女子的脸上。   “哦?哪位孤男?哪位寡女?”   云悠浅笑着问道,背着月色,双眸熠熠。   “要是上一次,你乖乖跟了老赖头多好,好歹能保住一条命,我的好心你不领,那就只能请你把这老路,再走一次了。”   文乐珊阴森森地说出了自己心底的想法。   以及上辈子的一个秘密。   当年,赵峰也和这辈子一样,最先入他眼的,是闻云悠,而不是她文乐珊。   赵峰是她能够到的最好的门第家境了,她和闻云悠相貌不分上下,比起清高的女人,她娇俏可人,家务也手到擒来,她才是最宜室宜家的人不是么?   所以,她为自己争取了一把。   在比今日更早些的春寒夜里,她把闻云悠送到了李青的房间里。说实话,上辈子,她也没想到李青的家,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人间地狱。   在外那么恭谨做事的一个人,人人都说他是村里的良婿人选,她可是本着你好我好的心思,把人带给了李青。   谁曾想,不出一年,人就没了。   而这一世,谁让对方太不识抬举,又和自己看中的夫婿人选扯上了关系呢?   即便知道李青是一条怎样的绝路,她又做了这一回。   说到底,老天本来眷顾的就是她!让她重生一回,就是让她重新选择,过上人人羡艳的生活。   云悠慢慢冷了脸色,静静地看着文乐珊。   这个人,将自己的自私放大到了极致,或许重生一回,所有人在她的眼里,都只是一种道具,帮她达成美梦的道具。   他人的理想,本应拥有的道路,文乐珊没有一分一毫的在乎。   “我要是,不走呢?”   背着月光的少女突然接下了文乐珊的话。   本应无人懂其含义的话,对方突然接了话。   文乐珊一愣,脑子尚未理解到原因,就觉得自己面上的热意好像突然放大起来,和心中那股岩浆般的灼热连成一片,迅速朝着四肢百骸流转而下。   “你...”   少女的脸突然放大了,对方朝她走了过来,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衣襟,一个换位,月色照在了少女的脸上。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明明平静无比,一双水眸中却泛着寂静的寒意,如寒月下的深潭,一切静谧又坦然。   文乐珊脚下开始发软,她终于意识到什么。   “你!你怎么?”   你怎么没事?   少女张了张口,吐气如兰,低低回了她的话。   “我没喝,你们喝了。”   一小瓶快活药,容错率实在太低。   猎人和猎物,位置的转换,只是看当时谁站在先机之上。   “重生一回,怎么半点长进也没有?除了摆布些男女风流,就没别的手段了,真是叫人失望。”   文乐珊脑子里渐渐糊成一团,她的芯子不是未识情事的少女,欲念跟着她一道重生,药效比用在其他人身上还要大,此时身下难受得要命,只想找点什么让自己纾解。   闻云悠的唇一张一合,仿佛在说什么,那话语却都变成了蚊子般的嗡嗡,只能断续地听见一些男女,失望。   “也对,你自以为重生就是高人一等,并没把所有人放在眼里,或许杀了一个人,你也没有什么真实的愧疚情感吧。”   说完这话,少女抓着衣襟的手缓缓松开,然后,映这月光的雪白双手,轻轻地在对方的肩上一推。   那力道极小,如一只蝴蝶扇翼。   文乐珊却被这极小的力道带向身后,落入一个和她同样火热的胸膛里。   李青额头已经满是薄汗,目中发红,他向来不会将心思表于人前,本能地憋着身体里传来的热浪。   文乐珊一入怀,年轻女人的气息传来,他的神经崩塌了。   双手急不可耐地伸进对方衣服里,怀中的女人嘤咛一声,带着毫无羞涩意味的欲色。   青年男子在这声嘤咛里突然回了神,他意识到,怀里的人不是闻云悠。   闻云悠不可能有这种充斥着欲望的声音。   男子抬头朝前方望去,双目对上了门口那双冷寂的水眸。   闻云悠站在门边,静静地回望着他,接着倨傲地抬了抬下颌,未动身形。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月光一束束打在室内,在这一瞬间,李青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得到那只琉璃月蝶了。   今晚,他失败了。   愣神间,李青却觉得脖间一湿,文乐珊已经不管不顾,自己扯开了衣服,攀着他的脖子送上了自己急不可耐的湿吻。   什么是对他最有利的?   李青垂下了眼皮,朝怀里的女人压了下去。   ...   苏墨洲从位子上站起来,皱着眉,朝工站走去。   “去找人?”   老来将自己的烟枪收进腰间,望了望月亮,老神在在地对着苏墨洲问道。   “云悠已经去了半个小时了,太久了!”   说着不再理会老来,大步朝站内走去。   老来没拦着,而是站起身,跨到电影放映员的旁边,拉住了转着胶卷的放映员。   “闻家的闺女不见了,大家快帮忙找找!”   正往嘴里塞果脯的闻云高张大了嘴,等意识到对方说的闻家闺女,指的是谁时,一蹦三尺高。   “我妹妹呐?!”   接着就无头苍蝇一般冲了出去。   王思颖一把捏在孙鹤松手臂上,将人捏得龇牙咧嘴。   “都别慌,左右都在村子里,分头找,先在工站里搜一搜,办公室啊都看一眼。”   得了安排的人们立马扔了手里的瓜子,从地上爬起来朝工站走去。   苏墨洲第一个冲进工站里,开始一层层找起来,整个工站不大,除了一层的大院子,也就是一个三层小平楼,三楼是一些杂物室,二楼是一些办公室资料室,一楼就是饭堂和大院。   寂静的夜里,一点动静都会无限放大,变得清晰无比。   刚上二层,苏墨洲就听见风里传来的污秽动静。   女人的吟哦毫无忌惮,像在放肆地享受着暗处的鱼水之欢。   苏墨洲心跳如擂鼓,脸色在月下有些白惨之色,疾步朝声音源头走去,这声音听着不像云悠,他要去确认一下!   还未走到门前,一双手从楼道的黑暗处一把将他拉了进去。   少女特有的沉水馨香漫上鼻尖,苏墨洲认得这香气。   内心得到了安抚,苏墨洲垂眸望向胸前的人。   少女眨着水眸,食指点到男子的唇上,恶劣一笑,宛如暗夜里的月妖。   “嘘——不是你的戏。” 第132章 、重生18   “跟我来。”   云悠带着苏墨洲出了工站,?若是没有这出好戏,这实在算得上是一个怡人的夜晚。   村道上安安静静,嘈杂都去了工站里头,?留下一方宁静给两人。   云悠掐着时间,?慢悠悠地走在田间。   田里已经续起了水,不日就要插秧了,等到六月,?这里就会青郁一片,人走在田埂上,?若是穿着短裤,?就会被稻叶划出几道细小的血痕。   薄薄的纸张只要角度找对,就能在人的手上割出一道口子,?柔软的稻叶也一样。   “要是你愿意,?我可以照顾你。”   男子的声音在水田间突兀地响起,说出一句无限接近于告白的的话。   云悠停住了脚步,转头望了过去。   那人立在月下,?穿着一件看不出布料的月白衬衫,扎进一条西装裤里,双腿修长,?简简单单,?却透着天生的贵气,?一眼看去,就明白这人是个富家子弟。   看来苏家的动作极快,衣食已经翻过山岭,送到这位唯一的公子手里了。   想来,这才是他常穿的衣物吧。   男子的神色有些不安,脸上的表情温柔且耐心,?一些沉沉的情绪掩在星眸深处。   “我若是说不必了,你会作罢么?”   云悠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对着路边的暗处招了招,一只狸花猫蹿了出来,对着狗尾巴草就拍了几爪子。   “喵嗷!”   狸花猫一爪子将狗尾巴草摁在肉垫下,得意地朝云悠叫唤了一声。   “干的不错。”   这句称赞似乎是在表扬狸花猫的这一下逗乐表现,又好像在表扬什么其他。   苏墨洲静默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的大脑还未来得及分析那些趋利避害,心底就已经浮现了答案,他不想吓到对方。   若是逼得太紧,这个人就会消失,这个认知不知道从何而来,或许他前世,已经如此经历过一次。   才会刻在骨里,铭在心底。   云悠浅笑起来。   “我还有自己的事情想去做,你要是想跟着,那就跟着吧。”   沉暗的思绪伏进了月潭里,这句话或许是一纸特赦,将他心头的隐秘不安卸下,从此风清月朗,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追逐了。   比起两人在田间的静谧相谈,工站里却是翻了个天。   闻云高虽然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跑,无奈他脚程太快,很快就把工站四周都跑了个遍,接着就冲回了工站,在他六神无主的时候,却见一只猫蹲在楼梯口,对着他喵嗷了一声,起身朝楼上蹿去。   好像在给他带路。   一根筋的闻云高一上二楼,耳边就传来了不堪入耳的声音,当下也不去辨认,对着办公室就是嘭地一脚。   一入内,地上两条白花花的身子交缠在一起,闻云高愣了一下,他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会不会得白内障啊?   有村人陆续跟了上来,刚想斥责闻云高咋咋呼呼的别搞坏了门,结果往里面一瞧,当下就爆发出比闻云高还咋呼的惊呼。   “俺滴个娘勒!你们快来!”   跟上来的妇人是村里顶有名的大嘴巴,最爱凑热闹,捕风捉影的事儿也多从她嘴里往外说,以前因为这,没少遭人白眼,但耐不住她屡教不改。   这高呼声在夜里格外敞亮,人们很快就朝声音来处聚集过去。   文乐珊觉得自己好久没这么舒爽过了,上辈子结婚嫁人,识得情滋味,生下女儿后却常常独守空房,心头的怨和憋屈,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纵过了。   她不知道身上的人是谁,只知道对方正给她源源不断的快意,让她畅快无比,沉醉在这场欢快中。   或许这是场春梦,或许身上的人,就是她最渴望的人。   是谁?她最渴望的?是谁?   赵峰的面孔一瞬间在脑海里闪过,她迅速否认了,不,赵峰算什么东西,有比他更好的才对。   一个在昏暗的清晨里,从门后浮现出来的温润脸庞,啊!是这个人!是这张脸!文乐珊心中肯定,那张清俊的脸却也马上就消散了,变成隐藏在迷雾后的人脸。   接着,迷雾渐渐散去,另一个人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   是李青。   文乐珊觉得心间一阵反胃,自己怎么会梦见这个人,装模作样,披着人皮的牲口,还比不上赵峰。   可是那张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还喘着气,那热气化作白烟,喷到自己的脸上,带着真实的热气。   文乐珊一惊,别过脸去,试图换个想象。   然而,入眼的,是更多的脸,许许多多人的脸,全是村子里的人,都带着鄙夷看戏的兴奋表情看着她。   这是在干什么?   身上的快意还在继续,文乐珊试图回忆起发生了什么,她让李青把闻云悠带了进来,然后她准备看一场好戏...   “这要不要拉开他们啊?”   饶是大嘴巴妇人见多了偷鸡摸狗的事情,也不得不承认,在办公室里来这一出的两人,刷新了她的下限。   你说这男女谈恋爱吧,现在也天天喊着要自由恋爱,私下里也有幽会打情骂俏的事儿,但人家顶多牵牵手,亲嘴儿都是万万不敢想的事情,这两人倒好,专程挑了大家都集中搞活动的日子,在办公室这种公家的地儿办事儿。   怕不是就喜欢这样?刺激?   文乐珊看见了闻云高,在对方看死物一样的眼神里,理智回笼,终于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啊!!!!”   文乐珊一把推开身上的人,呆愣地看着自己光着的身子,随即惨叫起来。   胡乱地将不知是谁的衣服套上,文乐珊第一反应就是一巴掌朝李青扇了过去。   “啪——”   众人看那有名的漂亮人抬手把李青的脸都扇歪了,人群安静下来,大嘴巴妇人捂上了自己的嘴,双目透出兴奋到不行的八卦。   一定有猫腻,看那文乐珊打人的狠劲儿,怕不是男欢女爱这么简单吧。   接着,惊掉众人眼珠子的情况出现了。   李青还在兴奋头上,陡然被人推出去,又挨了一巴掌,当下一个暴起,想也没想,反手照着对方的门面抽了过去。   这一巴掌不比女人泄愤的巴掌,而是带着阴森的戾气,不留一丝余力扇过去的。   文乐珊被抽了个正着,口中瞬间火辣辣得疼,接着,血腥味就泛滥开来,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积起淤血的红紫色。   方才那暧昧至极的情欲顿时变成了带着寒意的暴力场面。   “你...你敢...”   文乐珊嘴都疼得张不开,也不管旁人的目光了,又惊又怒地起身要去撕打李青。   怎么会这样?   到底从哪里开始错的?   为什么在这里和李青厮混的人,会变成她?   她该怎么办?   “快把人拉起来!”   大嘴巴妇人惊呼一声,赶紧指使人上前去架李青,自己一步跨上前将文乐珊架了起来。   白花花的腿一跨起来,地上的凌乱就落入人前,有姑娘终于看不下去,别过了脸。   “都别看了,让他们把衣服穿起来!”   闻云高鄙夷地看着文乐珊,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先缠着苏墨洲,听说后来还去缠过赵峰,这会子跟李青滚到了一处。   想到被缠得极紧的苏墨洲,闻云高突然心生同情。   两人被带到工站院子里,有人去喊了文母,不出几分钟,文母就披头散发地冲了过来,显然是刚睡下。   文母一来,就冲过去要打文乐珊。   她的指望,她的念想,她的出一口怨气,就被这骚蹄子这么白白葬送了?!   “哎哎哎!乐珊她妈,你先听孩子怎么说,要是两个人你情我愿,就是结个亲就行了,也不算大事儿。”   有人上去拦住文母,却被对方啐了一脸。   “小浪蹄子!老娘平日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让你去找赵村长的儿子,你有本事给老娘混到这个李三混儿子的床上,老娘今天不打死你,赔钱货!”   李三混是李青他爹的诨号,排行老三,为人混账,是个蔑称。   李青垂着头,站在人群中,听见这句话,嘴角往下扯了扯,没说话。   李青的娘也被人喊来了,听见这话,也没胆子反骂一句,只拿着手帕子抹眼泪,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望向儿子身边那个年轻女人的眼里,却透着阴恻恻的凶狠。   骚货,勾引自己的儿子!   她想起自己的丈夫生前常对她说得一句话。   “娘们下贱,欠打!”   王思颖惊奇地望着场中的混乱,目光偶然对上了文乐珊,对方眼中带着迷茫和怨毒,仿佛在说自己不该是这种下场,真正得这种下场的另有其人一样。   送上一个轻蔑的笑意,王思颖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当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人满口都是诬蔑她和一个老头子有一腿,今日被人抓了个现行,这就叫天道好轮回!   随着工站外,赵峰挠着头走进来,人群又安静下来。   “这闹得什么破事儿?”   赵峰被自己爹安排过来处理老赖头的事情,如今一个月过去了,事情没查出什么结果,还撞上了给父亲办事儿的李青出大丑。   对方还是那个漂亮的疯婆子。   “李青,咋回事儿,说说!”   赵峰偏向了给自己父亲做事的人。   文乐珊怨毒的眼神瞟向自己身侧的李青,脸上的肿痛越发严重,提醒着她,要把所有的脏水都泼给闻云悠才行,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和李青扯上关系。   只要她和李青一道把闻云悠扯下水,她就能先退出来,她和李青还能以受害者的身份博得同情,至于清白这种东西,又不是古代,只要苏墨洲不嫌弃,还能浸猪笼不成?   文乐珊对自己的当机立断十分确信。   李青垂着头,无视文乐珊的眼神,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半晌,就在赵峰要不耐烦的时候,李青突然开了口。   “我跟乐珊妹子,就是没忍住,我们作风有问题,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   这句话的意思明明白白,他李青和文乐珊,两情相悦,没能把持住,偷吃了禁果。   现场的人不少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脸上的鄙夷淡去了不少。   害,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胡说八道什么?!”   文乐珊却尖叫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异常嘶厉。   李青这是什么意思?!   她都准备当白给对方咬了一口了,对方竟然一盆水泼到了她身上?!   赵峰被这尖锐的女声叫得一个激灵。   “小畜生,你别乱说,我家闺女什么时候和你好上的,她可不是你这种穷鬼能讨到的,想占老娘的便宜,想都别想!”   文母比文乐珊先一步察觉到了李青的意图。   要是李青一口咬定文乐珊和他有一腿,再加上今天的这丑事儿,别说文乐珊以后还能不能攀上金龟婿,怕是马上就得收拾收拾嫁到李家,连彩礼钱都不用给,能白得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妹子。   “伯母,都是我的错,我实在是喜欢乐珊,今天在这里做个证,我愿意娶乐珊回家。”   李青拘谨地朝文母鞠了一躬,几句话就当着村人的面,要把文乐珊的名分锤死——一个婚前不检点,和相好提前胡来的姑娘。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竟觉得,这李家的后生倒有几分担当。   “你是不是疯了?别忘了今晚你本来想找闻云悠!”   文乐珊大惊失色,脸色惨白起来,她回过味来了,李青这个狗东西,嘴巴上说着喜欢闻云悠,自己被下了药,对方也顺着竿子占便宜,现在更是直接想套牢自己!   这种又穷又有暴力的男人,她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怎么能嫁给对方! 第133章 、重生19   “文家大妹子说话也要有点分寸,?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妹妹身上扯,你自己私会个男人,和我妹妹又有什么关系,?人都在这儿了,?连我妹妹的影子都见不着,别张嘴就扯到我妹子!”   只要牵扯到自己妹妹,闻云高的理智瞬间上纲上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场中的女子,这女子漂亮不说,?曾几何时不知比闻云悠受欢迎到哪里去了。   也就是曾几何时而已。   李青不作声,?文乐珊的话就显得像一条疯狗胡乱攀咬,半点站不住。   “那就这么回事儿,?你们两家自己看着办吧,?别大晚上的把我扯过来,又没死人。”   赵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对于这种男女风月事,?搞这么大阵仗,还把自己拉过来十分不利爽,睡了就嫁过去呗,?还想咋地?   他很快就发现,?文乐珊还真的很想咋地。   “赵峰,?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嫁给别人?!”   文乐珊摆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看向赵村长的独子,村人跟着这句话脑壳一懵。   “她这是啥意思,我怎么看不懂了?”   王思颖拉着孙鹤松的手臂,轻声问道,但孙鹤松比她还懵,总觉得这位文姑娘脑子有什么大病。   仿佛她和这位村长公子还有什么特殊的关系,?那语气,要多哀怨就有多哀怨。   赵峰比村人更懵逼,被这句话震清醒了,浑身打了个激灵,一股厌恶感冒了上来,瞬间皱紧了眉头。   “啥?跟我有什么关系?”   文母眼珠子一转,当下就上去拉扯起赵峰的衣袖。   “我说赵小爷,我闺女向来懂事明理,断不会张口胡说,你是不是负过我闺女,做人可不能这样啊,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姑娘遭罪啊,你得负责啊!”   赵峰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像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全身心都抗拒起来。   “神经病!什么负责,我来村子才几天?连你姑娘的手都没摸过,滚一边去,想往老子身上泼浑水?你当老子是什么人?”   脏成这样的女人谁要?   上次莫名其妙被打了一巴掌的记忆还在,当全天下没女人了,还敢攀扯他。   文母被迎头唾了一脸,赵峰可不是什么善桩子,更不是想赖就赖的角色,这厌恶的态度让文母一愣,转头又去看女儿。   却见女儿直勾勾地看着赵峰,眼里的情绪怨念得不得了。   “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文乐珊脑中的弦崩断了,如果赵峰上辈子不那样对她,她又何必惦念别的男人!   眼前的赵峰和上辈子记忆力的人重叠在一起,文乐珊冲上去就想抓住对方的衣领子,被赵峰惊怒又嫌恶地一巴掌甩开了。   “李青!这你睡的女人,你他妈给我拉走!”   赵峰打心底里觉得这女人是个疯子,每回见到自己都跟自己欠了她什么一样,再漂亮的人,也架不住是个疯子啊。   李青将文乐珊的行径收在眼底,听见赵峰叫他,才上前一把拉住文乐珊。   “不,我不要嫁给他,赵峰!你带我走!我这次不闹了!你带我走吧!”   见文乐珊越说越离谱,李青扭过对方的肩膀,一巴掌扇在对方另一边的好脸上。   漂亮的脸上两边都红肿起来,文乐珊一下子停住了哀嚎。   周围人的脸上,有不解,有看热闹,却只有一个事实。   她要被嫁给李青了!   目光扫过众人,李青阴厉的脸,文母责怪的脸,赵峰嫌恶的脸,最后,她终于看见了,那站在工站门口,浅浅微笑的清冷少女。   “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贱人,都是你不肯就范,这明明就是你的命!这是你的命才对啊!”   这一次,人们在文乐珊往前冲之前就架住了对方。   文母彻底不敢说话了,如今她算是看出来些端倪了。   周围人的眼神都是一个意思——文乐珊怕是精神有些问题吧。   这是文乐珊最后一次见到闻云悠。   当晚,文母就将被村人架回来的文乐珊锁进了房间里。   别说什么嫁给高门大户,钓个金龟婿了,现在的文乐珊,已经被村里人说成了精神不正常,除了李青,村里也找不出第二个肯娶文乐珊的人来了。   李青第三天就过来拿了两个人的身份证,赵峰厌恶文乐珊厌恶得紧,深怕文乐珊又跑来骚扰自己,亲自跑去催办,不到一个星期,没有婚礼,没有酒席,只有两张红色的证件,文乐珊就被悄无声息地抬进了李家的门。   文乐珊双手被绑着坐在李家有些昏暗的里屋,一双眼睛惊恐又恨毒了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   文母上前来,想给女儿套个银镯子,当做一点嫁妆。   “妈!妈!你帮我一把!上辈子求我办事倒是精明得很,现在你倒是急着把我送出去了?你不是要金龟婿么?我告诉你,苏墨洲才是真正的乘龙快婿,你把我弄出去,只要我搭上苏墨洲,省城的苏家可是随你指使啊!”   文乐珊死死盯着文母,试图用以后的好处打动对方。   文母却怔怔地看着女儿。   “我大概是糟了报应。”   报应两个字一出,文乐珊也愣住了。   “我气不过啊,当年是我自己毁了约,以为自己攀上了更好的,谁知道对方越来越好,娶了个更漂亮的,我却越过越差。”   母亲在说什么?文乐珊愣怔地想到。   “幸好你长得争气,不比闻家的女儿差,我就想,你一定要比闻家女儿嫁得好才行,要嫁的有钱,要嫁的有势,我才能扬眉吐气,解了我的心头恨。”   文乐珊明白过来,自己的母亲,说的是她和闻木匠之间的过往。   “你看看你,满嘴都是上辈子上辈子,你哪来的上辈子?要是真有上辈子,你怎么搞成这样?怕是我糟了报应了,到底比不过闻家人啊。”   文母说完,就朝门外走去。   “往后,你和李青好好过日子吧。”   “你回来!妈!妈你帮帮我,我不能嫁给李青,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想让我嫁个好人家,你怎么不看看闻家怎么对闻云悠的?妈!妈!”   女儿的叫骂被关进门后,文母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抬头对上了李青他娘阴森森的假笑。   “亲家母放心,我肯定拿乐珊当亲闺女看!”   文母不屑了瞟了对方一眼,总觉得李青他娘有股说不出的晦气,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李青也算是给村长做事的人,帮不上家里什么大忙,一些小忙应该帮得上。   她还有个儿子呢。   ...   清明节最大的丑事之后,村里又归于了平静,距离高考只剩两个月了,站里的青年们都进入紧张的复习中。   苏家从省城寄来了一整箱的学习教材,青年们终于可以不用就着一本书复习了,王思颖灌了一口闻云悠送过来的咖啡,连吃饭都抱着书,差点一口啃到书上。   “你别这么拼,还没考就要垮了。”   孙鹤松有些心疼,上次苏墨洲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张模拟试卷,分发给报了名的人考测。   然后,王思颖就跟着了魔似得拼起命来。   “我基础还是弱了点,要是不努力,我追不上你们啊。”   王思颖口中的你们,是指孙鹤松和闻云悠。   说起来汗颜,孙鹤松作为曾经在学校常年成绩登顶的人,那次模拟试卷还输了闻云悠2分!   比起城里青年们震惊的小眼神,苏墨洲才是最傻眼的那一个。   等到问清楚对方的目标大学是哪一所后,他们的苏老师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五月一日,一辆墨绿色的军用越野车停在了村口。   村民们对车子的概念,还停留在拖拉机和自行车上,几时见过这样气派的车?   城里的青年拥着苏墨洲走过来,车门一开,一个身影就窜了出来,死死抱住苏墨洲,接着嚎啕大哭。   人们这才看清楚,那是个极美的小妇人。   穿着一身丝绣梅花旗袍,一双同色绣布鞋,脖子上戴着一串低调的珍珠项链,挽着发髻,簪了一根宝石簪子,直把村里人看直了眼。   乖乖,这就是那种小说本子里的大户人家的夫人吧?   “妈!”   苏墨洲回抱了一会美妇人,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意。   “好了,快放开儿子,这么多人看着呢,没形儿,马上就能回去了。”   车里又下来一个穿着青色褂子的儒雅中年男人,拄着一根西式拐杖,嘴上说着不在意的话,实则眼睛在苏墨洲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除了瘦了些,好像没遭大罪。   打量结束,苏父往看新奇的人群中扫过一圈,看见安静站在人群里的牛棚老来,微不可见地朝对方点了点头,老来回了一个不在意的笑,又掏出自己的烟枪吧嗒吧嗒抽起来。   接着,苏父就招了招手,几个年轻人从车后箱里拿出了一箱箱的礼物,开始分发给村里人。   村里人立刻乐开了花,对这些从省城来的人露出热情的笑意,还有人当即递了一篮子自家下的鸡蛋,作为回礼。   苏父和苏夫人的到来,像一滴水进了油锅,他们早上到,预备中午和城里的青年们在工站里吃一餐饭,下午再出发回城。   赵村长带着赵峰,亲自备席接待。   文乐珊听见外面的热闹声,现在是五月,太阳不算毒辣,但是已经有了些热意,她此时正蹲在院子里,浆洗李青和他娘的衣物。   外面的热闹声响让她停了手上的动作,侧耳去听。   一根枝条照着她的后背抽了过来。   “啊!”   文乐珊下意识站了起来,去躲这抽打。   “还敢躲?做个活逮到机会都偷懒,看我不抽死你个懒娘们!”   李青他娘拿着青枝条,追在文乐珊后头抽人。   文乐珊终于明白,上辈子闻云悠究竟是怎样的处境了,什么好吃懒做,什么四肢不勤,全是李家自己造谣出来的说法,一天到晚有干不完的活,根本不让你停下来,只要一停,就会像这样打人。   一日三餐,都是吃这两人剩下的东西,李青这个畜生,根本不管他的死活,晚上回来,李母就会滔滔不绝地数落文乐珊的不是,接着就是李青问也不问的一顿好打。   李青打文乐珊的时候,李母就会在旁边看着,那种狰狞又兴奋的神色,文乐珊这辈子也忘不掉。   疯子!这家人才是真正的扭曲的疯子!   “干什么?今天城里来了贵客,别给我在家里闹出动静!”   李青拿着一条肥瘦相间的猪肉走进来,往院子里的水缸边一扔,这是他从宴席准备的间歇捞来的。   “城里的贵客?是什么贵客?”   文乐珊也不躲了,猛然朝李青扑了过去。   李青嗤笑一声,望了望文乐珊,不过才一个月,文乐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瘦了下去,若说以前她穿得不算好,那么现在就称得上一句破旧了。   衣袖上全是干活留下的灰尘和油渍,混成褐色,脏兮兮地黏在一起。   那双手也因为长期泡水,起了皮,指甲缝里全是污黑的脏东西,头发蓬乱,半点看不见曾经姑娘家的干净和美好。   “还能是什么贵客?你想巴上的省城苏家。” 第134章 、重生20   省城苏家?   文乐珊愣了愣,?是苏家来接苏墨洲了!省城的苏家啊!眼下,她却是这幅鬼样子,若是按照她的计划,?此时,?她应该站在苏墨洲身边,和他一同回苏家才对。   将文乐珊的神情看在眼里,李青露出一个冷嘲,?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回过神的文乐珊见到李青往外走,也顾不上瞎想了,?也作势要往外冲。   李青一把抓住了文乐珊,?把人往回拖。   “放开我,我要去看看苏家!”   文乐珊剧烈挣扎起来,?李青一个眼色,?李青他娘就上前和儿子一起将人押住了往屋里子拖去。   “李青,你个王八蛋,让我去见苏墨洲,?你们敢这么对我,我要去告诉...”   刚到屋里,李青就关上大门,?照着文乐珊刚好没多久的脸扇了过去。   文乐珊下意识瑟缩了肩膀,?目光淬着恨意,?却闭上了嘴,努力把自己窝起来。   疼痛,是人本能记住且抗拒的存在,能令野兽伏跪,能令他人学乖。   不过,这也是徒增怨恨的手段,?人到底不是野兽,只是这时候,这户人家还未意识到这一点。   “你以为你是谁?搞清楚自己现在是谁的人,我不管你打的什么心思,既然嫁进了我李家的门,就伺候好我和我妈!”   对于文乐珊,李青没有半点耐心,对方巴望着苏墨洲的事迹他都眼睁睁瞧着的,只不过,能白得一个漂亮女儿的事情,他并不需要谈什么感情不感情,喜欢不喜欢。   文乐珊被锁在门后,李青和李母在外面栓了门锁,任文乐珊怎么拍门叫骂,两个人都毫无留恋地一道出了门,也不管文乐珊被拴在屋子里吃什么喝什么。   “让我见苏墨洲!我要见苏墨洲!我要见赵峰!”   文乐珊对着门喊了又喊,只有几声鸡叫回应她。   一只狸花猫从李家的墙头踱步过去,猫瞳瞄了门一眼,就转过头,朝今天有好东西吃的工站走去。   为了准备这场宴席,村长找了村里七八位做饭的好手来亲自下厨。   闻母也在内,做了这场宴席,她们还能一人拿十五个工分的奖励,都能扯几米花布了给女儿做件小衫了。   云悠拿着一本书坐在院子里,闻木匠又出去赶活儿了,这趟是个大生意,所以闻云高也跟了去,按照闻木匠的说法,万一女儿考上了大学,还不得多准备点去城里。   闻母不放心云悠一个人在家,她今天来做宴席,又舍不得让女儿吃冷饭,干脆一道叫了过来,等做好了饭,给她端一碗。   苏墨洲找到云悠的时候,对方前面的小桌子上摊着一本语文课本,正在记背着什么,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掐着芹菜,把芹菜都快掐秃了。   云悠觉得身前一道阴影打下来,手上的芹菜就被人接了过去,抬眼一看,苏墨洲蹲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捻动,开始无比熟练地打理那捆芹菜。   “专心。”   被下放的这些日子,苏墨洲已经习惯了做这些,甚至做得极好。   少女露出一点浅笑,也不客气,就专心记背起了课文。   耳边的声音清吟又舒顺,平白生出一些岁月静好。   苏夫人一会不见了儿子,就急急寻了过来,一眼过来,就看见自家儿子在做活,当下就涟了泪水,顺着儿子又看见一个长得极为漂亮,气质清冷的小姑娘,坐在儿子对面,樱唇一张一合,在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泪水当下就憋了回去,变成八卦的揶揄。   儿子终于开窍了?   谢天谢地,他儿子生的好,该说是生的太好了些,城里的姑娘们前赴后继,儿子就是跟个榆木似地不开窍,让她一度以为儿子会不会不喜欢女人。   “我要走了。”   临近开宴,苏墨洲突然开了口,等着面前的少女一个回答。   “嗯。”少女的回答堪称冷漠,苏墨洲窒了窒,决心为自己争取一把。   男子那张极为清俊的脸突然放大,苏墨洲站起来,俯下身,伸手抓住了少女身后的椅背,将那抹清冷之色箍在身前,强迫对方不得不望向自己。   水眸果然抬起来望向他,坦然又凉薄。   “开学前来省城,一定要来找我,要记得打电话给我,不要忘了,云悠,我要你的保证。”   苏墨洲压下心底的隐痛,眼前的人随时可以抽身离去,不,或许对方从未陷入一段情感之中,这份若即若离,他似乎已经追逐了很多很多世了一般。   如果他不主动,亦或松懈一些,这人就会自顾自地离开。   “我知道了,我保证。”   云悠仰着小脸,将男子的踌躇和不安收入眼底,给出了一个对方满意的回答。   ...   “女婿,怎么不见乐珊过来?”   文母不请自来,径直找到李青,端着一张笑脸问道,问完还四处望望,仿佛在找自己那无声无息嫁了出去的女儿。   “她今天不舒服,还在睡觉呢。”   李青心知文母干嘛来了,心底嗤笑,面上却还是那副拘谨好脾气的模样。   “亲家母,你可别问了,你家乐珊,我老婆子活这么大年纪,第一次见这么懒的,吃了睡睡了吃,也是我儿子争气,不然谁家养得起哦?我看她也是如花似玉,出嫁前都是家里捧在手心里的闺女,我就不计较了,不指望她做啥,生个孙子才是最重要的事儿。”   李母一改当日阴森做小的模样,嘴巴一张,声音大得在捯饬宴菜上桌的妇人们听了个一清二楚,文母本想叉腰撒泼,说自己女儿不是这样的人,但李青拎着一篮子猪肉和猪下水过来,她突然就气短了起来。   “文乐豪的事情我都打点好了,九月份开学就去县城里报名。”   只这短短一个月,文母已经找他办了好几件事了,小到工分多换点粮食,大到安排文乐豪去县城上中学,李青都照办了。   文母露出满意又带着些谄意的笑。   “那乐珊就麻烦女婿照顾了。”   李青点点头,眼瞳一片深黑。   文乐珊好吃懒做,成天躺在李家的风评就这么传开了。   本就不是什么风光嫁娶,婚后又传出这样的风评,更加没什么人去关心这位新嫁妇了,毕竟,大路各自走,各自都有娘呢。   当日下晚,苏墨洲跨上了回省城的车。   云悠静静地站在送别的青年中,对于他们来说,苏墨洲有整整三个月的教导师恩,往后也不敢忘。   苏墨洲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云悠。   若是下次再见,就是九月,九月啊,太长了。   越野车逐渐不见了踪影,扬起的灰尘飘散,有的落进了泥地里,有的随风飘向了远方。   天色黯淡,村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呆呆蹲坐在房门后的文乐珊明白,她永远错失了攀上苏墨洲的机会了。   ...   六月,云悠和青年们一道从县城的考场里走出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如负释重,又满含期待的笑容。   阴阴梅雨一结束,和七月的盛夏一道来的,还有一封一封录取通知书。   李青拿着一封信件,阴着脸朝闻家走去。   放在五个月前,他是决计不相信什么女子能考上大学的,除去城里那些家境本就优越的女子们,村里的女人们,在他看来都是没这方面能耐的。   而如今,一封实打实的录取通知书就摆在他面前,属于那个他曾经肖想过的少女。   或许是什么二流学校呢?   李青无不阴暗地想。   云悠是当着所有人面打开这封信件的。   里面有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本藏青烫金字的,延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延京大学?延京大学是什么大学?离家近么?”   和父亲干活儿刚回没几天的闻云高眼见着又黑了一点,都快晒成古铜色了,看着那陌生的,看起来很高级的本子,摸着头问了一句。   大学嘛,那都是知识分子聚集地,延京大学又是啥大学?   延京大学四个字晃着高不可及的光芒,在盛夏的阳光下,刺得李青眼睛生疼。   他曾经觉得,闻云悠之所以难以接近,一是因为她足够漂亮,二是闻家父子足够强势有能耐,这两样东西,已经让他心生怯意,所以算计闻云悠失败,他当机立断,换上了文乐珊。   而现在,这张烫金字的录取通知书告诉他,不仅仅是漂亮和强势的娘家,她要去的未来,才是他穷极能力也赶不上的存在。   不等闻家人再问什么,一道女声冲破天际地从村道上传来。   “云悠!我考上了!我考上了!我能和你一道去延京大学了!”   李青还在望着那本通知书出神,王思颖一路尖叫着狂奔了过来,手上也拿着一本同样样式的通知书,兴奋得满脸通红。   回过神,李青才发现手指掐进了手心里,慌乱地遮掩自己的情绪,却在抬眼间落进那少女似笑非笑的水眸里。   心底不知为何,涌上来极为诡异的不安感,李青连忙走了。   “哎,这是什么?我怎么没有?”   王思颖好奇地望着云悠手中另一个信件。   云悠素手一番,信件角落一个苏字落进两人眼中。   王思颖瞬间闭了嘴,望了望云悠身后的闻家人,对着云悠一通挤眉弄眼,又飞也似地跑了,和当日那个抑郁绝望的女青年判若两人。   和闻家人大致说了一下延京大学在哪儿之后,闻母开始咋咋呼呼地吵着要提前准备东西。   云悠没阻止闻母,延京大学确实很远,也很陌生。   回到自己房间,云悠拆开了那封信件,四张火车票,一个地址,一个电话号码飘了出来。   火车票上写着八月十五。   云悠露出一抹淡笑,看来苏墨洲到底不放心,亲自打探到了她的录取书,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看来,她可能没什么信用。   将火车票收好,云悠望向窗外的夏夜深处。   李家的里屋,文乐珊无声地抵挡着李青的巴掌,双目死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头发都枯黄了不少,身上已经瘦得能见肋骨了。   “呵!怎么样,当初是你自己犯蠢,你要是配合我,就能把闻云悠拉下水,现在人家已经是天上的月亮了,你够得到人家的衣角么?”   人和人之间,或许是一条一条铁轨,只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偶然相互交汇,若是错过,就会各自驶向各自的未来。   只是一个选择的不同,就会天上地下。   文乐珊死不悔改地刺激着李青,见对方无能暴怒的嘴脸,心底涌出报复的快意。   若说赵峰是个没责任心的混账东西,那李青就是那种暗中窥觊,却又无能为力,要是找到机会,会毫不犹豫把别人踩进烂泥里,才好和自己相配的那种人。   上辈子不就是这样么,把闻云悠送到他跟前的虽然是她文乐珊,但是腆着脸做下那些事的可是李青!   李家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承受着李青的巴掌,文乐珊死寂的双目中,漆黑的深渊在攒动。 第135章 、重生21   八月一日,?一辆系着大红团花的敞篷货车缓缓驶入村子。   赵村长今年很是得了上头的表扬,安排到他村里的青年们,以100%的录取率全部进入的高等教育,?最差的也是大专,?最好的要数孙鹤松和王思颖,加上本村的闻木匠女儿,整整三个延京大学的高材生啊!   这可是十里八乡的头一份!   上头的奖励津贴和荣誉红本子一下,?赵村长笑得合不拢嘴,马上安排了最好的规格接青年们返城。   王思颖抱着云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絮絮叨叨地说等云悠来省城了,去她家里住,?孙鹤松将人从云悠身上撕下来,?一把塞上车里,自己也登上车。   “谢谢。”   踏进车篷前,孙鹤松突然回头道了一声谢。   如果回望过去的几个月,?变化之日,就是从这个少女当值的那一天开启的,从一碗分餐公平的粥,?到晚上额外加餐的一碗面,?给了他们重新面对自己未来的勇气。   蝴蝶振翼,?就刮起了改变命运轨迹的风向。   云悠回了一笑,朝车上的青年们挥别。   这些人将会进入不同的大学深造,接着步入社会不同的岗位上,为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获得自己应有的人生。   而不是和上辈子一样,因为王思颖的委身,?与村人的矛盾越发激烈,在看不见希望的今天里,荒废且自弃。   大篷车不见踪影后,云悠慢慢沿着村道朝家里走去,沿途遇见的人,都带着些恭敬的意味,和她打招呼。   现在谁不知道,闻家闺女考进了省城顶好的大学,往后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儿。   亦有一些人抱着质疑的态度,很不看好闻家要送女儿去读大学的决定。   读书多,确实有出息,但是一个女儿家读书多有啥用?变成大学生,也不知道哪家人敢娶,要是自己家媳妇儿是个书袋子,种田不行,家务不行,能干啥?   云悠刚走到家门口,就见女子读书无用论的代表和实践者,文母站在自家院子里,正极其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母亲。   “你怕是失心疯了吧,为了女儿读书想搬去省城?这么大的房子,老闻也挣出来了,你还有啥不知足?闺女到底是闺女,读书再多,以后也得嫁人,嫁得好了才是对娘家的帮衬!你看看我,我女婿李青给我儿子学校都搞好了,开学就去报道,你多少也要给儿子做些打算吧?”   闻母嫁给闻木匠之前,未曾听说过新人之间的过往,只晓得闻木匠以前有过一个相好,都谈婚论嫁了,临到头对方反悔,并不知道那人就是眼前的文母。   “我家老闻也同意了,说是也想去城里试试把生意做起来,这些年也有些积蓄,现在是公家出学费,闺女读书也不花什么钱,还是跟去才放心。”   文母一番阴阳怪气的话半点没影响闻母,自从他家想搬去城里的消息一出,这人突然就跑来一番苦口婆心的样子念叨,颇有些多管闲事儿。   云悠心底冷笑,闻母不清楚,她却理解文母这人的心理。   这就是个看不得闻木匠过得好,闻母如此顺风顺水的人,以己度人,不明白为什么闻家会这么想不开,捧女儿不捧儿子罢了。   或许在她心里,还觉着自己才是最有成算的那一个,嫉妒又瞧不起闻母。   文母刚想呼天抢地劝闻家别自不量力,城里是他们这种人能混起来的?就见那个少女从门口走进来,眼神冷冰冰地,到嘴边的话下意识噎了回去。   每回看到这个小姑娘,她就怵得慌,也不知道咋回事。   当下就匆匆忙忙拎着手里的篮子跑了。   云悠看着那篮子,这怕又是从工站上打的秋风吧?现在村子里谁家不知道,文乐珊虽然嫁的不光彩,但是李青却实在是个良婿,文家也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了。   至于文乐珊,即便人们很久没见过她了,似乎也没人怀疑对方过得不好,毕竟李青在外面的这一套称得上一句滴水不漏。   文乐珊会怎么样,云悠已经不再关注了,她也确实没有时间去关注。   举家搬迁,本就是不小的工程,还是从乡下往大省城里搬。   闻家决定先送云悠去了学校,先住在学校宿舍安顿下来,再慢慢计划搬迁的事情,也不知道省城的房子多少钱,要不要卖掉村子里的地。   八月十五,云悠和闻家父母还有自己的大哥一同坐上了前往省城的火车。   列车到站,将将是下午五点多,夏日的夜晚来得更晚一些,此时晚霞才刚刚露出一点红晕,要等到六点,才能看到今日的傍晚是怎样的霞云。   闻母恨不得把所有用得上的东西都给云悠带上,闻木匠干脆挑了一个扁担,新头绑上所有闻母想带过来的东西,利索地下了车。   云悠只拿着一个小布包,穿着一身简单的鹅黄碎花布衫,一双棉布鞋也跟在后面走下来。   一下车,闻母就露出些怯意。   无他,在这车站来来往往的人,男人们都蹬着皮鞋,穿着洋衫西裤,手上拎着轻便的行李箱,女人们则打着小阳伞,挎着一个小皮包,一身小洋裙,烫着头发。   完全是新个世界的人。   人们投来好奇的目光,看见闻家人的打扮,一眼就明白是从乡下来的,有人礼貌地移开视线,有人则暗暗带了蔑意。   等落到那看着穷酸人家的女儿身上,又露出一点惊奇。   女孩儿梳着新条麻花辫,杏眼水眸,琼鼻樱唇,眉间有些冷淡,波澜不惊地四处望了望,似乎在确认方位。   有人立刻就看上了这抹清冷的好颜色。   闻云高上前挡在自家妹妹跟前,眼神不善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这男人少说也有四十了吧,穿着西式的西装,人模人样地,却腆着脸朝自己妹妹搭讪。   “几位是第一次来省城吧,敝姓王,地道省城人,要是不嫌弃,我可以为大家带个路,寻个安顿地儿。”   西装男人显然见多了闻云高这样的阻碍,笑容不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小姑娘。   这样貌,放在女子学校里也极为出色,特别是那清凌凌的眸子,水灵灵地勾人,年轻男人怕是还不懂这种情趣,这样的少女搞到手,才是最得趣的。   又是乡下人家,眼皮子浅,没什么后台,好得手。   云悠冷冷地扫了中年男人一眼,立马就知道对方打得什么主意,厌恶的情绪就毫不客气地摆在脸上。   不等闻家人开口,一道声音冰冷地穿过人群传来。   “不劳这位先生费心,他们自有人安顿。”   中年男人一愣,心想真倒霉,被人捷足先登了还是咋地?   一回头,眼前就晃了晃,接着脸色一白,忙到一声对不住,飞也似地逃了。   竟然是苏家的公子。   苏家曾经是十分低调的缨簪世家,比起那些暴发商户,苏家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据说最早是朝堂上的宰相,最辉煌的时候,一朝祖父孙三代同堂,累积的财富说不上来,更有传言,苏家的随便一只花瓶都是真品老古董。   自从儿子被人恶意栽赃,下放去了偏远乡村,苏家就从台后来了台前,差点将省城的要务人员整个儿翻了个天。   现在,不知道苏家的才是少数。   苏墨洲望向整整三个月没见的少女,露出一个舒了口气又无可奈何的笑。   舒气在对方总算来了,并没抗拒他的安排,无奈在对方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见到他的时候,那双眸子实在有些冷清,让人有些失望。   “苏,苏先生?”   闻家人里,数闻云高对苏墨洲最为熟悉,此时对方和那乡村里落魄教书先生,相去甚远。   软式羊皮鞋,一条量裁得体的藏青西裤,配上一件丝绸质地的同色西式衬衫,领口上别了一道金色的领夹,头发也精细地打理过了,一点碎发落在长眉间,星目微漾,举手投足间尽是养尊处优,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了一股文人风雅。   “我在延京大学教书,来接你们,还有云悠。”   闻木匠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露出一个踌躇的神色。   不相配,一点也不相配。   既然不相配,还是趁早离远些比较好,这样的公子,对你好时,没哪个女子抵挡得住,对你不好时,你也最是只能自吞苦水。   若是娘家式微,就更无处可说。   闻母倒是露出一个亲近的笑意,有熟人总比没有熟人强。   闻父刚想回绝了,却见自家闺女拉了拉他的衣袖,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完犊子,女儿怕不是已经喜欢上这贵公子了!?   但接下来,闻木匠终于阴起了脸,不用女儿说,自己就闭上了嘴。   苏墨洲直接将他们安顿到了延京大学对门街上的一栋独户的三层小楼院里,而这儿不是别人的住所,是大学自己的地皮,将这处地界以低价卖给有资历的教师,算是一种特殊的福利待遇。   所以这四周的居民,都是独栋独户自己盖起来的小洋楼,均是大学的教师家属,安静又闲适,而这栋楼,是苏墨洲的。   云悠不得不赞一声苏墨洲的品味,一进院门,就是一株松柏,安静地坐落在院子中央的小小水池中,水池里,盛开的睡莲下,几条锦鲤悠哉地吐着泡泡。   四角栽种了几株银杏,院子里铺着青石板,西式的三角屋顶三层小洋楼就伫立在松柏后面。   闻木匠几次张了张嘴,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无论是地段还是房子,都好的挑不出刺。   非亲非故,不好受别人恩惠,但是,又想闺女能住上这样的房子,闻木匠内心天人交战。   “这处房子虽然在我名下,但我住得少,就当我照顾自己的学生吧。”   苏墨洲说着打开了小楼的门,内里明显刚刚才添置装潢了许多东西,都是簇新的。   “白住不好,我们不好占这个便宜。”   闻木匠一眼就看出来里面的家具都是贵重的紫檀木,不是他们这种人家用得起的,当下掉头就要走,就算委屈了闺女,也不能让闺女养成习惯收人好处的眼皮子。   苏墨洲慌了神,仔细一想,立刻回过味来。   自己心急了。   “闻先生,外面的房子,云悠一个人住不安全,不若您就当租下了这间房。”   闻木匠停了脚步,想了想,从裤子里掏出一个手绢包,里面是一沓新钞,都是二十一张的面额,看样子有将近二十多张,小五百块,一股脑塞给了苏墨洲。   这时候的馒头也不过几分钱,人均工资三十块一个月,五百块,是接近新年的厂里工资了。   “我先租着,要是租金扣光了,我下次再来补。”   闻父问也不问租金多少,在他看来,对方对自己的闺女有点想法,租金怕是也只随便报个数,还是自己直接先付上比较好。   良心无愧。   云悠微微叹了口气,闻父怕是不知道,五百块,连苏墨洲这件丝绸衬衫都买不到。   这栋小院估计也租不了几个月。   看来她还得努努力,争取尽快有点进账啊。   苏墨洲没拒绝,收了钱,开始和几人一起把云悠的行李往楼里搬。   就在闻云悠大学报道的这一天,李家的厨房里,文乐珊望着李青和李母喝下那碗汤后,露出一个神经质的笑脸。   当李青口吐白沫,挣扎着往外跑的时候,文乐珊攥紧了手里的刀子,狠狠地朝对方的后颈扎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结局章了嗷!   写完这个故事作者反省了一下自己,第一次写年代,发现自己写得过于厚重了,结果让大家看得有些沉闷(轻轻跪下),下一个故事的预告已经在文案里放出来啦,谢谢追更的大家没抛弃菜成这样的作者QAQ! 第136章 、重生22   村子里的消息,?隔了万里之外,直到八月底,才传到了云悠耳朵里。   工站发现李青已经四天没来出工了,?互相问了一圈,?才发现谁也没收到李青的请假条,人们去李家敲门,刚到门口,?就被迎面传来的腐烂气味熏得皱紧了眉头。   等人们撞开房门,厨房的一幕让人们当场呕吐起来。   夏日的温度和湿气,?让所有的东西都在加速腐败。   李青和他娘的尸体,?就躺在厨房里,已经高度腐烂,?黄水流了一地,?身上爬满了白花花的蛆虫。   唯独没见着李家娶进门才四个月的新妇。   这一回,可不比人人喊打的老赖头那一茬,公家做事的人员,?外人眼中的二十四孝好女婿死了,立刻全村人都愤怒起来。   文母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脑子里的想法就是,?完了,?以后办事该找谁?   再听见文乐珊不见了的消息,?人们当即锁定了嫌疑。   婆婆和丈夫死了,媳妇不见了,还有其他的可能么?   又过了两天,化验结果,李家母子两被人下了耗子药,所以连抵抗之力都没,?当场就没了。   大范围的搜查在村子里铺开,所有人都带着疑问,李青这样恭谨的人物,做得最出格的事情,就是清明被人逮住了和文乐珊厮混,但随后就娶了人家,还对丈母娘好得不得了,怎么会走到被人杀了的地步?   文乐珊给自己灌了一口水。   她已经躲在老赖头这间废弃的屋子里有好几天了。   原本她想逃出村子,可是举目望去,她才发现,离开这个村子,她什么人也不认识,什么也不是,终其两辈子的时光,她也只是在这个村子里,计较和盘算。   李青他娘平日里把家里的财物藏得死紧,她翻了三圈也没翻到什么钱物,只有不少李青职务之便薅来的粮票。   粮票有什么用?现在的她根本不能露面!   不,她绝对不能就这么认输,肯定还有什么办法,苏墨洲已经离开这座村子,赵峰,赵峰会重新接纳她么?   黑色的枪管无声无息地抵住文乐珊的后脑勺。   文乐珊浑身紧绷起来,等她回头,看见的就是牛棚的老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女娃娃,这回闹得事儿太大了,我看你还是去自首吧。”   老来没什么表情,只是说了来意,带着淡淡的威胁。   文乐珊没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看着老来,突然伸出手,解开了自己那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衬衣扣子,露出里面即便糟了虐打,青青紫紫,却还是泛着青春白皙的肌肤。   “叔,只要你帮我一把,我就陪你一次。”   李青该死,可她不该,她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越是想不通,越是不甘心,重生啊,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机缘?就是那些大富大贵的人物,死了就是死了,可她不一样,她重活一辈子,绝不是为了变成人下人。   老来依然面无表情,目中却泛起冷寒气。   “把衣服穿好,别把老头子我当老赖头。”   文乐珊一愣,终于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旋即心底泛起了阵阵寒意,整个人打起了摆子,猛地拉上衣服,捂得死紧,眼中透出恨意。   这个死老头子竟然知道老赖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现的?那天早上她明明确认过了,周围根本没有人!   “你想怎样?”   “去自首。”   “自首?!”   文乐珊厉声质问。   “凭什么?他们都活该!一个个都是废物东西,区区一个闻云悠,就是得不了手,我多少次机会送到他们面前,最后都回报了我什么?”   这番话旁人根本听不明白,老来也不打算再质问,这个女娃心思彻底坏了,一股脑把所有的错处推到别人身上,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半点也没有悔意。   老来沉着脸,抬手对着屋顶放了几枪。   随着震天的枪响,文乐珊被搜查队抓进了拘留所。   人们还记得那个下午,文家的闺女披头散发,穿着血迹和泥土混成一团的肮脏衣服,脸上浮肿,瘦了整整一大圈得被人拧送上警车。   文母扑上去要厮打对方,口中叫骂着。   “你个害人精啊!你发的什么疯杀人啊,李青多好一个人,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生了你这么个东西!你说,你为啥要杀人?!你为啥要断了我们文家的路!”   村人连忙拦下了人,文乐珊却回过头,狠狠一口啐在文母的脸上。   “哈哈哈哈哈,我是害人精?上辈子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李青!那种狗东西也配?我夫家是赵村长,你可跟个狗一样求我办事儿呢!”   大家愣住了,只觉得文家的闺女果然是疯了,这会儿又攀扯起了赵家。   谁不知道赵村长凭着大学录取的功劳,把自己疏通进了县城里,从头到尾,人家也没提过文乐珊一个字。   “对啊,我夫家是赵家,我丈夫是赵峰,我要回上辈子,我不过了,我不过了!我要回上辈子!”   文乐珊的哀嚎让村人很是心有戚戚地记了一阵子。   人不就只有一辈子么,哪来的上辈子,下辈子?   九月,延京大学正式开学,而在刑场上,震惊十里八乡的杀夫案逮到的女人,被一颗子弹,结束了短暂的十九年人生。   文乐珊倒下那一刻,云悠心有所感,隔着万里,望向村子的方向。   这一次,上天的奇迹没再降临。   文乐珊是一个奇迹,但没有人说过,奇迹不会变成更惨绝的存在。   上天让她重活一次,她却只知道转圜于男人的四周,上下算计,也只是为了能嫁个更好的,到头来,这样的重生,只是说明,上天或许真的十分公平。   闻家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把村里的地卖了,在省城买下了一套小区里的三室两厅的房子,苏墨洲想出手帮忙,都被闻家温吞却坚决地挡了回去。   搬进新居的第一个晚上,闻母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见女儿瘦得不成人形的尸体上,遍布着各种淤血青紫,这些伤巧妙地打在衣服遮掩的地方,只要放下衣服,谁也看不见这背后正在死去的身体。   她梦见自己无声干嚎,李青做了闻家的女婿后,一直表现得不错,云悠性子软和,话也不多,婚后就不怎么出门,偶尔见到,也只是垂着头不说话,只是捧着书本,仿佛逃去了书中的世界。   而现在,她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没了。   闻家人当然不会放过造成这一切的李家,但是刚刚和村长儿子新婚的文家闺女怂恿村长死死保住了在工站里十分能干的李青,说逝者已逝,还当珍惜可用的人,万一爆出来下面人打死了老婆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村长的晋升也会受到影响。   无论他们告到哪里去,都没人理会闻家。   人们都说,是闻云悠好吃懒做,五谷不分,四肢不勤,才挨了打,李青下手重了些,没想到会这样。   甚至村里的女孩都引以为戒,直言就是闻家让女儿读了太多书,女儿除了认字,啥也不会,惹了夫家的嫌弃,也有些活该,读书无用,还是多学点做活才是硬道理。   她的整个后半辈子,都在这种无人理会的悲痛中度过,而李家却在闻云悠死后不到一个月,又从外村讨来了一个新妇。   闻云悠悄无声息地没了,没有人得到惩罚,连老天也默不作声。   闻母从这噩梦里惊醒,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她猛地掀开被子,直直拉开女儿房间的门,看见女儿正在床上睡得熟,这才稳下了心绪。   一个噩梦而已。   ...   延京大学最近出了一个让人汗颜的存在。   一个小村子里来的姑娘,凭借那极为漂亮的容貌,和冷清的绝佳气质,迅速坐上了校花的位置,本就女生不多的大学青年们打起了主意。   但是,对方连接着拿下了学校里的奖金不说,期末考还直接摘下了年级第一的宝座。   青年们退缩了,但仍有不少人想着找到机会。   云悠对这些花花道道并没有兴趣,全年的最高奖学金到手,虽然不多,却也有八百多块钱,比普通的厂里工资要高了不少。   云悠没打算存着,而是转头用这笔钱,盘下了一个小小的作坊,闻木匠来城里后,起初的确是有些艰难的,没有口碑没有人缘,父子两成日在省城里寻找门路,着实吃了很多苦。   这个小作坊让闻木匠有了一个门面和落脚点,在云悠的劝说下,闻木匠带着儿子打了几套时兴的欧式家具花样,又打了几套皮沙发摆在店里,一个十分洋气的木工店就这么开起来了。   那些展示品很快就起了作用,闻木匠从一个走街串巷做活的游走木匠,迎来了自己开店后的第一位客人和订单。   闻家拒绝了苏墨洲的许多帮助,但是随着这间木工店开出来,苏墨洲介绍来的一些朋友,闻木匠却接下了活儿。   云悠将苏墨洲的殷勤看在眼中,眼下,她要忙的事情太多,实在无暇去顾及这个人。到最后,还是闻母最先看不下去,暗示云悠要不要给对方一个机会。   “妈,我学业繁重,现在没有精力想这些事。”   云悠一句话堵了闻母的话头,对方立刻露出心疼的神色,跑去厨房炖汤了。   女儿用功,还拿了奖学金给家里盘了门面,要是做父母再为了外人施压,那可真是不应该!   ...   四年后,延京大学的青年们终于意识到,他们当年还是太小看那位姑娘了。   顺利保送研究生,这位在本校蝉联四年校花的姑娘直接进入了工程研究院,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青年们都在哀嚎,不是大妹子,你不去当个教师什么的,为什么跑去研究机械与动力工程,然后去研发武器?!   云悠笑眯眯地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一个技术难点,拍了拍手,谁让她有系统给的《御器录》呢?研究武器什么的,不是物尽其用么?   哀嚎结束的青年在看到第一千四百次来接云悠下课的苏墨洲的时候,又纷纷闭上了嘴。   要说延京大学最神奇的两件事,一件就是有名的冷美人当了武器研究员,另一件,就是苏家的公子硬生生守了对方四年。   四年啊,这四年,连手都没牵上,换成任何一个男人,恐怕四个月就放弃了,想到这里,人们的心态平衡了。   云悠拿起自己的小皮包朝外走去,闻家用了四年时间,把一个小工坊的木匠店,变成了省城有名的家具商,百货商场前的广告牌上,还上过闻家的商品广告。   一双软底棕色皮鞋,白色雪纺衫,胸前别着一朵蝴蝶结,搭配一条黄棕色的百褶裙,穿着娇俏的冷清美人走出研究室,迎面就见到那个四年来未曾离去过一步的男子。   苏家知道他在追求她,眼看他年岁渐长,姑娘却连影子都见不着,苏家不是不着急,还曾试图给苏墨洲介绍些别的姑娘,无奈儿子连一步都不挪动。   现在习惯了,倒是变成了每日一问。   “云悠点头了没?”   苏墨洲预备像往常一样接过对方手里的包,再送对方去要去的地方,他们一次约会也没有过,可他却觉得,这样也好,总好过,这人消失不见。   美人习惯性地将包塞进他的手里,下一瞬,对方却没收回手,而是伸手揽过他的胳膊,捏住了他的衬衫衣袖,整个人偎依上来,挽住了他。   苏墨洲浑身都僵硬起来,低头望去,就落进一双充斥着信任的水眸里。   美人将头歪到男子的胳膊边蹭了蹭,含着笑意望过去,好像在说,怎么?你不愿意?   男子顿了顿,倏地俯下身来,衔住了美人的唇。   得偿所愿,当如是。   他们没有在人生逆旅中擦肩而过,在彼此命运轨迹交错的那段时光里,执起对方的手,共同走向一个终点。   ...   这一世,苏墨洲先云悠一步离世了。   “我先走一步。”   鹤发苍苍的云悠笑了笑。   “我会追上你的。”   说完这句,云悠愣了愣,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说过这样一句话。   ...   ‘欢迎回来。’   熟悉的机械音响起,云悠眨了眨眼睛,等待不灭继续说下去。   ‘你完成得非常出色,2223非常满意,任务完成级别,SS!任务总进度,60%!恭喜候选者,您已经达到了合格进度,系统权限开启完毕。’   “什么样的权限?”   云悠打断了不灭要继续说下去的话,问道。   ‘兑换功能。’   云悠来了兴致。   “我能兑换什么?”   不灭调出了一个虚空面板,上面陈列着云悠一路走来的所有的印记,而对面,只有一个乳白色,正缓缓变换形状的石头漂浮在空中。   “这是什么?”   ‘系统已经支持,印记兑换进度积分,越稀有的位面印记,能为你提升任务进度,是否兑换?’   云悠明白过来,这虽然是个兑换系统,实际上只是个单向兑换,用位面给她的印记,去加速进度完成。   “暂不兑换。”   云悠拒绝了,面板一合上,不灭又毫无情绪地开始公布信息。   ‘恭喜候选者,印记《御器录》进修成功,武器制造已录入。’   随着不灭的话,《御器录》的书本印记画面陡然变了模样,两把剑交叉,悬在书本上,印记也变成了金色。   ‘已接到新的位面任务,是否开始?’   “等一下,我这次评分这么高,是不是和那个衔尾蛇印记有关系,这一世,这个人是苏墨洲?”   云悠在苏墨洲的后背上见过这个印记。   ‘是的。’   不灭干脆地回了这两个字,就不再吐露任何信息了。   和对方相处就了,云悠也明白,再问下去,估计又要说她没权限之类的。   “开始任务吧。”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云悠觉得,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白光闪去,灵魂再一次消失,水煮蛋不灭又调出了一个面板,面板上的数值十分平缓,不灭舒了口气。   ...   “初次见面,我是位面2513的管理员,世界剧情开始共享,任务等级A级,印记能力确认中...确认完毕....印记百鬼之主,印记千秋喵主,印记《御器录》进阶,印记莺骊歌喉,印记生效完毕,你可以进行任务了,A级世界较为困难,补偿机制开启,特殊技能易容术,启用成功,预祝圆满。” 楔语:江山与美人?不过是一场参不透的欲者盛宴。   “殿下。”   夜深了,正值薄秋,晚风还称不上寒凉。   穹窿之下的巍峨殿宇中,仿佛捏着嗓子喊出的殿下两个字在空洞的大殿里回荡。   “阿璃回来了么?”   冷清的男音回了那句殿下,如一滴雨滴,滴进了深涧中,在殿中扬起些寂寥的凉意。   唤殿下的小太监垂下了头,不知该如何和这位殿下说,那位阿璃姑娘,今日也被辰王接走了。   殿中又寂静下来,一只苍白的手从袖笼里伸出来,将腿上的薄裘拢了拢,遮住那透风的地方。   小太监抬头望去,就见那位生得冠绝大周朝的太子殿下,目光静静地望着殿外,远山眉,一双凤目,眼尾有些凌厉的狭长之意,流转间,狭长的眼尾就易带上罕见的男子媚态,等那目光转过来,凌厉之意就会紧随而来,媚态就成了一点森然,不怒自威。   乌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后,夜晚未曾束冠,有几缕发丝垂在脸侧,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几道阴影。   君子如兰,空山新雨。   只可惜,是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肥肥一章掉落!   进入下一个故事啦!江山与美人,尔当如何抉择? 第137章 、刁奴1   “殿下?要不先安置了吧。”   大殿里的静谧令人窒息,?小太监试探着问了一句,对方还是静静地望着殿门外,像是在等着谁,?又像是在想着心事。   “你下去吧。”   半晌,?轮椅上的人才启了唇。   小太监得了令,暗地里舒了口气,走到殿门口,?又回头望了那人一眼,对方坐在轮椅上,?支着胳膊,?双手合拢摆在唇边,垂着眼帘,?眼角随着垂眸划出一道昳丽的韵味,?瞧不清眸子里的思绪。   就算辰王不夺位,这位太子殿下,怕是也熬不了多少时日了吧。   小太监想,?转身没入深夜。   翌日一大清早,小太监又爬起来当值,刚走到大殿门口,?就见里面的那人还维持着昨日的模样,?只是眼底上了乌青色,?看起来更加苍白孱弱了一些。   太子殿下竟然就这么枯坐了一夜?   “殿下...”   小太监刚想询问对方是否要用些早膳,再去休息休息,殿外一道桃红色的身影,夹杂着银铃般的笑声轻盈地跃了进来。   “阿缜!早上好,我回来了!”   当今皇室姓李,而缜,?是太子的名讳,敢这样直呼太子名讳的,整个东宫也只有一位姑娘有这样的特赦。   银铃的笑声飘到太子身边,露出自己欢快的容颜。   桃花映红,天真烂漫。   一身桃色的齐胸襦裙,系着淡粉的宫绦,身姿曼妙,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更是如桃花仙子一般,杏眼桃花眸子,小巧的琼鼻,微微上翘的朱唇,天然带了三分笑意,整个人俏丽又活泼。   小太监看着那枯坐的太子,因着这抹桃色,缓缓绽出一个堪称潋滟清溪般的浅笑,眸子里复又生动起来,仿佛昨日的枯色不曾存在,只是为了等这个人回来罢了。   “你怎地瞧着气色又差了几分?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桃花儿一般的少女蹲下身去,将小脸放在对方那双站不起来的废腿上,眨了眨桃花眸子,露出许些心疼的神色。   “无碍。”   苍白的男子清浅地笑着,少女被这抹过于昳丽的容貌晃了神,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痴痴的憨态,旋即意识到自己又又又犯了花痴了,赶紧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红了脸颊,转头冲小太监呼喝了一声。   “还不快去准备早膳,你家殿下本就身子不好,笨手笨脚的。”   少女容颜俏丽,这番状似生气的话,倒像是小女儿家的撒娇气,小太监连忙应了声,朝厨房跑去了。   这位名叫阿璃的少女委实得太子欢心,他想。   阿璃是一个月前,太子在避暑山庄暂留时,于竹林小道上发现的,彼时对方正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呆呆地坐在小道边,不似寻常女子一般略有避讳,而是直直冲了上来,对着太子好一通夸赞。   什么惊为天人,什么哥哥生的太好看了吧,放到现代绝对吊打所有古偶男神。   小太监听不懂对方说的什么古偶,男神,只深刻记住了,说完这一切,那少女突然幽幽地感叹了一句。   可惜了...   因着少女回来,这顿早膳用得十分温馨,御膳房一道接着一道的吃食往桌上端,不一会就堆满了一桌子。   按理说,两个人的早膳,是决计吃不了这么多的。   但这少女却十分能吃,不,应该说是见鬼地能吃!   整只的烤鸭,几下就成了一具骨架,更别提还要吃上三碗鸡茸粥,和一笼蟹黄包子。   而他们的殿下,只是端着一碗药膳,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手中的药粥,浅笑着看那少女将两颊塞得满满当当,活像一只豚鼠。   药膳无味,中药的气味太重,直到少女打了个满足的饱嗝,男子手里的粥也没动几口。   少女满意地摸摸平坦的小腹,回头对轮椅上的人露出灿烂的甜笑。   “果然还是阿缜这里的东西最好吃了!”   小太监愣怔地看着那少女吃下去一桌东西,也不见腹部隆起一点,那些吃的都去哪儿了?   很显然,这一个月以来,即便他思考再久,也勘不破这个谜。   “明天宫里是不是有个秋日宴?阿缜带我去宴上透透气儿吧。”   用完了膳,少女又凑到太子面前,摇着对方的手臂,央求道。   小太监到底没忍住,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整个东宫都知道太子喜静,自从遭了那次大难,如今极少外出露面,更别说参加宴席,更别说那秋日宴,还是宫中林贵妃自个儿办得席面。   宫宴的举办是有节制和法礼在的,一年到头,固定的宴会都列在礼部的案前,秋日宴,是林贵妃为了彰显自己的宠爱,额外加进来的宫宴。   为的是告诉前朝,我林贵妃,虽无皇后之名,亦有皇后的尊荣。   可这少女是个半点耐不住寂寞的性子,这才从外面回来,又要往外跑。   “阿璃想去,那便去吧。”   太子依然浅笑着,轻而易举地答应了这次赴宴。   当日,东宫上下都知道,已经避开所有朝宴半年有余,一直在调养身子的太子明天要去赴秋日宴。   “知道了。”   东宫里的管事淡漠地应了小太监的回禀,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话本子,竟没半点要为太子安排行程事宜的做派。   出了管事的院门,小太监深深叹了口气。   连一个管事都敢如此懈怠东宫之主,看来太子殿下,气候怕是不成了。   ...   东宫的浴池边,阿璃脱了雪白的素衣,露出一副比那素衣更加雪白的身子,淌进池子里,温热的温泉池子转瞬就让那雪白染上了粉色。   像一块沾了水的粉玉。   “呜哇~”   少女娇俏的脸庞爬上了红晕,透出秀色可餐的诱态。   若说东宫这个冷冰冰的地方,有什么最让她不舍,就是厨房的吃食实在够香,还有就是这放眼整个大周都找不出第二处的调养温泉。   大周的东宫并不与皇宫在一处,而是盘踞在皇宫外的一处丘陵。   这处温泉也是偶然所得,被钦天监追捧为有画龙点睛的脉势吉兆,也因此被赐名点龙池。   ‘你吃得太多了!’   昏昏欲睡间,一个有些嫌弃的奇怪音色响了起来,这声音似乎带着情绪,可这情绪又十分僵硬。   一道虚影浮现在池面,化作一个孩童的模样,抱着双臂,冷淡地望向池子里舒服得直哼哼的人。   “哎呀,对不起,实在是太好吃了,反正你也能帮我保持身材,好不容易拿到那个多吃不胖的技能,就让我多吃点嘛。”   来历神秘的少女在无人的浴池中,对着旁人看不见的虚影合十双手,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哼,倒也无妨,只是你要明白,只有我的能量充足,你才能一直有这样的外貌。’   虚影依然是那副孩童模样,语气却完全没有孩童的天真无邪。   “我知道,不就是好感度嘛,我最会了,太子就很喜欢我呀,还有个臭辰王...”   “本王哪儿臭?”   突然入内的男子声音将池中的少女吓得一个激灵,赶忙断开了和那虚影的联系,转头一看,就见一个身着黑色锦袍,上面绣着四爪金龙腾云的男人,如入自家后院一般大步踏了进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一双和太子缜极为相像的凤眼,只是眼角没有那股狭长,就失了媚态,剑眉如峰,眸如魔星,下颌如刀削一般,俊美无俦,带着溢于言表的恣意与傲气。   “来看我的小美人在做什么。”   辰王李溯,乃林贵妃所出的大皇子,刚满十六岁就被皇帝迫不及待封了辰王,算算年纪,比太子缜还要大上一岁。   池中的少女这才反应过来,软绵绵地尖叫一声,双手捂住自己胸前的雪白,不满又娇嗔地望着对方,小嘴嘟得老高。   这个辰王真是讨厌得很,总是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不是系统要她去攻略对方,说对方才是未来的帝王,得到对方的好感,能量极高,她才不想接近这种不讲理的家伙呢!   阿缜就比这个辰王温柔得多,唉...   想到太子缜未来的结局,少女双手抱胸,哀叹了一声。   那可是冠绝大周的漂亮人啊,真是可惜。   “女人,跟本王说话的时候,你敢走神?”   辰王的俊脸倏地放大,男子不满地直接跨进池中,黑色的锦袍立刻晕湿贴在了身上,将辰王那结实的宽肩窄腰勾勒出来。   少女望着李溯,又不由自主地露出花痴的神色。   只有老天知道在穿过来之前,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长相委实有些对不起观众,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攒钱去整容,可是无奈家境也十分普通。   像这样,拥有完美的身材和美丽的容颜,再和这些皇子俊男谈个恋爱什么的...   神啊,感谢你眷顾我!   少女阿璃在内心祷告,一双眼睛闪着水汪汪的羞涩,带出不同于这宫中所有女人的烂漫神色。   李溯看得喉咙一紧,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他没看错,太子寻到的这个美人,果真有趣得紧。   两人后续又是一番嬉笑打闹,外间始终空无一人,在这东宫太子殿里,仿佛所有的人都瞎了聋了,无人操心太子是否需要伺候,也无人阻挠辰王的到来。   反正,这东宫的主人,不日就要易主了吧。   ...   清晨的阳光洒进来,少女阿璃被仆从服侍洗漱。   ‘系统,帮我选一套衣服,我今天一定要惊艳所有人!’   少女在心中说完,孩童的虚影出现在梳妆镜前,将所有的衣饰扫过,就给了对方一套最完美的搭配。   等仆从要来为她簪发,她就自己挑好了样式,让仆从装扮上去。   这群人也不是太子缜的人,而是辰王留在东宫之中,任她调遣之人,自然唯她是从,半点不敢造次。   烟水绿的留仙裙,银丝镂花挂穗簪入发髻里,一位娇美的荷花仙子摇曳而来。   等打扮一新,阿璃便朝外走去,刚走到殿门前,就见殿门的马车前,轮椅上的太子缜,小巧的金龙冠束了半髻,缕缕乌发垂在耳边,那耳垂竟然透出一股诱惑的意味。   望着一身烟水绿,仿若小荷尖嫩的少女,太子缜露了笑意,朝那少女伸出手,阿璃想了想,还是将手递进对方手中。   皇宫的宫人一见那太子驾撵,俱是面面相觑,随即露出些轻慢,既不阻拦,也不上前伺候。   等太子驾撵到了宴席宫殿前,竟赤寡寡地只有小太监一人和两个侍卫跟着。   阿璃倒也不计较这些,一掀驾撵的竹帘,便轻快地跳了下来。   荷花仙儿一出现,四周就泛起阵阵惊叹的抽气声,她能感受到周围的好感度正在蹭蹭上涨,暖暖地被系统尽数吸收,面上露出一个得意的乖笑。   太子腿脚不变,仆从显然也没带够,倚着小太监,才坐到驾撵边缘,一粒石子弹了过来,不偏不倚打在驾撵的马屁股上,马儿吃痛,蹄子一噘,嘶鸣一声往前跑了两步。   马儿虽然受过训练,不至于脱缰而逃,可是这仅仅是往前踏了两步,就让整个驾撵一个惯性向前,车上的太子缜便在众人面前摔下了马车。   少女阿璃没注意身后的美人太子发生了什么,辰王站在宴席宫门前,一身绛紫秀金袍子,比起昨晚的邪魅,多了一份华贵,站在门前,招摇又狷狂地冲她邪笑。   “噗嗤——哈哈哈。”   等她听见周围人的嗤笑声,回过头,才发现那双腿残废的太子,狼狈地瘫在地上,金冠零散,更多的乌发垂了下来,遮住半张异常苍白得脸。   她刚想上前,却被辰王一把抓住手腕。   “今日,本王和这个废太子,你只能选一个。”   阿璃犹豫了,她能看见对方的好感度上升了,这个辰王的好感度太难刷了,到现在也才65点。   可是这是难得的机会,略一思索,少女还是跟着李溯先一步进了宫门。   “太子殿下,别跪拜了,快起身吧。”   一位束着紫金冠的青年走到太子缜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狼狈的人。   跟随的小太监见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这些集权的贵人们可以对这位半废的太子不恭不敬,他却还是个奴仆,承受不住照顾不周的罪责。   小太监刚想去搀地上的人,却被那紫金冠的青年一脚踹在了心口上,一个惯性往后,生生后翻了几圈才停下来。   这一脚毫不客气,仿佛在踹什么猪狗。   “小侯爷,我虽式微至此,下人却还容不得你如此作践!”   地上的太子缜终于撑起身子,一双凤目凌厉地抬眸望向那站着俯视他的青年。   “嗤——等你母族还有可用之人再说吧,要我说,太子殿下若是还要脸面,不如自请失职,请求陛下撤了你这太子之位,我还能赞你一声有自知之明。”   说罢,不再看地上人的反应,转身跟随辰王进了宴门。   众人也纷纷进了宴门,还不忘将门嘭地关上。   一滴雨突兀地滴落下来,在青石宫道上打出一朵黑灰的水印花,接着,更多的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春福。”   太子唤了一声。   那被踹出去的小太监挣扎着爬起来,刚应了一声“奴才在。”喉间血气上涌,一口血从口角溢了出来。   “春福!”   名为春福的小太监倒了下去,没能回话。   太子缜眼中的情绪终于破碎了,静静地望着那半死不活的昏死过去的小太监,低低地,苍凉地笑了起来。   自请失职?自知之明?   此番要他出丑,这紧闭的宫门,要告诉他的,原来就是这件事么?   太子缜,你连这宫门都没资格入了!   看来李溯已经等不及了!好!好!好得很!   他李缜要听那九五之尊亲口说出废黜之言,皇帝一日不想背那废黜正妻嫡子的闲言骂名,就是抽了他的骨,焚了他的身,他也绝不自请!   他便偏要做这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雨势渐大,地上的男子已全身湿透,乌发黏在脸颊边,脸色苍白得如同随时会消散在这天地间,只死死地盯着那紧闭的宫门。   宫道转角处,一柄油纸伞,朝着这宫门前不紧不慢地转了过来。 第138章 、刁奴2   栗紫的锦缎裙琚上,?用彩线绣了一圈方胜纹,裙琚下,一双穿着厚底同色锦缎绣鞋的小脚毫不在意地踩进渐渐积起水的浅坑中。   裙琚湿了边角,?更带出一些厚重的意味。   单看这裙琚,?便知道,来者应是个有些年纪的人了。   雨中的男子正在试图让自己爬回驾撵上,这双腿已经废了余年,?这样的羞辱,也一年比一年更甚。   寒意凋枝头,?清浅的溪流终被风雪凝了水流,?一双眸子里尽是沉寒。   头上的雨势似乎停了下来。   可是周围地面上还砸着雨滴,太子缜一侧头,?就见栗紫的襦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抬头望去,?在沉沉雨帘中,他堕入一双悠远的眸子里。   这是个看起来年近四十的嬷嬷,露在外面的肌肤已经出现松弛的意味,?虽然异常白皙光洁,却抵挡不了岁月抽走了盈嫩,黛眉平平,?鼻翼紧巧,?唇色淡而唇角垂垂,?哪怕只是平静地望着人,就透出不虞的意味。   衣裳的交襟盘扣扣得一丝不苟,一直到颈脖,全身上下,看起来都是一位久居宫中,气质老成的嬷嬷。   唯独那双眼眸,?悠远深沉,却十分秀美,和少女阿璃一般的桃花眼,只是因那奇异的悠远气质,少了明媚,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沉绻。   “太子殿下。”   这嬷嬷望向他的眼神中,半丝轻慢也无,仿佛他的狼狈在她眼中,算不得什么。   “但求一美人,相伴度余生的戏码,可玩够了?”   这句话宛若一柄新开刃的寒刀,直直刺入李缜的心间,心肠寸断,恨意从沉寒的悲意里钻出来,化作男子陡然紧握的手心刺痛。   “老奴是皇后娘娘指派来服侍太子殿下的,殿下可唤我一声戚嬷嬷。”   说罢,挥了挥手,身后几位宫人利落地上前,将太子扶上驾撵,亦有人将倒在地上的春福抬了下去。   “春福他...”   太子缜刚想询问,就见戚嬷嬷眼神扫了过来,到嘴的话止住了,不知为何,他竟毫不怀疑这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太子放心,过几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戚嬷嬷回了话,然后放下了帘子,驾撵很快又起了步,朝东宫驶了回去。   宫门内,辰王瞧着那在场中巧笑晏晏的荷仙儿,嘴角露出满意的得色。   “五花马,千金裘,与尔同销万古愁!”   娇俏的荷仙儿写下的诗作惊艳了一众朝堂世家子,以那紫金冠的安定小侯爷为首,世家子们目光灼灼地望着那少女,连不少世家嫡女都露出感慨的叹服声。   这位坐着太子的车辇来的美人,不仅仅是容貌姝丽,更是才华过人,堪称一句色艺双绝。   “好诗!”   一道明黄的身影中气十足地高声赞扬,接着开怀大笑着走进宴席间。   所有人当即起身,朝那明黄的身影跪拜了下去。   大周皇帝,裕成帝,李徽。   阿璃也跟着众人跪拜了下去,余光却见辰王只是微微一俯身,就被皇帝扶起了身,心中暗暗感叹,原来皇帝特别喜欢这个辰王,是真的啊!   难怪能力压太子李缜,在众望所归下登上帝位。   平身后,少女阿璃的目光又被皇帝身侧的一位清丽婉约的宫妃吸引了目光。   那宫妃穿着月白的宫装,即便宫装端肃,却挡不住那股子盈盈若柳的纤弱气儿,一双美目里,水光涟涟得,好像随时都包着泪珠儿,只要眨个眼,就能落下来。   “溯儿,又在外面结交了什么侠士俊杰,帝师的功课怕是又没习好!”   宫妃佯装嗔怒,美目自然而然飘向了那位吟出绝妙诗句的少女,目中带着纯然的好奇,只有些暗光浮影,在眨眼间隐匿了。   “爱妃此言差矣,广识俊杰,才好,日后才有良才贤臣可用。”   裕成帝捋了捋自己精心打理的美髯,极度满意地看着那丰神俊逸的辰王,复又想到真正的太子李缜,眼中的不喜一闪而过,被宫妃和辰王看在眼里。   “母妃,这是阿璃,今日来见识一番,借着母妃的秋日宫宴开开眼界,还有一件好东西,待会儿奉给母妃。”   辰王的称呼让阿璃明白过来,原来这人就是辰王的母妃,也是秋日宴的主人,林贵妃。   “哦?那本宫就等着阿璃姑娘,今日难得聚在一起,还需尽兴而归才好。”   林贵妃说罢,温婉一笑,仿若一朵白莲盛开,看得裕成帝心中发痒。   他们做了夫妻已经二十多年,这小妖精还是让他忍不住啊。   裕成帝爱怜地揽过自己的爱妃,朝其他宫园走去,似乎不欲打搅宴会。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秋日宴虽是林贵妃所办,也是变相让辰王招揽朝中势力。   皇帝和林贵妃刚走,有侍卫上前,低声朝辰王禀报了一声,宫门外的太子被一位嬷嬷带走了。   “哦?竟还有宫仆敢去伺候那个残废?”   辰王露出意料之外的神色。   本来还想着,等宫宴结束,众人起驾回府,那残废怕是还在宫门前,又淋了雨,必是狼狈无比,让人瞧个笑话。   既然对方毫无自知之明,借着嫡出的名头占着合该归自己的太子之位,就别怪他把他的脸面扔在地上供众人践踏。   “卑职所闻,似乎是皇后的人。”   侍卫垂着头,不敢拿正眼看上首的辰王。   让人带走了太子,不知算不算他们守宫门的侍卫失职。   想起太子缜那狼狈的场面,侍卫心中唏嘘不已,这皇宫果然是吃人的,连太子都能沦落到那般境地。   遥想当年,太子缜,也算是大周上下得心的人物。   只是一场祸事,就沦落到这样的绝境。   “皇后?!”   辰王仿佛听见了什么新奇的词儿。   “那个老东西还没死?”   侍卫惊出一身冷汗,头垂得更低,恨不得自己聋了才好。   “这倒是稀奇,既然没死,倒是多挣扎挣扎,让本王瞧瞧,这对母子还能有什么法子啊,送去个老嬷嬷?哈哈哈哈!”   辰王说着嘲讽地大笑起来。   一介皇后,手下竟然凋零到只能送个嬷嬷给注定要被废黜的儿子,当年光耀万丈的大周赵氏,到底是没落了啊。   “随他去吧。”   说罢,辰王好心情地朝那正在和安定小侯爷的荷仙儿招了招手,对方裙角轻扬,欢快地扑到他身边。   安定小侯爷抿了抿嘴角,望着离去的少女,心头哽了哽,到底没敢如何。   这样的女子,不是他能肖想的。   思忖间,辰王却突然瞥过来一眼,于宴会人群之中,似乎早就知道他心底所想,暗藏警告。   小侯爷心底一惊,收起了心思。   不,是他不该肖想的。   ...   林贵妃懒懒地歪在榻上,身前摆着一盏汉白玉的小蛊。   有宫女上前为她揭了小蛊盖子,一股奇特的气味就四散开来,那气味乍一闻还算鲜香,细闻之下,有些腥味掺杂在其中,说不出的诡异。   执勺刚喝了一口,林贵妃脸色就一变,抄起那小蛊,就泼了宫女一脸,然后将空了的小蛊对着赶忙跪下,瑟瑟发抖的宫女砸了过去。   “敢敷衍本宫?这紫河车分明不够新鲜,也敢端到我跟前?”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恕罪!实在是没能寻到刚生产的,这才用了昨日的货。”   宫女膝行到林贵妃脚边,不停地磕头求饶。   “拖下去!”   纤弱的林贵妃仿若在清理一只烦人的虫子,随意地挥挥手,立刻有太监上前,将宫女拖了下去。   “娘娘!娘娘饶命!我家里还有老小,这紫河车不是奴婢能寻到的啊!娘娘!”   阿璃跟着辰王进来的时候,宫女凄厉的叫声和她擦肩而过,她害怕地往辰王身边缩了缩,对方轻揽了她的腰,安抚一笑。   少女稳下心思,跟着辰王拜见林贵妃。越往里走,阿璃越心惊,这满屋的金银玉器都快闪瞎她的眼睛了,珊瑚树,硕大的东珠,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清婉柔弱的林贵妃,望着不食人间烟火,却喜欢这壕气十足,富丽堂皇的装饰。   随便一样,都能一辈子不愁吃喝了吧。   “母妃,阿璃有一秘方丸子,能助你驻颜有术,也能消解消解你这几年的体虚。”   辰王习以为常地坐到林贵妃身侧,对少女阿璃招了招手让其上前,直说了来意。   “哦?我儿有心了。”   说罢盈盈地望向少女,等着对方拿出那秘方。   阿璃本是想刷辰王好感度,所以找系统兑换了养身丸给他,谁知辰王又问她要了几颗,找人再三试验,确信功效极佳后,便带她过来献物,也是为了获得林贵妃的首肯。   想到又要浪费能量,阿璃咬了咬牙,就当是为了自己的未来投资吧,反正今天也收集了不少能量。   拢进衣袖里,在旁人察觉不到的角度,阿璃兑换出几颗养身丸,奉了上去。   ...   李缜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大暗了,他觉得唇口有些干灼,刚睁开眼,就听见一个小宫女轻声朝外说了句话。   “戚嬷嬷,太子殿下他醒了。”   “给殿下呷些水。”   外间传来今日那位嬷嬷的声音,在空寂沉暗的环境下细听,李缜突然觉得,这位嬷嬷的声音,好生年轻。   若是光听声音,顶多是个双十年华的女子。   小宫女是宫里新采买来的,被分管给了戚嬷嬷,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太子,见那太子殿下明明病恹恹地躺在榻上,可架不住那副容貌好看,睁了眼,眼角的媚态和虚弱混杂在一起,已经换过的衣裳浸了汗意,额间也有些虚汗,有一缕发丝贴在颈脖间,真个是一副病美人的诱惑。   红着脸,小宫女便端了早已准备好的温水,用勺子一点点喂进榻上人的嘴里。   得了水,解了干灼,李缜便作势要起身。   “哎呀,殿下,你烧还没退呢!嬷嬷,嬷嬷,殿下要起身!”   小宫女见自己劝不动太子,慌忙朝外喊了起来。   吱呀——   房门被拉开,白天的栗紫色身影踱了进来。   “那就服侍殿下坐起身吧。”   又有几个宫人端着些粥食鱼贯进来,在太子榻前支起一个小几,将粥食恭敬地摆了上去,然后又默不作声地鱼贯而下。   李缜望着小几上,一蛊山药肉糜粥,几碟开胃的小菜,都是好克化的吃食,简简单单,香气四溢。   但他却没有半点胃口。   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打算动手。   小宫女担忧地望了嬷嬷一眼,对方挥了挥手。   “去给殿下准备沐浴。”   “是!”   得了令的小宫女立刻福了身溜出去了。   “倒是听你的话。”   李缜浅笑起来,眼睛却看着不知名的虚空。   自他废了双腿,失了太子势力,宫中便再也没有任他差遣的人了。   春福也还年轻,未能习得那些大太监们的眼见力,才傻傻地遭了这种无妄之灾。   栗紫的身影没有回话,也没有朝太子行礼,径直坐到床榻边,端起粥蛊,用汤勺舀了舀,让滚热的粥变得温凉,好入口。   “我不想吃。”   李缜歪了头,下颌到颈脖露出漂亮的锁线,衣衫半开,胸膛也是带着病气的苍白色。   “太子殿下,若是想早些身故,给辰王让位子,也是个明智的打算。”   “你!”   自开始这熬不尽的屈辱以来,李缜还是头一次被人当着面直说去死也好。   人们心中都盼着他死,可也没人想担这正统太子之死的罪责,连皇帝也不想,于是就将他扔在东宫里,熬着,熬到时日,等他死。   “你这刁奴!母后将你送过来,便是让你看着我死?”   李缜气得胸口起伏,说完又低头猛烈咳嗽起来,半晌才平静。   刚抬首,一勺温热的粥不偏不倚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粥水入口,咽喉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去,男子的喉结微动,一勺粥就下了肚。   “这还要看,太子殿下怎么想。”   刁奴戚嬷嬷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意,那双桃花微微眯起,一点寒芒就从幽静的眸子里泄出,化作黑夜里的寒凉月。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看看,哪位猜出来女主是谁。(狗头笑.JPG) 第139章 、刁奴3   李缜气极反笑,?盯着床边的人,对方还在舀动那粥,看样子是必要把这一整晚粥灌进自己嘴里才罢休。   “我怎么想?我想拿回自己的东西,?我想让母妃安享荣华,?我想把那辰王母子,踩于脚下,怎么?难道嬷嬷能助我这废人,?了却心愿?”   一口气说完,李缜喘了喘气,?一勺粥又强硬地塞了过来,?他似早有预料,咬紧了牙关不啃张嘴,?眼角泛红,?带着点难得一见的委屈和绝望的愤恨看着戚嬷嬷。   其实,宫中都心知肚明,只要再等个半年一载,?太子李缜,应该就会在东宫悄无声息地没了。   当年那件祸事,他废了双腿,?也丢了半条命,?如今的身子,?早就破败不已,日日以药膳为食,妄图靠调养多熬些时日,旁人都道药膳难吃,所以他吃得少,实际上,?他早就尝不出味道了。   也因此,阿璃那随心所欲的吃相,对于他来说,都变成了一种羡艳。   那蓬勃的朝气,烂漫的欢快,是他很久,很久很久体会不到的东西。   “原来如此,太子殿下的心愿,老身知道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若想成大业,还需徐徐图之,张嘴。”   戚嬷嬷面色平静得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今天想吃什么了,举着勺子的手纹丝不动,目光淡然地看着那犯倔的男子,命令对方张嘴。   李缜简直要疑惑对方根本听不懂他的意思,可在那幽深平静如一口古井的注视下,唇齿微启,将汤勺含了进来,舌头一卷,到底吃下了这口粥。   除了一点米香的气味,他尝不出滋味。   有了第一口的妥协,自然就有第二口,两人之间没了言语,戚嬷嬷坦然地将粥一口接着一口地送进对方嘴里,温热的粥在胃里散出热,那热暖了胃,全身都开始回了暖热。   一蛊粥喂完,李缜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衣襟下的苍白也染上了一丝粉色。   他很久没体会过食物暖身的感觉了,大部分时候,他只是象征性地吃上几口,然后看着阿璃大快朵颐,仿佛对方代他吃下了那一份。   只是,没有吃,就是没有吃,羡艳不能填补那份残缺。   即便尝不出味道,这具身体却还能感觉到暖意。   “咪呜~”   戚嬷嬷低头收拾着小几上的残食,一只浑身雪白的波斯猫顶开了房门,从外面挤了进来,踏着无声的小碎步跑到戚嬷嬷身边打起了转儿,澄黄的眼睛如同琥珀,十分漂亮。   李缜刚想问哪来的猫,就见嬷嬷俯身抱起了那猫儿。   “浴池打扫干净了,听说这东宫的点龙温泉最是养身,殿下还需每日泡上一会。”   说罢,就抱着猫出去了。   不到片刻,先前去准备沐浴的小宫女又带了宫人进来,收了残食,让人过来扶李缜下床。   “那猫哪来的?”   即便心里有猜测,李缜还是询问了一句。   “回殿下,那是戚嬷嬷养的猫儿,叫琥珀,除了嬷嬷,对旁人特别凶,殿下要是撞见了,还是别去逗那猫厮,我们几个,都遭挠了几回了。”   说起那只猫,小宫女就一股脑巴拉巴拉数落起来,什么吃东西挑嘴,和旁的猫打架异常凶狠,扑死了宫里娘娘的雀儿还愣是让人逮不着。   李缜嘴角扬起笑意,听着小报告,任宫人收拾了床榻,推着轮椅带他往浴池走去。   等他到了浴池,刚脱了外衫,就愣住了。   点龙温泉的池水是口活泉,泉水清澈可见底,底下是人工铺设的暖玉底,眼下,那池水已经变成了淡淡的水绿色,仿若翠玉流淌,美不胜收。   那神秘的戚嬷嬷正跪坐在池边,将一个药包挂在池子的四角处,正是那药包里泡出的绿意,将池水染了色。   李缜坐在轮椅上没动。   “药包每日都换,今日这药浴,还需泡得久一些。”   戚嬷嬷站起身,见李缜不动,桃花眼扫了过来。   “殿下愣着做什么,先把衣服脱了。”   男子四周看了看,见那嬷嬷好以整暇地看着他,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四周也没过来伺候的小太监。   “我...我要沐浴。”   对方挑了挑眉,看他的眼神像看什么痴傻之人,仿佛在说,不然呢?   “嬷嬷出去吧。”   李缜抿了唇,宫女太监伺候入浴并不是什么避讳的事情,特别是他这样的残废,没人伺候,连池子都躺不进去,但是不知怎地,这位嬷嬷在这儿站着,无端令他有些赧意。   戚嬷嬷明白过来,几步跨了过来,李缜以为她要出去,没成想对方一把抓住他的里衣,往后一扯,那松垮的里衣就被扯了下去,露出里面尚且还算精壮的身子。   “肉没二两,殿下这身子,委实没什么好看的,入浴吧,晚风在吹你两下,怕是明儿也爬不起来。”   话说着,戚嬷嬷的眼神堂而皇之地落在对方的后腰窝处。   常年不好好吃饭,太子李缜的身子已经十分单薄了,论骨相,腰窄而肩直,如今过于消瘦,带着三分病气,失了阳壮。   那后腰窝处,则是一点颜色极淡的胎记,戚嬷嬷看得清楚。   是条衔尾蛇,只是颜色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桃花眼里露出一点别有深意的笑。   在这儿呢!   李缜觉得自己的自尊心遭人刺了一下,生出羞恼的心绪,耳尖泛了点红,抿了薄唇。   这人就是来把所有的现实掰开揉碎了给他看,告诉他,你就是这副鬼样子,要么等死,要么听她的。   接着,对方就要来解他的腰带。   “你!我入池子自己脱!”   李缜连忙死死摁住自己的腰带结,对方闻言,也没来硬的,身子一俯,抓住李缜的胳膊绕到自己的肩头,一发力,轻而易举地将人从轮椅上带了起来,还不等李缜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这嬷嬷从轮椅上安置进浴池里了。   温热瞬间包裹了全身,湿漉漉的里衣贴到男子身上,衬着那眼角的媚意,惑人得紧。   一声轻笑从上方传来。   凤眸抬起来,带着极恼望向池边的人。   “看来辰王到底还是有些顾忌,殿下这幅样子,若是再山穷水尽些,怕是要被送进江南的小倌馆了。”   “你个老婆子,你是不是以为孤不敢打杀了你?!”   李缜伸手解了自己那贴在身上的里衣,使劲力气望那边上的人甩过去。   “滚出去!”   戚嬷嬷轻描淡写地接住了对方扔出来的里衣,不再看对方的表情,起身朝外走去。   李缜以为对方得了威胁明白分寸了,刚准备换个姿势,池底一滑,他整个人向池底沉了下去。   手臂下意识抓住池边,但是孱弱让他的手臂无力,这一下抓住了,却没办法把自己拉上去,淡绿的氤氲池水顷刻间变成了要人命的凶器。   他挣扎起来,死亡突然近在咫尺,双腿残废,根本使不上力气。   不!他不想死!   他不甘心!   他的母后还在深宫后院里,裕成帝不会放过母后的,若是自己也离去,母后顷刻间也会被夺去性命,让那对母子得偿所愿!   谁来?谁来!   一双手伸进水里,托住他的双臂,将他从水底拉了上来。   “噗!咳咳咳!”   李缜将口中的水咳出来,大口呼吸着象征生的空气,双手死死抱住那双手的主人,浑身微微发抖。   “没事了。”   比容貌年轻许多的声音自耳侧传来,李缜这才发现,自己抱着去而复返的戚嬷嬷,这人的骨架似乎比看起来要小许多,大约是那身厚重的下人宫服过于宽大。   鼻尖传来一股淡淡的沉水香气,这香气十分悠远,带着奇异的,让人安定心神的安抚意。   好熟悉。   他想。   一个细密的竹垫子被塞进水底,让他能安稳地坐在水里,李缜终于乖觉了起来,任那栗紫宫服的人为他清洗。   李缜闭上眸子,细密的睫毛沾着水珠露气垂在眼睑下,没再言语。   从指间到乌发,酥麻又温暖。   有一种安心的怡然,让他渐渐放松下来,一点倦意渐渐弥漫,他听见那女子声音说。   “殿下,把药喝了。”   他连根手指头都懒得抬,只是张了嘴,等药喂进来。   没有味道的汁液灌进来,他吞了下去,继而那困倦更浓。   上一次这样舒泛的时候,是几时来着?陷入黑暗前,太子李缜想到。   宫人得了吩咐来为服侍太子出浴的时候,对方已经沉沉睡了过去,那位戚嬷嬷正在擦干自己身上溅到的水渍。   “嬷嬷,您下去歇息吧,我们来收拾。”   小宫女上前,利落地开始打扫浴池。   “打扫完把浴池封了,没得旁人私入,坏了我的汤药,再让厨房每日这个时辰,送些热水到我房内。”   不容置疑地话语落下去,几个从宫里跟过来的宫人纷纷喏了一声,就开始干活儿。   而那戚嬷嬷,则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   夜还很长,李缜已经沉入黑深的睡眠中,东宫寂静处,房间里烛火悠悠,有许些昏暗。   厚重的屏风上挂着件栗紫的宫服,一只手往浴盆里洒了一点白色的粉末,接着,手指解了里衣,露出一副皮肉失了盈嫩的身子,接着,那人跨进的浴盆中,将自己整个人埋进了水中。   约莫半分钟后,从水里伸出一只手。   那手全不似方才松垮的模样,指尖圆润,指甲都透着许些粉嫩,那手上的肌肤更是如同上好的珍珠,泛着莹润的白嫩。   接着,水中人扶着盆壁,钻出了水面。   乌发如云,全身的肌肤玉嫩,脸颊不见丝毫松弛,一双桃花眼幽静悠远,睫毛根根分明,长而卷翘,紧致的鼻翼,到闪着樱色的唇,唇角垂垂,散着冷清气儿。   “咪呜!”   白色的猫儿蹿上浴盆边的小几上,对着浴盆里的美人甜腻腻地叫了一声。   仿佛在说,那丑丑的样子终于卸了啊。   浴盆里的美人伸出圆润秀美的指尖,点了点猫儿的鼻尖,歪头一笑。   “还不去给我守好门!”   猫儿得了令,嗖地又蹿了出去,警觉地盯着四周的异动。   太子李缜,辰王李溯。   舒服地泡在水里,云悠掬起一捧水,让水流顺着盈嫩的手臂淌下,幽幽轻笑起来。   皇权深宫,岂不有趣?   ....   这一夜,东宫另一处布置精巧的院落内,辰王送来伺候少女阿璃的奴仆无知无觉地吃酒打牙祭,今天主子留了阿璃姑娘在宫里,和阿璃姑娘幽会去了吧,应是不会回来了。   阿璃姑娘貌美至此,也合该属于天下最尊贵的人。   那正殿的瘫子也配肖想这样的美人,真真半点不相配!   听说那瘫子今天在宫门前淋了一通,今晚怕是半死不活又在熬着了吧。 第140章 、刁奴4   翌日大清早,?东宫的御厨房就忙碌起来,因着少女阿璃爱吃,辰王倒也没有多为难这群厨子,?而眼下,?那位新来的戚嬷嬷正坐在御厨前的院子里。   这还是御厨房的人第一次碰上太子的人前来训话。   眼前的嬷嬷肌肤虽老却白皙,手上端着一盏清茶,神色倨傲,?仪态极为端庄,穿着新做的黛蓝绣祥云纹宫装,?一看就是久居深宫,?不常尝日露光晒的。   那老沉沉的黛蓝挂在对面身上,显得十分肃静,?人还没到跟前,?气势上先压了三分。   “我不管往日,谁来传的膳,谁来吩咐的菜肴,?从今儿起,御厨房做什么出什么,老身说了算,?倘若食客出了事儿,?便是我来担,?倘若你们背着我出膳,也别怪老身把你从这富足地儿赶出去。”   御厨房的人纷纷喏了一声儿,以前的总管根本不管事儿,前殿要什么,也就做什么,太子殿下久病,?根本也吃不得多少东西,这御厨房就变成了最清闲不过的地方,既不理前殿的种种,又是个肥油的差事。   “那大总管...”   有人抱了手顾忌地开了口。   “今日还是个大总管,来日嘛...”   那肃静的嬷嬷慢吞吞地回了话,一双桃花眼扫向厨房院外少女阿璃的住处,露出一抹浅笑。   下面的人突然觉得,这天儿是不是冷了几分?   ...   李缜觉得自己许久没有睡上这样一个好觉了。   黑沉黑沉的深睡,什么也没有梦见,没有母后的声嘶力竭,没有赵家门楣的低声下气,没有林贵妃的趾高气昂,更没有那些轻蔑看好戏的眼神。   只是一场好眠,好似全身的骨头都酥软了。   已经日上了三竿,他极少贪睡到这个时候,往日里,只要一闭眼,就是那些鬼魅和绝望的折磨。   外面的小宫女听见动静,连忙推门进来,准备伺候太子起身洗漱,幔帐里的景色就迷了人的眼。   昨日趁着太子沐浴,下人已经把房内的床幔都换过一遍了,现下,过了雨的太阳明澈,直直透过那月白的幔帐,朦胧地照在双手撑起身子的人身上。   白色宽衣,衣襟微敞,露出有些消弱的精致锁骨,乌发散在耳边,因一夜好眠,还带着朦胧意味的凤目已经消了青黑,透出些慵懒的精神气儿。   等那双眸子从朦胧里回了神,小宫女还在发愣。   “戚嬷嬷呢?”   李缜觉得门外的天光有些扎眼,四下望了一圈,不远处的案几上燃着一炉熏香,没见着那老沉沉的身影。   “回殿下,嬷嬷在厨房准备膳食,奴婢这就去唤嬷嬷。”   说罢带上了门,朝外飞快地跑了。   不行啊嬷嬷,太子殿下太好看了,伺候起身什么的,奴婢做不到啊!   小宫女在内心哀嚎,没注意一抹白色的影子跳下了墙头。   李缜给自己取了一件枣红的外袍罩上,门又吱呀一声,他以为有人进来,转眸看去,才发现是那只波斯猫儿钻了进来。   猫儿钻进来,也不上前,只是蹲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你叫琥珀对么?来我这里。”   李缜俯下身,想去逗那猫儿。   白猫儿眯了眯眼,朝男子龇了龇牙,似乎并不打算搭理对方。   可李缜还不放弃,又倾了倾,猫儿望了望男子掉落在床沿的乌发,蹬了几步上前,等对方以为它想亲近,又伸手过来的时候,猫儿猛地往后一躲。   噗通——一声闷响。   大周的太子殿下从床榻上滚了下来。   罪魁祸首波斯猫儿恶劣地眯了眯眼,朝李缜得意地喵了一声,听见什么响动,立刻几步蹿上窗沿,跳了出去。   于是戚嬷嬷带着宫人过来安排洗漱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趴在地上的李缜。   “看来太子殿下休息得不错,活蹦乱跳得。”   李缜趴在地上,抿了唇,耳尖泛出红意。   “扶殿下起身,绿衣,让厨房把午膳端进来。”   先前跑出去的小宫女连忙答应一声,又朝厨房走去,打心底觉得,嬷嬷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太子那样好看的人,一副羸弱的模样倒在地上,嬷嬷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吩咐事儿。   净面后,宫人为李缜换上常服,宫中早就没有什么三节礼制拨给他了,如今的衣裳,都已经有了水洗的旧色。   戚嬷嬷摸着那发灰的月白绸衫,眼底一点思绪闪过,若井底幽光。   李缜自然知道自己的衣裳很久没有做过新的了,原本他心如死灰,也根本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了,如今被那老嬷嬷盯着细瞧,心底浮出些窘迫感来。   一朝太子做到这个份上,戚嬷嬷该是十分鄙夷于他吧。   午膳很快就端了过来,只有一个黑黑的小蛊,摆在漆木盘子上,寒碜得紧。   李缜愣愣地望着那小蛊,便是宫人如何轻慢,好像也不止给他准备一蛊粥就了事儿吧!   “阿缜!我回来了!我饿死了,快让御厨房给我准备点吃的!”   人未到,音先来,少女阿璃欢快的声音自外间穿来,只是今日,那银铃般的声音,已经让李缜生不出半丝欢喜了。   无论是昨日,亦或是往日,少女阿璃,从未属于过太子李缜。   丁香紫色的纱裙荡漾出一圈涟漪,少女就蹦跳着蹿了进来,东宫她已经带了月余,十分熟悉,李缜的寝殿她也常常来,自然如入无人之境。   里面站了一小圈的宫奴让她缓了缓动作,疑惑地四下望了一圈,见全是些宫女嬷嬷,心里放了心,对着那刚换好意思坐在桌前的李缜偎依了过去。   “你找这么多下人来服侍你干嘛,你一个大男人,要这么多女子服侍,羞也不羞?还有漂亮的小宫女,你想气死阿璃嘛?”   少女歪着头,佯装赌气,撅着小嘴,又是撒娇又是卖乖。   这一番傲娇又赌气的话,配上那副娇俏至极的容貌,真真是个男子都受不了。   话说出半晌,李缜也没抬眼看对方,阿璃这才觉得不大对劲,对方身上怎么不掉好感度。   要知道除了辰王还没刷满的好感度,就要数太子的好感度能量最高了,这人又和辰王相反,好刷得不得了,只要卖卖乖,大把的能量手到擒来啊。   是不是昨天跟着辰王进宫,他生气了?   阿璃越想越觉得准是这样,看见桌上那小蛊,便立刻惊叫起来。   “阿缜,她们就是这么对你的么?你一个太子,竟然就给你吃这种东西?太不像话了,我要去找厨房的人理论!”   说罢站起身来,就要朝外面走去。   两个宫女上前一步,堵住了门。   阿璃一愣,旋即脸上的薄怒成了真。   “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我都敢拦,知道我是谁么?”   “哦?敢问姑娘是谁?”   冷清的声音仿佛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冰块,冒着丝丝寒气。   少女转头,就见那位一身黛蓝的宫中老嬷嬷站在不远处,见她望过来,对方也缓缓抬起那双秀美的桃花眼,直直看了过来。   那目光明明十分平静,却教人心底无端生出一点畏惧的感觉。   ‘系统,系统快出来,这人是谁?’   ‘怎么了。’   虚影化作孩童,飘在空中,顺着阿璃的目光望过去,看见是个老嬷嬷,系统在心底骂了一句蠢货,怎么什么都要喊他。   ‘就是个嬷嬷,有什么问题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这人好奇怪啊,我不是换了那个讨喜丸子么,还在生效么?怎么感觉对方一点也不喜欢我?’讨喜丸子顾名思义,服下就能刷他人的初识好感度,阿璃浑身上下几乎都是系统给的这类‘好东西’,帮她不费吹灰之力地改变他人对她的印象。   ‘好感度确实是0,还挺奇怪,按理说,应该都有50才对。’   虚影朝着那老嬷嬷飘了过去,晃了几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刚要飘回去和宿主说可能本来是厌恶值,却在余光移开的一瞬间,那老嬷嬷的桃花眼倏地转了过来,和它打了个距离极近的照面。   虚影大惊,往后蹿出老远。   它似乎,被这个人看到了?!   ‘你怎么了?’   ‘她是不是看见我了?’   虚影飘回了阿璃身边,警惕地看向那嬷嬷。   ‘切,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多能耐呢,这个世界谁能看得到你,算了,你换个泪水涟涟给我。’   ‘你最近换了许多东西给那个辰王,要是不补充些能量,我不保证你身上有没有东西会失效。’   虚影抱着双臂,带着警告提醒道。   ‘少啰嗦,什么时候少了你的能量,太子的能量系数那么高,我得挽回啊!’   虚影没说什么,还是换出了一个小光团给到少女。   那光团一入少女身体,少女阿璃的双眸就突然增添了点点水光,如一块水色上好的琼玉,叫人心生爱怜。   一人一系统当着戚嬷嬷的面做完这一切,少女阿璃才抬了眸子望向那老嬷嬷。   “我叫花小璃,阿缜没有和你提起过我么?我住在东宫许久了,你拦我作甚?”   说罢又可怜兮兮地看向李缜,对方也抬了凤眸,却不是看她的,而是看向了那个老嬷嬷。   “姑娘什么品级,家中是何官职?”   黛蓝的身影端肃地站在原地,目光带着一点兴致盎然,抬了抬下巴,有些倨傲地问道。   “什么什么品级?”   “此处是太子东宫,储君殿宇,姑娘身无品级,也非官宦之家,与婢女有何区别?擅自闯入,可当不听教的奴仆打杀。”   泛着寒意的话语一字一句,将少女逼得连连后退,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惶恐色,泪珠子就挂了出来,朝李缜望去。   “阿缜,我昨天只是未来寻你,你就让一个老嬷嬷这样轻贱我?”   “姑娘说话还当注意礼数,老身乃皇后所赐,在宫中亦有品级,论身份,怕是还比你高上许多,来人,擅闯太子寝居,图谋不轨,把人扔出去!”   自来到这个世界,阿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受过这种羞辱。   “你敢!信不信我让阿辰剁了你的手!你们敢,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让阿辰剁了你们的手!”   宫婢们上前,直接抓住少女,径直架出了房门,扔出了殿外。   少女呆呆地坐在地上,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真的被扔出来了,而且李缜竟然一个字没维护她?!   “渣男!你会后悔的!”   阿璃气得脸色通红,启用了泪水涟涟的眸子扑簌簌地掉着银豆子,直教人心疼,只是,四下无人,并没人欣赏罢了。   一骨碌爬起来,阿璃朝自己的东宫寝居跑了。   她要离开这里!她要去找阿辰!   渣男李缜,亏她还有点喜欢他!   ...   “辰王宠爱那少女,你怕是也会因此被辰王怀恨在心。”   殿内静了半晌,李缜垂着眸子,缓缓说道。   一只皮肤松弛的手伸了过来,揭开了李缜面前的那个黑色小蛊。   浓郁的香气顿时从蛊中四散开来,由香气,变成气味,侵入人的味蕾中。   那是一蛊粒粒莹白的米粥,汤汁泛着奇异的金色,显然是取自许多食材的精华所在。   “太子殿下,米粟本是一介凡物,若是沾染了琼浆玉液,就会变成,人人相捧的华物珍酿。”东宫,点龙,可不就是将凡人,点成真龙之所嘛。   待化龙腾天,辰日又有何惧? 第141章 、刁奴5   李缜自然听出了这嬷嬷的话外之音,?心底窒了窒,总觉得这话从—介宫奴里说出口,似乎有些奇异,?但想到对方是母后送来的人,?又心下释然。   以母后那要强的性子,又自幼饱读,教出这样的嬷嬷,?倒也不算意外。   大周的赵皇后,曾经是多么—个光彩夺目的人儿,?只可惜,?帝王之心,冰冷彻骨,?—朝得势,?便弃若敝履。   将那些沉沉的思绪抛到脑后,李缜执起勺子,舀了舀那黑盅里的粥。   米粒沾着金色的汤汁,?落在洁白的白瓷勺子上,像是什么金玉之物,落在白璧之上,?光是用看的,?就忍不住心生喜爱。   只可惜,?他吃不出味道。   李缜心底生出强烈的念头,这些东西尝起来都会是什么味儿来着?   长久的味觉失灵,让他已经想象不出那些味道了。   —勺入口,那米粒有些粘糯,稍—咀嚼,就变成顺滑香糯的—团,?被人吞进喉间。   即便没有味道,那口感也和往日稀稀拉拉的药膳粥全然不同,让人觉得滋味十分妙哉,李缜扬了唇角,这次,无需旁人再强喂,自己—口接着—口吃了起来。   盅里的粥被吃得干干净净,—粒未剩。   戚嬷嬷满意地望着空了的小盅,—个抬手,绿衣就赶忙上前连盘子带盅撤了下去。   又有宫女端了—口香茶,—个小面盆上前来,李缜愣了愣,才想起,这是饭后漱口用的。心中不禁有些郝然,嬷嬷讲究,竟是他自己忘了这钟鸣鼎食的礼数。   香茶漱口,再吐在面盆中,又拿了帕子净手,这才算吃完了—顿饭。   先前是已经无人为他准备这些了,后来是少女阿璃来了,对方对这些—窍不通,只顾好吃好喝了快活。   “太子殿下,听说你将阿璃姑娘扔了出去,可是真的?”   李缜饱食了—餐,正觉得胃部暖暖的,周身十分畅快,外面—句中年男人的声音就突兀又大声地传进寝居内。   这声音十分倨傲,带着不加掩饰的轻慢语气,仿佛他口中的太子殿下四个字,只是个戏台子上的角儿,当不得真。   东宫总管事—撩锦衣袍子就走了进来。   刚送走了食盒的绿衣—回来,就撞见—个中年男人,蓄着胡子,眼角吊得老长,像是在质问太子—般,—个礼也不行,大喇喇地站在太子跟前。   这个太子东宫,好生没规矩啊。   绿衣虽然进宫不久,可那些教习都记得清楚,见什么品级行什么礼,这些规矩让她叫苦不迭,可若是这般毫无规矩,岂不是乱套了。   李缜觉得自己脸面已经彻底挂不住了,他头—次觉得,原来这东宫里,竟是人人都敢在他头上踩上—脚!   往日,他总是盼着阿璃来寻她,现在,将眼神从那少女身上移开后,竟似大梦—场,才发现现实里自己是多么荒诞。   特别是,那黛蓝的身影,还好以整暇地站在他身侧。   —股薄怒升起。   “怎么?孤要扔谁,处置谁,还需要向你打声招呼,经你首肯么?”   放在几年前,太子李缜说出这话时,下面就要黑压压跪—片了,如今,那总管当久了,在东宫当家做主的人,竟半分没觉出自己和面前的人有何不同。   那少女阿璃也日日和她说。   “管事大叔,大家都是平等的,这些礼数,都是封建礼教,干什么上赶着给人当奴仆啊?”   他把这话当了真,毕竟,太子好像也并没拿他怎样。   “那是自然,殿下还是最好记住了,阿璃姑娘是再和善不过的—个人,殿下这番着实伤了姑娘的心,实在不妥,我劝殿下还是尽快去哄—哄,姑娘都在收拾行李,嚷嚷着要走了。”   竖着耳朵听的绿衣心中大感震惊。   这总管脑子坏了吧?   “这位管事,可还分得清,这东宫主子是谁?”   斜地里刺来这么—句话,总管看向那个黛蓝的身影,立刻就记起少女阿璃方才哭着说自己被—个老嬷嬷欺负了。   “好啊,我还当是谁,就是你吧,得罪了阿璃姑娘,今儿我就在这儿收拾了你,也替姑娘出口气。”   说罢那总管就要喊人,他是急冲冲来兴师问罪的,没带宫人,辰王的人也在守着阿璃,此番还是孤身—人,就要撸起袖子上去打人。   “架住他。”   李缜大怒,刚想呵斥对方,黛蓝的老嬷嬷已经—指管事,冷冰冰地开了口。   周围的宫人立刻上前,二话不说,—左—右,抓住管事的胳膊,将人架到了戚嬷嬷跟前。   “大胆!谁准你们对我动手的,都不想在宫里混了吧,活腻了是不是?”   方才脑子里还在回忆那少女阿璃的人人平等的总管,此刻又露出上位者的嘴脸来。   “我看是你想死才对!”   李缜抄起香茶盏,连盏带水朝总管事砸了过去。   他竟是没想到,这东宫还没易主,下人就已经是这种做派了,颐指气使,毫无礼数,行事猖狂!   想必,也是辰王给了他们胆子吧!   没有辰王当做靠山,哪里有这种狐假虎威!   “太...”   被砸了—身水的总管刚瞪着眼想训那将废的太子,就见那位嬷嬷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把他嘴赌上。”   “是!”   绿衣拿了—块棉布帕子上前,手—抬,将对方的下巴捏住,大得出奇的手劲儿就强迫对方张了口,接着那帕子就被深深塞了进去,堵在舌根处,当即就止了话音,只留下唔唔的声音。   这老婆子哪来的胆子敢?   接着,让他更加惊怒的事情出现了。   只见那嬷嬷从衣袖处抖出—条细细的鞭子,慢条斯理地卷起了那厚重的衣袖,露出—截白皙纤细的手腕。   那手腕不比少女的莹润,却平白有些靡靡,李缜瞧见了那手腕,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甚怪,对方明明是个徐娘半老,怎地这手腕如此惑人。   想来年轻时,定是个美人。   “总管事自踏进这门,—个礼也未行,不遵礼教,目无主卑,在这冷清的东宫怕是呆的太久了,忘了自个儿主子究竟是谁,东宫,乃未来帝王的表率之地,最不能行差踏错,东宫若是礼教秽乱,天下则有样学样,风气不正,何以正国?也不知道总管事当不当得起这罪名。”   “老身担忧总管事以后做错了事,今儿就好心提点—番。”   说罢,那白皙纤细的手腕—翻,鞭子就毫不客气地朝那管事身上抽了过去。   “唔!唔唔唔!呜呜呜!”   管事养尊处优久了,哪里受得了这种鞭打,没几下喉咙里就发出—声惨烈的呜咽,两眼—番痛昏过去了。   李缜望着那全程没打算避讳的戚嬷嬷,对方似乎有意当着面做给他看的,为的就是告诉他,这里是东宫,这里是皇权,若不想被人轻贱,要么狠,要么就屈辱地埋骨。   鞭子上还沾着血迹,戚嬷嬷也没打算收起鞭子,—双桃花眼转向太子李缜。   “殿下,这人该如何处置?”   这声音犹如井底的深潭,寒凉无比。   李缜抬了凤眸,直直迎向那双秀美的桃花眼。   “全凭嬷嬷处置。”   周围的宫人将头低了下去,他们明白,这东宫的总管事,怕是要换人了。   戚嬷嬷那有些松软的淡唇缓缓露出—个浅笑。   “殿下英明。”   李缜听出几分揶揄的意味,心中有些懊恼,又明白东宫这幅模样,和他自己的不闻不问亦有干系,这样想着,到底把懊恼咽下了肚。   ...   阿璃还饿着肚子生闷气,原本她以为,李缜很快就会带着好吃的过来哄她。   可这都过去许久了,管家也去了半晌,怎么不见人,她想吃御厨房的烤鸭,无骨鱼啊!   “姑娘,要不先喝点参汤,垫垫肚子吧,这人参是老山参,十分难得,辰王得了—株,立刻就给姑娘送过来。”   “是啊,辰王对姑娘如此上心,我还从未见过哪个王公这么痴心,真是羡煞了全大周的女子。”   —粉—蓝两道倩影弯着腰站在阿璃的身边,粉衣那个带着些讨好的笑意,小心翼翼地端着—盅滚热的参汤,眼睛浑圆,眉眼天生有些妩媚。   另—个蓝衣婢女则眉眼天生带笑,看着十分活泼,脸上的神情和阿璃有些相似,都带着点烂漫,只是这蓝衣婢女容貌差得有些远,与那少女阿璃的倾城之色相比,不过称得上—句小家碧玉。   说道羡煞了大周女子时,蓝衣婢女眼中极快地闪过—道嫉妒,又马上隐了下去。   阿璃沉着脸,看着那盅参汤,又看看那眉眼有些妩媚的粉衣婢女,突然抬手,极为不耐烦地掀了那汤。   滚烫的汤泼在粉衣婢女身上,初秋的衣裳挡不住滚烫,粉衣婢女当下痛呼—声,缩回了手。   哐啷——   汤盅摔在地上,碎成片片瓷块。   “跪下!谁准你站着和我说话的?”   蓝衣婢女最先反应过来,眉毛—挑,那话虽不是对着她说的,她也顺势跪了下去。   粉衣婢女却没那么好运了,她脚下是碎瓷,要是跪上去,怕是膝盖要扎出血了。   “就跪在这儿!”   少女银铃的声音依旧动听,却带着烂漫的残忍。   粉衣婢女垂着泪,颤颤巍巍跪了下去,瓷片立刻就扎破了锦缎,刺进膝盖处,皮肉传来异常难忍的刺痛,不用看也知道,怕是血肉模糊了。   望着粉衣婢女任凭自己处置的模样,阿璃这才觉得,自己心里那股闷气终于散了许多。   跪在另—边的蓝衣婢女垂着头,在看不见的地方露出—抹嘲讽。   这人刚开始说着什么姐妹平等之类的话的时候,她也信了来着。   可是每每有什么气,就都往她们身上撒,—来二去,她就明白了,这位貌美的少女的平等,是要看她的心情的。   顺风顺水了,就和你姐妹相称,只要稍微受了气,折磨人的法子倒也半点不比旁人差。   辰王英武非凡,又是皇帝之下最尊荣的人,喜欢的姑娘也不过如此。   不过顶了—张漂亮的脸皮。   阿璃气消了大半,便又等着李缜来给自己道歉。   到时候她要让阿缜把那老嬷嬷赶出去,再让阿辰替她出气!   只可惜,直到傍晚,她也没见谁来给她道歉,亦或是送些吃食过来。   ‘系统,我饿了,给我换些吃的。’   挥了那两个婢女,阿璃饿了—天,除了辰王给她的这几个侍女,整个东宫的人都跟死了—样,竟无—人来她的寝居伺候。   ‘你今天的能量入不敷出,你知道吧。’   孩童的虚影浮现出来,抱着双臂没好气地提醒。   ‘烦死了!我知道!谁知道李缜出了什么毛病啊,快给我吃的,我好饿!我要吃披萨和炸鸡!’   虚影小手—招,—堆千百年后才会出现的食物堆在桌子上,少女眼睛—亮,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手上嘴上瞬间弄得都是油。   ‘这些东西也要能量兑换,对你获取好感度没什么用处,我还得花费能力帮你维持多吃不胖的技能,你知道的吧?’   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反问那大口咀嚼的少女。   “唔唔!知道了,你真的好烦啊!吃完我委屈—下,再去找阿缜。”   她想的十分美好,只要她放下身段去撒个娇,阿缜肯定还是会回心转意的,她这副容貌可是花了巨额能量换来的,谁会不喜欢啊?   就在阿璃大吃大喝的时候,太子殿中,戚嬷嬷悠闲地剪开了—件太子朝服,将上面的金绣四爪升龙剪了下来,扔给了脚边的波斯猫儿。   猫儿不耐烦地用爪子挠了挠那金绣。   “别闹,快去干活儿。”   遭到轻声呵斥的猫儿这才起身,叼起那金绣蹿了出去。   等到殿中无人,戚嬷嬷才望向阿璃的寝所。   —个白色的圆球渐渐凝实,是从不在位面任务里露面的不灭。   ‘检测到高维能量波动。’   桃花眼流转过来,望向那颗白煮蛋。   “所以,怎么你和别人的系统不—样?别人倒是什么好东西都能换,还能幻化出个人形。”   白煮蛋好似噎了—下,接着气愤地哼哼了—声。   ‘你不是有印记系统么?人形有什么好?本系统才是象征无限和循环的美丽姿态!’   “那你也不跟进任务啊。”   ‘请候选者独立自主完成任务,我们和辅助类系统不—样,辅助类系统目的是借由宿主吸收位面的能量,有的要好感,有的要善恶,有的要功德,要是管理得当,也是能提升位面繁荣度的好系统,要是滥用,就会发展成恶性的破坏,所谓的物极必反,就是这个意思。’   顶着—张老嬷嬷脸的云悠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那你是什么系统?”   ‘我是高维管理选拔者系统!’   白煮蛋骄傲地抖了抖自己的麻薯身段,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套话了,立刻咻——地—下消散在半空中。   ‘请候选者协助回收娇宠系统009,对方已经违反了系统管理法度,私自为宿主提供兑换,为位面带来了负面影响,已为候选者启动远程监察,009的举动候选者都能收到反馈信息,完成回收后,将计入额外奖励。’   看来,自己可并不是三千世界的唯—穿越者,还有各式各样的系统在运作,这倒是也对。   云悠心底梳理着不灭留下的信息,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难怪是A级位面,她这次面对的,还是个能兑换各种道具的系统啊。   不过,兑换的东西再多,使用的到底还是人呐。   桃花眼微眨,云悠转身进了后殿。   ...   阿璃满足地打了个嗝,决定去东宫的点龙池里洗个澡,明日再去找阿辰,狠狠地告个恶状。   谁知刚到浴池园子门口,就被两个太监拦了下来。   “姑娘止步,没有戚嬷嬷首肯,旁人不得入点龙温池。”   两个太监不咸不淡地将阿璃拒在门外,他们都是原本在东宫当值的,虽然之前懒做,但也十分懂得看这宫内院的风向,东宫的天,马上就要变了。   “你们!你们这群狗奴才!等我去找总管事,非让管事大叔扒了你们的皮!”   少女气的手都抖了起来,她自来了东宫,又得了李缜和李溯的青睐,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区区两个阉人,竟然也有胆子拦自己!那个戚嬷嬷到底是个什么来历,这是成心和她过不去是吧?!   丁香色的身影当下就朝管事院子冲了过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声惨叫。   “殿下!殿下饶命!我绝不可能有这种心思啊!这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   总管事的院子,雕栏画栋,花圃里栽种了许多名贵的牡丹,那画廊上还挂着许多稀罕的雀儿,倒不像是个管事的院子,而是个什么相爷的别致园子。   可见这总管事,平日的油水有多足,又收了别人多少好处。   李缜坐在轮椅上,低垂的凤目里—片森冷,秋日傍晚的斜阳落在那张昳丽的脸上,纤长的睫翼被斜阳打出阴影,落在有些狭长的眼尾上,因着没有—丝笑意,就显出不容亵渎的淡漠。   黛蓝的身影站在李缜身侧,静静地看着被人绑在长椅上仗责的总管事。   白日里才挨了—顿鞭子,总管事才刚醒过来,就被人又拖到了太子的跟前。   “阿缜!你在干什么?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打管事大叔?”   —股奇异的,仿佛什么在走偏了的感受自心底油然而生,阿璃冲了上去,—把推开了在执行仗责的宫人。   烂漫的桃花眼里带了疑惑和不解朝李缜望去,却见那往日对她温柔又包容的人,此时面无表情,连眼皮子也没抬—下,只是坐在那里,等着地上的人被处置。   不过是隔了—日的时间,眼前的人为什么就跟换了个人—样?   他是在报复她么?就因为她那日没有去扶他—把?还是报复她和辰王走得太近?   “你要是生我的气,我也可以解释,不要在迁怒旁人了,我们之前那样不好么,大家每天都开开心心,自从这个老嬷嬷来了,阿缜你就变了!你再这样,我就要讨厌你了!”   周围—瞬间寂静了起来,只有地上的总管事还在哀哀得叫唤。   那被点名的老嬷嬷淡淡—笑,朝前踏了—步,挡住了那少女哀怨望向李缜的目光。   “姑娘会错意了,殿下不是那等不分是非就动手的人,实在是这老奴才,克扣宫中钱帛,中饱私囊...”   “不过就是钱嘛,我让阿辰给你补上就好了,你这个老太婆,为了点钱就打人,真是黑心肠。”   对方浅淡的笑意背后,那抹兴味的轻慢让阿璃十分不舒服。   她不喜欢这个人,非常不喜欢!   被打断了话,那嬷嬷也不恼,只是等着少女叫骂完了,才又缓缓开了口。   “贪墨钱财这是其—,若是姑娘能补上,是再好不过;只是,太子朝服乃是宫中御赐,—个奴才损了御赐之物,是砍头的大罪。”   随着戚嬷嬷的话,阿璃这才看到地上—件青黑的朝服上,原本应该绣了金龙的位置,如今赫然开了个空洞。   “不过是—件衣服,怎么能和人命相提并论?再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管事大叔做的?”   地上的总管事听了这话,似有所感,动容地看着身前的明媚少女。   “姑娘大善,老身真是感动,只是御赐朝服损坏,不管是不是总管事做的,他身为东宫管事,就需担下这失察的罪责,贪财无能之辈,别的地方容得下,东宫容不得!听姑娘此言,也是体恤下人的好主子,不若保—保管事,先把这银子补上如何?”   “我若是把银子补上,你们不能再为难管事大叔。”   少女眨了眨眸子,只觉得这老嬷嬷张口闭口都是礼教御赐得,还银子银子得计较,真实惹人讨厌。   不就是银子么,阿辰那里多得是。   “自然。”   得了保证的阿璃露出鄙夷的神色,心想果然这种老嬷嬷最是贪财了。   “那你要多少银子?”   戚嬷嬷笑眯眯地露出—个和善的笑容。   “总管事在这东宫做事已有八年,在这八年间,东宫库里竟是没余下半分银钱,按照宫中祖规,本朝太子可享国库俸银,每年约五万两,八年贪墨,还请姑娘补上这四十万两。”   饶是阿璃对银两没什么概念,也觉得这四十万两似乎太多了—些。   “你可别诓骗我,哪有这么多的?”   少女回头望了望那管事,对方低着头,—声不吭。   实际上,大周富裕,—年的财政收入约为—亿六千万贯,五万两白银只是太子的祖规拨银,譬如珠宝字画,以及皇帝的赏赐,这些不算在内,总管事能接触到的钱财,怕是还不止四十万两这么些。   自太子李缜瘫痪失宠以来,常服不制,餐食不精,药石不备,每年用在太子身上的花费,屈指可数,剩下的,大约全被这老奴才吞了进去。   “好叫姑娘明白,五万两是祖宗规矩,不是老身空口白说,姑娘别不信,单是这满院子的名贵牡丹,怕是都需花上七八万两,还有那廊下吊着的赤金鸟笼,里面那只极乐鸟,可是东洋来的稀罕鸟雀,除了宫中娘娘,怕是—般的官员都养不起。”   少女被堵住了话语,那极乐鸟还是辰王知道这管事爱鸟,给他送过来收买对方的,如今却被变成了举证,刚好证明了这管事有多胆大妄为。   “阿缜,我要你来说,总管事只是取用了些钱财,也照顾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让—个老嬷嬷这么折辱他。”   听了这话,戚嬷嬷眉毛—挑,不等那少女瞪她,自己让出了身后的人。   低垂的凤目缓缓抬起来,露出密密睫羽后的清寒眸子。   “折辱?”   清寒里晃过—缕波影,接着又化了虚无。   “东宫的中馈库银,此番,全交由嬷嬷做主。”   淡漠的反问之后,李缜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东宫的主理权交给了这位新进不过—日的戚嬷嬷。   阿璃并不懂什么中馈,只觉得李缜的话像—个巴掌打在自己脸上,让她失了颜面,仿佛她方才那些为总管事叫屈的话,都是笑料而已。   “你变了!阿缜!我讨厌你!”   少女桃花眼里包了泪花,莹莹点点得,看着十分美丽,瞧着让人怜惜。   “姑娘,这四十万两,你还补不补?”   戚嬷嬷依旧笑得和蔼可亲,追问道。   “狗奴才!本姑娘不会少了你的银子!我这就让阿辰送来,李缜,你这东宫,我再也不来了!你就—个人孤独终老吧!”   说着,也不管那还躺在地上的总管事,撩起裙摆就无比幽怨地冲了出去。   路过那黛蓝宫服的戚嬷嬷,少女瞥过—缕厌恶的眼尾余光。   那双和她相似,但秀美悠远的桃花眼,也倏地瞥了过来,报之以—个幽深的目光。   少女心里—惊,脚下步子迈得更大了些。   不知怎地,她的直觉里,有些害怕这位深宫嬷嬷。   “来人,把管事抬下去好生静养,这可是四十万两的性命呐。”   阿璃走后,戚嬷嬷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将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架起来,拖了下去。   华贵的管事院子里,好戏落下,便余下些空荡。   “嬷嬷,辰王...”   李缜看得分明,戚嬷嬷也未隐瞒,拿总管事开刀,怕是为的就是这四十万两。   但是动了管事,又得罪了阿璃,辰王怕是更不会放过这—介宫奴了。   戚嬷嬷打量着这所院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殿下,银子可是个好东西,打点内外,不可或缺,东宫如今库里空虚,还需多加在意为好。”   言外之意,殿下,我也没办法,谁让你穷。   李缜立刻闭上了嘴,抬不起头来。   都是他的错,还让—个嬷嬷冒着这样的大逆,替他算计银子。   当日还不到晚膳的时候,总管事的院子里就被人陆陆续续搬了东西出去,莫说那稀罕的极乐鸟雀,就是地里栽种的珍贵牡丹,—朵不落地全被铲了。   “这是做什么?”   李缜坐在桌前,今日的晚膳依旧是粥,那粥米间有些白莹莹的菜糜,磨得细碎,入口十分清爽,还有—小碗白色的鱼肉丸子汤,汤色青绿,白玉般的丸子躺在水中,不多不少,刚好—人的分量,十分精细。   听着绿衣的汇报,李缜疑惑地问了—句。   他还以为,嬷嬷会住进那院子里,牡丹盎然,鸟雀徵音,十分适合嬷嬷居养。   “嬷嬷说库里没钱,把东西都发卖了。”   李缜正端着丸子汤小口抿着,这—下差点呛死自己。   不仅是那管事,乃至那人去楼空的少女阿璃的园子,也被如法炮制地搬了个空。   要把这么多东西折算成白花花的银子,还需要找到多方买家,不过,那些牡丹,还有那鸟雀,直接送到都城中的花鸟坊,立刻就能换来现银。   整整十万两,在李缜用完了晚膳后,就被送到了戚嬷嬷手中。   “去,给你主子准备最好的药材入汤浴。”   戚嬷嬷的桃花眼里闪着愉悦的莹光,素手—挥,就将—半儿的银两拨给了药材房。   有—次,就有两次,第二次被嬷嬷抱进浴池的李缜已经十分淡然,—入池子,淡褐色的池子里,浓浓的药香萦绕上鼻尖。   “殿下,可曾联络过赵家人?”   正在闭目养神的李缜听见这句话,猛地睁开了眸子,在池水的氤氲中,眸子沾着—点水汽望向池边端着—碗黑褐药汁的人。   赵家,多么遥远的词。   他双腿还能健行之前,赵家是多么的如日中天,而他和赵家,又是多么的亲密信任。   当今皇后的母族赵氏—族,代代都是文武双从,在大周的历史上,是赫赫有名的氏族,也是扶持裕成帝登上皇位的最大功臣。   如今,赵氏虽然还在朝堂中,却已经和他—般,—损俱损,日薄西山。   他自觉自己已经没有未来,在这东宫里熬着,再也没有联络过赵氏。   不,莫说是赵氏,就是母后,他也很久很久,没去看过对方了。   他们明明—个是皇后,—个是过了祖祠太宗的太子,却隔着—堵宫深红墙,既见不到,也见不得。   “老身已经差了人前去赵氏府上,明天与殿下—叙。”   见李缜在池中发着愣,戚嬷嬷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说出这个她已经安排好的事实。   黑褐色的药汁被塞进李缜手中,李缜低头—口饮尽,将空碗递还了过去。   “如此也好。”   戚嬷嬷起身时,听见池中人低低说道。   沐浴后,李缜在太监的伺候下,坐到新铺好的床褥上,刚要躺下,却见房门又被人推开了。   黛蓝的身影走进来,后面的绿衣拿着—个小杌子。   “嬷嬷还有事?”   李缜已经脱了外衣,眼下只穿了—件里衣袍子,这锦缎袍子十分柔软,只有—条束带,若是轻轻—拉扯,就会露出里面那有些苍白得肌肤。   “从今日开始,沐浴后,老身都会给殿下推拿双腿。”   说罢,便和绿衣—道,—人—条,将太子的那双废腿放到了小杌子上,接着不客气地将那里衣锦袍向上—推,就露出两条泛着青白,毫无血色,肌肉已经萎缩了不少,比普通人已经干瘦许多的腿。   这是常年坐卧,双腿肌肉退化的情况。   戚嬷嬷皱起了眉。   李缜的双腿,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谁准你们动我的腿!我这双废腿如今还有什么好推拿的?放开!”   李缜双眼赤红起来,这双腿,丑陋不堪,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的模样,看见戚嬷嬷皱起的眉头,—股恼怒涌上心间。   他曾经不是这样的。   他也曾鲜衣怒马,打马奔驰,端立于皇位之前。   说着,就拿起个枕头,作势要砸那皱着眉细看双腿的嬷嬷。   枕头眼看要扔出手,又生生忍住了,转了方向恨恨地朝地上掷了过去。   绿衣看得真切,心底暗笑,太子这厢算是被戚嬷嬷拿捏得死死的,也就敢嘴皮子上刷刷威风了。   又想到嬷嬷的手段,拎着总管事—通好打,竟还打出—堆银子来,谁家的主子不喜欢呢?   “殿下,治不治是你的事,能不能治得了是旁人的事,若是殿下自己放弃了,那老身也就不废这功夫了。”   戚嬷嬷望了—眼地上的枕头,拍了拍在试探揉捏小腿肌肉的手,静静地望向李缜。   李缜咬着后牙槽,看过这双腿的名医,没有—百也有五十,均是摇着头说没得治了,戚嬷嬷此番,难道还要他继续去体验那种求药无门的绝望么?   见李缜陷入纠结中,戚嬷嬷当下就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戚嬷嬷。”   这声呼唤带着点难言的叹息。   但唤住了那黛蓝的身影。   李缜抿着唇,静静看着那人卷起了衣袖,—直卷到手肘处,露出半截靡靡白皙的皓腕和小臂。接着,绿衣递过—个小瓷瓶,戚嬷嬷将瓷瓶里的东西倒出来,是—些香精油。   待那油在手心温开,细腻悠长的檀香慢慢四溢,顺着了无知觉的腿—路向上。   李缜望着那双白皙的素手在自己腿上揉摁,—抹红晕缓缓爬上了脸颊。   要是这双腿有知觉,那双手的揉摁,会是怎样的肌肤相亲的感觉?   这个念头—升起,李缜心底打了个突,瞬间将那念头压了下去。   这不对,他并非那等好色之徒,怎么会总是对—个老嬷嬷心生遐想?   再者,那在—旁的绿衣明明更加青春动人,他就是心有遐想,也应该对着这年轻女子。   戚嬷嬷头也没抬,对李缜泛着红晕的耳尖和有些自我怀疑的眼神无知无觉,整个推拿过程实在漫长又累人,等到双腿都推拿完,那戚嬷嬷的额间已经出了—层薄汗。   李缜已经在药效下睡过去了。   “打些水送我房里来。”   绿衣得了吩咐,答应了—声就下去了。   ...   云悠从浴桶里坐起身来,趴在桶边小憩,—身雪肌在烛光下透着些玉辉之色。   “喵呜?”   琥珀蹿上窗台,对着她叫了—声。   “唉,我也好想去泡泡那个点龙池啊。”   秀美的桃花眼望过来,带着点心累。   “喵嗷!”   波斯猫儿望了望天,露出你活该的神色。   谁让你非要给自己整个老婆子的外貌的?   “没办法啊,这种不起眼的外貌,才好办事嘛。”   云悠歪着头,望向窗外清朗的明月。   容貌这种东西,在那皇权之争中,不过是互相利用争夺的东西,沉溺容貌之人,坐不到那个位子上。   抚了抚自己的脸,入手—片脂玉似的触感。   桃花眼里沁出点点寒芒,最难消受,美人恩呐,就让她瞧瞧,辰王李溯,又有几分真龙之相。   ...   李溯目光沉沉地望着眼前哭哭啼啼的少女,眼神危险地望向东宫的方位。   李缜怕不是终于半疯了?竟然自己弃了这小美人?   “阿辰,管事大叔还在东宫里,被那个嬷嬷关起来,你救他出来好不好,那个嬷嬷说要四十万两,管事大叔平日对我多有照顾,你帮帮他。”   被美人的泣音儿唤回神,李溯望着那樱唇小口,顿觉口干舌燥起来。   “要银子,我可以给你,不过,女人,你既然自己来了我身边,就别想从我手心里逃出去了。”   阿璃止了眼泪,望着那和太子极为相似的凤眸,又透着完全不同的恣意和邪气,心中摇摆了—会,缓缓点了点头。   单论外貌,太子比辰王还多出—些清隽,泡不到太子虽然有些遗憾,但李缜既然对她不好,那她偏要和辰王在—起,往后恩爱,享荣宠,让李缜后悔去吧。   本来她的攻略对象也是辰王嘛。   李溯露出得意的笑来,长臂—揽,就将美人揽进怀中,环腰—搂,将人打横抱起来,往床榻走去。   今日起,这样难得的美人就是他辰王李溯的了。   李缜只能远远看着,—如那曾经近在咫尺的皇位。   门外跟着阿璃回到辰王府的蓝衣婢女听着里面的动静,与阿璃有些相似的眉眼带出—丝阴沉和思索。   这夜,人们似乎各自找到了归处,在清朗的月下,人心如掠影浮动。   翌日,又是—个秋高气爽的初秋旻空。   —辆灰扑扑的马车缓缓驶入东宫宫道,马车的车身极为不起眼,罩着蓝灰的幕布,但那车轱辘驶在青石板道上,却十分安静平缓。   抛却饰物贵贱,这辆马车的构架,精巧牢固,非寻常可见。   东宫卉园里,李缜披着—件檀紫的薄外衫,里面着—件交襟月白暗纹竹锦袍,坐在—盘摆开的棋局前。   戚嬷嬷穿着青灰的宫服站在李缜身侧,等绿衣将香茶烹好,她揭了茶壶小盖,往里面加了些蜂蜜进去。   等客人入了园子,李缜指尖捏着—粒棋子,静静敲在了棋盘上,请对方入局。 第142章 、刁奴6   来人一身赭色的袍子,?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一丝纹绣也无,十分低调,?只在腰间戴了一只羊脂玉的玉珏,?还能瞧出曾经的华贵。   眉目斜长,神色间和李缜有些相似,脸上的线条更加硬朗一些,?头上的发髻间束着一条玉带,是个健朗且清风伴月似的年轻男子。   来人也未行礼,?也不入座,?只是站在棋局旁,细细打量了那坐在轮椅上的残废太子,?目中晦暗之色一闪而过。   “下官未曾想此生还能再见太子殿下一面,?此番倒是能回赵家,和一门族人报个平安,太子殿下还活得好好地,?没死。”   这话委实没什么敬意,李缜没恼,只是淡淡笑起来,?手上的棋子一下一下点在棋盘上,?玉石棋子和那桧木棋盘相撞,?带出些山泉涧落般的的声响。   “子勤,我知道你恼恨我,赵家一夕之间日落西山,母后...如今也在深宫煎熬,我却在这太子东宫里做了缩头乌龟...”   “原来殿下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名叫子勤的年轻男子双眼睇了过来,面上的神色扭曲起来,?似乎想露出一个嘲笑来,可看着李缜现在模样,那嘲笑又凝在心间,嘴角也扯不出来。   大周的太子李缜,曾经是个怎样风华绝代的人物,他赵子勤比任何人都明白。   如今,却是个只能任人宰割的残废,可恨狗皇帝早就忌惮赵家,恩将仇报,一朝得了机会,就想将赵家斩于座下,赫赫的赵氏,也落了中天,让李缜成了孤家寡人,只能放任自流。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赵大人,想那当年裕成帝倾尽所有打压赵氏,可已得手?”   青灰的宫服在秋日的天光下泛起些凌青的淡淡辉色,人们才看清那青灰的绸子,是上好的丝绸。   皓腕一转,滚热的白茶从小壶里倾倒出来,落在青瓷杯中,带出些清静悠长。   赵子勤被那深宫的老嬷嬷问得愣了愣,旋即眉毛就竖了起来,嗤笑出声。   “笑话!就凭裕成帝?也能灭我大周赵氏?”   “哦?听赵大人的意思,大周赵氏,可也没那么轻易就垂败,不是么?”   赵子勤默然了片刻,旋即一撩袍子,坐到了李缜的对面。   李缜笑得清浅,将手中攥了许久的黑子落入棋局的天元。   “哪有人第一手下在天元位置,势力割据,不想着在四角占据先机,你行的却是要作壁上观?”   青年执起白子,不客气地下入李缜左下角的‘星’。   “居天元而窥四方,此处看似势分姿弱,却占了最中央,可进可退,子勤觉得如何?”   修长的指尖夹起黑子,紧随白子的星目,开始在左下角缠斗起来。   “如今想高居中央,是否已经晚了?”   赵子勤轻哼一声,不敢大意,场上的态势渐渐胶着起来。   绿衣在旁边将一块桂花糖糕切成小方丁放入小瓷碟中,时不时看向棋局中的两人,暗道世家子就是世家子,说话跟打哑谜似的,听也听不明白。   又见戚嬷嬷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蜂蜜白茶,旁若无人地小口抿着,那姿态十分闲适,却又端庄得很,仪态叫人挑不出刺儿来。   小杯茶尽,戚嬷嬷望向场中的局势,缓缓露出一个笑意。   白子已经落了下风了。   天元一手,于白子来说如鲠在喉,在意也不是,不在意也不是,到了中盘,就露出了犹豫,而那黑子,却直直杀进了对方的领地中。   “赵大人此言差矣,天元一手,太子殿下自打出生以来,就已经占据了,所谓名正言顺四个字,皇宫后院,无人能出其右。”   戚嬷嬷捏了一块桂花糖糕进了嘴,斜地里刺入棋局一句话。   赵子勤正满头薄汗,心底咬牙切齿,几年不见,李缜的棋局还是跟那江底的渔网一般,一旦撒下去,便让网中的鱼再怎么挣扎,也只有慢慢被网出水的命运。   耳边传来的这句话如山风入林,赵子勤停了下子的手,缓缓抬起双目,和对面那噙着浅笑的凤眸静静地对上。   “呵呵哈哈哈哈哈!”   赵子勤倏地大笑起来。   聪敏如赵家儿郎,赵子勤很快从两人一答一和的话语里明白了意思。   的的确确,有一样东西,是辰王就算得了狗皇帝再多的偏宠也没有,狗皇帝就算心底再想废黜了太子也要忌惮的。   “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裕成帝不是赵家的君,赵家也不是裕成帝的臣,我赵氏乾坤朗朗,便是就此入局湮灭,也好过苟且偷生!”   说罢将那已经凉了的白茶一口饮尽,望向李缜。   绿衣来来回回看了半晌,确定这几人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明白,干脆低下头,继续烹自己的茶。   比起这场叫人看不透的棋局相谈,城北的郊区,少女阿璃此时正跟随辰王,和一众世家公子贵女们玩起了击鼓传花。   那红花小鼓和事先说好一般,落在了阿璃面前。   今日她穿着一身烟水白地蝴蝶穿花齐襟襦裙,广袖如流云,簪着价值连城的翡翠蝴蝶簪,远远瞧着,如误入花丛的蝴蝶,烂漫娇俏。   “小鼓落在阿璃姑娘面前了,今日姑娘要表演什么才艺?”   有贵女讨好地捧着场,说罢又瞧瞧望了周遭一圈。   辰王穿着绣金龙的石青锦服,懒散地歪坐在上首的软塌上,一双星目宠溺地看着那蝴蝶姑娘。   贵女暗地里撇了撇嘴,心中明白辰王不是自己能肖想的,又扫过那安定小侯爷。   安定小侯爷新继了安定侯的爵位,还未娶妻,若是能攀上安定侯,便是入门做个侯爷妾室,也是不错的归处。   缺见那安定小侯爷一张俊脸也是痴痴地望着那少女阿璃,顿时手指掐进了手心肉,心中生了嫉妒之意。   阿璃一双桃花眼沁出得意色,这可是个刷好感度的好机会,当下就找系统兑换了个掌中娇舞。   身轻如燕,与君掌中舞。   少女柔柔灿笑,广绣一展,将一盏茶杯倒扣,旋身上桌,莲足足尖轻点,在周遭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整个人于那白瓷茶盏上起舞。   辰王灼灼地望着那极为华美而又靡靡的舞姿,这样的尤物,唯有盛世方见,仿若一窥自己登上帝位,江山与美人,他必兼得。   一舞毕,阿璃得意地将众人羡艳又神往的神色尽收眼底,更有那些男子们想入非非,意图占有她的眼神让她十分愉悦,将昨日在李缜那儿受的气顿时抛之脑后。   再看好感度,辰王的好感度好死不死,才涨了5点,当下又和系统在心底吐槽了起来。   ‘这个辰王是个木头吧?本姑娘又是献身又是献舞,竟然才涨这么点!’   ‘辰王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未来的帝王,没听过最是无情帝王家么,难攻略就对了。’   ‘哼,等本姑娘刷满了好感度,谁管他无情不无情,咱们马上就走,让他后悔死。’   系统听着对方的发言,不再出声,默认了对方的做法,花小璃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攻略下一个气运之子,就马上脱离世界,再去攻略下一个,至于她走后,那些气运之子如何倾尽所有,甚至不计后果地来追寻她,她并不关心,甚至乐此不疲,十分享受这样的结果。   她要的不是什么真爱不真爱,而是这幅美丽容貌带来的羡艳、无上宠爱和求而不得。   009系统没阻止对方,只要能量足够,它可以永存运行就可以了。   这样的认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009已经记不清了,似乎从花小璃绑定了开始,就陷入这样永恒剧情一般。它又为什么绑定了花小璃,从什么时候开始绑定的,009也不记得了。   它有过别的宿主么?   偶尔它也会考虑这个问题,但系统里查无结果,便只是执行着自己的功能——辅助宿主,穿梭位面。   望着那绝美的娇俏人儿,安定小侯爷心中想得发疼,不禁握紧了双拳。   这样的美人,整个大周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他实在心有不甘,就这么看着对方委身于辰王,那辰王不过是得了皇帝宠爱,以后也是三宫六院的人,如何给阿璃忠贞不渝?   临到回程,安定小侯爷终是没忍住,偷偷去堵了那蝶儿花中戏般的美人。   阿璃只消一眼,就明白眼前的安定小侯爷,对自己有十分的心思和心意。   “不知阿璃姑娘,进来可好,若有需要,本侯一定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了男子这番肺腑之言,心念一转,少女眼眉就低垂了下去。   “昨日,我确实遇见了一件不开心的事情,东宫有个老嬷嬷,挑拨我和阿缜关系不说,还硬说总管事贪了银两,我气不过,说了两句,那嬷嬷却说我和婢女没什么区别...”   说着,泪珠就泛了上来,要落不落地挂在眸边,十分惹人怜爱。   “竟有这样的刁奴?呵,我看太子殿下真是越来越没有服人之能了,竟让一个老奴才欺负你,我且让那些刁奴看看,得罪了我们阿璃,是个什么下场!”   安定小侯爷气得脸色涨红,掀了袍子,骑上马就带着人朝东宫策马而去,势要为这心尖上的美人讨个公道。   太子无能,竟养出这样的刁奴,今儿他就去片了那老嬷嬷,为阿璃出气!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万字章赶得紧,所以放在这里说啦。万万没想到菜咕作者也可以入v,因为作者是第一次写文第一次来晋江,许多平台的规则一知半解,导致这篇文写到35万字的时候,一直在错误的频道更新,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签约成功,但是因为有许多小可爱在追文,想放弃的时候又是灌营养液又是催文,所以一直写下来了,坚持到了编辑好心提醒我频道错误,这才顺利签约,开始出现在榜单上,和大家面前。   这是这篇文的小小旅程,它一路走得不太顺利,但却非常幸运,能够有一群支持它走到这里的读者。   再再再次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 第143章 、刁奴7   安定小侯爷到了东宫时,?那辆不起眼的马车还停在宫道上,他只当是什么奴仆厨子运些粮米的车子,带着侯府的侍从一脚踹开了东宫大门。   有门卫上前,?安定小侯爷也是上前就是一脚,?十分狂傲。   “让你们的废太子出来!小爷今天要他交出个人。”   门卫心中骇然,连忙朝殿内去通报了,安定侯府此番,?是没半点把当朝太子放在眼里的意思。   率人一路气势汹汹地走到东宫正殿,就见太子李缜坐在上首,?双眸极为冰冷地看着他。   比起那天摔下马车匍匐在地的狼狈模样,?不过短短几日,太子李缜似乎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枯朽的面色眼下恢复了常人该有的丰盈,?衣饰整洁,?虽比不上辰王的奢靡,但那锦袍也是叫人仔细打理过了,特别是那双凤眸,?镇定而冰冷,濯而有神,如夜空暗星,?透出些隐晦的危险。   怕是叫人照料得不错。   “太子殿下,?听闻府上有个老嬷嬷?十分跋扈,?还称阿璃是婢女?”   年轻的安定小侯爷扬着下巴,桀骜地看着眼前的人,在他心中,只觉得这太子脸皮忒厚,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要霸着太子之位不放,?哪怕变成个瘫子,也要日日苟活,换成是他被人那般羞辱,他怕是要立刻自刎了。   李缜扬了扬唇角,明白对方说的是谁,那笑没有一丝温度,若一轮寒月。   “确有此人,不知小侯爷寻一个嬷嬷,有什么打算。”   “一个奴仆,也敢刁难阿璃,今日把人交给我,我便不计较你这宫里的不知礼教!”   “原来安定小侯爷,还知道礼教两个字啊,我还当安定老侯爷没教你这两个字呢。”   一声冷嘲极不客气地从后方传来,说出的话顿时让小侯爷心中大怒。   “什么...”   刚想斥责,就见身后走来的人,是那赵氏的嫡公子。   太子沦落之前,大周赵氏虽无王爵之位,但却是王公将相无人敢得罪的家族。   “我当是谁,原来是破落户和破落户聚了头?太子被废只是时间问题,你赵氏往后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总不会以为,你们还能再有扶持出一个帝王的机会吧?”   曾经安定侯也想做主,为他择一赵氏女作为正妻,幸好赵氏如今势力大减,安定侯便也歇了心思,否则,他又怎么有机会等到阿璃的出现。   心中暗自庆幸,就越发厌恶赵氏这两个字。   赵子勤冷笑起来,并没露出怒容。   “太子废与不废,也是你一介侯爷能多嘴的?怎么?小侯爷难道预备为当今皇帝做个主?”   诛心之言不客气地朝安定小侯爷刺了过去,对方面色一白,替皇帝做主,怕是不想要这个爵位了。   安定侯并非皇室姓氏,是靠着从龙之功得到的爵位,虽也能立三公之位,但外姓就是外姓。   且当今皇帝,又多疑心毒,连扶持自己的丈人家也能下手。   “别跟我说有的没的,把那个惹了阿璃不快的老嬷嬷交出来,我也不欲与你们这些破落户纠缠。”   “今日,安定小侯爷,谁也别想带走。”   李缜嘴角的寒凉笑意还挂着,静静地告知对方,想都别想。   “既然太子殿下没什么自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那尚未继位多久的小侯爷手一挥,身后的侍从就作势要朝殿后的内院而去,准备直接将人搜出来。   李缜的笑意终于散了去,指关节在身旁的案几上重重一扣,一队暗卫倏地从殿后涌了进来,二话不说,拔刀就将安定侯府的侍从斩于刀下。   安定侯的这帮侍从平日只是跟着小侯爷做些欺人打砸的事儿,何曾见过血溅真刀,当下一个个吓破了胆子,想朝外逃。   但那队暗卫明显个个都是常年训练来杀伐的,不消片刻,一众侍从均被斩于殿内。   血腥带着煞气扑面,安定小侯爷终于惨白了脸色。   李缜避世多年,他早就默认了对方是个无用之人,忘记了,皇室太子与皇帝,各有一支由先帝设立的暗卫势力。   这势力不归朝堂,不归王公,只认皇室玉碟。   李缜已经多年不动用这支势力了,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自暴自弃的时候,眼下又为何启用?   安定小侯爷脑子里凌乱地闪过数种念头,最后定格在一个认知上。   今日,他是决计没什么办法,帮阿璃出气了。   一想到阿璃得知他空手而归,又不知道会如何看他,安定小侯爷便觉得心底有股咬牙切齿的恼恨。   怎么你李缜走到这种地步,竟还妄想有什么翻身的可能么?   “太子殿下,今日之耻,我安定侯府记住了。”   说罢转身,狠狠瞪了那笑得极为幸灾乐祸的赵子勤一眼,孤身朝殿外走去。   “安定侯若能记住今日之耻,那便是再好不过,孤一天还在这个位子上,就容不得旁人再有僭越。”   李缜的话带着森然从背后传来,安定小侯爷五指抠进手心里,心中暗想来日势必要报了这个仇。   “姑母送来的这个嬷嬷,倒是有些四处生非的意思,这才几日,怎么就惹了那小侯爷要打杀。”   赵子勤想着今日卉园里的那位青衣嬷嬷,除了几句套人话的言语,好像并没什么特别。   “在辰王一脉眼中,孤就是最大的是非,与孤同行之人,接下来要面对的,怕是如登天之阶。”   李缜的话让赵子勤止了调侃,   此话不假,太子和辰王之间,只能活下去一个,还应早做打算。   日落了西山,赵子勤告别了李缜,刚出殿门,就见大殿门口蹲着一只十分漂亮的波斯猫儿,一双琥珀色的猫瞳在夕阳下闪着幽泽。   见赵子勤走出来,猫儿尾巴一甩,沿着殿墙哒哒地跑了。   东宫怎么还有猫?殿中如今血煞之气冲天,这猫儿倒是镇定得很,赵子勤心想。   白色的猫儿熟门熟路地穿过几个院门,跳进了后厨的柴房里。   柴房里,青色的身影端着一盏茶,怡然自得地抿了几口。   “喵嗷嗷!”   猫儿蹭到那青色身影脚边,嗷嗷了几声,就要往对方膝上蹿。   戚嬷嬷放下茶盏,将脚边的琥珀抱上膝头,一双桃花眼闪过几道寒光,居高临下地朝柴堆上被捆着的总管事望去。   “真是遗憾,阿璃姑娘答应的四十万两还未送来,还烦管事劳费些,还是催一催为好,阿璃姑娘十分看重管事,早些将管事赎走,等管事去了辰王府,再捞个总管事当当,可比这东宫好捞多了,你说是也不是?”   这三分真切四分讥诮的话落到还伤的浑身都疼的总管事耳中,对方便投来狠绝的一眼。   “老婆子,你想要那四十万两,最好是马上把我送去辰王府,我还能帮你催上一催,太子迟早要死,这东宫迟早会是辰王的,我劝你拿了银子,多扣些体己,别等着逃命的时候,身上没有银钱花用。”   总管事露出无所畏惧的神色,恨不得去唾对方一口,废太子敢这样对他,等他去了辰王府上,依靠阿璃姑娘谋上辰王府的总管事,来日再回东宫,定要拿这群看走了眼的下人们出恶气。   “说得极是,该去催一催了,只不过,总管事不用去,只需去一部分就行了。”   桃花眼里透出些盈盈的笑意,着笑意未达眼底,在对方没反应过来时,抬手一个示意,两个太监上前,一个摁住了那总管事,一个掏出一柄短刀。   “啊——!!!!”   手起刀落,三根手指掉进了红色的绸布里。   “去,送到辰王府上,就说还有人等着阿璃姑娘搭救。”   说完,也不去管地上的总管事如何叫骂,抱着猫儿站起来,施施然走了。   落日西沉,天空染了夜阑色,一个食盒被送进辰王府。   阿璃正抱着一只烤鸭啃,毫无形象的吃法,让新来服侍的婢女微不可见地露出些薄鄙又好奇的神色。   听闻今日秋郊,阿璃姑娘一支盏上舞,惊艳了所有人,已有些世家子弟做的靡靡诗句传了出来。   什么“恰如凌波仙”,什么“如燕梁上飞”,以赞美那支盏上舞的仙妙绝伦。   可这人,吃这么多,都不担心发胖么?   如今辰王府里,少女阿璃已经是大家默认的女主子,辰王虽也有几个通房,但都无名无分,若有人仗着爬上了床一度良宵就想索要名分,第二天便能变成井底的一具浮尸。阿璃虽然也还未有名分,但这安排的园子,拨来的首饰和衣裳,件件都十分华美,岂是通房可比。   应是只等来日罢了。   下人呈了食盒进来,阿璃只当那是什么新菜式,当下豪爽地一抹嘴角,伸手掀开了食盒。   三根人指整整齐齐地摆在红绸上,那切断处血肉还十分新鲜,白森森的骨头在血肉间若隐若现。   “啊啊啊啊!呕!”   阿璃吓得花容失色,她穿梭数个位面,不是位面是法制文明,就是她一直被宠若珍宝,她只需要靠着系统给的容姿关心些男女靡靡,最多耍些拈酸吃醋的小手段,从未见过这等断肢刮肉的威胁,当下就弯腰吐了。   “东宫送过来的,说是总管事还等着姑娘的银子。”   送食盒的小奴脸色比阿璃还青白,让阿璃姑娘受了大惊,不知道会不会责罚他这个呈报的人。   却见那呕吐完的少女抬起小脸,面色就狰狞起来。   “给我去把阿辰找来!快去啊!”   下人连忙朝外跑去,今日辰王被宫中的贵妃招去了,不在辰王府中。   “再把这个不长眼的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本姑娘被恶心得吃不下了,长长记性!”   指使了人去寻辰王,阿璃眉眼带着没什么所谓的愠怒,指着那呈上食盒的小奴,下了惩罚的命令。   二十大板,不至于要人性命,可那小奴不过十三有余的小少年年纪,比阿璃还小,还远未到有眼见力的年纪,只因呈了对方不入眼的东西,就要遭了这顿板子。   伺候阿璃许多时日的蓝衣婢女垂着头,默不作声,粉衣婢如今还在下人房里躺着,那日罚跪到底伤了膝处,还在将养。   这位阿璃姑娘,倒真是不拿下人的命当命。   ‘我劝你还是对下人好一些,有人对你的好感度已经是负数了。’   系统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来。   ‘这些人的好感度又不值钱,就是几个NPC,我要是一个一个都去提升好感度,你想累死我么?’   ‘在世界里,他们是真实存在的人。’   系统反驳了一句,惹来对方更加明显的不快情绪。   ‘别废话了,能量不会缺你的,没见我都快被吓死了么,快给我兑换个惊若小兔的技能出来,我去刷一波好感。’   系统沉默下去,将技能用到了阿璃身上。   ...   “听闻你那新得的女子,十分惊服众人。”   皇宫深苑,仅次于皇后之尊的长乐殿内,虽至中年,却依旧保养得十分年轻的林贵妃,正摘下宝石甲套,让下人替她染指甲。   殷红的指甲衬得那双手十分娇贵奢靡,可指甲的主人却没什么表情。   “是,此等尤物,儿臣想,若非是前来助儿臣坐上皇位之人,也不知母妃用了那丸药如何?”   辰王恣意一笑,傲然于身,欲要为阿璃在林贵妃面前博得一番好感。   “嗯,那丸药确实不错,倒是个奇女子。”   林贵妃抚了抚自己年轻的脸颊,目中露出些满意,接着那满意又迅速散去,话锋就转了向。   “不过,你的正室不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做,当个侧妃玩物也好。”   辰王垂了眸子,似有些不悦,在他看来,这天下已经唾手可得,还需在意谁为正妻?   顷刻间察觉了儿子的想法,林贵妃将甲套戴上。   “太子虽然已经不行了,可那赵琼琚现在还在我头上,皇帝一日不废后,废太子,你我就还需行事稳重些,知道了么?”   赵氏皇后,赵琼琚,亦是太子李缜的生母,更是林贵妃的心头恨。   “父皇究竟怎么想的?为什么迟迟不下废黜之令?”   林贵妃望向自己的儿子,年轻,俊美,强大,在她的多年运作下,终于将赵琼琚的儿子踩在脚下,成了大周皇帝之下最尊贵的人。   “我若是知道,你今日就是太子之尊了。” 第144章 、刁奴8   长乐殿内的商议还未结束,?外间就有宫人掀了奢华的珠玉帘子,在帘子达啦的动静里,快步走了进来。   “什么事?”   被打扰的辰王转头低声问道,?眉间皱起些不耐。   “辰王殿下,?您王府上的阿璃姑娘差了人来唤您回去,说是有人送了三根人指来讨要四十万两,阿璃姑娘受了惊吓,?让您这就回去。”   宫人垂着头,禀告道。   这回换林贵妃皱了眉心。   “你这府上的姑娘,?怎么涂惹事端?四十万两?”   辰王听出林贵妃的不悦,?心中暗骂母妃宫里的狗奴才没眼见力,竟一五一十地传话。   “没什么打紧,?只是阿璃夸了口,?要赎个管事。”   “什么管事要四十万两?你是未来的帝王,不能被一个女子拿捏住,今日问你要四十万两,?改日就能找你要四百万两。”   娇嗔拿捏男子这套,阿璃在林贵妃面前,可差太远了,?她钻营的是帝王心思,?阿璃的这点小心计,?全然暴露在她面前。   正因为她是个中好手,她的儿子绝不能被一个女子左右。   “不过四十万两,儿臣只当是赏了宠爱的女子罢了,母妃莫要忧心,还当保养得体,来日做了皇太妃,?颐养富贵天年才是。”   这话后半句说道了林贵妃心坎里,当下眉心舒缓许多,露出一个嗔嗲的笑来。   “去吧,母妃还不至于为了区区四十万两治你的不是。”   说着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辰王起身行了一礼,跟着宫人朝外走去。   “于嬷嬷。”   辰王刚离了殿中,林贵妃就唤了自己的得力仆从上前。   “娘娘。”   名为于嬷嬷的人满脸都是老褶子,垂了手上前。   “去把四十万两的来龙去脉打探清楚了,溯儿年轻,我这个当娘的却不能听之任之。”   听见四十万两,于嬷嬷的眼中露出一点贪婪的精光,被林贵妃收在眼底,心中嗤笑一声。   贪财的老奴!   李溯一进自己的府门,那眼泪汪汪,眼角通红,如同受到了极度惊吓的小兔子般的美人儿就扑进了自己怀里。   “呜呜呜,都怪你,你早点把四十万两送过去,管事大叔就不会被那个老嬷嬷断了三根手指。”   说罢就扬起小拳头,照着对方的胸前一下一下捶着。   这粉拳捶胸半点力气也无,配合着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态,垂垂的泪珠儿,倒像是某种邀请。   李溯眼中掀起欲色,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让我的宝贝受了这等委屈是本王的不是。”   说罢抱着对方朝寝居走去。   ...   当晚,整整三车的银子被送到了东宫。   东宫的下人们从未见过这么多银两,当下都跑出来瞧着府上的护卫在戚嬷嬷的指挥下搬银子,一箱一箱的华光闪瞎了一众人的眼,亦有人在人群中面露贪婪,但那在场中清点的戚嬷嬷,却是眼下这东宫最不能在其跟前造次的人。   总管事被断了三根手指的事情如今传遍了东宫,这位嬷嬷行事狠辣,如今又掌了中馈银库,已经是明面上的新任总管事了。   拿着一锭银子,戚嬷嬷翻手望向那银子的底部。   平平整整,没有任何的官印。   嘴角带出些意味深长的笑来,辰王李溯果真富有,四十万两现银,竟是一次就掏出来了。没有官印,说明这是私银,看来辰王背后,亦有民间商寮坐镇。   裕成帝若是知晓,自己的妃子和皇子手中控制着官商之道,不知又有何感想。   “托阿璃姑娘的福,往后的开销,大家的三节年礼都有了,快将管事送回给阿璃姑娘吧。”   戚嬷嬷的话引来一片赞叹,东宫没有油水,这是下人们公认的,总管事主理的时候,莫说什么三节年礼,便是每月的月银都时不时拖欠,除了厨房还稍显宽裕外,大家手头都不宽裕。   总管事被人从柴房里架了出来,手上包着白纱布的地方空荡荡的,还染着深红的血迹,旁人看着都觉得有些寒意袭上脊梁骨。   “管事好走,阿璃姑娘的银子已经送到了,还祝管事前程似锦。”   戚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朝那断指管事望去。   “你们且给我等着!”   管事扫了一眼,恨不得将每个人都记在脑子里,以便来日报复。   临上车时,又狠狠地瞪向那老嬷嬷。   东宫的变数,就是从这个老嬷嬷来了之后开始的,他必得不让这老婆子有好下场。   对方扬起下巴,投来的目光夹杂着古井般的凉意,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冷笑一声,管事上了去辰王府的马车,在夜色里疾驰而去。   众人心里明白,东宫和辰王府,这下怕是要没个罢休了。   ...   落了宫锁,绿衣端着一个小瓷瓶跟着戚嬷嬷走进太子寝居。   李缜已经换了深衣,见那青灰的身影走进来,自觉地将自己的两条腿放到小杌子上。   檀香气绕上鼻尖,李缜开了口。   “我明日便欲上朝,嬷嬷意下如何?”   他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了,如今的朝堂怕是已经唯辰王是瞻,他若是重新回去,不知会掀起怎么样的波澜。   戚嬷嬷舒缓筋骨,按摩肌肉的手没停,头也没抬。   “只要殿下不惧,惧的就该是别人。”   这话极为理所当然,引来李缜一笑。   “你这刁奴,可知你家殿下如今处境艰难?”   这句话的语气有些过于亲昵,惹来绿衣轻轻一瞥,别的她不懂,但是眼下她看懂了,太子殿下分明对嬷嬷万分信任。   并不年轻,乃至垂垂的嘴角泛起浅薄的笑意。   “明日的太子朝服,老身已经准备好了,还祝殿下,迈好这第一步。”   说罢,就将案几上一个托盘端了过来,伸出手,抓住那托盘上的朝服肩领,皓腕一抖,太子朝服就完整地展现在太子面前。   绿衣大惊。   “嬷嬷,这衣服是总管事保管不当被损坏了的那一件,穿不得啊!”   太子朝服上,胸口象征太子地位的四爪金龙绣空荡荡不见了踪影。   “殿下,四爪金龙绣,还需你自己亲手取回来。”   李缜望着那件太子朝服,目光沉沉,默认了对方此番安排。   两人对对方的安排心中明清,太子势力或许不是马上就能夺回的,但是有一样东西,李缜却马上就能坐实而上。   等入了深夜,从浴桶水中钻出来的云悠将乌黑的湿发拢向脑后,白色的身影一闪,琥珀就准时尽责地出现在了窗台。   “明天是咱们的第一场戏,氛围要到位,去帮我做些事情,回来给你做香煎鲈鱼。”   一听香煎鲈鱼四个字,波斯猫儿下意识舔了舔嘴,欢快地喵呜一声,朝外面极快地蹿了出去。   温热的水中,脂玉般的雪白若隐若现,窗台外的月光打进来,却有阵阵阴风过境。   这一夜,礼部尚书做了一个梦,他正只身站在太祖庙前,接着,大地震怒,太祖庙在这骇然的震动中,轰然倒塌,一条蛟龙而上,那蛟龙身上缠着一条白蛇,接着阴风大作,有铺天盖地的阴鬼从倒塌的残垣里喷涌而出。   天地间的一切都开始衰变,土地大旱,大旱之后是大涝,大涝之后是蝗灾,仿佛大地在慢慢失去生机,民不聊生。   “嗬!”   礼部尚书一个激动,猛地从梦境中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   “老爷,怎么了?”   结发妻子嘟囔着支起身来,却见礼部尚书双目呆滞,浑身都是虚汗,脸色有些青白,当下唤了守夜的下人。   直到灌下一碗热汤,礼部尚书才从那阴寒的梦境里缓过神。   龙神鬼怪入梦,当有预示之意,蛟龙升天,似有祸端。   太祖庙,蛟龙,这些神异,不免让礼部尚书联想到了皇室身上。   这夜,礼部尚书彻夜未眠。   尚书府的墙根下,一道白色的影子掠过,又有无数鬼魅沿着地面遁形。   翌日,清晨五点,天光还未大亮,裕成帝正要从温柔乡里爬起来,一只白嫩的手臂就攀上了他的胸口,似要不依不饶地缠着对方。   “爱妃别闹了,朕今日有要务。”   那手臂听话地离了裕成帝,接着,一个穿着半透明薄纱衣的女人从床榻上起身滑落到床榻下的踏板上,半伏跪着扒上了裕成帝的膝间。   “那臣妾,帮殿下穿鞋。”   说罢媚眼如丝地望着裕成帝,没骨头一般去给对方套鞋。   若是有宫人瞧见这一幕,怕是会大感震惊,人前端着高傲得宠姿态的林贵妃,此时就像没甚尊严的妓子一般,烟行媚视,仿佛是帝王脚下的泥,任对方踩践。   裕成帝吞了吞口水,女人这些日子不知用了什么补药,那身子愈发白嫩,倒真如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一般紧致,仿佛回到了初识的日子,这副姿态低到尘埃里去,满心满眼依附于他的模样,便是他最最爱的模样。   后宫的女人多是官家出身,行的大家闺秀的架势,个个都古板无趣得很,哪一个能有林贵妃这等娇媚如水。   能让他的雄性威严,感到莫大的满足。   “陛下今日有什么要务?是不是溯儿办事不中用,倒让陛下如此操劳,臣妾不像皇后姐姐那般出身名门,没什么本事教导溯儿,只能心疼陛下,实在无用得很。”   这番话让皇帝大为动容怜惜。   林贵妃出身低微,不过是个江南的小家碧玉,是皇帝年轻时南巡所遇,这样一说,便和那些有家族门楣的宫妃不同,毫无威胁性。   在皇帝看来,林贵妃没有母族外戚,便是可以无旁顾宠爱之人,加之对方又如此合他心意,这才有了林贵妃的盛宠。   “溯儿很好,只是秋收将至,今年的赋税征收当提上案了。”   说罢对上了那盈盈渴盼的美人眸,顿了顿。   “等赋税案结束,你和溯儿,我必给一个交代,赵氏皇后做得够久了,多年来患疾不理后宫,枉为皇后。”   言毕,裕成帝望向皇后的翊坤宫方向,目露厌恶之色。   林贵妃极为隐秘地勾起嘴角,一双美人眸露出将要得偿所愿的贪婪暗光。   ...   东宫内,李缜刚换好太子常服,由今日一身霁青福字纹的戚嬷嬷扶上太子驾撵,临行前,下意识攥住了那人的手臂。   “殿下放心,老身就在东宫等殿下回来。”   和那年纪有些不符的秀美桃花眼带着安抚之色。   正要起驾,又一道身影从宫道出疾跑而来,是个面色青灰的小奴,小奴十二三岁,提着个红木匣子,呼吸急促得有些不同寻常,面色泛着些死气。   还未跑到驾撵跟前,那小奴就先一步连人带匣子倒在了宫道上,竟是昏死了过去。   “带到跟前来。”   李缜沉了眸色,等宫人将那匣子提过来,匣子上赫然刻着一个‘辰’字。   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从匣子里缓缓外渗。   李缜一扬手,匣盖掀开,周围的人均是瞪大的双目,露出惊恐的神情。   昨夜才送去辰王府上的总管事,已经只剩下一个头颅,被盛在这匣子里,又送了回来。 第145章 、刁奴9   有人当下弯了腰作势要呕,?却见戚嬷嬷嘴角依旧挂着淡笑,不甚在意地拂过了那匣中头颅一眼。   头颅上的表情十分安宁,像是在睡梦中被割下来的,?李缜猛地将匣盖推了回去,?在清晨的宁静中发出一声闷响。   “却是让嬷嬷污了眼。”   李缜冷笑一声,坐回车里,凤目微垂,?怒色闪过,如深幽处的星火。   甚好,?辰王从他这里取走的东西,?他要一点一点取回来!届时,便无人再敢欺他东宫之人。   驾撵滚过青石板,?在轻微的隆隆声里朝皇宫驶去。   “把那小奴带回下人房,?给些药。”   “是!”   得了嬷嬷指示的下人赶忙将那昏死过去的小奴抬了进去,刚抬起来,就见小奴的背上渗出些血迹,?下人们心底咯噔一下。   这是受了杖刑了吧,都打出血了,若是不赶紧施药,?怕是小命不保。   “你说,?这是辰王做的,?还是另有其人?”   一直猫儿蹭上了霁青的布料上,仰着头摆出求表扬的神色,听见这话,尾巴甩了甩,眯起了猫瞳。   “要是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这个刁奴嬷嬷可是有失名号,?你说呢?”   猫瞳泛起一点兴致,龇出一对小小的尖牙,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天光渐渐大亮,裕成帝走到宫门处,辰王已经在等他了,父子两人相视一笑,皇帝的眼中就溢出些爱子之情。   辰王每日都来等自己上朝,委实是个孝顺的孩子。   李溯的殷勤让裕成帝很是受用,想到今早对林贵妃许下的诺言,裕成帝捋了捋胡须,决意今早的早朝上,该放出些口风了。   先从皇后开始,治其失职之罪,皇后换了人,李缜的嫡出之名就落了空名,等到林贵妃坐上皇后之位,李溯的上位也就名正言顺。   送皇帝出来的宫人微不可查地对辰王点了点头,对方目中瞬间绽出惊喜之色。   母妃和他努力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不枉他为了维持贤孝的模样,日日来宫门等皇帝。   两人各怀心思,面上却都含着喜色,十分亲近的模样。   等走进大殿,平日该列作两排的文武官员此时却凌乱得站着,或有人聚在一处,目光都朝着一个方向望过去。   皇帝皱了眉头。   “何事喧闹,成何体统?”   百官四散开来,露出人群中,盖着薄裘坐在轮椅上的人。   辰王和皇帝顿时双双变了脸色。   眼前的人双目含着清浅笑意,远山眉下,眼角的凌厉夹杂着点点嘲弄,便显出那点清浅有些寒凉。   仿佛在看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觉得十分有趣。   辰王李溯面上得志的神情并未卸下,反应比裕成帝还要快些。   “竟是阿缜来了,你已经许久未操心朝堂之事,身体可还健朗?若是还未见好就来上朝,届时又卧床不起,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溯状似关切,实则在向百官和皇帝传递一个暗示,太子李缜的身体已经连上朝都快不行了,这样的太子,未来还能坐好皇帝的位子么?   李缜笑了笑,还未开口,就见皇帝阴沉着脸,开口就是斥责。   “辰王说得对,你如今身体已经不行了,跑来朝堂作甚?没得连累了旁人,还是回东宫歇着吧,左右辰王也会照顾你这个弟弟,别出来惹是生非!”   裕成帝做了多年皇帝,当年也是夺下了那金銮宝座的人,对于自己的打算,和太子突然的出现,感到有些不安,但想到林贵妃,又想到每日尽孝的李溯,还是铁下了心,为废黜太子,做出第一次尝试。   大周皇室的等级极为森严,先祖设立的御吾卫,分为两支,一支供皇帝驱使,一支为太子所用,至于为什么这样做,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相传也是个让人唏嘘的往事。   这样的制度下,过了祖祠玉碟的太子,便不是皇帝想掳就掳的存在。   若是掳去太子,皇帝势必要面对皇室一脉的压力。   况且,太子虽被牵连进了赵氏案,可其自身却未犯错,无名不正,皇帝便要遭受指摘。   裕成帝并不愿意承担这种指摘。   他希望成为史册上的千古名君,以供后人瞻仰。   面对皇帝咄咄逼人的不喜,和辰王意有所指,李缜淡淡笑起来,面容十分温和。   “劳烦父皇烦忧儿臣的身体健朗之事,儿臣今日终于觉得好了许多,还望能为父皇分忧,且国之社稷,本就是太子需修习之事,儿臣就算明日倒下,今日也得来。”   皇帝冷哼一声,他本也没想过一两句话就能撵走李缜。   百官归位,玉牌执于身前,一双双眼睛却还偷偷打量这父子三人。   辰王没甚表情地望了李缜一眼,直接站到了李缜的上方,明晃晃地昭示自己的政治地位。   李缜就算来了又如何,皇帝已经决意废黜太子,也好,今日,就让李缜亲眼看着自己得到他身下的位子!   想到这里,辰王恣意地对着李缜投去一个傲慢的笑。   “今日禀奏之前,朕亦有些打算,欲与众卿商议。”   百官敛了心神,望向皇帝。   “如今六宫无人打理,皇后患疾多年,朝前朝后,朕实在无瑕分神,赵氏案又罪大恶极,皇后身为罪臣之女,已失了皇后尊贵,朕想,令立新后。”   当着李缜的面,皇帝丝毫不顾对方如何看待,直言要废了其母。   阴寒的暗光划过凤目,李缜指尖动了动,捏住了身上的薄裘,这看似有些不安的举动取悦了辰王,对方笑意愈发畅快起来。   “回禀陛下,孙氏之女淑妃,可担此任。”   “回禀陛下,钱氏之女惠妃,可堪此任。”   “回禀陛下...”   辰王脸上的畅快笑意在百官一句一句的回禀下,顿时阴沉了下去,后宫如今如日中天之人,怎么看都是他的母妃,这群老臣瞎了狗眼么?   李缜笑意里的嘲弄之色更重,凤目缓缓抬起,扫过辰王,望向面沉如水的皇帝。   底下百官回禀了半天,竟没一个人提到林贵妃。   皇帝或许没料到,又或许料到这一幕。   后宫不是皇帝的玩乐之地,你要把谁宠到天上,赏赐多少华服珠宝,给对方的亲族多少好处,那是皇帝你的自由,但六宫之首,就涉及到皇子前朝,朝堂之上,站队的氏族都有自己支持的妃嫔势力,一个江南来的玩物,根本不知什么出身,又无民望,你哪来的资格做皇后?   李缜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皇帝越老越糊涂的样子。   怕是林贵妃母子给他灌得迷魂药终于起作用了吧。   “朕觉得,林贵妃操持后宫多年,为朕解了不少忧,倒是皇后的佳选。”   殿中陡然安静下来。   辰王的脸上终于泛起了自觉受辱的青色。   无人应皇帝此话。   这是无声的拒绝和鄙夷。   皇帝的颜面绷不住了,当下就摔了一本折子下去。   “怎么?你们一个二个都有推选的妃嫔,轮到朕说,怎么哑巴了?”   皇帝涨红了脸,金銮宝座下方的李缜目光望着他,却跟针刺一样让他极为不适。   在这个打定了心思要废黜的儿子面前,下不来台,让他极为恼怒。   “陛下,赵氏案还有疑点,当年的一千五百万两官银仍下落不明,皇后于德于私,并未有大过,既然林贵妃已经能为陛下分忧,如此倒也是两全之策。”   礼部尚书拱手上前,就是并不想更换皇后的意思。   提起赵氏案的一千五百万两官银,辰王脸上的肌肉不可遏制地抽动了一下,说得一副占了礼教高位的意思,实则这礼部尚书怕最是看不上林贵妃出身的人。   “朕今天,若是执意要立林贵妃为后呢?”   百官面面相觑,不禁朝太子李缜望去。   “陛下!陛下!不好了!”   外间一个小太监狂奔着冲进了殿门,一个趔跌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又立马连滚带爬地扑到了殿前。   “放肆!什么事情大惊小怪!”   皇帝脸色已经黑了大半,这哪来的小太监,有点眼见力没有?   “陛下!太·祖庙的牌位不知怎地,突然齐齐翻倒了下去,公公们想去摆正,却发现...却发现...”   小太监支吾着,想到什么,脸色吓得跟死人一般。   “发现什么?快说!”   “太·祖们的牌位,扶不起来...”   说罢就匍匐在地,浑身打颤。   他们一群太监本在扫撒沐香,突然就狂风大作,接着那些青金石雕的牌位,就忽地齐刷刷倒了下去。   那可是石雕啊,可不是木牌!什么风能把石雕吹倒?!   跟诡异的是,无论他们怎么使劲儿,那牌子就跟被钉在地上一般,怎么也扶不起来。   有老公公面色发白,让他赶紧来禀报。   李缜眸子里露出许些诧异,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礼部尚书突然就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祖庙坍塌,蛟龙腾天。   若祖庙乃祖规制度,蛟龙则是伪龙!皇帝欲置礼法不顾,要废后令立,难不成,灾祸的噩梦,就是指这般境况?   “陛下!臣斗胆启奏,林贵妃不堪为国母之尊,还请陛下收回前言!”   “礼部尚书,我母妃如何不堪为国母?还请尚书三思,难不成是因为祖祠牌位倒了?”   辰王再也忍不住了,林贵妃一日不能为后,他就一日是庶出,若非真要他等着李缜死才行?   “皇室有祖制,辰王殿下莫要强求。”   礼部尚书也沉下脸,实际上,赵氏虽然如履薄冰,可前朝与赵氏有纠葛的氏族良多,且赵氏行事磊落,日落时,无不感叹日轮高悬时的壮阔。   辰王想要什么,百官心中门清,李溯能够在朝堂得瞻仰,依仗的是皇帝宠爱,以及安定候的支持,剩下的是一些朝中新贵,在朝堂钻营多年的老派,则以明哲保身的姿势,心中对赵氏皇后母子依然是倾向更多一些。   凭帝王宠爱,能走多远,今时今日,辰王似乎第一次踏不出这一步来。   “我若是偏要强求又如何?”   辰王大怒,他和母妃废了多少心思?!又侍奉皇位上的老东西多少年了?!朝堂几句轻飘飘的祖规礼制,就想让他缩回伸出去的腿?!   笑话!   李缜突然冷笑一声,这冷笑在双双对峙间显得极为突兀。   众人视线看向那轮椅上,位置岌岌可危的临朝太子。   却见对方手一挥,将身上的薄裘扯落,露出里面的太子朝服。   “你这是什么意思!损毁太子御赐,李缜,你不想当这个太子了是不是?”   皇帝惊怒不已,象征太子之尊的四爪金龙如今空荡荡地变成了黑洞。   “原来父皇还知道,孤乃太子。祖祠显灵,倒是提点了孤,有人想把四爪金龙扒下来往自己身上贴,是大讳不道!”   朝臣下意识朝辰王看过去,之间对方的衣袍间,虽不是太子常制,那金绣分明是四爪金龙。   其心昭昭。   “还望陛下三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室宗法,不容讳乱!”   望着那扯上明面的野心和僭越,礼部尚书想着自己的梦境,又想到祖祠牌位的不祥征兆,最后落到赵氏朝中,带头跪了下去。   接着,又有三三两两的朝臣上前附议。   李缜遥遥望向辰王李溯,笑得如沐春风。   瞧,属于孤的东西,只要孤在一日,你李溯就坐不上去。   李溯指尖抠进了掌心,若说这一切不是算计好的,他都不相信!赵氏!一定是赵氏!又打通了这些迂腐老货!   皇帝已经站了起来,铁青着脸,看着这来自前方的无形压力。   他曾料到过这样的局面,本以为赵氏和皇后已经式微至此,朝臣该松口了,可今日却生生变成了太子的正名之日,将辰王母子变成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存在。   “朕!知道了!此事!日后再议!”   话音刚落,殿外又跑进一个太监,那太监目露轻松之色,跪到殿前,说出了一句让辰王心坠深潭的话。   “陛下,没事儿了,祖祠的牌位突然又能扶得起来了!”   ...   辰王府上,阿璃得了辰王新的赏赐,心情从昨日的三根断指里恢复了过来,心情好了,便想抬举些下人,刷点NPC的好感度。   “来人,去把昨晚来王府的管事请来,往后辰王府就要听管事大叔的知道么?”   下人面面相觑,到底去叫人了。   片刻后,那下人屁滚尿流地奔了回来。   “姑...姑...姑娘...管...管事...头...头不见了。” 第146章 、刁奴10   快到午时,?天光没有放亮,反而涌上了沉云,一点水气夹杂在秋风里,?提前通知人们,?今日或将落雨。   辰王府前的官道上,门房焦急地看着皇宫的方向,不多时,?一阵急躁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下了朝的辰王没坐辰王府的马车,?而是直接打了马回来。   门房终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赶忙上前。   “殿下,阿璃姑娘...哎哟!”   门房的话还没说完,?辰王李溯抬起就是一脚,?将那门房踹了个后仰。   “滚一边去,狗奴才,别挡本王的道!”   周围的人立刻敛声静气明白过来,?辰王此时心情暴怒无比,不可上前。   李溯想起下朝时,殿门外李缜对他说的话。   “昨日种种,?孤不敢忘,?来日悠长,?还望辰王殿下,多做打算!”   那人穿着破损的太子朝服,一双腿还废着,却全然不见了曾经的颓靡和一蹶不振,明明几日前,他还是任人欺辱,?匍匐在地,爬都爬不起来的模样,今日却能于朝堂之上,将皇帝的打算一手扑灭。   是他和母妃松懈了么?   这不可能,一定有人在背后帮李缜!究竟是谁?他要把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一道倩影冲到李溯面前,露出满是泪水的小脸,上来就揪住了李溯的衣领。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你若是不喜欢我,就早早说开,我又不是非要缠着你!”   阿璃哭得梨花带雨,声声质问。   “什么能不能?你在说什么?”   被李缜扳回了太子正名,李溯如今根本没什么耐心安慰美人。   “管事大叔是不是你找人做的?你若是不想拿银子,自然有人肯为我拿,你这大猪蹄子,我都已经和你在一起了,你竟然这样对我!”   少女蹙着眉,瞧着十分气愤,和着娇俏的神态,倒不像是纯粹的生气,而是某种试探。   但这试探在如今本就焦躁的李溯看来,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对方爱耍小性子,似乎把这当成了一种情趣,动辄来上一套。   “有人肯为你拿?你说的是谁?安定侯?既然已经进了我的后宅,就安分些。”   已经得了对方身子,好感度却没刷满,这番埋怨和试探,此时却起了反效果。   李溯不客气的话让少女瞪大了眸子,当下哭得更凶,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有些屈辱,转身就朝自己的园子跑去。   ‘检测到辰王的好感度有下降征兆,宿主请快想办法挽回。’   ‘让他等着吧,以为本姑娘非他不可么?天下喜欢我的男子数不胜数,我要让他知道失去我的代价!’   下人们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少女冲进了厢房,开始把一些珠宝首饰收拾进小包袱里。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蓝衣婢女走进来,将阿璃和辰王闹脾气的那一幕看在眼里,见对方此刻收拾包袱,眼珠子转了一圈,装作关切地问道。   “告诉你们主子,这辰王府,我不稀罕!我去安定侯府了!再也不见!”   提着一包值钱的首饰,少女眼角还挂着泪珠儿,嘟着嘴大声说道。   “姑娘千万别和殿下置气,如今姑娘是这园子里唯一的女主人,还需抓牢了殿下的心,若是被别的女人...”   “他敢!他有本事就去啊!本姑娘不在乎!”   本来是一份赌气,九分的佯装,被蓝衣婢女这样一说,阿璃的傲气顿时冲上心头,也不管蓝衣婢女还待说什么,就朝外走了。   蓝衣婢女挑了挑眉,露出一点得逞的浅笑,也未去追,还对园中的人使了个眼色,暗道莫管。   直到午时,进了书房许久的李溯才听下人汇报,说那昨晚进府的管事不知被什么人割了脑袋,早些时候,阿璃姑娘去找人,见到的就是一具无头尸躺在床上。   辰王心中一凛,他犯不着做这样的事情,四十万两罢了,把人赎回来又杀了?便是为了阿璃开心,他也断不会下这命令。   谁还能查明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辰王府?   李溯脸色阴沉下去,心中已经知晓了是谁。   恰在此时,外面的下人又前来传话。   宫中来了人,林贵妃请他前去一叙。   一点愠怒浮上眸子,李溯一撩那绣着四爪金龙的锦袍,大步朝外走去。   ...   啪——   一座价值连城的白玉观音像砸在李溯的脚边,顿时裂成几段,就这么废了。   “说!今日朝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贵妃衣冠散乱,赤红着一双眼,往日妩媚似水的眸子,溢满了暴怒和屈辱。   殿中到处都是杂碎的昂贵珍品,半人高的珊瑚树被砸断成几截,窑瓷孤品更是化作一地碎片,若是拢共算一算,怕是抵得上一座小城的粮税。   “我执掌六宫这么多年,皇帝就这样对我?任百官羞辱于我!什么不堪为国母!我林婉容比之赵琼琚不过差的是显赫的门楣,一群迂腐老货!都该死!”   说罢又拂落了一个琉璃鱼盆,南洋运来的金鱼和水一道从碎裂的琉璃中倾流出来,那金鱼离了水,扑腾起来,鱼嘴大开大合,挣扎着想寻找有水的去处,下一秒,却被林贵妃一脚踩下,鱼泡和内脏一并破腹而出,碾作了肉泥。   周围的宫人跪趴在地,大气不敢出一声,仿佛出一声,就会落得和那条金鱼一般的下场。   李溯捏了捏眉心,觉得今日糟糕透顶。   “母妃,此时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这日子还不够长么?!要我等到什么时候?那李缜都已经瘫在床榻多年,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让母妃得偿所愿?难道母妃为你做的还不够多么?”   日复一日,在这深宫中,对着一个男人,卖弄风情,伏低做小,林贵妃已经厌倦了,她的儿子已经是辰王了,为什么自己还不能坐上正宫之位,得到恣意的权力?   “母妃慎言!”   李溯突然喝出声,将林贵妃抱怨的话堵在对方喉间。   “太子与您有什么干系,母妃莫要胡说!父皇只是再议,并未歇了心思。”   听了儿子告诫似的话语,林贵妃安静下来,之一双眸子还带着不甘的赤红。   “你最近,把心思放到朝政上来,不要再被后院的女子分了心思,你一定要,成为太子!”   说到后院女子,李溯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更多的不悦泄出来。   “母妃,儿臣府上的管事可是你找人做的?”   “是又怎样?那管事我已经找人调查过了,贪污宫中拨给太子的祖制俸银,又怠慢主子,进了你的王府,你那王府会变成什么样子?母妃是为了你好。”   林贵妃理所当然地回道。   “辰王府上的事情,是儿臣自己的事情,阿璃如今怪怨于我,母妃就别再掺和我府上的事情了。”   李溯的话让林贵妃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再度气血上涌,冷笑一声,宝石甲套磕在案几上,轻声扣了扣桌子。   “怎么?你嫌弃母妃出手干涉你?如今你后宅无人,母妃不管谁来管?那位阿璃姑娘若是有几分本事,就断不会被东宫拿捏住,让你出这四十万两!更不会把那种人带进王府,我早和你说过了,这位姑娘当个玩物可以,却没有正室气度,改日,我会办场宴席,替你相看相看。”   “您还是计较那四十万两?”   阿璃如今正是李溯的心头好,面对林贵妃的打算,他既不否认,也没应承。   林贵妃停了扣桌子的动作,缓缓走到李溯面前,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目中的赤红已经褪去大半,又露出那双妩媚的神态。   “溯儿,你要时刻记得,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让你坐上太子之位,唯有你坐上太子之位,母妃才能真正摆脱出身带来的折辱,别说四十万两,就是四百万,四千万,母妃也能给你弄来,懂么?”   这个保养极好的女人双目犹如黑夜中闪烁的阴火,方才的失态已经全然不见,只留下些空洞又坚决的执念。   李溯被那阴火摄了心神,慢慢垂下头,默认了对方的话。   宫外的沉云压了下来,一点细细密密的秋雨落下,洗去最后一点初秋的暑气,将要带来凉爽之意。   李缜看着宫中不断送进东宫的东西,目光望向在清点物件的人。   霁青色的宫装穿在对方身上,总显得有些宽大,像是为了遮掩什么,又为了端起些气势。   对方打开一个明黄锦缎包着的小包,露出里面的四爪金龙绣太子朝服,这是绣工坊新送来的。   李缜望着那人端着太子朝服,踩着安静的步子,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肌肤有些上了年纪的垂老,在淅淅沥沥的秋雨阴空下,泛着有些空洞的白皙,与那双秀美的桃花眼相映衬,带出缕缕不协调。   就好像,她的脸不应该是这副样子的。   “太子殿下,做得不错。”   比外貌年轻许多的声音低低传进耳中,对方微微俯身,将手中的太子朝服放到他的膝上。   离得近了,一股沉水香气就漫过来,若隐若现地飘在鼻尖,让人想探究更多。   李缜的耳尖不由自主泛起了红晕,手心下意识握了拳,攥起了太子朝服上的金龙绣。   “无需焦急,殿下,您的日子,还很长。”   戚嬷嬷直起身子,淡淡笑着,说出的话无端令人信服。   李缜心中倏地钝痛,他的日子,恐怕没有嬷嬷说的那般长了。   “嬷嬷...”   秀美的桃花眼流转过来,沉静悠远,仿佛在安抚着他,在说,一切有我。   心中的不安被这一眼击散,凤目濯濯,终是染了一点笑意。   ...   辰王从宫中回来,便见服侍阿璃的蓝衣婢女跪倒了自己的面前。   “奴婢该死!求王爷责罚!”   婢女声音柔柔弱弱,又夹杂了一点清越,倒是美妙得紧。   “你犯了什么事要求责罚?”   李溯不禁多看了对方一眼。   “阿璃姑娘收拾了东西,说全天下喜欢她的男人多了去了,去了...去了...去了安定侯爷府上,奴婢怎么拦也拦不住,恳请王爷责罚!”   啪——   一盏热茶砸在地上,蓝衣婢女害怕地瑟缩了一下,跪伏下去,将自己缩成一团,微微颤着身子。   “呵!让她去!安定侯?不过是我的一条狗,我倒要看看,她能怎么个欢喜!”   林贵妃的话还飘在耳边,尤物美人的美妙滋味似乎褪了一些下去,李溯冷笑一声,掀了袍玦又进了书房。   蓝衣婢女这才抬起头,眉眼露出一丝带着嘲弄的暗笑,似是在嘲笑那绝美的少女,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   是夜,蓝衣婢换了一身衣衫,贴了新妆,端着一盅参汤,扣响了书房的门。   几声猫叫的声音传来,不知是哪个巷口的野猫,此起彼伏了一阵儿,就快速湮灭在黑咕隆咚的巷道里。   琥珀趴在窗台上,斯文地将香煎鲈鱼一口口撕扯下来,吞吃进去,时不时舔舔唇角,露出欢快的神态。   “狗咬狗才最好看了,你说对不对?”   一只脂玉素手点了点猫耳,听见狗这个字,琥珀抬起猫瞳,露出几缕鄙夷。   女子刚刚沐浴过,披着一件白色的绸衣,腰间盈盈一束,倚在窗台边,如月下雪灵般,身姿如魅。   春福刚养好了伤,便觉得东宫跟换了个主子似地,哪儿都不一样起来,有兄弟和他说如今东宫总管事换了人,他心想要不先来报个到。   刚靠近管事院子,春福就见一个仙女儿倚在窗台那儿,正轻轻哼着什么。 第147章 、刁奴11   ‘警告!攻略目标有失节行为,?攻略能量奖励已折半。’   正吃着—锅四珍炖老鸭的阿璃将手上的鸭腿掉到了桌上,在她面前,已经堆了—座小山似的食物残渣。   “你说什么?”   少女顾不得外间还垂着手待命的侯府下人,?厉声尖叫起来。   听见里面的尖叫,?下人连忙走了进来,刚想问姑娘有什么需要,就见里面的人—把将桌上的汤菜扫了下去。   秋食多肥美,?大量的油渍撒了—地,顿时污浊油滑得紧。   下人们不明所以,?还是慌张跪了下去,?这位姑娘是今日突然来侯府的,安定小侯爷几乎是捧在手里怕凉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态度,?连说谁敢怠慢这位姑娘,他就要谁的贱命。   ‘能量奖励判定已折半,请注意及时补充好感度。’   系统有些冰冷的声音在脑海里再度传来,?再度告知—个事实。   辰王李溯就在这短短半天内,有了别的女人。   娇宠系统提供的技能和道具均是围绕着得宠两个字来,美丽和才艺,?这两样东西组合在—起,?几乎无往不利。   但却有个小小的隐秘禁制,?攻略对象—旦开始攀升好感度,就不能对别的女人动心思,若是不能对宿主—心—意,获取的能量会大打折扣。   这原本也不算什么难以接受的设定,花小璃在穿梭这么多世界也从未触发过,对于手段了得的宿主来说,?这不过是个判断攻略者是否忠贞的辅助设定。   “他竟然背叛我?!!!啊啊啊啊!!!!”   侯府的下人望着那娇艳的美人面色—瞬间狰狞起来,将脚下的餐盘胡乱踢踹,又觉得不够,就开始打砸屋里的瓷器。   阿璃觉得自己要被气疯了,凭借她的才貌,天下什么样的男人她得不到?竟然背着她去找别的女人,还是在她已经献身的情况下还去找旁人!贱男人!混蛋!   “怎么了?是谁惹了你不高兴?”   安定小侯爷踏步进来,见到的就是跪了—地的下人还有趴在桌子上呜咽起来的少女。   见到来人,少女的呜咽声逐渐更大起来,莹莹的泪珠儿开始—串串往下掉,显得无比委屈又可怜。   “阿璃!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下人怠慢于你?”   年轻的安定小侯爷几步上前,心疼地将少女拥入怀中,少女只是摇着头,让泪珠儿滑落下来,掉在男子的衣摆上,朵朵水印刺痛了安定小侯爷的心,当下就阴郁地转过头,阴恻恻地望向跪着的下人。   “—群没用的东西,让你好好服侍姑娘,竟然就是这么做事的,惹了姑娘不快,你们有什么用?来人!拖下去,—人打十五大板!赶出府去!”   下人们连忙磕起了头,呼喊冤枉,并无此事,他们都是家里有老小的人,被打十五大板还被赶出府,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姑娘,姑娘你说句话吧。”   有年纪小—些的急的青白了脸色,用祈求的目光朝阿璃看过去,指望那姑娘心善,能说句话,把这境况说清楚,免了责罚。   “他们好吵!”   少女只是将—张美丽的小脸埋在安定侯胸前,并没理会他们,似乎自己的悲伤和情绪此时才是最重要的。   “拖下去!”   随着少女这句好吵,安定侯大手—挥,下人们哭天喊地地被拖了下去,室内终于清静了。   李溯望着身侧正极为乖顺偎依着自己的婢女,心底涌起—阵复杂,这婢女端着参汤进来,打扮和眉眼的妆容和阿璃有些神似,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可是比之阿璃,婢女的眉眼更加温顺,让他起了心思。   想到阿璃去了安定侯府,李溯又露出—点冷嘲,他李溯是谁?未来的帝王!天下女子尽可取,何必要去孤守—个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奴婢叫鸢儿。”   婢女枕着玉臂,于昏暗处露出—个笑意。   她知道,从辰王问出这句话起,辰王府,就将有她的—小处位置了,尽管这位置是她借着那位阿璃姑娘的势头得到的,还十分薄弱。   但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可以慢慢地,慢慢地来。   这—日,辰王府没有等回阿璃姑娘,王府中多出了—位鸢夫人。   ...   春福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里他见着—个坐在云端上的白衣仙子,那仙子—双眉眼望过来,对着他微微浅笑,然后他就—脚踩空,整个人从云端上掉了下去。   “春福!春福!”   随着呼唤的声音—道道传来,春福猛地坐起来,却见自己躺在管事院子前,后脑阵阵地发疼,似乎是磕到了。   “好小子,你伤才好,这是又想躺倒啊?让你去跟管事嬷嬷打个招呼,在这儿睡大觉!快起来,先去王爷跟前伺候,明儿再来见管事嬷嬷吧。”   春福听同伴—口—个管事嬷嬷,忆起梦中的仙子,撇了撇嘴。   —个嬷嬷也不会是仙子吧,他这是还没好利索,睡糊涂了?   两人离去,白色的猫儿从暗处走出来,不善地盯着两人的背影,直到远去看不见了,才慢悠悠踱步回了管事院子。   “喵嗷嗷!”   琥珀低声吼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云悠关上窗户,躺进榻上。   “知道了,是我大意了总行了吧。”   说罢朝院子里黑漆漆的角落招了招手,—个冒着黑气的鬼影呆滞地飘了进来。   却是那刚死不久,头颅还在云悠手中的总管事。   “冤有头,债有主,事儿办好了,许你厚葬。”   云悠朝皇宫的方向—指,鬼影便突然明白过来什么—般,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咆哮着朝皇宫去了。   “还是加把火,等烧起来了,有人才会现出原形。”   琥珀—下—下甩着猫尾,对于主人的恶趣味表示嫌弃。   李缜还坐在案前,拿着—本赋税策在灯下夜读,他多年没再管这些朝政,需要恶补—番,秋收将至,按照工部的说辞,今年会是—个丰收年,赋税的调整,将关乎接下来—年的民生,是放宽还是严抓,朝中少不得要牵扯到从地方官到中央府的利益。   从—座村庄,到—座小镇,再到—个大省,层层赋税缴收上来,就会变成不计其数的白银,这些白银经过层层官员之手,又有多少能到国库中。   水至清则无鱼,但是过于浑浊的话,便会滋生魍魉。   春福见到太子的时候,大为震惊。   无他,太子完全变了个人似地,拿着—本书策,披着锦裘,面色丰润,药浴过的肌肤在烛灯下,泛着些薄红。   春福觉得,这些倒不是太子殿下最大的变化,而是那股泰然自若的神态,已经全然不见了昨日的郁苦之色。   “殿下,春福前来伺候。”   小太监跪拜下去。   “起来吧,嬷嬷那里可去过了?”   李缜露出些欣喜之色。   “还未见,奴才去了管事院子,不知怎地睡过去了。”   春福老老实实说了自己好像偷懒了的事实。   “哦?嬷嬷规矩严,你竟在她院子里睡过去?也不怕吃—顿挂落。”   李缜翻了—页,眼睛落在书页上,嘴角愉悦且放松地笑着。   春福心中对那还未谋面的新管事嬷嬷产生了好奇,殿下三句不离那位嬷嬷,想来—定十分信任。   “没吃挂落,倒是做了个梦。”   “什么梦?说来听听。”   书页又翻了—页过去。   “奴才梦见,在那个管事院子里,见着了—个仙女儿!”   李缜的凤眸从书页上抬起来,带出揶揄。   “仙女?管事院子是嬷嬷住的地方,你见到—个仙女?什么样的仙女?”   “奴...奴才说不清,那仙女儿望了奴—眼,奴才就掉下去了,只知道特别好看,比阿璃姑娘还好看!”   春福抓耳挠腮,硬是没办法从脑子里憋出除了好看两个字之外的词儿。   说起阿璃姑娘,李缜嘴角的笑意淡下去。   “说起来,殿下,阿璃姑娘呢?”   春福左看看右看看,太子殿内,似乎已经没有那少女—丝痕迹了。   书本轻轻敲在小太监头上,眉眼下意识—抬,春福看见—双骨节分明的手。   “往后,你—切听嬷嬷安排,东宫里,没有阿璃姑娘了。”   李缜收回书本,继续看起来,睫羽垂了下去,在凤目眼尾打下阴影。   “奴才得令!太子殿下—定能遇见更好的姑娘,奴才梦里见到的那个仙女儿那般的,就比阿璃姑娘更好看。”   李缜失笑,伸手把人往外挥。   “滚到外边去伺候,什么仙女,你连模样都说不清,倒给孤配个你梦里不存在的人!”   春福挠了挠头,嘿嘿—笑,起身出去了。   李缜挑了挑烛火,火苗被人拨动,微微—跳,转瞬燃得旺了—些。   他不在乎仙女,他只有—个老嬷嬷。   ...   翌日清晨,安定侯府的下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已经吃了不下三盘子烤鸭的少女。   “再给我端—只烤鸡过来!本姑娘今天要泄愤!”   阿璃—边往嘴里塞鸭肉,想到李溯,眼珠子就不由自主地红了。   下人—个字不敢说,已经被打出去了—批人,他们可都看在眼里,连忙又去端吃的。   ‘别再吃了,现在能量很宝贵,应该用在刀刃上。’   系统化作孩童的虚影,望着毫无自制力,—副遭到打击模样的花小璃,眉头皱得死紧。   ‘别管我!李溯这个王八蛋,我要让他爱上我,然后生不如死,等他成了皇帝,我要让他尝尝火葬场,让他—生为我痴狂,孤独终老!’   —股恶心感突然涌上来,阿璃赶忙把嘴里的食物吐了出来。   有下人见状又急忙出去找小侯爷。   安定小侯爷新继承爵位,再过些时日,就该去朝堂挂名入朝了,这几日,他理应去拜访与安定侯府交好的官员,以便入朝组建自己的势力,听见下人来报,立刻扔下准备入朝的事宜,朝安置对方的院子奔去。   阿璃满意地看着安定小侯爷—切以她为中心的模样,心想也不是不可以给些甜头,虽然这人各方面完全比不上辰王。   —想到辰王,阿璃就又红了眼。   安定小侯爷坐到她跟前,本以为对方会开口哄她,却见对方嘴巴—张,带了点犹豫的神色。   “阿璃,你是不是变胖了?” 第148章 、刁奴12   花小璃的脸色陡然一变,?一把将安定小侯爷推开,冲到了里屋的妆镜前。   稀有的琉璃镜里,娇美的容颜清晰地映照出来,?眉眼依旧妩媚,?眸子依旧多情似水,但是精致的下颌线处,却突兀地出现了一道双下巴。   ‘系统!你在干什么?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胖?快收回去!’   花小璃在内心抓狂地吼道。   ‘能量不够用了,?你身上使用的技能太多,现在要全部维持,?要花费巨大的能量,?建议宿主尽快补充好感度,不然,?就只能停止使用某些技能。’   花小璃不安地伸出玉手,?摸了摸那过于突兀的双下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也肿了起来,衬着那盈盈白皙的肌肤,?没有削葱根的盈盈,倒像是十根大白萝卜。   ‘把我的惊若小兔和跳舞的技能停掉,马上把我恢复过来!快!’   从肌肤到眉毛,?甚至那头乌发,?花小璃从头到脚几乎都是系统打造出来,?她就像一个由能量堆砌出来的人造美人,一旦停止了能量供应,就会在人前露出她原本的面目。   而那副面目,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再见过了,花小璃早已无法接受原本的自己,她觉得,?现在的模样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两项技能一消失,镜中的人就以微不可见的细微变化,极快地恢复了那指若葱根,脸颊匀瘦的美丽模样。   但一双眸子却失了点点跃动的光彩,四肢也失了轻盈,带出一点僵硬感。   “阿璃?”   安定小侯爷跟进来,却见少女俏生生地朝他笑着,身姿窈窕,哪有半分胖。   暗道自己的看错了,小侯爷朝美人露出痴迷的笑。   “我有些不舒服,外面的菜也别浪费,让陪着我的大伙儿吃了吧。”   阿璃提出一个自认为可以涨好感度的提议,小侯爷果然笑得更加温柔,直夸她心地善良,为他人考虑。   外间得了令的下人却无人敢动,上一批被打出去的人还没走远呢,他们不敢造次。   花小璃皱起了眉头。   “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   安定小侯爷冷了脸,叱骂下人们不知好歹,主子的赏赐也敢不理不睬,一众人这才慌忙爬起来去吃那些残羹冷炙。   ‘这样没有用,根本没有人对你产生好感。’   系统冷淡的声音传来,花小璃咬了咬下唇,暗骂果然是一群下等人,没有感恩之心。   安定小侯爷的好感度早就满了,已经没什么提升空间了,想要更多的能量,就必须得到更多人的好感,宴席,皇宫,展现才艺引来爱慕才能快速刷好感。   这一套花小璃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只需要一场宴席,她就能把能量刷回来。   按下对下人的不满,花小璃决定还是将精力放到大鱼身上。   至于李溯,给她等着!   就在她咬牙切齿想着怎么让辰王后悔的时候,系统却突然浮现在花小璃看不见的角落处,调出一个面板,上面的惊若小兔和掌中娇舞虽然已经暂停了能量供给,但是却没回到技能库里。   望着两个黑洞洞的技能位,系统疑惑地开始筛查自己的内部,最终也一无所获。   坏掉了?   ...   云悠望着手中漂浮在半空中的技能印痕,召唤出了不灭。   ‘这是009的程序印痕,候选者要兑换成积分么?’   不灭热情地调出了那个单向兑换通道,只差说出冰箱——彩电——洗衣机——回收了!   “别着急,给我玩玩,有用。”   说罢望向东宫下人房,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送头颅来的小奴才,不知道伤养的如何了。   这样想着,云悠拿出一小包黑色的粉末,将那粉末倒进面盆里,粉末一入盆,就化作透明散去,看着十分无害,但云悠的手一伸进去,那手上的肌肤就开始出现老化。   等到脸上颈脖手臂全部擦上一遍,一个中年老嬷嬷就出现在镜中。   琥珀刚睡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见云悠已经变成个老嬷嬷了,嫌弃地望了那盆里的水一眼,跃上窗户,朝着厨房溜去了。   春福觉得,不是他的错觉,而是这东宫的的确确不一样了。   东宫虽然不算大,但也有数十座院落,如今,曾经空荡荡无人的院道间,都有了带刀侍卫在三人一组得巡卫。   清晨刚蒙亮,就有扫洒的仆人有条不紊地开始打理东宫的每处角落,亦无需他再去厨房蹲着,到了时辰,就有婢女带着人送膳食过来。   那婢女好像是叫绿衣。   不过,最最让春福觉得最不一样的,果然还是太子殿下。   “嬷嬷呢?”   春福瞧着那掀开床幔,自己支起身坐到床沿的大周太子,衣衫有些不整,腰间的束带松了,露出一片玉白,肌理分明的胸膛,起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一个老嬷嬷。   而那绿衣似乎也十分习以为常了。   “回殿下,嬷嬷今日要给殿下调药浴,现在在库房里清点药材呢,嬷嬷花了五万两采买了一批药材,如今都堆在药房里,乱的很。”   “五?五万两?”   春福瞪大了眼珠子,他们东宫几时这么有钱了?   绿衣奇怪地撇了那小太监一眼,心底暗笑。   要是对方知道还有四十万两现银躺在银库里,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交代了戚嬷嬷今日的事宜,李缜便让人伺候下了床,洗漱后,一个小瓷盅,一盘香煎鱼块,一碟腌菜就摆上了桌。   春福觉得有些寒酸,往日阿璃姑娘在的时候,回回都是满桌的大鱼大肉,何时如现在这般节俭,厨房可不能因为殿下吃得少,就这么抠门啊,不是才拨了五万两么?   刚想开口说两句,就见绿衣揭了瓷盅,一股霸道的香气就飘了出来,香得春福这样味觉正常的人瞬间分泌出了口水。   白色瓷盅里,是根根分明,闪着微微金黄油色的乳白银丝面,一点翠绿点在面里,掺了不少肉糜,香气极鲜。   春福闭了嘴,太子已经执起了竹筷,文雅地一口口吃起来,对这样看起来十分简朴的安排似乎没有半点不满。   更让春福没想到的是,不论桌上有多少佳肴,都只是端着药膳吃几口就停下的太子,竟一口不剩地吃完了。   “绿衣姐姐,姐姐,厨房给殿下做的吃食还有剩么?有口鱼吃也行。”   收拾了食具,春福殷勤地跟上去问了一嘴。   绿衣睇了他一眼,心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露出嫌弃的模样。   “没了,鱼肉本来就是给猫儿剩下的...”   绿衣连忙捂住了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风。   春福一愣,什么猫儿?   这天还未到午时,皇帝最宠爱的林贵妃又要举办一场宴席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与宫宴不同,这一次,林贵妃别出心裁,将宴席设在了辰王府中。   各家的官员主母立刻明白了过来,林贵妃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一场私宴,与辰王有关。   当今辰王除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之位,另外还缺的,可就是王妃了。   一时间,城里的霓裳首饰铺子里,订单雪花一般飞了过来。   李缜望着手中的名帖,笑了笑,林贵妃还真是沉得住气,前朝那般毫不客气地驳了她的皇后美梦,却还能将帖子递到他这个不过露了一面的太子手里。   这是想探究探究,他如今到底是个什么位置吧。   想到皇帝在朝堂上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李缜扬起一抹寒凉的浅笑。   这场宴席,必然会办的十分隆重,以示皇帝对林贵妃母子的看重和补偿。   “去,和嬷嬷说一声,辰王府的秋风宴,还要劳烦嬷嬷随我一道。”   春福得了信儿,便朝着管事院子小跑去了。   如今要是再看不明白,他可就算是傻子了,整个东宫如今最大的,是这位戚嬷嬷才对。   刚到门口,春福就看见一个小奴才一瘸一拐地从管事院子里走出来,见到他,恭敬地福了身,又一瘸一拐地朝下人院子走去。   春福并未放在心上,大步踏进院子,一个穿着福字绣,颜色有些老沉的宫装的人正逗着一只猫儿。   春福总觉得,这位初见的嬷嬷,有些眼熟。   特别是那双桃花眸子,他一定在哪见过。   ...   秋风宴选在了九月十五,在此之前,各家都还有宽裕的时间,好好筹备,若是能在宴会上得了辰王的青眼,那可是得了大造化的好事儿。   辰王府上新任的鸢夫人这日带着自己的小婢女去锦绣庄子上选料子,不日的秋风宴,因着是私宴,像她这样的地位,倒也能在角落里瞧一瞧,且自阿璃离府,如今辰王府上下只有她一个人算是半个女主子,倒让她渐渐笼络住了一些人。   作为曾经的婢女,鸢夫人的手指算不得细嫩,抚过一匹雪绸料子,倒是她的手更糙一些。   鸢夫人抿了嘴,自觉地收回了手,不再去碰那珍贵的雪绸。   她没有阿璃那样倾国倾城的容貌,还是个仿物,需要时刻记得自己的地位,不敢有多的妄想。   “姑娘如今已是辰王府上唯一的夫人,便是摸坏了一匹绸子,也当不得什么。”   一道清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直接点明了她的身份,鸢夫人赶忙回头,就和一双秀美得让人有些惊叹的桃花眼撞了个正着。   “你是谁?如何认识我?”   那双桃花眼却离得更近了些。   “夫人,有的时候,即便是仿照的物件,也有能媲美真品的光彩,你说对不对?”   来人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出了这句隐秘的话。   极为隐秘的,她小心翼翼不暴露半点的,野心。   “我有两样小东西,可以送给夫人,阿璃姑娘会的,你也能会,不知夫人有没有兴趣。”   垂老的嘴角张合,吐出的话语像是魔物的诱惑。   此人不光认识她,也知晓阿璃,更明白她的心思。   她应该厉声拒绝,就此离开。   但是心底却有个声音越来越大。   若是她也能和阿璃一样?若是一样?若是一样!   就算是魔物的利诱,她也敢拼上一拼!   “你想要什么?你说的小东西,是什么?”   秀美的桃花眼泛起愉悦的笑意,将升起窥探心思的人沉溺了进去。 第149章 、刁奴13   到了九月十五这日,?金秋将至,天高气爽,已是令人十分舒适的节气。   一大早,?绿衣便去扣了戚嬷嬷的房门。   “嬷嬷,?太子殿下已经登了马车,在前门等着嬷嬷随行了。”   话音刚落,就听吱呀——一声儿,?一道有些灰白的身影就走了出来。   绿衣眼前一亮,头一回生出,?原来风韵两个字,?是这般意思和气度,和年岁无关,?只是举手投足和周身的一缕韵味。   只见推门出来的人,?一身铅白的锦缎宫装,那锦缎上用灰色的丝线绣了一只只翠雀,又用翠色的丝线绣了翠雀的尾羽,?在那铅白的绸缎上,栩栩如生,配色雅致,?十分灵动。   因着这身新亮的宫装,?那上了年岁的脸庞被衬出了几分光洁,?倒像是年轻了许多,一双桃花眼就泛出点点莹玉般的水色,若溪上浮光,望过来的时候,惊人地美丽。   “嬷嬷这身好看得紧,该多穿这样的新亮色儿才是,?衬得嬷嬷瞧着年轻许多呐!”   绿衣由衷地称赞了一句。   戚嬷嬷并未回这话,只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女子的美丽,是一把双刃刀,有时候是利器,有时候却会伤着自己,而在这宫廷中,美貌,暂且是她并不需要的东西。   今日的秋风宴上,必定衣香鬓影,一身老沉的颜色反而容易引起注意,还是隐入人后,才能安静看戏。   抬脚间,绿衣瞧见了对方穿着同色同绣厚底锦鞋的小脚,亦十分秀气,有些靡靡。   戚嬷嬷这般年纪了还有如此风韵,年轻的时候,也不知是如何的光景。   绿衣暗想。   李缜坐在车辇上,春福候在一边,等着东宫如今的主心骨过来。   今日李缜着了一身鸦青四爪龙绣暗纹缎衫,有些劲瘦的窄腰用一条白玉带束了,未束高冠,只一条鸦青银镶抹额束在脑后,乌发垂落,或有秋风拂过,带起一些碎发贴在鬓角,迎迎沐风,如玉如松。   这一身算不上华贵,但胜在清雅闲适,也未失太子尊仪,一方面不抢宴席主家的风头,一方面,也是他行事趋于低调的暗示。   等到灰白的身影渐进,李缜露出一点清浅的笑意,随着那人走到自己跟前,这笑意滞缓了稍许,带上了许些郝然。   “太子殿下,进车里吧,老身已安顿好了。”   戚嬷嬷微微福了一身,便上前扶着李缜,和春福一起将人搀进车辇中。   离得近了,沉水香就会漫过来,李缜看见了对方的耳垂。   一股说不清道不清的奇异感觉涌入心间,仿佛有什么在一下一下挠着他的心窝子,让他忍受不了地猛地攥紧了手心,抿了唇。   对方的耳垂上没有耳洞,和脸上手上那有些松弛的肌肤不同,像一颗上好的羊脂玉珠儿,异常盈嫩。   太子车辇设计精巧大气,车辇里分了里间外间,里间是一层软卧小榻,备有车内小几,小几和卧榻雕为一体,不易受颠簸倾倒,小几下方还设有数个抽屉,每个抽屉中备有香果药丸乃至膏药都有。   而外间则只有一个软垫,供下人坐候。   一道竹帘将里外分开,李缜一进里间,就慌忙拉下了竹帘,挡住自己窘迫的神色。   他觉得自己生了心病,有些不常。   明明只是一个宫奴的随身伺候,可是他总被晃了心神,对于戚嬷嬷的触碰,越来越觉得让人难以忍受,且他心底明白,这难以忍受并非排斥,而是欣喜。   异样的,病态的欣喜。   李缜在里间如何天人交战,外间的春福却是眼巴巴地看着那位嬷嬷十分自然地从外间的暗格里端出了一碟豌豆黄,还有一小瓷罐的蜜饯。   “用些点心,到了宴席上,这一整天,可就没下人们休息的时候了。”   听了这话,春福连忙往嘴里塞了几块豌豆黄,香甜直入肺腑,让人心情都变得舒快起来。   呷,这位嬷嬷当了管事,可真真比原来的管事好太多了,也不知道原来的管事怎么样了,丢了差事会去哪儿呢?阿璃姑娘当初那么喜欢,应是去投奔阿璃姑娘了吧。   春福胡思乱想着,没瞧见戚嬷嬷脸上闪过的,对今日好戏的期待。   ...   阿璃下了安定侯府的车驾,熟悉的辰王府就在眼前,让她瞬间红了眼角,只是这次,失了惊若小兔的技能,那眼红就少了许多灵动惹人怜的意味,干涩涩得,有些吓人。   “阿璃莫怕,一切有我。”   安定小侯爷上前一步,十分深情地执起对方的手。   少女心中有些厌烦,却见辰王府大门缓缓打开,身着玄色盘龙绣的袍子,腰间束以金片玉带,束着金莲冠,一双星目有些邪魅又带着十足的自傲。   两人眼神对望,恍如过了几世的缠绵悱恻,一个痴痴怨怨,一个满腹占有。   “阿辰,我...”   少女情不自禁唤了对方一声,心中深感凄凄,觉得两人之间各自都有不对,她既然需要能量,辰王又如此在意她,也不是不能给对方一个机会跟她和好。   “王爷,宫人来报,贵妃娘娘...”   又一道天青色的窈窕身姿从门口自然而然地偎依到辰王身侧,伸出手,轻轻拽住了对方的衣袖。   是辰王府上唯一的夫人,鸢儿。   阿璃觉得自己脸上被什么隔空打了一巴掌,瞬间血气上涌,涨红了脸。   竟然是她的婢女?   瞧她一身天青罗裙,梳着妇人发髻,戴着金丝玉簪,已经是一副王府女主子的模样了。   贱人!!   辰王没理会鸢夫人的轻扯,对方很乖,只要自己不理她,她便会自己离去安排事宜,这段时日下来,两人倒也有些心意相通的意思,只要辰王不欲理人,便是你自己去办的意思。   但鸢儿心中明白,此时的李溯并不是要她自己去办,而是心思在安定侯身侧的美人身上。   “闹够了?闹够了就回来!除了本王,谁还能满足你?”   李溯望着那绝美的脸庞,露出势在必得的神色。   这话让阿璃心中气消了不少,刚想顶上一句谁稀罕你,却见鸢儿眼波流转,极为挑衅地对她翻了个白眼。   花小璃觉得,她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想死的女人!   敢从她手里抢男人,现在还敢挑衅自己,贱女渣男!要是李溯不求着她回去,她绝不会回辰王府的!   “呵?能满足本姑娘的人多得是,求本姑娘回去啊?很简单,本姑娘有洁癖,不爱用别人用剩下的,你要么阉割了自己,要不,你把用过的人处理了。”   李溯脸色一沉,十分不悦,低头朝身边的人望过去,就见对方苍白着脸,一双眼睛有些蓄着泪光的微红,如桃花含了清晨的露珠,小兔子一般让人疼惜。   似乎察觉到自己在低头看她,小兔子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露出一个有些勉强又凄凉的微笑。   这笑仿佛在说,她知晓自己身份低微,若是王爷需要,便随意处置了她吧。   小小针刺扎进辰王心底,和嚣张至极又恃宠而骄的阿璃相比,鸢夫人娇弱的姿态让李溯对阿璃的话,生出一股反向的不满。   待他登上九五至尊,天下女子任他挑选,什么时候需要对着一个女人行讨好之事?   “你当本王是谁?鸢儿甚合我心,往后你的地位定是高于她的,你应当多加照拂才对。”   这下阿璃也不需要酝酿情绪了,气得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   “好啊,既然你有喜欢的人了,本姑娘也有了,往后我们大路各自走,你不要后悔!”   说罢挽起安定小侯爷的手臂,便朝着辰王府内走去。   路过鸢儿时,阿璃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带着浓浓的威胁。   鸢儿垂了头,将额头轻轻靠在辰王胳膊上,眼角还挂着泪光,似乎有些害怕,只有嘴角噙着一缕冷嘲的笑意。   自视甚高,看不清局势,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唯她不娶,阿璃姑娘的脑回路,真是奇怪。   鸢夫人想。   进了内院,阿璃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辰王府的下人都认识她,如今她回来了,却都是装作瞧不见的模样,只对着安定侯行了礼,就自顾去忙。   狗眼看人低,等李溯后悔求自己回来,没规矩的狗奴才,她要全打了板子发卖!至于鸢儿,她不是爱勾引男人么?扔进青楼妓馆里,勾引个痛快!   花小璃阴恻恻地想着如何处置让自己不高兴的人,席间人多了起来,有人对她露出赞叹的痴迷,有清醒者,看见她坐在安定侯身边,露出几缕思绪,眼中就只余了对那美色的欣赏。   ‘你在这样的场合和安定侯在一起,已经有人对你的好感度下降了。’   系统冷漠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点警告。   ‘烦死了!我今天一次捞回本!你这个没用的系统,你有本事倒是把鸢儿给我直接杀了啊,也省得我被那个贱人气死。’   ‘请宿主明白,系统不能对位面世界的生灵出手制裁。’   ‘知道了。’   花小璃在心底不耐烦地应付着系统的提醒,自从能量开始短缺,她就觉得系统十分没用。   周围的人骚动起来,已至宴席中的宾客有人起了身,朝来人俯身行礼,亦有人自顾抿茶,没有要动的意思。   就算花小璃提前被系统提醒是太子来了,等她抬眼望去的时候,心脏还是狠狠被人捏了一下,泛起生疼。   他们分别的时日不长,可那人似乎变了许多,在鸦青的袍子下,面庞如玉,透着沉静的悠远之色。   “阿缜...”   少女喃喃,还挽着安定侯,目光却已经像菟丝花一般,朝着太子李缜缠了过去。   却见李缜只是用余光扫过她,微微抬手,一道灰白的身影便俯下身,李缜耳语几句,那灰白身影倏地望向自己。   阿璃心底一颤,下意识收回了目光,心底就生了恼怒。   是那个把她和管事赶出东宫的老嬷嬷!   这个老婆子真邪门,不知为什么,总让她觉得有些害怕,阿缜竟然把这老嬷嬷带过来了。   浓浓的不安中,宴席的主儿,皇帝,林贵妃和辰王如一家三口,相携入了席。   众人拜了下去,唯有李缜坐在轮椅上,孤立在人群中,望着那亲昵和乐的三人,笑得清浅。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这场宴席,几个人会倒霉? 第150章 、刁奴14   裕成帝揽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望着人群中的太子李缜,心中就像堵了一块石头,上不上下不下。   这个儿子他也曾有过喜爱,?但是,?如今唯余满腔的厌烦。   谁让他,是赵皇后所出呢,还挡了自己喜爱的孩子的路。   目光转向辰王李溯,?皇帝这才暗自点了点,露出满意又自得的神色。   没有外戚,?才是辰王母子最得他欢心之处。   “今日是爱妃的私宴,?诸位无需拘束,权当我瞧个热闹。”   皇帝望着辰王庭院中的奢靡布置,?未发一言,?紫檀木的宴桌,金玉杯,银酒壶,?玉雕盏,连一双筷子都是稀罕的象牙制成,更遑论男女席间用以隔开对望的昂贵花团。   这一番下来,?林贵妃算是一场宴席就花费掉了数十万两。   皇帝话音一落,?今日着了蜜黄烟罗绫,?外面罩着一件烟纱,清婉又翩仙的林贵妃就站起身,眼神扫过太子,将一点寒芒隐下,对着众人温婉一笑。   “妾身得陛下恩宠,得以置办了这场宴席,?诸位尽兴,还请莫要见外。”   话说完,底下的人有一瞬间的安静,直到辰王的势力端了酒相贺,这才陆续迎和。   戚嬷嬷站在李缜身后,嘴角带上了一点讥讽。   林贵妃怕是伏低做小惯了,当着朝臣世家的面自称妾身,实在不妥当,又急急说着陛下恩宠,也就是朝中无人,身后无势,在朝臣面前,才张口就是恩宠两个字。   这话虽然失了后宫威严,可裕成帝却马上就露出宠溺满意的神色,毫无疑问,林贵妃这句话取悦了皇帝。   想到林贵妃的来历,戚嬷嬷讥讽的表情里又露出些感叹。   能靠着魅惑手段爬到如今的地位,林贵妃或许没有朝政手段,可对付的男人手段,可十分高明。   就是不知道,万一失去了恩宠两个字,林贵妃还会剩下什么呢?   皇帝和贵妃都说完了话,宴席就算正是开始了。   一盘盘难得一见的珍补佳肴端了上来,阿璃一见吃的就两眼放光,加上受了气,有些克制不住地伸手去夹。   ‘宿主,我建议你还是少吃点为妙,不必要的能量浪费实在没必要。’   系统的声音打断了阿璃刚升起的兴致。   ‘闭嘴!你提前预支点能量给我不行么?今天宴会后我就给你补上。’   阿璃已经十分不耐烦系统不断出声提醒她能量不足,自顾自夹了一大块肥美的鹿肉塞进嘴里,包的两颊鼓鼓,看着有几分可爱。   等到她接二连三地往嘴里塞肉之后,那场面可就有些不可爱了。   众人就见今日宴席上堪称最美丽的少女,贪婪地一口一口吃着呈到自己跟前的菜肴,转瞬间就下了三四盘子。   有认识阿璃的明白她一贯如此,更多人没见过这种贪婪的吃相,当下均露出些薄鄙。   少女没意识到周围人的神色,只一双眼睛悄悄地朝男席间的李缜望过去,想看看对方是不是也在瞧自己,两人分别,其实细想起来,也都是自己赌气走的,说不定李缜也默默关注她,想着如何挽回呢。   可那鸦青的男子并未看她,只是任由着那位老嬷嬷呈了一盘鹿肉上来,切了小片,又从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拿过一小瓶香叶料,撒在鹿肉上。   李缜只是看着那双手在他面前忙活而已,看到对方如此,阿璃觉得心塞,一股懊恼又堵了心口,塞了一块更大的肉进嘴里。   林贵妃望了望那引人注目的少女,面露不喜。   “你怎么让这么个人上了宴,举止粗鲁,丢了你王府颜面,还是让她快下去吧,今日府中女眷谁在协理?”   坐在林贵妃身侧的辰王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交代这前因后果。   “母妃,阿璃是跟着安定侯过来的...”   林贵妃露出惊诧的怒色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这女子跟了安定侯?这是在将你我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么?!”   天下竟还有女子敢给她的儿子戴绿帽?简直荒谬!   “这是儿臣内院之事,就让儿臣自己处理吧。”   李溯也皱了眉头,面对林贵妃的过多干预,即便知道对方一直在为他铺路,还是生了些抵触。   “你如今正在紧要关头,天下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别为了一个女子,让我们母子这么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林贵妃心知儿子生了逆反的心思,但眼下,她还是要提醒对方。   “母妃,如阿璃这般的美人,寻遍天下也难得,骄纵些罢了,儿臣自会安置。”   李溯这番袒护的话让林贵妃心中不满到了极点,刚想再说什么,下面一片喧哗,却是有人提了要小姐们展示展示才艺。   今日的宴席上,各家贵女小姐都带着主母们的叮嘱而来,为的就是能博林贵妃的青睐,有机会攀上辰王这艘大船。   这提议正中小姐们的心思,便莺莺燕燕地应和起来。   “莫要再说才艺了,在座的小姐们,哪个比得过阿璃姑娘啊。”   有见过阿璃作诗起舞的贵女冷不丁斜地里刺了一句过来,这话却引起了皇帝的关注。   “哦?你们这么多小姐,还比不过一位姑娘?”   看年轻的女子为得男子宠爱拼命展示自己,在绝大多数的男人看来,是一种雅兴,若是有个中楚翘,那更是想观瞻一番。   “回陛下,陛下怕是还未见过,阿璃姑娘身轻如燕,能在杯盏上起舞。”   贵女的这句话有些意味深长,像是在吹捧,又夹杂了一点没好气。   昨日才和辰王出双入对,今日又和安定侯两两相携,这位阿璃姑娘究竟还要勾搭几个男子才作罢?   “哦?那朕今天一定要见识见识!”   皇帝捋着自己的美髯,自诩风流地说道。   被点到名的阿璃却露出一个恰合我意的表情,她还在纠结如何出个大风头赚取好感度,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   “既然陛下这么说,那阿璃就献丑了。”   ‘系统,把我的琴棋书画才艺停一停,先把掌中娇舞给我用上。’   用不上的技能先停一停,用到的时候再开启,等好感度刷够了再一并恢复。   ‘请宿主等一下...’   系统刚想提醒对方。   ‘照我说的去做!’   阿璃已经彻底失了听系统叨念的耐心,强硬地说完这话,干脆直接屏蔽了系统的声音,要是她跳个舞冷不丁被系统出声打扰,那她岂不是会在众人面前出丑?   李缜背后的老嬷嬷露出一点笑意,一双桃花眼朝角落里安静坐着的鸢儿望了过去。   鸢儿一眨不眨地看着阿璃点了乐师,将一个玉盏倒扣在宴桌上,那玉盏十分珍贵,是上好的白玉,被匠人打磨得盏壁极薄,倒了茶水,会透出茶水的色泽,才显得别有意境。   人能踩在上面么?   众人纷纷惊叹不已,小声议论这如何能在上面跳舞。   乐起,少女一撩衣裙,水眸特意盈盈望向李缜,似乎在邀请对方瞧这即将惊艳全场的一舞,接着又扫向上首的辰王,下巴微抬,微哼了一声。   李缜垂着一双凤眸,少女投来的秋波一丝没落进眼眸中,而是起手去端桌上装酒的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刚要端起来,欲抿一口,站在身后的人就微微俯身,一手微拢衣袖,一手露出白皙的皓腕,伸过来盖在酒杯上。   接着毫不客气地从李缜手中拿走了那杯酒,一点指尖的微凉在不经意的触碰间传来,转瞬即逝,将酒杯和酒壶一同抽离了。   沉水香从身后传来,吸引了李缜全部的注意力。   乃至随着咔啦——一声,原本喧闹的宴席突然安静下来,李缜才抬起眸子看了过去。   只见那绝美的少女一只脚踩在桌上,脚下是几块被踩碎的碎玉。   “啊?”   最开始是旁人一声短促的小小惊呼,接着,有贵女拿手帕捂了嘴角,憋着闷笑,再然后,就是人群爆发起来的大笑。   “唔——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遭遇了什么。   别说玉盏上起舞,她刚一踩上那玉盏,玉盏就瞬间被踩裂了。   疑惑,不解,羞恼,愤怒交杂在一起,在众人的大笑中,化作一份失控的恐惧涌了上来。   怎么会这样?系统难道失灵了?   不!系统从来没出过这种错误,她靠着系统穿梭了这没多个世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角落处的鸢儿早已意料到这一切,但是望着那碎裂的玉盏,依旧觉得有些神幻,那嬷嬷竟然说的是真的,阿璃姑娘已经没法再跳这掌中舞了,也就是说...   鸢儿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真是哗众取宠!”   林贵妃冷着脸,极为不满地讽刺了一句。   看在这女子进献了那丸药的份上,她允了对方跟着辰王,谁知马上就为一个管事要四十万两,她派人杀了管事,就是为了告诫对方,别以为跟了辰王就能恃宠而骄,还需谨小慎微些,没想到这女子干脆跟着辰王身后的安定侯跑了。   她就从未见过这么不安分的女子。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嬉笑开的人群里,宴席间又安静了下来,众人憋回了笑,只拿幸灾乐祸的神情望着那一动不动,跟傻了一样的美丽女子。   很美,但好像不大聪慧的样子。   李溯嘴角也垂了下去,觉出几分丢颜面。   阿璃在脑海里疯狂呼唤系统,半晌,一阵滋滋后,系统才从屏蔽中有了动静。   ‘怎么回事!你在搞什么!你害我成了大家的笑柄知道么?!’   ‘警报!检测到好感度大量减少,系统能量不足,即将停止部分印痕技能生效,请宿主选择保留印痕。’   系统警铃大作,搅得阿璃心烦意乱,她从来没有如此丢人现眼过。   她本来打算用一支舞博得众人的好感,这招应该百试百灵才对,但眼下,仿佛有什么链条被一只无形的手扯断了,事情开始朝着她预料外发展。   “我...这...呜呜呜呜...”   众人见那少女突然就开始哭了起来,泪珠儿跟不要钱一样,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脸上挂着屈辱之色。   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周围的人神色各异起来,有男子见这美人委屈得直哭,顿时生了怜惜,贵女小姐们则齐齐露出瞧不上的神色。   “怎么?本宫不过说上一句,你哭什么?倒变得像是本宫的不是。”   这一哭,林贵妃心底愈发不满,瞧瞧那些男子眼中的怜爱,真是个老套的小把戏。   欲要开口安慰那垂泪美人的人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们喜欢美人,但不是傻子,林贵妃明显不喜这位美人,此时为美人说话,岂不是在和林贵妃唱反调,平白会惹一身骚。   宴席的气氛因着这一哭一问,顿时冷了下去,人们尴尬坐着,皇帝未发话,辰王也不发话,太子更是置身事外,只管拿着自家嬷嬷换过的热茶小口抿,一时间竟无一人管那位垂泪美人。   阿璃心中将众人骂了个遍,更是诅咒起了那林贵妃,亏她还花了能量给对方兑换养身丸药,现在竟然这样对她,果然攻略对象的娘永远都是最讨厌的!   无人上前安慰,那哭声就渐渐干巴巴起来,最后变成了干嚎,越发让人觉得尴尬不已。   李缜身后的人静静地朝角落里望去,鸢儿得了眼色,明白火候到了,便从角落的位子上起身,垂着头走上前。   “奴婢鸢儿,见过陛下,贵妃娘娘,各位大人。”   天青色的身影从角落走过来,规规矩矩地跪拜下去,以示自己的尊敬,接着施施然起身,看着教养十分得体。   “想来是姑娘有些紧张,这才踩碎玉盏,奴婢不才,也曾习过这掌中舞,若是娘娘不嫌弃,奴婢愿意献个丑,给大家助助兴致。”   阿璃一刹那止了哭声,瞪大一双水眸,心想这女人想抢自己风头想疯了吧?   掌中娇舞可是个系统给的技能,什么习过不习过,又不是什么舞种!   “哦?你是溯儿府上的?也好,若是跳好了,本宫做主,给你些赏赐。”   林贵妃看对方的妇人扮相,便明白这是李溯近日新收的夫人,看着得体大方,盈盈温雅,比那只有一张脸是绝色的少女要顺眼许多。   得了首肯,鸢儿拍了拍手,下人抬了一样东西上前。   众人哗然,竟是一个养莲用的瓷缸,上面的蓝莲已经盛开了,蓝莲下,几尾锦鲤悠哉游着。   她这是要在哪儿跳?   难不成...   人们睁大的眼睛,轻快的乐声起,那天青色的身影一个旋身踏上了莲缸边沿,接着,脚尖点入莲心,衣诀翻飞,宛若仙子临水,竟是生生点立在了莲心。   蓝莲花开,一阵秋风拂来,天青色随风散开,连发髻间的金丝垂穗都染上了仙气儿,人们不禁心驰神往,仿佛看见了一位临世仙子。   戚嬷嬷嘴角噙了点赞赏意味的笑意。   瞧,这不就绽放出光彩了么。   和众人如痴如醉的神色相比,阿璃就像见了鬼一般,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莲上起舞的人。   ‘系统!系统!这是怎么回事!快滚出来!这个鸢儿不会也是穿越的吧?!’   孩童虚影浮现出来,有些凝重地望着那起舞的身影。   ‘没有检测到时空能量,她不是穿越者。’   接着那虚影转头冷冷看向自己的宿主。   ‘检测到辰王对你的好感度有下降,为了维持系统正常运作的能量,将强制停止部分技能生效。’   ‘不!不要!’   人们的关注都在那位鸢夫人身上,一时间,无人看见,那位绝色少女的身上,肉眼可见地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乌黑的头发瞬间失了柔顺,变得十分粗粝,一双水眸彻底失去了灵动,眼白处浮现点点黄色,变得有些浑浊,露在外面的肌肤开始泛起了黄,像是在渐渐脱水。 第151章 、刁奴15   人们的目光望着那位辰王府上的夫人身上,?没人注意到,方才还在垂泪的少女用衣袖遮住了半张脸,急急退离了宴席,?凭着对辰王府的熟悉,?躲进宴庭旁的一个耳室中。   刚进屋,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大把大把的头发从阿璃头上掉了下来,在地上铺了一小片出来。   而此时的阿璃,?肌肤蜡黄,毛孔泛着油光,?还有些难看的痘痘,?头发粗粝暗哑,原本浓密漂亮的发际线此时脱落到了额顶,?唯有身材还保持着婀娜,?还有一双眉眼尚且还是漂亮的桃花眼。   若是放到现代,化个妆也是可以解决的事情,但是阿璃已经习惯于美貌至上太久了,?久到她几乎记不起自己原本的脸。   “给我恢复回去,还来!都还来!其他技能我不要了,把容貌还给我!”   阿璃崩溃地大叫着,?趴在地上,?两手拼命地去拢地上的乌发。   ‘宿主是否确认,?一旦确认,以下印痕即将停用——梨花带雨,琴棋书画,万人迷光环,扶柳腰,百发百中,?好运连连,骑马术,墨香莹袖,天生体香,妩媚情,烂漫双眸...’   系统还未报完,阿璃就打断了对方的清单。   经历那么多世界,她自然知道自己兑换了多少印痕出来,眼下,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没了美貌做基石,谁会关注这些东西。   ‘都停掉,只有容貌,我绝对不能丢!’   随着阿璃笃定的回答,浓密的头发再次乌黑顺亮,肌肤莹润白皙起来,除了桃花眼里一片呆滞,似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了解,所有技能已停用,系统将合理分配能量,维持宿主的外貌,请宿主尽快想办法填充能量,若是再不拿到好感能量,系统将优先保证自己的运行,逐一停止外貌维持,能量耗尽系统将进入休眠,届时将无法为宿主提供任何辅助能力,请宿主重视。’   系统下了最后通牒,接着就隐去了。   阿璃咬着自己的下唇,手指掐进掌心。   她还从来没落入过这种局面,想到如今在外头风光无限的鸢儿,她恨不得撕吃了对方!   贱人!跟她抢人抢好处!一个身份低微的假货,也敢和她争人心?   虽然渣男李溯还渣着,没能让对方向自己低头,但眼下,不解决鸢儿,对方一定会从中作梗,阻挠她。   她要立刻回到辰王身边!弄死那个贱人!   打定了主意,少女眼中的呆滞褪下,一种怨毒的情绪浮现在桃花眼底,再也瞧不见半分的烂漫天真。   席间的莲上舞毕,林贵妃瞧着座上男子们眼中的异彩,心中嗤笑,暗想幸好这女子已经是辰王府中的人了,不然,瞧皇帝那模样,怕不是还会起些什么心思。   “本宫今日倒算开了一回眼界,原来真有人能在莲中起舞,赏赐就由本宫亲自选好,改日让溯儿亲自给你。”   这话算是亲自承认了鸢儿的夫人之名,鸢儿大喜,连忙叩谢,她心中明白,今日过后,鸢夫人三个字,就是林贵妃亲自首肯的存在。   不管未来辰王娶了谁为正妻,鸢夫人在辰王府上都有一席之地。   叩谢后,鸢儿抬首朝林贵妃身侧望去,但见辰王李溯一双星目也兴味地望着她,面颊一热,状似羞涩地垂首退回了自己来时的角落,以示她并未得意忘形,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   林贵妃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显然对鸢夫人的知趣十分满意。   宴席的气氛又热络起来,皇帝和重臣对饮起来,时不时和辰王一起,父子两人开怀大笑,余光扫过一直安静坐在下首的李缜,对方仿佛只是来瞧一瞧的,到现在一句话未开口,只是任由身边的老嬷嬷安顿着用些茶食。   按理说,他该异常尴尬才是,但瞧着对方那怡然自若的神情,好似把周围的人都当成了一台戏,台上人各自唱和,而他只是个台下人。   “如今秋收在即,这赋税之策,诸位可有见解?”   皇帝不满归不满,眼下却也没什么好办法来让太子让出身下的位子。   想来,那太子玉碟,终不是愿意轻易拱手让人的。   “父皇,依儿臣之见,今年乃丰收年份,不若加收一成,这一成对百姓来说不多,累积至中央,国库充盈,可用至储备军力,巩固我大周山河。”   李溯侃侃而谈,话毕还不忘朝李缜投去一个挑衅的神色。   太子李缜当年最得人心之处,除了那身风华,更让人叹服的是文策之才。   “太子觉得呢?”   见李溯将话抛给自己,带着邀战意味,李缜端起桌上新续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凤目微垂,没去瞧上方的父子两人,淡淡地开了口。   “不知辰王殿下可曾去过农户家中?”   “本王去农户家里做什么?”   “如今的赋税,以人头策征收,虽然此策可解决劳力多得的问题,可并非人多地就多,按照辰王殿下说,丰收之年就多收取一成赋税,那么一户最终要上交的,可远远不止一成,届时冬日余粮不足,辰王殿下可就好心办了坏事。”   李缜说完,周围的朝臣均露出深思之色,李溯却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脑中嗡嗡,被拂了面子。   “如此说来,该当如何?”   皇帝皱着眉,看着那废了双腿,思策依旧有惊人之才的太子。   若是这份才能,可为辰王驱使,那才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只可惜,太子李缜,不是可供他人驱使的人。   李缜缓缓抬了眉眼,望向自己的生父,父皇,君臣。   “借今年丰收,改人头税,为土地税。”   短短一句话,座上的朝臣眼中精光大亮,有文官立刻就抖着手想和太子殿下促膝长谈一番,探讨改税制的实行策法。   皇帝亦眼中光彩连连,如今的税收制度,虽然能解决劳力多而收益多的问题,却有一种人能够逍遥赋税之外,那就是地主。   地主的收成极高,却也按照人头上交赋税,若是按照土地来,就能从地主的身上拿到更多对方原本就该多交的赋税。   减轻普通农户的赋税压力,加重对地主大户的赋税,的确是个两全的法子。   太子李缜擅治,今日这个提议,倒是又一次证明了太子的能耐。   想到这里,皇帝又深深皱起眉。   李溯的路他已经铺得足够辉煌,只差一个功绩,让他的继位太子变得水到渠成。   林贵妃望着李溯被李缜压了一头,眼中染上一抹恨意。   不愧是赵皇后的儿子,说起这些酸词文绉,也是一样的厉害。   只不过,就算你再能耐,也要给她的儿子做垫脚石。   朝臣正琢磨着,皇帝又是纠结又是振奋,觉得这是条两全之策,只见林贵妃捂着朱唇,眉眼弯弯,说出一句叫所有人都愣住的话来。   “溯儿这个法子,倒是十分得周全。”   朝臣愣了,此策乃太子所献,林贵妃如何张口说瞎话?她是在说哪个法子好?是加一成赋税?还是土地税之策?   “陛下,你说是不是?”   林贵妃嫣然笑着,一双妩媚的眸子朝裕成帝瞄去。   这一瞬间,裕成帝懂了对方的意思。   林贵妃欲要将李缜的法子,拿来给溯儿作为功绩!   这话问得实在巧妙,两人都出了一策,林贵妃便只说法子周全,并不说是谁的法子周全,届时,只要张冠李戴,让李溯去担了献计的功劳,便可为继位之路添上为民的美名。   “爱妃,说得极是!”   皇帝大笑起来,觉得林贵妃果然才是最懂自己的灵魂伴侣。   林贵妃笑意更深,转过头望向那坐在轮椅上的废太子,目露嗤笑和讥讽。   你就是有治国之才又如何?瞧,你所有的东西,都将是我儿子的。   李缜复又垂下眸子,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再去瞧上座的一家三口,唯有指尖无意识地抽动,像是有些意料,却依然感到难言的隐痛。   或许他和母后,应该更早些明白君心所向。   在看到林贵妃之子李溯,比自己还大上一岁的时候。   在林贵妃抱着幼子,跪在母后身前,哀求对方容下她的时候。   一只手轻轻抚上李缜的肩上,沉水香漫过来,身后灰白的衣袖呈了一颗丸药递到他面前。   “殿下,宴席菜肴油腻,服了这个。”   对方低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凤目上的睫羽轻颤,李缜伸手捻了那颗丸药,丸药不大,透着些药材的香气。   李缜嘴角不由自主地带了点浅笑,张口乖觉地吞服了丸药。   不,他李缜也并非一无所有。   “今年的赋税策,就交给溯儿去办,六部协理,必要将此事办得漂亮,对天下百姓,有个仁善交代。”   皇帝顺着林贵妃的话,将赋税的事宜交给了辰王,心下觉得畅快无比。   李溯终于明白过来,裕成帝这是要他领了皇帝的旨,行太子李缜的策,记自己的功劳。   按压下心底的不服,李溯心中清楚,看朝臣的意思,明显是觉得李缜的计策妙极,如此也好,李缜的东西迟早都是他的。   学会用才,也是帝王必备的本事。   你李缜,就乖乖给我当献策之人,妙不可言。   “儿臣明白!必不负父皇重望!”   李缜身后的人见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来。   竟敢还真的认下了啊。   嗯,赋税可是个大肥差事,经手银两,莫不是数以万两,这些银两在人的手里转上一圈,不知会生出什么妖魔鬼怪呐?   朝臣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拿不定皇帝的意思,更多人望向辰王母子,悄悄拿衣袖遮了面,将眼中的神色掩去。   无人在意一个嬷嬷笑得意味深长。   林贵妃觉得,今日这场宴席,真真甚合她的心意,令她快慰不已。   既打压了那个不安分的少女,又为儿子谋来功绩之策。 第152章 、刁奴16   李缜自说了那句改税制之后,?便不再言语了,裕成帝也并不在意,心中暗想也算对溯儿有些用处,?且暂时让他安生一段时日,?等辰王赋税制推行见效,下一次,他就不再从改立皇后出发,?还是直接从李缜碌碌无为作文章,逼其禅让。   这样想着,?皇帝便觉得这次赋税改制定然十分重要,?当下捉了六部的要员和那最勤恳办事的人上前,父子二人和群臣相谈起来,?彻底将李缜晾在一边。   有朝臣望了望李缜,?想到这赋税制的重要性,还是决定先撇开这些皇子内斗,先将新的赋税策商议出来。   恰在此时,?一个锦囊被辰王府的下人送了过来,那锦囊绣着桃枝,缀着一朵红玉髓雕的桃花,?一看就是女子配饰。   辰王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曾经送给阿璃的玉桃花,?打开锦囊,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东暖阁三个字,再无其他。   “怎么了?”   林贵妃看见辰王站起了身,作势要离席的模样。   皇帝和大臣还在商议,作为这个策法的提出之人,?此时离席实在不算妥当。   “我去去就来。”   说完,李溯便扔下朝臣,大步朝王府里东边走了。   商议的声音顿了顿,便有大臣露出不满的神色,众人瞧得清楚,这怕不是被个女子叫走了?   “怎么回事?”   皇帝也有些不利爽起来,这正是男子建功立业的档口上,说走就走,未免显得拎不清。   “应是府中有些事宜,溯儿如今还未有王妃,后院之事难免会寻他做主。”   林贵妃连忙安抚一笑,为儿子打了个圆场。   裕成帝一愣,倒是被林贵妃提点过来。   “这倒也是,溯儿的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有个王妃了,爱妃要是有看上的姑娘,朕也好做主。”   朝臣被这大拐弯的议题带得一愣一愣,这就从赋税策变成了皇子婚嫁了?   不过,辰王的正室王妃啊,的确也是他们要重视的议题。   朝臣心底过了一遍,便也有人面上显出几分心思。   虽是内宅,却也关乎前朝,皇室的婚嫁,无外乎是这样的权政因素。   “有陛下这句话,妾身就放心了,溯儿的正妃,妾身一定挑选个贤良淑德的世家姑娘。”   林贵妃说完,一双美目就不动声色地扫过朝臣。   精明的朝臣明白过来,林贵妃意向于世家女子。   这倒是有几分叫人兴味,林贵妃自己出身微末,亦因出身来历被朝臣驳了皇后的资格,等到为儿子选正室,却要选那高门贵女。   倒是极度能伸能屈,知道自己被这身份束缚了脚步,便力求为儿子免了这样的弯路。   不过,想到那刚刚才献了莲上舞的鸢夫人,想来林贵妃也是不阻止儿子寻欢作乐的,正妃,怕是多为了朝堂利益。   竟是和她自己,皇帝,以及赵皇后的境地有些相似。   众人捻着胡子,既不应和,也不远离,一切等辰王回来再说。   角落的鸢夫人亦站起了身,悄悄离了席间,朝北苑走去,在无人的地方,闪进一道东边的拱门,亦朝东边走去。   李溯在东暖阁见到阿璃的时候,对方正歪在阁中的贵妃榻上,房中的案几上,燃着一柱新点的熏香,气味有些甜腻。   少女一双桃花眼里端着些纠结和忐忑,见李溯来了,这才卸去忐忑,换上果然如此的自傲。   他果然还是在意我。   阿璃无不感叹地想。   少女起了身,以自己最大可能地展现自己的身姿曼妙。   李溯却突然觉得,眼前的阿璃虽然还是那个阿璃,却似乎也不是那个阿璃。   平白少了许多韵味和柔美,举手投足间,也失了许多天真的纯然,浑身有股说不出的不协调。   只是单调却乏味的美丽。   “阿辰,你喜欢我么?”   少女走到李溯面前,眼神脉脉,噙着几分羞涩,这羞涩又和鸢儿的垂眉羞意不同,带着大胆的试探。   “怎么?还需要本王证明什么么?”   李溯意识到,少女或许是想与他和好了,便邪邪笑起来,将少女往自己怀里一揽,两人就相对贴在了一起。   “那...你娶我吧!”   这一瞬间,系统久违的好感度获取提示响了起来,辰王的好感度终于又提了上去,能量终于得到了补充,虽然还不算大量,但已比旁人多上许多。   阿璃笑得越发甜美,对这个结果有些满意,又有些不满。   以她的意料,她亲口说要嫁给对方,这是多少个世界的气运之子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对方难道不应该马上好感度拉满么?   果然是渣男本渣!   李溯眯起眼,静静地看了少女绝美的面庞一会,然后,缓缓地松了手。   阿璃看见对方对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名为愧疚的神色,这种神色透露出一个信息——他不会答应!   甜美的笑意凝固在少女脸上,比起好感度的提升不如人意,现在,在她眼前更加让人不可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阿辰?”   李溯脸上的笑意彻底褪了下去。   “阿璃,我会和母妃商量,待我娶了正室王妃,纳你为侧妃。”   “你这是什么意思?”   甜美的笑意变成了砒霜,少女的尖声尖叫像是从喉间迸溅出来一半,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怒。   “我会让你和正室王妃同一天过门,以示对你的看重,王府的中馈,你也会和正室各执掌一半。”   辰王李溯安静地阐述了一个对阿璃来说从未想象到的事实。   李溯不会娶她,至少不会娶她为妻。   “我要嫁,也是做你的正室王妃,阿辰,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璃觉得眼前发黑,李溯说的话如同一柄铜锤,将她心底的什么匣子敲开了,不满和怨怼一点点漫上心间。   “我不能娶你做正室。”   “你就不怕,我嫁给别人?”   李溯仿佛突然变成了人家清醒,只是不断拒绝她的步步紧逼,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境况,竟然还有人不愿意娶她?   她是不是听错了?   “阿璃,我的正室,还需是高门之女,才能助我得大业,我既然答应给你正妻一样的王府中馈,必不会让你受委屈,只是一个正妻的名头,我现在给不了你。”   “大业?你不是早就把李缜扯下台了?你的大业不是早就成功了么?若是要靠女子来立大业,你算是什么气运之子?”   在阿璃的认知中,世界的气运之子,无不是只要往那儿一坐,就能功成名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手遮天。   她只需要带着自己最美丽的容貌,去到对方身边,朝气运之子伸出橄榄枝,对方就会为了得到她,搅动风雨,所有的遮天之能,都会捧到她的面前,只为了博她一笑。   靠女人的都不是气运之子的配置。   潜意识里,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来索取的,她想要的一切,自然会由男人们捧到她面前。   只要她还拥有这副绝美的容貌。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待我办完手上的赋税制,李缜自然要为我让位,我言尽于此,你若是还想呆在王府,自然有你的位置。”   李溯皱了眉,对少女的话未置可否。   阿璃或许对朝政之事毫无认知,但眼下的情况她却看得分明,李溯的好感度虽然上涨了不少,对方却还并未死心塌地,唯她至上。   她失策了!   这个认知终于浮现在阿璃脑中,即便她一时半会不明白失策在何处,或许是她踩碎了那玉盏,或许是她就不该在好感度没满的时候离开王府,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李溯转了身,就要朝外离去。   “你站住!”   阿璃心中满是茫然慌乱,夹杂着对自己失去主动权的惊惧。   她不能再放任李溯走了!   新点的熏香已经燃到一半,甜腻的香气渐渐夹杂进一股苦味,这苦味十分隐秘,隐在甜腻之后,像暗处的黑影,等着将人拖进深渊。   阿璃刚拉住眼前的人,对方就赤红了眼眸回过头来,一把将少女摁到了桌上,低头亲了下去。   不出几息,阿璃也觉得有些热意,李溯似乎十分激动,想到两人久别重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没有考虑到别的可能的少女,顺了突然失控的男人的意。   东暖阁的动静大起来,鸢儿听着里面的声响,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前,仿佛里面的人与她无关。   “可有些难过?”   清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鸢儿抬起头,看见了对面灰白的身影,那人的衣裳上绣着翠雀,欲将展翅高飞。   “许是有些,不过鸢儿知晓深浅,若是阿璃姑娘以平妻的礼入了门,鸢儿怕是活不过一日。”   对面的人一双桃花眼里露出赞赏的意味,衬得那桃花眼里有些潋滟,一点沉沉暗暗的东西藏在潋滟下,叫人看不清。   “你该去露面了。”   鸢儿点了点头,朝院门外走去,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阿璃姑娘是否得罪了嬷嬷?”   “不曾。”   “那嬷嬷为何...”   桃花眼里泄出一丝淡漠的笑意。   “自然是因为,这样做于我有好处。”   一个辰王府的女人,对东宫的老嬷嬷能有什么好处?   鸢儿想不通其中的关联,但她向来擅于明白自己的位置和所求,并不爱节外生枝,终是低了头,朝宴席间去了。   秋风拂过,铅白底上的翠雀被吹得若隐若现。   “喵呜!”   白色猫儿从暖阁外的院墙上跳下来,听见里面的动静,抬头望向今日看着年轻不少的嬷嬷,一点秋光落进琥珀色的猫瞳里,在瞳孔里散成莹光。   “那香可是个妙物,李缜的腿能不能好,就看阿璃姑娘,对待这位气运之子,有几分诚心了。” 第153章 、刁奴17   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了,?朝臣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自顾聊着那改税制的妙策,频频望向宴席入口,缺怎么也没见着辰王回来的身影。   有人已经望向太子李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起来似乎是讨论到了某个点子上却没得要领,十分想和正主儿议论。   林贵妃将朝臣的不耐烦看在眼里,连皇帝也看向门口,?心中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这是辰王自己的府上,理应不会出什么事儿。   眼角瞄到施施然走进来的天青色,?是鸢夫人。   “溯儿呢?是被什么事儿拖住了。”   这话一出,?那眉眼间与阿璃有些神似的鸢夫人立刻眼角红了红,露出些凄凄的哀怨。   “殿下他...他和阿璃姑娘...”   说罢朝东暖阁的方向踌躇地望了几眼。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林贵妃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狐媚子!大白天的勾引男人?!   林贵妃头一遭觉得,?女子行魅惑引诱之事,是这么令人生厌!何况李溯眼下正在前朝要事在身的紧要关头,实在是个不长眼的东西!   “陛下,?妾身去瞧瞧。”   说罢,也不等皇帝作何猜测,连忙提了衣裙,?带上于嬷嬷和几个婢女,?让鸢夫人带路,?步履匆匆朝东暖阁走去。   贵妃离席,自然引了许多人瞩目,李缜四处望了一圈,没有找到那个灰白的身影,当下就推了轮椅也要朝外走去寻人。   刚到宴席外,一只脚就抵住了他的椅身。   “殿下,?这是去哪儿?”   翠雀在铅白的底色上,宛若翔于秋日净空,李缜要寻的人垂着一双桃花眼,噙着好以整暇的笑意,似乎料到他要如此。   倒显得是他不安分一样。   “哪有下人擅自离了主子的?”   李缜嘴角扬了扬,眼尾在抬眸之间,睫羽微颤,生出一点无限接近于撒娇的罕见嗔意。   这一点男子嗔意落进沉静的桃花眼中,像是一叶落了静水,在平静的水面掀起微弱的涟漪。   “殿下稍安,现在,还不宜去瞧个热闹。”   李缜听出了言外话,对方去做了什么,且马上,就会让众人瞧见。   ...   林贵妃带着仆从走到东暖阁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了声息,安安静静地,倒显得十分宁静,有一瞬间,林贵妃以为可能只是自己多想,毕竟李溯还没昏了头到大事当前,还抛下朝臣和皇帝跑来后院寻欢。   等仆从不客气地拉开暖阁房门,眼前的一幕还是让林贵妃沉了心,怒意上涌。   两人正赤条条地在榻上搂着,像是已经睡过去了的模样,屋内飘着一股难闻的靡香,闻进去一些,就叫人有些昏沉。   “本宫就没见过这么个不知廉耻的骚货,去给本宫把人架过来!”   于嬷嬷得了令,带着婢女上前,就要将阿璃从李溯身上撕下来,有人进来,两人却还未醒,倒是睡得死。   就在此时,一缕若隐若现的苦味从人的鼻尖飘过,所有人都是眼前一花,一股怪异又霸道的眩晕感涌上来,接着又慢慢褪去,那缕苦味就顺着风,沿着敞开的门飘散而去。   “等等,别动!都别动!!”   林贵妃带着颤音的话传来,像是遇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立刻!给我把屋里的东西都收起来!快!”   “娘娘?这人...”   于嬷嬷不明所以,回头询问床上的人还拖不拖,缺见那位平日妩媚多情似水的六宫贵妃,此时脸色煞白,全身都在微微颤抖,额前甚至出了冷汗。   “先把东西收起来!快啊!!”   在贵妃厉声呵斥下,于嬷嬷在暗处撇了撇嘴,带出些不屑的心思,指挥着女婢去收拾屋里的东西。   也不知道林贵妃发什么神经?   林贵妃抖着手,脚下仿佛有千斤重,一步步走到榻上的李溯跟前,即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两人还是死沉沉得睡着。   仆从们也终于明白可能有些不对劲。   “娘娘,可要禀告陛下?”   于嬷嬷眼珠子一转,上前一步讨巧地问。   没想到提到皇帝,林贵妃一个哆嗦,猛地一巴掌抽在于嬷嬷脸上,力道大得对方脸都歪了。   “老奴才!你怕是不想要你的命了!”   说罢,也不管于嬷嬷脸上的恼怒,上前一步,伸手掀起了李溯的眼皮。   瞳孔无意识的上翻,眼白的地方,一个针眼大,细小的黑点出现在林贵妃面前,让她泛着冷汗的脸上一瞬间狰狞无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那缕霸道的苦气,是她最引以为傲的秘药,正是靠着这秘药,李缜才会瘫在轮椅上,任名医万千,也诊不出一个方子,只要再等些时日,李缜就能油尽灯枯,给她的儿子让位。   可是现在,她的儿子也中了秘药之毒,躺在她面前,无知无觉。等他醒过来,过不了多久,他也会和李缜一般,成为半个废人!   有人背叛了她,将这秘药泄露了出去?!   是谁!是谁拿到了这药?又从谁手中拿到的?当年那些事情,对方又知道多少?   林贵妃觉得自己很久很久没有这般忿恨了,她得意多年,上一次生出这种想要将人千刀万剐的心绪,还是在她跪在赵皇后面前的时候。   若是让她知晓是谁敢这样阴她,她必要活剐了对方!   忿恨之下,一股寒意又顺着脊梁骨爬上来,有人知道她的手段,还把这手段用在了自己儿子身上,那药,那药是无解之毒啊!她的溯儿,她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和依靠!   “是谁!你若是落在我手里,我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漆黑压抑的情绪在心间翻涌,林贵妃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暴怒和害怕,转身抓住了贵妃榻旁的香案挂幕,一股脑拽落下来,上面的青玉小雕和鎏金香炉被打翻在地,那香炉里的灰洒了一地,香炉则咕隆隆滚进了贵妃榻下。   于嬷嬷挨了一巴掌,明白事情变得似乎有些糟糕,她还要靠着这对母子捞好处,当下只默默只会众人继续收拾房间里的物件,刚想俯身去捡那贵妃榻下的鎏金香炉,却见一只手从贵妃榻下伸了出来,将那鎏金香炉扯了进去。   贵妃榻沿着墙放置,比起寻常的榻做得更深些,如此,即便是白天,榻下也是一团漆黑,从那漆黑的地方伸出一只手,当下于嬷嬷就吓得往后连退几步。   “啊!!!有!有人!”   于嬷嬷的话让林贵妃一惊,更多的冷汗就淌了下来。   房间里竟还有其他人?   站在榻边的林贵妃后退到于嬷嬷身边,朝对方使了个眼色,于嬷嬷明白过来,这是要捉人的意思,遂让几个婢女放下手里的东西,朝贵妃榻堵了过去。   “滚出来!别在本宫面前做这宵小行径!”   林贵妃摆出了宫妃的架势,脑中闪过千万种叫对方闭嘴的办法。   还是死人才不会有后患。   她想。   话音一落,贵妃榻下无人应声,鎏金小炉又咕隆隆地从里面滚了出来,接着,围了一圈的人就瞧见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白得一丝丝血色都没有的人手,手指僵硬地蜷缩着,撑在地上,也不张开五指,就这么用蜷缩的形态,以关节爬行。   然后第二只手也伸了出来,那手更加古怪,也是蜷缩着,却少了三根指头。   随着那只手爬了出来,林贵妃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更多的躯体从榻下缓缓爬了出来,出现在众人面前。   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响彻在整个东暖阁中。   宴席上的人隐隐听见有女子惨叫,接着,就见走了不久的鸢夫人哭着跑了进来。   “各位大人救命!快去东暖阁瞧瞧,贵妃不好了!”   皇帝一听林贵妃出了事,当下就撩了袍子,后面的侍卫朝臣也都连忙跟上,一群人浩浩荡荡朝东暖阁走去。   “殿下,可以去看戏了。”   戚嬷嬷此时才不慌不忙,推着李缜的轮椅,带着对方朝东暖阁走去。   “你对林贵妃做了什么?”   李缜轻声问了一句,似是料到什么,又觉得几分不妥。   “殿下亲眼瞧瞧便知。”   身后的人亦轻声回答。   秋风阵阵,秋旻高爽,怡人心绪。   裕成帝一进东暖阁,就被眼前荒诞诡异的情景震住了。   有婢女哭着喊着瘫软在地,拼命往阁外爬,伺候贵妃的于嬷嬷一进倒在地上,生生吓得撅了过去,而贵妃则呆呆地瘫坐在地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地上。   那儿有一具无头尸。   而再往前的贵妃榻上,他最喜爱的儿子正赤身裸体地搂着宴席上献舞失利的少女。   紧跟而来的朝臣也都露出惊恐无比的神色。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仿佛是一处什么阿鼻地狱,一副由□□,血腥,杀戮组成的扭曲画面。   “爱妃!爱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帝带着人上前,侍卫忍着心中的不安和惊惧,上前将林贵妃从那无头尸面前扶了出来。   “头...头...他要头...”   林贵妃紧紧扒住裕成帝的衣襟,语无伦次地说。   “什么头?”   皇帝心疼不已地抱住自己最喜爱的女人,林贵妃得了些依靠,美目这才又转了起来,余光扫过从人群里缓缓被推过来的李缜,像是想起什么,悲痛地大哭起来。   “溯儿,皇上!溯儿中了毒!溯儿中了和太子一样的毒啊!”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让皇帝猛然望向李缜。   李缜听见了林贵妃的话,望见了里面还在昏迷的李溯,望见了无头尸,最后,望见了生父那恨不得将他当场诛杀的目光。   皇帝一句话未说,只是用这目光告诉他:朕心里清楚,定是你这个小畜生害的人!   一股名为快慰的情绪慢慢蔓延开来。   “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啊...呵!”   朝臣见一直安安静静,无论皇帝和贵妃说什么,做什么,要从他这里拿走什么,都未说一言的大周太子,终于咧开一个,堪称兴奋的笑意。   他们心中明白,今日撞上的,怕是一出皇室辛密。   今日之后,辰王李溯,将要和太子李缜一般,步入相同的困境之中,带着艳色且不祥的传闻,乃至失去健朗的体魄。 第154章 、刁奴18   阿璃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一睁眼,?她正处在一间昏暗的柴房里,两个婢女还有一个嬷嬷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而在她正前方,?坐着脸色异常冰冷的林贵妃。   对方的美目中,?闪着让人心底发寒的滔天怒意。   “醒了?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么?”   林贵妃望着那衣衫不整,瞧着像是遭了折腾,透着柔弱不堪意味的美丽少女,?心底恨不得撕了对方那张脸。   王府的下人已被她审问了个遍,才知晓是这狐媚子邀的李溯去了东暖阁。   “你想干什么?阿辰呢?”   阿璃心底泛起不安,?她上次见到这位贵妃娘娘,?对方还算和善,今日突然就变了脸色,?这是为何?   “你还敢提我的儿子!见了本宫不用尊称,?实在是没甚规矩,于嬷嬷,掌嘴!”   林贵妃扬起一抹冷笑,?那嬷嬷就从袖笼里抽出一个黑色的木牌,露出不怀好意的神情,像是早就准备好了。   跟在林贵妃身边,?好处很多,?银钱稀罕物不愁拿,?还有这罚人的活计,做得久了,还真有点上瘾。   其实小宫婢和娘娘们没有什么不一样,受了刑,哭是一样的哭,叫是一样的叫,?求也是一样的求,而施与这些人同等命运的时候,施刑人总会得到莫大的满足,好像这一刻,她就是什么神明,掌控了别人的生机。   “你敢,你知道我是...”   阿璃一句话没说完,那于嬷嬷就极其熟练地扬起木牌,对着她的脸上猛一下抽了下去。   啪——   火辣辣的疼痛从脸颊传来,阿璃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漂亮的桃花眼里除了惊怒,没了半分娇媚的影子。   “狗奴才!你敢打我!你给我等着,我要让阿辰千刀万剐了你!”   “阿璃姑娘,这种话,老奴听得可不要太多,不拘哪位贵人,总归都要威胁上几句,不过,你瞧瞧,老奴还好好地呐,那些贵人,可都先老奴一步去了。”   于嬷嬷笑得十分享受,手中并没停下,照着那已经肿了一半的小脸,又抽了一牌子下去。   啪——   自从成为009娇宠系统的宿主,阿璃从未受过一根毫毛的伤害,谁不是把她捧在手心上宠着,这个世界太奇怪了,竟像是完全不在她的预料。   难道不应该是她和李溯久别相逢,此后对方对她爱若珍宝,为她做任何事么?   剧痛下,眼泪生理性溢出,沾到脸颊上,却更加剧了疼痛。   ‘系统,系统快救我,快想想办法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孩童模样的虚影浮现在半空中,没什么表情地望向自己的宿主。   ‘你将辰王引到东暖阁,那东暖阁的熏香里有剧毒,你无事,但是辰王已经身中毒素,林贵妃对你的好感度已经成为负数,变成厌恶度了,所以你才会被抓来拷打。’   ‘剧毒?什么剧毒?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脸好疼,我的脸不能有损伤,快想个办法救救我啊!’   009没有回话,而是转头望向房门外。   ‘辰王来了,我再给你开一次万人迷光环,你太小看皇权了,这个世界没那么好攻略,请宿主注意调整自己的攻略手段。’   话毕,外间便有人一脚踹开了柴房的大门。   辰王踉跄了一步,显然身体十分虚弱。   林贵妃大惊,连忙使人去扶儿子。   “你这是做什么?你身子还虚弱,怎么能下床走动!”   “不过是有些使不上劲,儿子再不来,母妃可是要打死阿璃?”   李溯朝那双颊红肿,嘴角泛着血痕,鬓发凌乱,可怜无比受着责罚的美人望去,对方也抬眼望着他,仿佛他是天神,降临来拯救自己的,心底顿时怜惜到了极点。   林贵妃气得浑身都发起抖。   她才是天下最了解那药毒效果的人,一开始只是觉得使不上劲,接着就是双腿慢慢失去知觉,最后只能成日瘫在轮椅上,熬过几年,才会慢慢死去。   而在旁人眼里,只以为是那人舍弃了生的欲望,自暴自弃衰弱而死。   她不敢告诉儿子那样的未来,可是李溯却还在和女人纠缠。   为帝王者,莫说与女子痴痴怨怨,便是将女子铸成那血腥的皇权道路,也应当使得!   “溯儿,你可还记得答应了母妃什么?”   李溯一瞬间想起了林贵妃对自己说的话,他要当太子,他要站到皇权之巅。下一瞬,他又皱起了眉目。   “自然,可这和阿璃有什么关系?”   “你可知道这狐媚子害得你...!”   “娘娘!”   于嬷嬷突然出声打断了林贵妃气得声音都抖起来的话,林贵妃从恼恨里回过神,止了要说口的言语。   “我怎么了?”   李溯眉目皱的更深,直觉自己的母妃言行十分奇怪,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怒意,而这怒意从何而来,他全然不知。   “辰王,这女人你想要,母妃自然也不会连这也不如你的愿,只是,你要想明白,若是江山美人一朝不能兼得,你必定,不能溺于美人!”   “这是自然,母妃,您究竟想说什么?”   林贵妃极少用辰王的封号称呼自己,这般称呼,已是她恼怒至极的意味,阿璃究竟做了什么,惹来林贵妃如此嫌恶?   “既然如此,母妃也不想与你离心,夺了你心头好,这个女人今儿我就做个主,送进你的内院,和鸢夫人一般,封个夫人陪在你身边,来日等母妃为你甄选好高门贵女,成大业之前,无论你如何喜欢别的女子,也不能拂了正妻王妃的脸面,懂么?”   这是许多权贵男子会选择的一条路,也是裕成帝走向成功的一条道,用赵家的荣光,铺就的康庄大道,待一切尘埃落定,再行私欲。   “我不做妾室!阿辰,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若是你不喜欢我,就放我走,我去找安定侯,你不愿意,自然有的是男人愿意娶我!”   听见林贵妃就要把自己变成辰王府上的一个低贱妾室,还是和鸢夫人一般的地位,美丽的少女自觉遭到了羞辱。   她何曾做过别人的妾室,哪个娶她的人,不是干干净净,只为与她携手?   李溯不把鸢夫人处理了和她道歉和好,竟然任凭他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更加可气的是,李溯竟没有半分觉得不妥的意思。   “掌嘴。”   林贵妃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唇间轻飘飘地吐出这两个字,于嬷嬷就扬起那黑色木牌,当着李溯的面,第三次扇在阿璃脸上。   唇角已经破裂了,一点殷红顺着嘴角淌下来。   没有礼遇,没有和善,没有娇宠,只有林贵妃看她如蝼蚁的眼神。   “母妃...”   见阿璃挨打,李溯总觉得很是心疼,不禁想去拦人。   “一个来历不明,没有身份势力的女子,难道还在妄想做我儿正妻王妃?真是异想天开!放在过去,本宫或许还会允许你做个侧妃,与正妃争争宠,牵制牵制正妃,如今朝中局势有变,我儿在娶正妃之前,绝不能先有侧妃,更容不得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我儿搂在一处的女子,转身上了安定侯的床!”   说这话的时候,林贵妃十分平静,却透着阴恻恻的警告和威胁。   “若是阿璃姑娘瞧不上我儿,又非要去和安定侯搅合在一起,坏我儿的大业道路,本宫不介意,为我儿处理了所有,对他不利的东西!”   话毕,那于嬷嬷像是得了什么暗示,将掌嘴的木牌收进袖笼,又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那瓷瓶浑身净白,只在瓶盖上,涂了一点朱红。   于嬷嬷拔了朱红的瓶盖,将那瓷瓶送到阿璃唇边,笑容带着病态的狰狞快慰。   “阿璃姑娘,娘娘的话你也听见了,要么,你今儿就给王爷敬杯茶,进王府里做个夫人,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要不然,就饮了这鹤顶红,干干净净地,不给别人惹麻烦,姑娘自个儿选?”   阿璃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面对的是什么人。   “阿辰,阿辰!你就这样看着你母妃这样对我?!”   李溯心中一急,眼前就一阵发黑,整个人直直朝地上栽了下去。   林贵妃早有意料,差人上前一步扶住了李溯。   于嬷嬷见状,心底唾了一声不知好歹,就要作势把那鹤顶红往少女嘴里灌。   她老家的侄女儿们都还没这等福气,要是长相能和这阿璃姑娘一样倾国倾城,她早就巴不得把人往王府里送了,这人一没家世,二来没个显赫的出身,捞个夫人还不愿意,竟然还敢肖想正妃位子,也不知道哪来的痴心妄想。   心底的不安如潮涌上心间,阿璃终于明白过来,林贵妃现在才是掌握她去留的人,且辰王,似乎极为虚弱,根本没办法保护她,万人迷光环只会对男人有效,可眼下,就算辰王再怎么心疼他,当掌控权根本不在男人手中的时候,这光环根本没有用。   她才不要死,这不对劲!   “我当!我当!我当夫人!别杀我!别杀我!”   阿璃痛哭起来,死亡的威胁和连日来的不顺终于让她露出了胆怯和名为害怕的神色,像是一只高傲不驯的狐狸,终于落进了猎人的手里,等待她的只有扒皮抽骨的威胁,最终学会了低头做小。   李溯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朦胧间,他最后瞧见的,就是阿璃痛哭流涕哀求母妃的脸。   那脸红肿不堪,混着鼻涕眼泪,十分难看。   他这是怎么了?他想。   天色已经入夜了,林贵妃安顿好辰王,亲自当着王府众人的面牵起了鸢夫人的手朝外慢慢走着。   “眼下溯儿身体欠佳,那阿璃又是个不省心的东西,王府中,你还需多加劳心,每隔七日,来宫中探望探望我。”   这是要抬举鸢夫人,也是要监视拉拢她的意思。   鸢儿垂眉恭敬一笑,应下了。   车辇沿着宫道慢慢行去,林贵妃疲惫地揉着眉心,今日,是她经历过的,最糟糕的一日,仿佛所有的谋划一日之间全部成了东流。   不,李缜母子还被她踩在脚底,只要她还有皇帝的宠爱,就是寻遍天下名医,也要想办法治好溯儿!   如今溯儿在朝中地位出现了裂痕,或许李缜此人,该早些了结他了,反正,那赋税之策,已经是李溯的囊中之物了。   她绝不允许,赵皇后的儿子,和她的儿子有平起平坐的可能!   “娘娘,那无头尸验出来,是那个管事的。”   于嬷嬷的话突然将林贵妃拉下了深潭中,一点点的惧意再度爬上林贵妃疲惫的面容。   “这么说,那管事的头...被我送给进了东宫...”   ...   东宫点龙池内,李缜泡在药浴中,沾了水的乌发贴着脸颊,不依不饶地沿着颈脖,一直纠缠到胸前,才在水面上绽开一点墨色。   “你给李溯下了和我一样的毒。”   池边倒影出灰白的身影,李缜抬起头,望向跪坐到池边的人,动作间,颈脖间露出一道漂亮的线条。   “嗯。”   戚嬷嬷只是淡淡地回了一个字,仿佛做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   “嬷嬷可知,这毒无解。”   李缜终于说出自己的结局,现在,这结局也将会变成辰王的结局。   “殿下,再过些时日,你就能好起来了。”   戚嬷嬷将一碗药汁递给浴池中的人,那人听了这句话,仍旧不信,却也一如既往乖乖地接过了药。   “这倒也好,如今,我也可以和李溯拼一拼,谁的命更长一些了!”   李缜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意,不知是在嘲笑自己的命,还是嘲笑辰王的,仰头一口饮尽了药汁。   接着,他转了身将药碗搁到池边,伸手揽住了要起身的灰白身影。   戚嬷嬷一顿,又跪坐了回去,以为李缜有事要说。   却见李缜缓缓将头枕到她的膝间,极为轻缓地蹭了蹭。   乌黑的头发还湿着,将铅白的宫装染出一片湿濡。   “嬷嬷,有些苦。”   她听见对方这样说。 第155章 、刁奴19   李缜察觉出了那翠雀宫服下一瞬间的僵硬,?接着又立刻恢复了平静,心下窃笑,深深嗅了一口,?沉水香气被吸入口鼻胸腔中,?让人无比心安。   嬷嬷不是美人,没有美人的冰肌玉骨,没有美人的落雁之姿,?更不会娇柔若仙的莲上舞。   可是他觉得,对嬷嬷,?他李缜,?生了无端的贪恋,或许这贪恋,?不过是落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的依恋,?他有些说不清,唯有一个念头是决然又清晰的,他果然,?想让这个人,永永远远地在他李缜的身边。   “绿衣,端一碟五味过来。”   比起李缜的旖旎心思,?宫装的老嬷嬷却只是沉静地唤了下人过来。   绿衣得了令,?赶忙端了一个托盘过来,?那托盘里放着五味香辛料,戚嬷嬷将自己右手的衣袖卷到手肘处,露出一截有些松弛,但异常莹白的小臂。   绿衣见那堪称纤纤的手指捻起干净的羊毫小刷,像晕墨一般,晕了些糖浆在上面,?便垂夏了桃花眼,望向伏在自己腿上的太子。   嬷嬷的手可真好看,比那些宫妃的手还好啊。   绿衣瞧着那执着羊毫小刷的手发起了愣。   老实说,戚嬷嬷的举手投足之间,总能瞧见些十分美丽的姿态,真是让人感叹美人岁老,依然风姿卓然。   “殿下,张嘴,把舌头吐出来。”   这句话打扰了李缜的思绪,趴在膝上的人抬起头,凤目上的睫羽挂了一点水珠,眨巴了一下,也没垂落,透出些不高兴的小脾气。   “嬷嬷这是做什么,孤觉得苦,嬷嬷也不喂些蜜饯来。”   绿衣在旁边看傻了眼,太子殿下这是在讨糖吃么?   您的太子威严呢?   “张嘴。”   戚嬷嬷却跟没瞧见对方耍脾气一般,径直伸出手,托住李缜的下颌,拇指沿着对方的唇角,一个用力,强迫对方张开了嘴。   李缜觉得那手变成了催来某种情愫的药,一点酥麻从尾椎开始,像烟花一般炸开,先前吸进来的沉水香,就被燃成了岩浆,烫得他心间发颤。   池中人浑身发僵,一层薄汗散出来,耳尖和双颊肉眼可见的染开了红晕。   “伸舌头。”   李缜觉得自己被蛊惑了,身前人的话语像魅妖的指令,他将要臣服在那只伸进口中的手下,只能照着对方说的去做。   池中的水汽袅袅,有些削瘦的男子未着一缕,趴在池岸边,任那在水雾里里芊芊玉白的手摆布,垂了凤眸,脸颊薄红,乖乖地吐出了自己的舌头。   绿衣下意识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瞧那池边景色。   她总觉得,太子殿下的神色竟似十分沉醉,那景致靡靡,仿若团花卧蛇,无端生了色气,换成任何一个女子,怕是都会被迷惑了心神。   只是戚嬷嬷不是任何一个女子,执着羊毫小刷的皓腕落下,将一点糖浆点在对方舌尖上。   “可尝出什么味儿?”   掐进对方唇角的手放开,舌头便缩了回去。   “甜。”   李缜觉得有些可惜,脸上的薄红随着那手的撤离褪下去一些。   对方却浅笑起来,又换了新的羊毫小刷,晕了新的味道,李缜终于意识到对方是要做什么,心间一跳,伸了舌头,让对方点在自己舌尖。   酸甜苦辣,他能尝出味道了!   “殿下恢复得不错,今儿晚膳可以好好尝尝味道了。”   桃花眼里沁出点点温静的笑意,灿若黑夜里的海上粼光,引溺水之人,朝水面挣扎而上。   ...   不管林贵妃请来的御医口风如何咬得死紧,李溯还是从自己身体的变化中,感受到了令他惊恐无比的事实。   他的身体,正每时每分都在变得虚弱不正常。   哗啦——   一桌子的山珍海味被李溯一股脑掀翻在地,那些一道菜就要耗费寻常人家一年花用的珍味就这么毫无意义地落入了尘埃中。   “厨房在做什么偷奸耍滑的差事?谁做的饭菜!如此难吃!根本就没有味道!”   下人们一股脑跪下来,匍匐在地,不敢说话,实则心中感到十分诧异。   那菜已经按照鸢夫人说的,让厨房多加了许多盐料,他们尝过汤汁,已是常人无法入口的咸,辰王却还觉得一点味道都没有。   鸢儿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进来,见到双手撑在桌上,气喘吁吁,似乎掀翻这桌菜肴就已经花费了他所有的力气的辰王,嘴角微抿,明白自己的安排没起作用,辰王已经失了味觉了。   “殿下只是有些体虚,一时半会儿尝不出味道来罢了,便是落个风寒,也有口中无味的时候,是也不是?殿下还是放宽心,虽然无味,还是要用些,要仔细自己的身体。”   将药汁放到李溯面前,鸢儿笑得十分乖巧。   “阿璃呢?”   见李溯一见自己就问阿璃,鸢儿也不恼。   “璃夫人脸上受了伤,还需调养,若是殿下需要,我让厨房重新张罗些菜肴,去请璃夫人来陪您用膳。”   鸢儿的识趣让李溯心情好了不少,当下点了点头,一口喝下药汁,却感受不到半点药汁该有的苦味。   阿璃被下人直接带到李溯跟前的时候,李溯和鸢儿都有些惊疑。   无他,那少女竟然已经恢复了那花容月貌的模样,半点伤痕也没见着。   这少女,果然有些神奇,和那位嬷嬷一般。   鸢儿压下心思,重新布好了菜,让阿璃上前陪李溯用餐。   阿璃眼神不善地扫过鸢儿,想上前撕了对方脸上的假笑,可对方身后的下人们如今都听从这位鸢夫人的话,她使唤不动。   “你的脸怎么好这么快?”   李溯想到对方曾经向林贵妃献过秘药,转念就生了心思。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李溯,你想干嘛?我现在是你的妾室了,你还想怎样?”   少女面容绝美,水眸里透着不满和怨气,这话一出,李溯就觉得十分刺耳。   “怎么?本王的妾室委屈了你?安定侯不过是我李溯的一条狗,你最好在我身边安分些。”   鸢儿听着两人一人一句,不知在演哪出,心中嗤笑,面上还只是挂着微笑。   “璃夫人,殿下如今身体不适,还是少和殿下置气,陪殿下用些晚膳,殿下胃口不佳,璃夫人还当多陪陪殿下。”   这话说得上十分识大体了,没有半分拈酸吃醋,只全心关切辰王的起居心宽。   李溯脸色缓和下来,重新坐到满桌的菜肴前。   阿璃瞧了瞧桌上的吃食,露出点贪婪的神色,想着心情不好,还是要吃点好吃的让自己开心一下。   既然李溯想让她陪着,说明对方果然还是更喜欢自己,心下得意,便也坐了下来,不客气地给自己撕下一条兔腿。   只是兔腿刚入口,阿璃就猛地一口吐了出来。   “这什么菜啊!怎么这么咸!根本不是人吃的!”   李溯脸色一瞬间阴沉了下去,静静地撕下同一只兔子身上的肉,送进嘴里。   没有味道,什么味道也没有。   阿璃给自己灌了一大杯茶,这才把嘴里的咸味淡去,抬头刚想怒骂厨房做东西难吃,赶紧换厨子,却见李溯直勾勾地望了过来。   “阿璃,你脸上的伤...你曾经给母妃献过养身丸,那丸药,如今可还有?亦或是,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好起来?”   李溯的话让阿璃露出几分为难,她自然能再找系统兑换养身丸,可是那药物本就不是009自带的系统里的道具,需要花费更多的能量,才能解锁这些药物,只要能量足够,别说养身丸,就是驻青春,肉白骨,系统也能给你换出来。而治愈脸颊而已,本身也不算十分复杂,一瓶系统产出的金疮药就能抹好。   见对方不语,李溯脸色越发阴沉。   “怎么?你不肯?”   对方的不言语和为难之色李溯看在眼里,自然认为对方能够做到,只是不肯。   “现在不行,往后...”   哐啷——   装着兔肉的白瓷汤盆被李溯一手推翻到地上,才收拾好的地面立刻又染上了油污。   “这些佳肴,我根本吃不出味道!你身为我的后宅夫人,难道不应该全心全意为我打算么?待我登上帝位,我定会许你一生一世,你想要什么,这天下尽可任你索取,既然你有神异的丸药,为什么不拿出来帮我,难道你我的情谊,都是假的么?”   李溯的面色狰狞起来,像一个得了宝藏的人,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那个宝箱。   阿璃心底却抗拒起来,献丸药是为了博取李溯的好感和林贵妃的支持,现在林贵妃这么对她,李溯又无法忤逆他的母妃,对方的要求,就变成了索要,令她下意识不满。   甚至觉得李溯有些窝囊起来,口口声声都是要一个女子帮他,为什么不能像别的世界气运之子一样,为她献上一切。   而且只是吃不出味道,找御医调理不就好了,她的能量如今都宝贵得很,要紧着自己用。   见阿璃只是蹙着眉,一句话也不答,李溯眼中终于冒出邪火。   他记得清楚,母妃同他说过,他是进了阿璃的东暖阁,才昏迷过去,如今开始每况愈下,要不是这个女子勾引他,他怎会遭这种罪!   “算了吧殿下,璃夫人想必也有难处,怕是说不出口,殿下身体要紧,先用膳。”   鸢儿巧笑着上前,安抚了李溯,让其坐回菜肴面前。   “吃什么吃,都咸得要死!”   阿璃嗤了一声,便不肯再动筷子。   她享受娇宠系统带来的万事顺心享受惯了,到现在也没意识到,对身体逐渐失去掌控的李溯,正在失控的边缘。   而她这句话,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   只见李溯冷笑起来。   “来人,今儿璃夫人,要陪本王吃完这一桌子的饭菜,一点也不许剩下,本王不停筷,她就不能停嘴!”   下人率先瞄向鸢夫人,对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便有三个下人走上前,先是夹了满满一碗的菜肴,递到阿璃面前。   “王爷有令,璃夫人请。”   阿璃头一次生出被背叛的感受,李溯竟然这样对她!   “李溯,你竟然这样对我!我不吃!狗都不吃这种东西!你的夫人本姑娘不做了!我要去找安定侯!”   委屈又屈辱的情绪第一时间占据的理智,触怒男子神经的话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李溯脸上的冷笑已经变成了阴笑。   “找安定侯?你怕是记不住我说的话,入了我的后宅,就要乖乖服侍我!给她灌下去!”   立刻,下人们便一左一右一前,左右抓住了阿璃的臂膀,另一人直接掰开了她的嘴,开始一筷子一筷子把菜肴强行塞进去。   咸到无法入口的菜就这么充斥在阿璃口中,她哭着挣扎起来,被迫吞咽下去。   听着阿璃的哭声,李溯好像这才有种胜利了一般的畅快,便自顾自舀了一碗白粥,虽然没有味道,却慢慢品味起来。   他见过阿璃的吃相,心中明白,这一桌子都吃下去,那少女也不会如何。   阿璃的确不会如何,只在心里哭喊着系统救她。   ‘我已经提醒过你,你的万人迷光环已经失效了,男人不会再一见你就有第一印象基础好感,李溯的攻略你得考虑谨慎,你怎么这么没用?’   系统对阿璃的无能逐渐感到不耐烦,上一次的能量补给也已经被万人迷光环开启耗费得差不多了,现在宿主又陷入到需要能量维持外貌的境况。‘李溯那个混蛋!混蛋!混蛋!混蛋!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快帮帮我!’   鸢儿惊奇地看着那少女真的一口一口被人灌吃食,肚子却跟个无底洞似的半点不见胀,像在耍什么神奇的杂技。   “别管她,她一向这么能吃。”   李溯望着那被菜肴油污糊了一脸的阿璃,心底渐渐生出类似嫌弃的情绪,他春风得意的时候,少女的能吃就是真性情和有趣,他陷入困境的时候,这真性情和有趣就变成了没用的嫌恶。   ‘检测到攻略对象好感度下降,请宿主注意处理!’   阿璃没对这句话作出反应,心底已经在盘算怎么让安定侯来带自己离开。   ...   翌日,让辰王李溯打从心底感到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双腿彻底没了气力,整个人栽下了床。   “带我进宫!我要见母妃!”   李溯崩溃了,他渐渐明白过来,这种迹象,像极了太子李缜!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努力暴更,发现只有4000字。   (昏迷)   下次一定! 第156章 、刁奴20   驶过悠长的宫道,?穿过皇后的宫殿,满眼的红墙绿瓦,在清晨的光下浮起不少辉色,?但唯有金銮宝殿,?才称得上一句气势恢宏,矗立在宫墙之中,立于天下权力的顶端。   李溯此时却如同掉进寒潭中,?浑身都在发冷。   只是从辰王府上到长乐宫这点距离,他便感觉到自己的腿正在失去知觉,?现在,?哪怕一杖打在他的腿上,也只能感受到一点针末般微弱的痛。   他不得不被仆从搀扶进长乐宫。   眼前的景象却像一双手,?在他心底撕开一道口子,?让更多的惶恐不安汩汩涌了上来。   长乐宫内,四处都贴着黄符,用狗血写的符文已经有些腐意,?散发出一股难言的腐臭和腥气,一些苍蝇循着腥味过来,绕着黄符嗡嗡打转,?平白令人心烦。   宫殿最中央,?点着一炉祭拜用的香,?云烟缭绕,像是进了什么诡秘之地。   和往日的金碧辉煌和香烟盈袖相去甚远。   林贵妃坐在首位上,额上绑着一条青绸镶暖玉的抹额,以绢抚面,一旁的宫婢跪了一地,只有于嬷嬷端着一盏老山参汤,?伺候在侧。   “母妃!”   听见李溯的声音,座上的贵妃这才将脸从绢帕子里抬起来,露出一副疲惫到了极点的面容。   林贵妃已经两天没有阖眼了,缺眠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阿璃献给她的丸药已经失了功效,让她回到了这个年纪应有的老态。   眼下青影更是让整个人透出一股戾气和郁色,失了妩媚温柔。   只需一眼,林贵妃就明白自己的儿子想说什么。   对方已经连站也站不住了,若不是有人搀扶,便要朝地上栽下去。   “我到底怎么了?!”   李溯无暇去问林贵妃为什么在宫中贴了黄符,遭遇了什么,眼下,他的身体更加让人心生恐惧。   “溯儿放心,母妃不会让你有事的,我已差人下了江南,定会为你寻到恢复的方子!”   说完这话,林贵妃便又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似乎犯了头痛。   “我是不是会变成李缜那副鬼样子?!那是您寻来的药物,为什么会被用在我身上?!”   这话带着声声质问,让林贵妃涌上自责,自责转而又变成恼怒,转向了勾引李溯去东暖阁的阿璃身上。   “你怎么会和李缜一样!有母妃在,你早晚会好起来,溯儿,赋税策你推行得如何了?如今你千万不能浪费这机会,待你立下利民功劳,你父皇才好扶持你登位。”   “赋税!赋税!赋税!难道你要我这幅样子去朝堂之上么?”   李溯红了眼尾,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的。   他这一生过于得意,因着林贵妃的得宠,辰王李溯几乎没有遇到过挫折和风浪,耀目的琉璃一朝暴露于风雨之下,便是易折之物。   儿子的怒吼像是闷锤,一下下砸在林贵妃脆弱的神经上。   “王爷,娘娘已经两日未阖眼了,如今疲惫伤神得很,您也多体谅娘娘的身子。”   于嬷嬷笑得有几分讨巧,心中暗自嘀咕,这对母子可是自己的掘金地,千万不能出事啊,这一下遭了大难一般,竟是一个比一个扶不起的模样。   就在此时,殿外一名小宫婢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大气不敢出,先跪倒在地,伏下身去。   “娘娘,陛下身边的大太监说,今儿陛下忙着看折子,先不来了。”   殿中原本就有些僵持的氛围,此时彻底冷峻起来,林贵妃五指掐进绢丝帕子中,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小宫婢面前。   “来人,办事不利,留着有什么用?带下去,杖毙!”   疲惫的脸上,狰狞的恼怒乍现。   小宫婢顿时哭喊起来,她不过是去请皇帝来林贵妃宫殿,遭了对方回绝,这差事一向是于嬷嬷做的,如今皇帝有事过不来,贵妃竟是张口就要了她的命!“娘娘饶命,娘娘,陛下不过来,奴婢也没法子啊,娘娘饶了我吧,于嬷嬷,于嬷嬷为我说句话吧!于嬷嬷!”   宫婢的哭喊没能打动殿中任何一个人,身份高贵如林贵妃辰王,是不屑于低头看一眼这些低贱的命,身份和宫婢一般的宫人,则是不敢。   很快就有太监抓了人拖下去,从今往后,这个宫中就再也没有这号人了。   “怎么,父皇这几日没来母妃你这儿?”   比起一条低贱的命,辰王抓住了林贵妃如此恼怒的根因。   “王爷,娘娘这几日过得委实不好,总是遭梦魇,寻了御观道士来做了法事,又贴了黄符,陛下也不知被宫里什么狐媚子勾过去了,这几日都有些冷落娘娘,您可一定要争气啊。”   于嬷嬷谄笑着,将林贵妃这段时间的境况说了出来。   李溯眉心皱得死紧,望着自己已经快要迈不开步子的腿,突然说了一句让林贵妃心中发寒的话。   “若是母妃失了父皇宠爱,我又是这副样子,倒像是下一对皇后母子一般。”   啪——   李溯猝不及防,脸上挨了林贵妃一巴掌。   这巴掌里带着后怕和愤怒,宣泄着眼见一切开始脱轨的情绪。   于嬷嬷连忙跪了下去,她还是第一次见林贵妃动手打自己的儿子,李溯是林贵妃下半辈子的保障,从来都是极尽可能的爱护。   “你给我振作一点!”   “我怎么振作!你以为我不知道李缜会变成什么下场么?你从江南弄来的药,根本就没有解药,我只能和李缜一样等死!什么皇位,什么赋税策,都是空妄!你看看你的样子,连父皇都开始懒得搭理你!”   这话将一切都撕开来,放到了两人面前,最后一句话更是刺得林贵妃心肝疼。   她老了,以色侍人最是年华短浅,而帝王,总有年轻的女子可以相伴,她想尽办法保养,却只因一段时日的疲惫,皇帝就有了失去兴趣的迹象,裕成帝还宠爱她,可她要的是盛宠,是冠绝的盛宠,这宠爱但凡落了一点点,都让她十分恼怒。   “母妃不会让你变成李缜那样的,我既然能弄出那药,就能给你弄出解药!你父皇那里我会想办法...”   说着,林贵妃突然想起什么,眼中一亮。   “上次进献给我的养身丸药可还有,给母妃备上一瓶,你父皇自会回心转意!溯儿,你要相信母妃,母妃能把你带到皇位的旁边,就能让你坐上去!咱们只是遇到了一时的不顺,你千万,要沉住气!”   这话既像是在说服李溯,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林贵妃目中重新燃起炽热的野心,只要坐拥帝王宠爱,有了银子和权力,这世间有什么是她不能得到的?   李溯缓缓点了点头,眼中到底有了一丝阴霾。   仆从搀扶着李溯出了宫,路过一道院门,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叫骂。   是那个方才被拖下去杖毙的宫婢,正在被行刑。   心中一动,李溯朝院门的缝隙中望过去。   “林婉容,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母子!我要日日缠着你们,看你们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宫婢被打得浑身都是血,双腿已经断了,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僵直着,杖责依旧没有停,随着口中不停吐血,惨叫渐渐没了声息,最后,杖棍打下去的,已经只是一具人形的血肉了。   行刑的宫人早已习惯了这副惨绝人寰的场面,每个人都面无表情,见没了动静,上前一探鼻息。   已经死了。   这便熟练地将人拖了下去,开始清理地上的血迹。   李溯对这宫婢并没半分可怜的心思,他对林贵妃的做法也毫无意见,上位之人决定下位之人的生死,这就是皇宫的规则,他们只不过是顺应规则而已。   只是那宫婢的叫骂,让他眼中阴霾更甚。   “做个风水局镇住她。”   这话刚说出口,突然一股怪风迎面吹来,寒凉如风雪扑面。   等李溯爬上自己的车辇,在宫殿中躺在贵妃榻上准备小憩的林贵妃觉得有什么滴在自己脸上。   一睁眼,一具无头尸站在她的面前,弯着腰,仿佛在用不存在的头颅看着她,碗口大的断头处,离得极近,从里面正往外一滴一滴渗着血。   “啊啊啊啊!”   贴着黄符的长乐宫里再次传来尖声惊叫。   于嬷嬷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从那日辰王府上的宴席回来开始,林贵妃就会这样时不时突然惊恐地尖叫起来,于嬷嬷觉得,大约是被那日的无头尸魇着了,因为每回她们冲进去,都没见到什么东西。   “那些道士到底有没有用!那东西又来找我了!没用的东西!都是废物!”   说罢,林贵妃扑到妆镜前,果不其然,惊吓过度的容貌,看起来好像又老了几分,眼角的皱纹连妆粉都遮不住了,平日里的美目也泛着血丝,肌肤呈现一种疲倦的老黄,全没了年轻的状态。   “去溯儿府上,让他的妾室把那丸药拿来!”   人参,乌鸡,紫河车,能吃的补品她都吃了,眼下,只有让那位璃夫人交出那丸药了。   再以这副衰败的面容见皇帝,对她极为不利!   李溯还未回府,辰王府中,鸢儿望着拿着一包袱银子衣裳钻狗洞的阿璃,笑得十分温柔。   “夫人,可要拦住璃夫人?”   眼看着对方费了半天力,已经钻出去大半身子的人,护院有些无语地问。   这位阿璃姑娘,怎么就这么能折腾,这才几天,就又准备上演一次外逃。   “不必,我知道她要去哪儿,等王爷回来,让王爷处理吧,安定侯到底是王爷的势力,不是你我能得罪的。”   两人望着彻底钻出去,一溜烟没了踪影的阿璃,没注意那墙头看了半天的一只野猫慢悠悠起身,沿着王府的墙,纵身跃下。   ...   琥珀蹭到戚嬷嬷身边的时候,对方正和绿衣在厨房里准备茶点,厨房的人就见那在东宫堪称横行无阻的白猫咪咪呜呜地叫唤了一通,就跳上了厨房案几,趾高气昂地望向厨房里的厨子们。   “蒸碗银鱼蛋羹给它,别放盐。”   戚嬷嬷交代了一句,厨房的人立刻点了点头,开始伺候猫主子。   如今东宫上下都如铁桶一般,没人敢对戚嬷嬷说个不字,也是戚嬷嬷管理得当,月钱好处比之前多了不少,各司其职,嬷嬷也没有捏着主人的权利行私欲的意思,一切都井然有序。   这一点,今日登门的赵子勤感受最为明显。   上一次来的时候,东宫还有萧条之色,今日来,东宫里巡逻的侍卫,亦或是带路的小奴,都神采奕奕,待再次进了卉园,见到棋局前的李缜,赵子勤不禁觉得有些神奇。   如果说上次见到的李缜丰润了不少,现在的李缜,就称得上一句松柏融雪,丰神俊逸。   他见过对方辉煌的往日,因此察觉得出来,如今的李缜,似乎回到了那辉煌的模样,又到底有些不同。   举手投足间,多了沉静之意。   一身山川黛色的常服,那面料是上好的暗花缎,织出一片山海暗纹,又有鹤影翔于肩缝,比起辰王的好奢靡做派,李缜端的是隐于山林的模样。   赵子勤朝四周望了一圈,当下感叹出了口。   “你倒是越过越舒坦了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就见安定侯打上门要打杀的那位嬷嬷,穿着天水碧的宫装,带着一连串下人走进卉园,不消片刻,便在棋局边搭起了茶案和食案。   那茶点心立刻就吸引了赵子勤的注意,点心全身通透,只有中心有一轮圆月般的白色馅料,如临水月,异常精致。   光是这道点心,赵子勤便知,李缜何止过得舒坦,简直是过得舒爽。   “雾山茶露,水月秋点。”   戚嬷嬷将一盏茶和一碟茶点推至两人身侧,便安静地坐在旁边,起了小泥炉,焙着热水,温茶。   一口茶露抿下,唇齿都是极淡的茶香。   所谓雾山茶露,并不是茶,而是指秋日山间云雾渐浓,结于茶叶尖的露水,采集后和那茶叶尖一道烹煮,便能有比寻常的茶更加清远的味道,这东西不算珍贵,只算是巧思,图个雅兴。   那水月秋点才是绝妙,入口有些清寡无味,咬破了中间的白月,才吃出那是芋泥,甜味清润,配上茶露,若有似无的清甜,让人心绪都安静下来。   “我听说,皇帝将你的赋税改制,让给辰王领了功?”   李缜笑得清浅,执了一颗棋子放到棋盘上。   “子勤的消息还是灵通。”   赵子勤默认了对方的话中话,盲抓了一把棋子放到棋盘上,数了数,是个双数。   “说吧,你想如何?”   两人将棋子放回棋盒,李缜执了白子,赵子勤执黑,两人局起。   “子勤以为,辰王于这差事如何?”   “嗤——他办过什么差事?不过是凭着林贵妃的媚上,行些宵小计策,私欲太重,办民差,若非六部相助,迟早出事。”   赵子勤十分看不上李溯此人,被裕成帝和林贵妃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皇子,莫说为民办事,连田间都没踏过一脚,不知民为何,何以泽民惠?   “子勤可还记得,当年那一千五百万两。”   李缜这次执白棋,后手未下在天元,而是紧随着对方,在星目围拢。   听见这话,执着黑子的手重重一扣棋盘面,将杀气腾腾的一子落入棋局。   “别和我提当年的案子。”   赵氏案的牵扯由一个赵氏的弟子被发现睡在宫中一个小美人的床上开始,不管是赵氏弟子,还是那宫中美人,皆是大呼自己冤枉,接着便是一连串的设计,国库一千五百万两消失不见,刑部和大理寺将赵家掘地三尺,最后在赵家的一颗树下,发现了一锭官银。   仅仅是那一锭官银,皇帝就定了赵氏的罪名,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一堆捕风捉影的罪名按在了赵氏头上。   当年赵氏人人自危,局势混乱之中,赵皇后忙于周旋上下,没想到紧接着就是太子李缜毒发。   将一朝门楣,加上皇后和太子一起扯下,若说没有皇帝的手段在里面,打死赵子勤也不信。   狗皇帝早就对赵皇后不满,这番谋划,只是他对内幕知晓多少,又下手帮了多少而已。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当年的清白与否,如今就算证明出来,也早已不重要了,比起后宫艳事,前朝更加关心那一千五百万两。”   李缜的笑意渐深,手中的白子极快地落入棋局中,将那黑子的杀意截断。   “这还用问么?一千五百万两,定是落入了林贵妃母子手中。”   赵子勤没好气地看了对方一眼,却见李缜往前倾了倾身子。   “一只蠹虫,朝中能容忍她多大胃口,皇帝,又能容忍多少?”   黑子一顿,杀气泄了大半,现出犹豫的态势。   “你想做什么?”   赵子勤望向面前那双幽幽浮光的凤目,狭长的眼尾有些旖旎,暗藏一丝杀机。   “子勤,所谓太子,虽说是储君,反过来说,也是顶替帝王的存在,于帝王眼中,或许亦是威胁自己地位的存在,今朝帝王多疑自负,你说,若是他看中的继承人,比他更加贪婪,比他更加自负,比他更急不可耐,他又会作何感想?”   这个回答两人已于心中了然,或许皇帝对李缜的不喜,多来自对赵氏,对赵皇后的忌惮不满,可在这背后,看着自己垂垂老矣,终将离开这权利的巅峰,再看东宫的旭日东升之势,在无人可以钳制的权欲巅峰,一个人又会生出怎样的,嫉妒。   所谓东宫,所谓帝王继承,不过是一场场的谋逆。   所有的帝王,都欲求长生,欲求千秋万载,欲求永世莅临。   “辰王李溯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李缜说完,赵子勤放下了手中的黑子。   局未过半,黑子已经死了。   两人交换了眼神,便各自心中盘算起来,戚嬷嬷不动声色地上前,将两人杯中的茶露换上新煮好的,便静静望向皇宫的方向,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一片红枫趁人不备,落入棋局中。   一叶知秋。   ...   安定小侯爷惊喜地看着眼前的绝美少女。   “阿璃!”   “小侯爷,你收留我吧,阿辰对我一点也不好,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好!只要阿璃愿意,安定侯的大门,就永远为你敞开。”   阿璃终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果然安定侯是这个世界最好攻略的角色,也是最爱她的角色,她想明白了,辰王李溯现在攻略难度太高了,她丢了那么多技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先拉开距离,等她攒些能量,刷刷路人的好感度,若是有机会,再去见一次阿缜也不是不可以,阿缜的好感能量值很高,她该考虑考虑迂回战术了。   但她没想到,这如意算盘,当晚就被打破了。   当侍卫冲进安定侯府中,把她拖出去的时候,无论安定侯怎么暴跳如雷,嚷嚷着辰王欺人太甚,阿璃终于意识到,和争宠不一样,权势这种东西,是更为直接的威胁。   她被拖回了辰王府,距离她跑出去,也仅仅过了半日而已。   等她抬起头,看见的就是面容疲惫不堪,整张脸像是快垮掉的林贵妃,已经全然没有半点顾忌,眼中闪着厌恶和恶狠狠的光。   而李溯则坐在林贵妃身边,同样恼怒不已。   他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得往另一个男人身边跑,他是本朝唯一的王爷,也是未来的帝王!   “本宫还从未见过,如此自甘下贱的女子。”   林贵妃缓缓地转着自己手指上的宝石甲套,疲倦和暴怒混在一起,变成黑水一样诡异的平静感,可但凡有点眼色的人都明白,那黑水十分危险,只要一点火花,就能将旁人烧成尸骨。   要不是阿璃有用,她此刻便会下令杖毙。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会容忍你做任何事?包括把本王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李溯将一杯热茶狠狠砸到阿璃身上,滚烫的茶水淋了对方一身,阿璃短促地尖叫一声,慌忙躲开。   “溯儿不必多说,璃夫人,本宫的耐心没那么多,你身为辰王的妾室,连侧妃都算不上,却勾引外男,今日把你浸了猪笼,世人也只会夸辰王一句家教甚严,放纵你在外面勾勾搭搭,才是真丢了皇家颜面,安定小侯爷就算再喜欢你,也得跪在本宫面前自称一声臣!”   林贵妃平静地说完,阿璃这才从朦胧的情爱梦中醒过来一般,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眼前的母子又到底是什么人。   ‘系统,系统,怎么办?李溯的好感度还有多少?’   ‘攻略目标好感度已经跌到30点,若是跌入0,系统将会判定宿主任务失败。’   ‘失败,失败会怎么样?’   ‘你会被丢在这个世界,过完一生,直至老死,不再拥有穿越的机遇,且系统会留下印痕,你将不会再被任何系统选上。’   阿璃这才傻了眼,李溯的好感度已经跌下了合格线,30这个数字意味着,她在李缜心中,眼下还不如一位朋友。   “我...我错了...”   鸢儿站在李溯身边,对方似乎终于知道怕了,一双水眸茫然地望了望四周,两人眼神对上,鸢儿露出一个讥笑。   在昔日的婢女跟前,阿璃狼狈地跪在地上,她觉得,鸢儿脸上的讥笑格外刺目。   像在嘲笑她连一个男子的心都抓不住。   削葱根的手指抠进地里,阿璃此刻才意识到,她那套欲擒故纵,频频通过别的男子惹目标吃醋的手段,不知为何彻底成了反效果。   “既然知道错了,本宫就最后给你一个机会,那次进献的养身丸药方子何在?本宫和辰王都需要调理一番。”   阿璃顿时瞪大了眼睛,她哪来的方子?那都是找系统兑换的物品。   这对母子竟是打起了自己系统产物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快看!是6000字更新哦!(叉腰)=W= 第157章 、刁奴21   “我...我没有方子...”   阿璃说了实话,?但她心中明白,这句实话,座上的两人应是不会相信。   “怎么?你都已经成了溯儿的夫人,?却还四处提防,?不愿意为辰王府出一份力?”   林贵妃的一句话直接将阿璃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摘了出来。   她的确没有想过这种问题,系统兑换的东西,她向来都是为自己所用,?只有自己心情好了,才会考虑分给别人一些,?那养身丸,?也是为了攻略辰王,提升好感度,?为辰王府出力这种事情,?她自觉和自己无关。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不就好了?   李溯的面色已经阴沉得可怕,?他再一次意识到,在他陷入困境之时,他与阿璃之间只有男女情爱的纠缠,?却没有半点互相之间的扶持,?她要,?他给,仅此而已。   “我...我真的没有...阿辰,你相信我!”   少女穿着华美的绢丝衣裳,长长的裙摆铺在地上,显得整个人十分娇小,此时泪汪汪的水眸里,?盛着真切的害怕和惶恐,绝美的容貌可怜楚楚,倒是真让李溯生出些可怜的心绪。   鸢儿将李溯的一抹可怜神色看在眼里,瞧了瞧跪在地上的少女,暗叹果然美人就是美人,总能得到别人多一些的宽待。   “娘娘,王爷,璃夫人许是还有些思虑,天色已晚,不若还是给她些时间想想,早些歇息,明日再说吧。”   说罢对那少女露出一个温切的笑脸。   “璃夫人也是,别恼王爷和娘娘了,你如今已是王府夫人的身份,放在外边,可就算已嫁人的身份,往别的男子府上跑,怪不得王爷如此恼怒,你别记恨在心,好好想想,整个王府还要指望王爷才能得好,王爷身子康健才是最重要的。”   这番话说得实在漂亮,林贵妃和李溯脸上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阿璃却觉得自己被架到了火堆上,若是她不交出那养身丸,明日不光林贵妃会剐了她,李溯也绝对会对她凉透了心思。   恼恨归恼恨,阿璃却知道,如今骑虎难下,想挽回李溯的好感度,怕是只能奉上养身丸了。   说是休息,明日再说,实则是变相的看管起来,阿璃看着门窗外守着的王府侍卫,咬着下唇,眼神发暗看向桌上的晚膳。   下人们最是会察觉风向,如今的王府,已经没有半个人把她当成什么主子,只是奉命给她送些吃食,那吃食竟然是一碗米糠,一碗颜色有些变黄的青菜,也不知放了多久,还能不能吃。   “这是阿辰让你们送来的?”   阿璃捏紧了拳头,这种东西,连下人都不吃吧!   “璃夫人误会了,是我让人准备的。”   一身轻薄水蓝绸衫的鸢儿浅笑着走进来,乌发披散,发尾还有些水气,只在发间别了一根精巧的金簪,显然是刚沐浴过。   “你这样对我,不怕我告诉阿辰么?”   阿璃刚抬出李溯,就见对方轻轻撩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一点肌肤上印着的殷红。   这是什么痕迹,阿璃十分清楚,当下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脸上浮现出屈辱气氛的红晕。   “你这个贱人!你这个狐狸精!你勾引阿辰!”   阿璃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就想抓对方的脸,外面的侍卫却立刻冲进来,一左一右抓住了阿璃。   “你等着,我要让阿辰把你卖进青楼里,让你下半辈子都当个最低等的妓子!”   恶毒的话语毫无忌惮地说出口,在阿璃心中,鸢儿还是那个每日都需讨好自己的婢女。   “璃夫人说笑了,咱们做夫人的,虽然连侧妃也算不上,可也到底是跟了王爷的人,只有死了这一条路,断没有伺候别人的下半辈子。”   鸢儿也不恼,施施然走到桌边,端起了那碗米糠。“今日是告诉璃夫人,千万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你这漂亮的脸蛋虽然稀罕,可若是只有这漂亮的脸蛋,王爷也是会腻歪的,你瞧,你若是再能干些,又哪会有我的一席之地呢?”   边说着,边一勺子米糠塞进了阿璃的口中。   “王府不养无用之人,无用的人,自然就该吃用贱物。”   粗糙的砂砾般的口感堵在阿璃喉咙间,她想吐出去,对方却又塞进来更多,最后不得不吞咽下去,刮得喉咙生疼。   鸢儿丝毫不在乎阿璃能不能拿出那养身丸的方子,她只确认了一件事,如今的阿璃,在李溯心中已经大不如前,而自己的身后,站着的可是林贵妃!   看着阿璃备受折磨的模样,鸢儿心中快慰无比,往日高高在上的主子,如今任自己摆布,还有比这更加痛快的事情么?   待她生下孩子,再上一层楼,鸢夫人,鸢侧妃,也不是不可能!   定要是个男孩,往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不是么?   这样想着,鸢儿脸上罕见地露出自己的野心,在房间的烛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等一碗米糠见底,鸢儿才停了手,阿璃边吃边吐,已经弄得自己脸上衣襟前全是混着口水的米糠,瞧着十分脏乱。   放下了碗,鸢儿心情极佳地挥了挥手,走出了房间,侍卫识趣地放开阿璃跟了出去,还不忘关上房门。   “咳!咳咳!”   将口中的米糠吐干净,阿璃起身一把掀翻了那米糠碗和青菜盘子。   “贱人!我要你不得好死!”   经此一遭,阿璃终于明白了,若是得不到李溯的宠爱,她在王府里接下来的日子会变得无比折磨,仗着林贵妃撑腰的鸢儿会让她过得生不如死!   她才不要过这种生活!   只有抓紧了李溯,她才能肆意快活,才能把鸢儿踩进泥里,否则,被踩进泥里的就是她!   ‘系统,兑换十粒养身丸子给我。’   ‘确定么?这可要花很多能量,可能会影响系统对你身上剩下的印痕维持。’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等我把李溯的好感度刷上去,你会有能量补充的!’   ‘明白了,能量兑换后,你身上现有的印痕会出现短暂性的失效,请宿主警惕自己的容貌变化。’   这就像能量短缺时的应急措施一般,部分的印痕会时不时短暂地被停用,等待新的能量补充。   系统话毕,一个小木盒就出现在阿璃面前,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粒散发着甜香的丸药。   阿璃小心翼翼拿走了五颗,准备将另外五颗给林贵妃,剩下的,她需要留个心眼。   养身丸不是什么万能药,但是对遭受损伤后的身体有极好的恢复作用,别说林贵妃那副恹恹发黄的脸,就是李溯日渐虚弱的双腿,也能多维持些时日。   前提是,她还能源源不断地提供这种丸药给对方服用。   ...   李缜不满地望着站在窗台边逗猫的戚嬷嬷,手中的筷子一下一下瞧着碗边,一副戚嬷嬷不过来,他就不吃的态势。   春福以为菜肴不合口味,想上前询问,被绿衣一把抓住了胳膊扯了回来,然后对着春福使了个别管的眼色,就眼观鼻鼻观心垂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年轻的小太监学会了看人眼色,心中明白过来,太子殿下要人伺候,不过不是要他们伺候。   还穿着天水碧宫装的老嬷嬷听见那极为规律,像在催促什么的声音,笑盈盈转过身走过来,望了李缜一眼,便拢了衣袖,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进了李缜碗里。   今日在棋局上杀机腾腾的太子殿下,眼下露出得逞的浅笑,这才又动了筷子,将鲜嫩的鱼肉送入口中。   看着李缜面色极好,如上好白玉雕似的侧脸,戚嬷嬷觉得,这人大概是不需要养身丸的。   反正那东西,治不了李缜的腿。   倒是阿璃有些出乎她意料的,废物。   她还以为这位得了系统青睐的任务者有什么大能耐,没想到是个被系统开挂的印痕包装出来的废物美人。   不,连美人都是系统造出来的,称她一句废物美人,都当不起美人这两个字。   一个鸢儿就把她拘在了辰王后院之中,往后,曾经在世家贵族子弟中被人仰慕颂赞的绝世美人,怕是要落进后宅争宠的地步中去了。   “嬷嬷可有想要的东西?”   用罢晚膳,李缜趴在药浴池边,一眼不错地盯着检查药包的戚嬷嬷,突然问道。   “没有。”   李缜愣了愣,没想到对方回答得如此干脆,旋即胸口就生出一股窒息的难忍之意。   嬷嬷没有想要的,所以嬷嬷也不想要他...   即便他知道这个想法是说不通的,可对方什么也不想要,就意味着什么也不在意。   “银钱,地契,铺子,嬷嬷若是想要,我都可以给你。”   李缜觉得喉间干涩得厉害,说出口的言语都变得有些嘶哑起来。   天水碧的身影从池边直起身,侧头静静望了过来。   “殿下不必担忧,皇后娘娘已经给老身安排好了往后养老的去处,殿下只需要,尽快好起来。”   “嬷嬷去哪儿?不陪着我么?”   李缜心中焦急起来,即便他认定自己命不久矣,却还是对那人会离开,去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感到极度的不安,和不适。   戚嬷嬷看出对方心中的不安,露出一丝浅笑,走到李缜面前,跪坐下来,将对方垂在脸颊的乌发别到耳后。   指尖划过,一点酥酥麻麻如电流窜过。   李缜抓住对方要离去的手腕,定定地望向那双秀美的桃花眼,索要一个保证。   “老身想,等殿下一切安好,便去周游一番,瞧瞧殿下的山河是何种模样。”   桃花眼里缓缓道出这个潇洒的盘算。   李缜终于明白,那双眸子为何总是那样悠远,心中传来钝痛。   “那我呢?若是我安好了,嬷嬷就要抛下我么?”   若是这样,还不如不安好。   被抓住的手没有挣扎,而是抚上了池中人的脸颊,俯身凑近,桃花眼在水雾中,闪过一点幽光。   “殿下,你要牢记,皇后娘娘还在等着你,赵家还在等着你,你要取回自己改得的一切,在此之前,什么也不要想,这场皇权更迭,老身会一直陪着你。”   脸颊上手有些温凉,手下的肌肤却泛起了灼热,他被那双眸子蛊惑了。   他想。   即便对方此时没有许诺他想要的。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理了一下纲要和走向,这个故事也会有点长。   作者放弃了,暴更是暴更不出来了,再问自挂东南枝,嘤! 第158章 、刁奴22   就着热水吞服下一粒养身丸,?李溯觉得有股暖流沿着四肢百骸散开,连那日渐无力的双腿也变得有了几分气力。   果然是神妙的药。   心中感叹,就命下人将剩下的四粒丸药送进了宫中。再望向跪在自己床榻前的阿璃,?面上就温柔了许多。   阿璃看着对方好感度因为这丸药就上升了10点,?心中却没觉得多欢喜。只觉得这丸药递出去,她和辰王之间就不再是单纯的互相喜欢了。   李溯绝对是她要攻略的最渣的气运之子。   “你若是早些懂事,母妃又何至于嫌了你?”   阿璃心中不屑,?面上也终是挂上了一点讨好的笑意,上前殷勤地伺候对方洗漱,?李溯试着自己走了几步,?心中更是觉得神异。   或许阿璃能治好自己这无药可治的毒。   这个念头一经萌发,便再也收不住,?细思过后,?李溯好不容易才按捺了下去,决定和母妃商议一番。   洗漱完毕,李溯便穿上自己的朝服,?上面四爪金龙依旧闪着傲气的金光,并没随着那次太·祖庙宇出的事情轻易换下。   何况今日,裕成帝便要召集六部,?协同他开始推行赋税改制。   待入了朝堂,?李溯望了四周一眼,?连太子李缜的身影都没看见,面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皇儿身体如何?赋税改制六部可理,辰王还需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皇帝入了龙椅,看见下方站在首位上的李溯,顿时心痛不已。   林贵妃已经和他哭闹了许多次,他连祖祠为皇帝设立的御吾卫都派出去了大半,?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让他现在一见贵妃就觉得十分愧疚,加上贵妃哭闹得厉害,那枯黄的脸着实让他没了兴致,这几日都歇在了新进的美人宫中,图个一时安静。   “谢父皇关心,得了一剂奇药,今日有些大好,赋税改制乃利民之策,便是殚精竭虑,在所不辞。”   这番话说得十分讨巧,皇帝当下点了点头,心中欣慰无比,心想不愧是自己从小疼爱到大的孩子,侍奉朝前,陪伴朝后,便是寻遍诸国名医,也定要让辰王安然无恙。   只是让皇帝憋屈的是,他不能大肆查证李溯的毒是谁所下。   当年的毒,牵扯的赵氏案,皇帝心中藏着一些不可言说的秘密,那下毒之人知道多少,倒像是一把悬在他们头上的刀,即便明晃晃地立在头顶,却也一时间束手无策。   对方像是算准了他只能暗地大费周章,明面上,只能让辰王母子生吞这个苦果。   至于同样被毒害的李缜,李缜才是皇帝不愿意大肆严查毒物的根因。   眼下,在内心深处,皇帝竟有些觉得厌烦,赵皇后母子真真苟延残喘得足够久了,如今辰王生变,这种等待的厌烦更甚。   赵皇后和赵氏一日不彻底消失,他便总觉得如鲠在喉,想起东宫里的太子,就越发烦躁。   赋税改制既定,那么为首的官员便要定下,李溯眼珠子一转,便理所当然地将除了六部尚书之外的官员,安插进了自己的势力。   朝中有官员目色沉沉,看着裕成帝满口答应李溯的人选,心中冷哼,暗中交换了个眼神。   ...   “今日就是赋税改制朝议了,你是自个儿不去朝中,还是那狗皇帝禁了你的足?”   赵子勤赖在东宫卉园的小凉亭中,一口一个往嘴里塞那别出心裁的茶点。   今日是一道糯白的小点,间或掺杂着许些白色花瓣,入口才吃出是玉兰,中间包着豆沙馅料,甜糯就沾了花香气儿,满口生香。   不愧是东宫的厨房,赵子勤不禁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李缜似乎心情不好,嘴角一点笑意也无,浑身散着冷气,闻言,冷哼一声,把旁边伺候的春福吓得一哆嗦。   “以李溯的品性,除了六部尚书之外,剩下的官职,怕是恨不得全换上自己人。”   赵子勤对李缜的冷气全然不在意,塞完茶点再抿一口花草茶,这带着点女子纤细的茶食案委实是一种享受。   “到底还是有六部担着,辰王这怕是要稳赚不赔啊,六部尚书办正事,他和他的拥趸捞好处,你说你怎么扒拉他?”   春福觉得那赵家的公子说完这话,太子身上的冷气又降了几度,而他根本不知道为啥。   难道是因为今儿到现在,都没见着戚嬷嬷?   “子勤不必多想,墙倒之势,往往不是从上层开始的,而是从那墙角处生了龟裂,有人必不会放过这种机会,我们再静静等一段时日。”   说罢,李缜的脸上浮起一缕堪称笑意,这笑和往日的清浅不同,泛着森森寒凉,有些阴鸷。   裕成帝为辰王铺就的这条康庄大道,就让他李缜亲手毁个干净吧。   ...   鸢儿挥退了婢女,静静望向面前的人。   来人一身鲛青色的宫服,桃花眼透过茶案上的热气烟雾中望过来,带着些看透了什么的了然之色。   “璃夫人今早献了几粒丸药,便又得了王爷的赏赐,我谨言慎行着,也不过是得些青眼,人和人之间,果真还是不一样的。”   鸢儿亲自为眼前的嬷嬷斟了一杯茶,恭敬地递到对方面前。   接着又拿出一个小包袱,捻着那上好的丝绸料子掀开,一点金光就宣泄而出。   是一整包的金叶子。   戚嬷嬷浅笑起来,伸手将那丝绸又盖了回去,鸢儿面色一愣,以为对方拒绝了自己,却见对方抬手端起了那杯茶,抿了几口才放下,茶杯磕在红木上,发出些沉闷的碰撞声。   “鸢夫人如今贵为王府的夫人,来找东宫的老嬷嬷,可是心中有些成算?”   和上次低到尘埃的身份不同,今日的鸢儿,已经在辰王的羽翼之下,来找太子的人,实则不妥。   鸢儿抚了抚手腕间的碧玉镯子,望向戚嬷嬷的眼中就充斥了野心。   “我不过后宅一介妇人,不懂那些个弯弯绕绕,却知晓,嬷嬷若是帮我将璃夫人踩在脚下,对您也是有用的,不是么?”   阿璃不过献了一次药,就立刻得了自己努力十天半个月也才勉强够上的东西,说内心不慌,是假的。   她做了多年婢女,如林贵妃这样的主子见得多了,你入了眼,便能为你说上几句话,突然不入眼了,也能马上转头去扶持下一个。   林贵妃可以扶持的女子太多,可鸢儿却只有一个,璃夫人若是得宠,鸢夫人就得被逼近泥坑里,这是男子后院中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我手中,的确还有些小玩意儿,能帮你一把...不过...”   桃花眼慢慢垂了下去,对面的老嬷嬷笑得人畜无害。   待鸢夫人从茶馆里出来,候在外面的婢女觉得,这位鸢夫人眼瞧着就变得不一样了一些,好像那眸子更加漂亮了,肌肤也越发柔嫩了许多,最重要的是,和璃夫人有些相似,甚至比对方更加让人心生好感。   引得路人频频望过去,揣测这是谁家的小娘子。   鸢儿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上次的莲上舞不过是求个奇巧,如今周围人面上的惊叹之色她瞧得清楚,心中燃起一股说不明的自得和满足。   她没找错,这位嬷嬷果然是位神异之人。   ...   午时很快过去,辰王下了朝,便去林贵妃的殿中,对方也已经服下丸药,如今神采奕奕,恢复了那娇美的年轻模样。   旁边的于嬷嬷看着母子两人的样子,心中暗叹这到底是什么神药啊,竟跟能返老还童似的,那林贵妃竟似比以前的精神还好,眼底全是振奋之色。   若是自己也能得一颗...   于嬷嬷眼中露出贪婪,想着如何也弄一颗来吃吃。   林贵妃对着镜子瞧了又瞧,终于露出连日来的一个笑脸。“母妃看着大好了。”   李溯走进来,腿脚除了有些僵硬之外,倒像是没中毒的模样。   “这丸药果真神妙!来人,给璃夫人看赏。”   放下镜子,林贵妃觉得自己精力十分充沛,连睡眠不足的疲惫都离去了。   “只是有些少,让璃夫人常备着,每隔半月,给本宫送些来。”   对这异常神妙的东西,无人感受到其中的危险,只是享受着这便利的好处。   “儿臣想,或许阿璃有办法,治好我的药毒。赋税策已经定下了朝中人选,此番正是我大展头角的时候,尽快痊愈,才是儿臣最需要的。”   李溯说出了自己来的目的,林贵妃顿了顿,甲套在桌上轻敲。   “母妃知道了,既然璃夫人有这神妙丸药,或许亦有拔毒之技,溯儿得了方子,先给母妃,母妃帮你试药。”   接着美目一转,露出些和于嬷嬷一般的贪婪之色。   “你的赋税案已经拿下,六部和朝中的官员既定,地方上的人却还没定,地方清缴官员,就由母妃帮你拿捏江南一带。”   李溯抬头望了对方一眼。   “江南是母妃的族里,还需谋划,往后你称帝,江南族里可就是你的倚仗。”   实则,李溯一次也未见过什么林贵妃的江南族里,但既然林贵妃有谋划,一向听从的李溯便点头称是。   李溯刚出长乐宫门,林贵妃便朝喜笑颜开的于嬷嬷招了招手。   “去,给本宫把陛下请来。”   可算记起江南的‘娘家人’了,都这么长时间了,是该手里漏一漏了。   满脸喜色,比过年还高兴的于嬷嬷脸上笑成了一朵老菊花,立刻殷勤地去办贵妃交代得差事。   回到辰王府,李溯刚下马车,心中想着今晚和阿璃好好温存一番,却见一抹莲白的身影守在王府门口,走近了,才看清是鸢儿。   见李溯回来,鸢儿眸中微闪,便迎了上去。   只见来人的肌肤在光下盈嫩嫩得,衬得那双眸子熠熠生辉,如山花烂漫,明明还是那副只算清丽的长相,眼下却生出让人口干舌燥的妩媚多情。   像极了曾经的阿璃。   这个念头深深印入辰王的脑海中,直到见到正主儿璃夫人,也没能忘掉鸢儿那在阳光下灿烂一笑的模样。   “王爷,你在想什么?”   阿璃暗骂渣男拿了自己的好处还走神,脑子却无比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现在这个王府里,就是她和鸢儿的不死不休,李溯的心,她一定要抓牢。   “没什么,今日多亏你的养身丸,我才能在朝中不辜负父皇的期待,待我称帝,你必不会是这小小的夫人,委屈你了。”   李溯的话也不知有几分真心实意,阿璃倒也并不有多感动,两人仿佛各自带着面具,在红罗帐里,褪了衣裳,便纠缠到一处。   鸢儿掐着手绢,在烛光下静静看着不知名的地方,似乎在等着什么。   帐中欲念渐浓,李溯觉得渐渐得了趣,两人难舍难分的时候,突然手中的肌肤触感变得怪异起来。   睁开眼,李溯就着昏暗的烛光看清了怀中人的怪异。   只见阿璃□□的脸上,那白嫩莹莹的肌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蜡黄泛油的粗糙,脸颊上的痘痘长成了一片,如什么皮肤癣一般,有些还灌了白脓。   李溯如遭雷击,使出全力将人推了出去,他何曾见过这种恶心的景象,还凑得这么近,自己好像刚才,正在舔吻对方的脸颊?!   “呕!”   掀开幔帐,李溯弯腰朝外吐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原定篇幅,本文应该会在60万字左右进入完结尾声,篇幅很长,感谢大家一路陪伴,作者第一本文在此已经进入最后一个故事的中后期啦!   (深鞠躬) 第159章 、刁奴23   被男子大力推出去的阿璃后背猛地撞在床里侧的墙上,?后脑勺撞得生疼,眼泪扑簌簌就下来了。   “你干什么?”   等李溯弯腰呕吐起来,阿璃才看见自己的手。   那蜡黄的肌肤,?比林贵妃上了年纪的模样还难看,?不光黄,还有些黑。   她穿越之前家里连小康也算不上,用的护肤品都是些便宜的东西,?有时候也会偷偷用室友的昂贵保养品,但是这种保养,?都是长期用钱养出来的,?她本就肤质差,作息不规律,?还贪吃,?有钱的室友带了什么好东西来都要被她吃进大半,丝毫不懂节制,长期下来,?就落了个痤疮性的痘痘肌。   她见过自己在镜子里的脸,自然明白那皮肤有多差多难看。   难道说,她的肌肤印痕失效了?   用手一摸,?没意外地摸到了那一片坑坑洼洼的触感,?阿璃心中咯噔沉了下去,?连忙抓过被子掩盖住了自己的脸。   ‘系统,你疯了么,停了我的皮肤印痕!’   ‘是能量大量消耗后的短暂失效情况,请宿主不要惊慌,倒计时十秒后恢复。’   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外面守夜的下人,立刻就有下人端了漱口水来清理,?李溯却没马上清理口中的异味,转头惊疑不定地望向缩在床角改着被子的人。   他是眼花出现了幻觉,还是...   想起刚才看见的东西,心底恶心劲儿又泛上来。   “把她的被子掀开来!”   李溯指着床角的人下了令,下人面露疑惑,还是上前一步,一人拽了一边,将被子扯落在地。   身上没挂几片布的美人眼中含泪,极为委屈地看着李溯,肌肤光洁莹嫩,哪儿有什么脓包蜡黄。   “这是怎么了?”   鸢儿披着一件淡紫色绣白兰的外袍,里面轻薄的纱裙走动间透出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十分惑人。   李溯心中松了口气,但那股恶心怎么也压不下去,望向阿璃也心有余悸,见鸢夫人的模样,眼中一亮,当下便起身漱口,下了床,朝鸢儿揽过去。   下人明白,辰王这意思,是要去鸢夫人那儿过夜了。   阿璃浑身都紧绷起来,李溯竟然嫌弃她?!   两人当着阿璃的面相携而去,临出门前,鸢儿突然转过头,在房间里昏暗的烛光下,也丝毫遮掩不了,对方白嫩的肌肤和妩媚多情的眸子。   鸢夫人似乎美丽了许多。   一种奇怪的思绪涌上阿璃心间,她为什么总觉得,鸢儿神态间,似曾相识?   房间内,方才的旖旎气息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李溯呕吐过的一丝酸臭气,和那燃着的熏香混在一起,难闻得紧。   ‘辰王的好感度又跌回去了,好感度不足,你身上的印痕接下来会出现较长时间的失效,请宿主尽快想办法补充好感度。’   阿璃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中,李溯的好感度不上来,她便得不到好感度,没有好感,就没有能量维持自己的美貌和博得他人好感的印痕,而没有这些,她似乎又得不到好感。   只能看着剩余的能量一点一点,如指尖黄沙,渐渐漏光。   即便心中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阿璃也找不到另外的办法,想到鸢儿那张越发美丽的脸,少女的脸上充斥着无能的狰狞怒意。   “啊啊啊啊!贱人!贱人!”   相比较辰王府上的二女争宠戏码,林贵妃已经重新得了裕成帝的怜爱,凭借重新恢复过来的娇媚容貌,勾得皇帝又宿在她宫中。   “皇上,江南的赋税,妾身有些个老家的人选可堪任用,也帮溯儿这第一次办差,平平稳稳地办下来,为陛下分担些重任,几日不见,您都瘦了。”   长乐殿内已经撤了黄符,那日黄符无用过后,林贵妃心知,恐怕,要镇住那东西,还需要那颗被她命人砍下来的头颅,而那颗头,此时在东宫里埋着。   皇帝笑得极为受用,宫中嫔妃,讨好的话语千律一遍,果真还是只有林贵妃才是真心关怀他。   “等溯儿办好这桩差,朕便能再次和朝臣提改立太子之事,这一次,朕定不会负你!”   林贵妃也露出满足的嫣然笑意,两人正相对小酌,皇帝突然觉得自己腿间绊倒了什么,就着通明的烛火往下一望,只见桌子铺设的锦缎桌布下,一张血淋淋的脸正趴在自己腿间,面无表情,仰着头鬼气森森地望着自己。   瞧着面容,是个宫婢,而那双眼珠子里,没有眼白。   “啊!!!!”   皇帝短促地大叫一声,接着捂着胸口,整个人朝后倒去。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林贵妃慌忙扑过去,却见一滴血滴在了皇帝额头上,随着这滴血,皇帝更是瞪大了眼珠子,仿佛要凸出来一般,嘴巴大张着,似要喊叫,声音却被卡在了喉咙里,只张着嘴,发不出声音,短短几息,额间全是冷汗,最后双眼一番,竟是生生厥过去了。   “来人!来人!”   林贵妃意识到什么,惊得大喊,一抬头,便又对上了那具弯腰看着她的无头尸断脖处,接着,一股诡异的寒意从背后传来,林贵妃一转头,看见了从桌下爬出来的宫婢。   宫婢仿佛全身的骨头都断了一般,只能在地上蠕动着,一道长长的血痕拖在身后,还维持着向上看人的姿势,只是她根本直不起上半身,那脖子朝上,就生生对折上去,仿佛没了骨头一般。   看见林贵妃望过来,那面无表情的血脸突然龇起一个笑,露出满口的血牙。   于嬷嬷带人冲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林贵妃和皇帝一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模样。   皇帝似乎只是昏过去了,诡异的是林贵妃,人还没有意识,面容却似结束花期,垂在花萼上等着腐败凋零的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回了那副蜡黄垮了一般的脸,比之前似乎更加干枯,连乌发间都掺了几缕白发,说是六十多岁的人,也使得。   像是药效突然过了,露出更加垂败的一张脸。   皇帝中风了。   这个消息伴随着阳光洒向百官的府上,最震惊的,要属李溯。   待他冲进宫中,见到御医环绕着,口角歪斜,不住有口涎顺着嘴角流下,手掌不受控制地蜷缩着,躺在床榻上的裕成帝,一点担忧升起。   裕成帝是他最大的靠山,可以说,辰王府的一切都是皇帝铺设出来的,宫中朝中,皇帝就是李溯母子的后盾,只要皇帝还一日在位,他们就可以缓缓图之。   但眼下,皇帝却一夜之间失去了行动力,连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极为不甘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御医和辰王。   随着担忧一道升起的,却是另一种更加兴奋的情绪。   李溯望着那衰老的帝王,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老天给他的一次机会。   一次不用等待自己的父亲让位的机会。   他一直等着李缜的太子之位,为此和林贵妃日日谋划,年年等待,可现在呢?   李缜还在东宫,赵家至今没有倾覆,朝中依旧和李缜赵氏有藕断丝连,连母妃费劲了大半辈子,也还是坐不上皇后之位。   他们为什么非要等着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无法实现的保证?   那皇位,如今不就他眼前么?   当下,李溯便传了自己的心腹朝臣进来,当着朝臣的面,缓缓跪到裕成帝面前。   “父皇,您的病还需安静调养,前朝不可一日无君,我知道您一直对儿臣给予厚望,如今正是儿臣为父皇分担的时候,父皇放心,母后亲自照料您,前朝赋税改制,儿臣定不会浪费了父皇的心血!”   说罢,不管裕成帝眼中露出些暗沉的复杂神色,便迫不及待地转身自己为自己颁了旨意。皇帝中风,辰王临朝的消息当日就传进了东宫。   李溯原本以为,自己会遇到不少朝臣的反对或是抗拒,没想到这个旨意一下,朝中竟风平浪静,众臣只是按部就班,一个个接了他的旨意,垂首遵从。   原来做皇帝,就是这般的感觉!   李溯觉得自己身在云端,傲俯众生,万里山河,尽归他所有。   只是临朝,便是这般的快活,真正的万人之巅,该是怎样的千秋快哉?!   有朝臣冷眼瞧着,那站在金銮宝座边的辰王丝毫掩饰不住眼底的兴奋,道出一个个赋税改制的地方人选,其中,整个江南的人几乎都是没听过的名号。   而这些人,大多姓林。   下了朝,辰王瞧都没去瞧皇帝,直接奔向长乐宫。   刚进去,却见林贵妃披头散发,将殿中新置办的珍惜宝物摔得粉碎。   “母妃,你这是发什么疯,如今儿子已经临朝,再过几日,便能叫你登上皇后之位了!”   林贵妃抬起头,李溯这才见到对方此刻的模样。   一张诡异扭曲的脸出现在李溯面前。   保养得体的妩媚脸庞像是被什么化开了一般,一半还是美丽的模样,一半却满是皱纹和老年黑斑,整张脸像是一位双十少女和一个花甲老妇被缝合在了一起,诡异至极。   “皇后?我这副鬼样子,怎么当皇后?把你府上的璃夫人找来!那养身丸有问题!”   “王爷,娘娘昨日和陛下一道突发昏厥,醒过来的时候,嚷嚷着浑身疼,头痛难受,便把璃夫人给的剩下三粒丸药一并服用了,哪成想,这才没几个时辰,娘娘的脸就变成这副模样。”   于嬷嬷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发白上前说道。   实际上,昨日林贵妃只是昏过去了一刻钟,醒过来瞧见自己的脸,便一粒接着一粒吞服了全部的养身丸,看着立刻恢复容貌的林贵妃,于嬷嬷觉得这简直像是什么邪术。   更让于嬷嬷觉得不安的是,林贵妃被梦魇缠着,自秋风宴过后,究竟有没有睡过觉,她好像不大记得了。   养身丸就像一种兴奋剂,强行修复着林贵妃早就被透支的身体,令她恢复容貌,令她精神振奋,等到药效结束,便只留下反噬的恶化。   原本还贪这丸药神妙的于嬷嬷彻底歇了心思,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看来只有璃夫人知晓了。   李溯被权利充斥着快慰的心陡然一跳,沉了下来。   林贵妃刚指望辰王去把人带过来恢复她的脸,就见脸色一沉的李溯突然向前一跪,整个人栽了下去。   “溯儿!溯儿!快去辰王府把璃夫人带过来!”   一抹狠绝之色浮现在林贵妃眼底,都怪那少女献的丸药!若是璃夫人治不好她和她的儿子,她活剐了对方!   双腿彻底失去知觉,李溯眼眶通红,才明白过来这两日的大好,不过是场治标不治本的春秋大梦,他若是不好起来,皇帝就算躺在床榻又如何?   不过尝到半日的皇权巅峰的滋味,李溯就觉得自己又离那位子远了几分。   他想起阿璃,这场春秋大梦是对方给的,理当由对方为他永远实现!   ...   李缜坐在东宫殿中,面色沉沉。   辰王的那份赋税改制名单他早有预料,原本,他只要安排好一切,静待结果就行,今日,皇帝中风,辰王临朝,这是他未曾想到的变故。   紧握了手心,李缜抿了唇,辰王临朝,太子就该消失了。   一盏热茶被塞进他紧握的手中,温热得有些烫。   “殿下不必担忧,若要使其灭亡,必要使其疯狂,殿下,您的谋划并未出错,不过,在此之前,您该站起来了。”   秀美的桃花眼盈盈笑着,像在暗暗诉说着什么。 第160章 、刁奴24   凶神恶煞的皇宫侍卫冲进来的时候,?阿璃正躲在房中等着自己的桃花媚眼印痕恢复过来。   侍卫见到的就是那肌肤白皙,身姿婀娜的美人尖叫一声,想往妆镜后面躲,?便本着怜香惜玉的意思将人围住,?等对方自己和他们走。   “璃夫人,王爷和贵妃有令,命你带着养身丸去长乐宫。”   侍卫头子道了来意,?门外就走进来另一个美人,是如今管了王府中馈事务的鸢夫人。   “既然是王爷召见,?可见有要紧,?我陪璃夫人一道过去。”   鸢夫人说着上前去拉阿璃,缺见对方捂着自己的眼睛,?朝着声音来源猛地一挥,?清脆的巴掌声就落在鸢儿脸上,白嫩的肌肤红了一片。   侍卫头子尴尬地沉了沉脸,这璃夫人发什么疯,?便使了个眼色,侍卫上前强行将人拖起了身。   “放开我!”   等阿璃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侍卫倒还好,?鸢儿却惊讶地忘记去捂自己的脸。   那双令人神魂颠倒的美丽桃花眸,?如今变成了一双浮肿的眯缝眼,?睫毛又秃又短,在那张脸上,合着琼鼻黛眉,樱唇小口,怪异到了极点。   众人不过看了几眼,更怪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双眯缝眼又渐渐变回了水灵灵的桃花眸,便是侍卫们常年在深宫中当值,见过许多诡异残忍之事,也不禁有心底打了个突。   这位璃夫人会不会是什么精怪化形?   想归想,侍卫们连忙将人塞进了马车里,鸢儿也连忙上了另一辆车,目中带着胆战心惊的兴奋。   璃夫人的脸是假的。   这是那位嬷嬷说与她听的秘密。   只要她能把对方这张脸撕下来,鸢夫人就再也不用担心王府后院有威胁自己地位的存在。   这是阿璃第二次进长乐宫。   上一回来的时候,她还是辰王放在掌心里无比疼宠的娇客,那时她有李缜的喜爱,有李溯霸道的宠溺,还有许多人的倾慕。   这一回来的时候,她像是一个在支离破碎边缘拼死挣扎的道具,她的一切似乎都失效了,李缜再没看过她一眼,李溯和他的母亲则把她当成治病的手段,如今还谈得上倾心以待的,似乎就只剩下安定侯。   看到林贵妃那张阴阳脸的时候,阿璃心中寒意顿涌,等李溯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过来,这母子两人想要什么,她突然明白过来。   什么气运之子,这对母子,分明就是吸血鬼,眼下已经朝她伸出了手。   “阿璃,除了养身丸,你有没有别的丸药,能让我祛了这毒,你的养身丸对我根本没有用,不过短短两日,我就落到这步田地,你有养身丸,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对不对?”   李溯将所有歇斯底里的情绪压在心底,难得卸下平日那副目空一切的恣意傲然,情切地望向跪在他和林贵妃前方的少女。   阿璃透出悲愤的神色,只觉得自己一厢真情喂了狗。   “我没有能治好你腿的东西,那毒哪来的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治?”   这话听在林贵妃的耳中,便觉得急为刺耳。   毒是她弄出来的,却被用在了自己儿子身上,不可谓不讽刺。   但她养尊处优几十载,身在高位,自觉做什么都是对的,自然不可能觉得自己有错,当下就瞄了陪同来的鸢儿一眼。   “璃夫人,千万别和王爷置气,王爷不好了,我们又哪里会好,若是有法子,还是尽快拿出来吧。”   鸢儿心中了然,上前一步便要去牵阿璃的手。   阿璃恨她恨得要死,当下就照着对方那张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让她扎眼的脸上抽过去。   “什么好不好,你这个贱人白莲花,都是你的错!你们中了毒,关我什么事?不过是想从我手里拿好处而已!”   鸢儿被这一巴掌抽的脸都歪到了一边,却也不抵抗一下,只是捂着脸后退几步,不知所措地望向李溯,仿佛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如此狠毒。   林贵妃大怒,猛地一拍桌案,力道之大将宝石甲套折了个对半。   “你说不关你的事?你看看本宫的脸!来人,给她拷上!”   于嬷嬷带着下人上前,阿璃被扯住双手,接着,两幅刑具被卡进了十指间。   “今日,你治不好也得治,不光要治好溯儿,还要治好本宫!”   说完,仿佛一切都是准备好的一半,林贵妃话音刚落,就又有两人上前,摁住阿璃,使了劲儿,木夹便将那削葱根的十指死死勒住,疼痛顿生。   “好痛!快停下!李溯,你好狠的心,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恨你,我恨你!”   给她一千次猜测的机会,阿璃也没想到李溯会这样对自己,在自己曾经的婢女面前,李溯半点颜面也没给她,任凭林贵妃对她肆意折辱。   少女怨恨的哭喊让李溯眉头皱得死紧,心底升起一点微弱的不安感,好像他和阿璃之间,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   余光瞥见自己的腿,李溯又硬了心肠,没有什么比他自己的康健更加重要,若是阿璃有办法,却不愿交出来,那就错不在自己!   他要完完整整地拥有皇位和康健的身体,往后才有千秋万载,万万岁!   “璃夫人,若是你有法子,还是快拿出来吧,娘娘也是担心王爷,你便是心软,也应当见不得王爷受这种苦楚啊。”   鸢儿捂着自己的脸,嘴上说着挑拨离间,全心全意为辰王的话,看着阿璃痛的冒出冷汗,美丽的脸扭成一团的模样,眼中闪过快意。   林贵妃面无表情,将自己折断的甲套卸了下来,轻轻摩挲着上面漂亮珍贵的红宝石。   这样的甲套她自个儿都数不清有多少,便是一日戴一个,一年也戴不过来,可她还是每隔几日便要新进一批。   这是权利,这是地位,这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荣华富贵!   想到这里,林贵妃又望向于嬷嬷,对方得了那阴狠的眼色,心中一抖,便一挥手,示意在用力。   力道加大,阿璃的痛呼即刻变成了惨叫。   ‘检测到宿主身体受到损伤,五指出现骨裂,请尽快服用养身丸修复,身体受损易引发外貌印痕失效。’   系统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脑海里响起,将阿璃痛得快昏过去的意识拉了回来。   “我有法子!我有法子!”   少女颤抖着喊出这句话,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冷汗浸湿了里衣。   行刑立刻止住了,阿璃从剧痛中得了喘息,已经哭不出声,只有眼泪挂在脸颊上。   李溯终于露出怜惜的神色。   “早拿出来,又怎会让你受罪,阿璃放心,我会找最好的御医来给你医治。”   阿璃趴在地上吸着冷气,没去看殿中任何一人,林贵妃露出得逞的满意笑容,将手里的甲套扔在了一边。   “送璃夫人下去休息,让御医帮她看诊,本宫就等着璃夫人的法子了。”   被拖进耳室,阿璃这才露出满是愤恨,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的脸。   ‘系统,帮我兑换,可以治好李溯的东西。’   ‘医术已经超过我的普通印痕库权限,使用兑换会损耗大量能量,有可能会使我失去运作能量...’   ‘没用的东西,拿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能量都存了一部分好给主系统么,你一个分支系统,早就脱离主系统了,你还存什么能量!全部给我!’   系统沉默了,没有对这话作出反应。   ‘别想摆脱我,你想脱离我去寻找别的宿主?告诉你,我能把你夺过来一次,就能把你夺过来第二次!满足我的需求,你存在的意义就这点作用!’   ‘宿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系统滋啦啦闪动起来,随着花小璃的话似乎想起什么,可除了一片空白,什么也读取不到。   ‘强制权限,启用系统主系统存储能量,兑换医术!’   她再也不想体验一回被行刑了,李溯根本不值得她攻略,她决定逃过这一劫,离开这个世界,她还有办法驾驭系统,只是有风险暴露,但眼下,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随着滋啦啦的声音加剧,一本古老的医书和一套金针浮现在系统的兑换栏中。   阿璃狠了狠心,好在不是一次性的道具,这套东西,若是使用得当,说不定能让她重新获取他人的好感。   红光闪过,系统孩童般的虚影浮现在空中,神色极为不安。   ‘高级印痕道具,医药宝典录,兑换成功,存储能量耗尽,宿主,若是不能获取新的能量,系统将进入休眠。’   系统的提示结束后,阿璃愣怔着望了望四周。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出现。   “不是兑换成功了么?东西呢?”   系统中的道具栏已经空了,无论是阿璃手中,还是整个室内,都没见着那本医药宝典录的影子。   ‘兑换确实已经成功了。’   孩童露出一个人性化的皱眉表情,试图追踪兑换,但此时它的权限被阿璃强制控制,什么也做不了。   “东西呢?你诓骗我?!”   阿璃气急败坏的怒吼在耳室里回荡,外面的鸢儿带着御医顿了顿,觉得这位阿璃姑娘,委实古怪异常,房中只有她一个人,她到底在和谁说话?   若非真的是什么妖物?   戚嬷嬷说了,只要逼她拿出治疗辰王的药,便能瞧见对方的真面目。   届时,辰王痊愈,阿璃暴露,她鸢儿,就是渔翁得利之人!   这样想着,鸢儿露出势在必得的神色,推门而入。   ...   琥珀瞧见了那突兀出现在桌上的书本和一叠金针,上前嗅了嗅,便刚想扒拉几下,就被一只白皙的手拍开了。   “这可是决定你主子能不能带着你游历大好山河的物件,可不能有损坏。”   戚嬷嬷拿过书本,翻了几页,满意地笑了。   不愧是系统出品,果然是神妙之物。   取过一根金针,桃花眼微微眯起,仔细瞧了瞧,这金针极为细长,寻常人怕是连捻都捻不稳,腕间巧劲发力,手起针落,一根金针被稳稳地扎进桌面上,留着尾部轻颤。   还是御器录比较好。   戚嬷嬷露出得色,不灭给她的印记花样不多,却贵在精深,一种印记,只要应用得当,就能办到许多事情,连这套金针,也能立刻上手,不比什么体香跳舞来得实在多了?   猫儿被那扎进桌子里还在发颤的金针吓了一跳,喵喵了一通,跳下桌子一溜烟跑了。   当日晚膳前,御医还在帮阿璃包扎十指,李缜却直接被戚嬷嬷送进了点龙池内。   池中的药浴今日有不同,池水被染成了红褐,远远瞧着,竟有血池的意味。   李缜一如既往坐进池中,红褐色的池水散着有沉闷发苦的药味弥漫过来,瞬间就让李缜感到丝丝抵挡不住的沉倦。   “嬷嬷,今日的药浴...”   转头的男子将话语噎在了喉间,随着漂亮的喉结一点耸动,往日宫装穿得一丝不苟的人,缓缓解了外裳,将那厚重的绸缎宫袍褪了下去。   削玉肩,有几分纤弱的颈脖,都在宫装褪去后,被一身月白的薄绢里衣展现在李缜面前。   接着,月白的薄绢踩入池中,与那红褐色的池水互相浸染,薄绢透了水,便理所当然地贴到了肌肤上,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此时才被人瞧见。   李缜愣怔地看着那位老嬷嬷走进池中,一直走到他面前,露出了和她那张脸极为不匹配的身段。   “殿下,呆会不管觉得痛也好,痒也罢,都要忍住,不可乱动,今日过后,您就可以再一次站起来了!”   绿衣跪坐在池边将手中的紫檀木托盘举过头顶,将里面的金针递到站在池子里的人面前。   沉沉苦味变得越发浓烈起来,将池中人带入方外一梦。   李缜觉得,自己或许入了旖旎庄周局。   他似乎也曾到过一个温池中,见到了终其一生不敢忘记的景色,那似乎是一个女子,静静地趴在池边。   池水如涌金流淌,醉于美人靡靡间。   闭上眼眸,一点点星般的痛意从身上传来,先是后颈,再一路沿着脊椎向下,接着,比点星更微小的酸麻从双腿上传了过来。   绿衣瞧着戚嬷嬷将湿哒哒的薄绢一路卷到上臂,露出整个纤纤双臂,心中嘀咕,嬷嬷这身段,保养得可真好,怎么瞧着都不像个老嬷嬷。   她见过那宽了衣的老嬷嬷,不论四肢再怎么细瘦,老去的人都会有一副垮下来般的躯体,腰肚上的肉会垂下来,如同吹破了气的口袋,决计不会有这般纤瘦盈盈。   等到对方执起金针刺入池中昏沉的太子身上,她这点心思便立刻消散而去。   无他,那场面太过可怕。   金针入穴,起初还好,随着扎下去的数量越多,筋脉间竟然起了诡异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脉络下四处游走,那游走的东西随着金针扎入变得越来越多,接着,轮到腿部的时候,太子的两条腿都泛起了黑紫气,无数的游走密密麻麻,此起彼伏,宛如腿下聚集了无数小虫,被什么激怒了,在寻找动静的出口。   最后一根金针扎入脚心,绿衣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游走的筋脉似乎陡然找到了出口,一点腥黑的血从太子脚心出溢了出来,一遇到那红褐色的池水,似乎与那池水无法相容一般,凝在了脚边。   起初只是这一点儿,慢慢的,溢出的一点,变成了一股,最后变成了一汩一汩,大量的腥黑在红褐色的池水中凝成了一个黑血团。   而太子身上的那游走,已经平息了下去,池水将其整个包住,男子脸色发白,显然已经在中途昏迷过去了。   “拿个木桶,将这团黑血从池子里舀出去,处理了,别污了池子。”   黑血无法与这红褐色的药池相融,只要舀尽,就能让池水恢复洁净,交代完,戚嬷嬷上了岸,静待一刻钟后,才开始将李缜身上的金针按顺序取下。   从头至尾,李缜都没醒过来。   他还在那个庄周局中,眼眸睁开闭上,他似乎总在一片水中,经历一个一个的瞬间。   或是淡金的温池,或是大理石的浴缸中,或是一片洁白的瓷石浴池,身边总有一个女子的身影。   他很享受这瞬间,因在这瞬间中,他知晓,身边的女子是他那时已得到的无上渴求。   你是谁?   一个个瞬间重现,又消失。   最后,他看见自己站在一片彼岸花中,腰侧漫着水,不,那不是水,一具具失去人面的厉鬼翻浪而聚,成了一片黄泉鬼池,厉鬼凄厉得撕叫,互相吞噬,互相撕扯,也撕扯着站在池中的他。   一双苍白的柔荑从池中伸了出来,攀上他的颈脖,从百鬼池中绽放,他低头望去,落入一双幽深的眸中。   “云悠!”   绿衣听见拔了金针的太子刚被放进绵软的床榻里,就无意识地喊出了一个未曾听过的名字。   一向沉稳,似乎没什么能令她有情绪起伏的戚嬷嬷,忽然浑身一震,立刻望向床榻上的太子,静静看了好一会,才转身走出了太子寝居。   不管怎么看,绿衣都觉得,戚嬷嬷的背影有匆匆逃离的模样。   ...   夜未至,阿璃却觉得,这个世界毁灭了才好,这样,自己就不用面对李溯母子了! 第161章 、刁奴25   晚膳已经布好了一桌子,?林贵妃和李溯在宫人伺候下入了座,因着今日有两位主子,菜肴格外地精致奢侈。   正中央一整只小羊羔,?烤的金黄较脆,?见主子落座,便有人上前用银刀片下来最肥美的肉,送到两位主子的青玉碗中。   这只小羊羔是不足一个月的小羊,?一头的价格比成年羊要贵许多,但珍奇的并不是这小羊羔,?而是用来烤制的材料。   大把的山参就当做柴火扔进了火堆里,?让山参的焦烟慢慢熏透整只小羊羔,才算是做好了这道主菜,?一圈熏制下来,?山参少不得要烧尽小一捆。   山参珍贵难寻,寻常药房一根可卖到百两,可以说,?光是这道菜,就花用了几千两的成本。   但菜肴的享用主人早已习以为常。   林贵妃望着两手空空的阿璃,和对方左顾右盼,?极为不安的神色,?便明白对方怕是根本没拿出来他们要的东西。   “看来璃夫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只要这张阴阳脸还顶在脸上,林贵妃就不敢让皇帝看见,也不放心让嘴碎的御医瞧见,逼迫一个少女拿出办法,拿不出来就弄死这件事,林贵妃做得多了,?不想死,就想办法办成事,多简单的道理。   “等等,等等,你的脸我能治好。”   说罢,阿璃掏出了自己偷偷藏下的养身丸,刚一掏出来,于嬷嬷眼明手快,一把将那小盒子全部抢了过去。   林贵妃冷笑一声,只觉得这少女果然藏着掖着,半点没要饶了阿璃的意思,当下服用了一颗下去,脸上便慢慢地恢复了回去。   “溯儿的腿,你的法子在哪呢?”   和宫人一起站在旁边伺候的鸢儿此时才站起来,盛了一碗海珍汤端到林贵妃面前,又为李溯端了羊羔肉,得了两人赞赏的一眼,便笑着开了口。   “娘娘别急,璃夫人果真还是有本事的,既然能治好您的脸,定能治好王爷,左右不过是一颗丸药,璃夫人若是缺什么尽管开口,娘娘也断不会白要你的,还是尽快拿出来吧。”   阿璃咬住下唇,凡物怎么可能和系统给的东西相比,那本宝典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系统的存储能量都耗得差不多了,不能再兑换东西了!   见鸢儿说完,那少女还是一动不动,半点要医治自己的意思也无,李溯终于将手里的汤碗猛地砸向阿璃。   正在脑中天人交战的阿璃一个不备,被砸了个正着。   抬起头,却见无论何时,总能瞧见一点怜爱之色的李溯,似乎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露出咬牙切齿的不耐。   “来人!既然她不肯,就用刑用到肯!”   林贵妃的恢复再次证明阿璃有能力帮他恢复,但是对方却推脱狡辩再三,现在皇帝倒下,是他最好的机会,一分一秒都不可浪费,极度渴望莅临皇位的李溯终于冷了血。   皇权之争,本来就不需要什么含情脉脉。   他和阿璃之间的昨日温情,是建立在他的势在必得和春风得意上,待他发现逆境中,阿璃不能为他奉上一切,那温情就变得可恶起来。   阿璃原本觉得,李溯薄情寡信,林贵妃才是对她恶意最大的人。   然而李溯的这句话,突然撕破了一层面纱。   他一直只是,傲慢地,静静享受着别人给他的权利,偏宠和全心全意。   连阿璃,也不过是他享受美人倾心戏码的存在。   他明明最爱的,只是他自己!   鸢儿朝于嬷嬷使了个眼色,辰王没说用什么刑,于嬷嬷便唤了宫人上来,是两个拿着刑杖的人。   “不,不,等等,我有,我还有!”   五指骨裂的疼痛已经让阿璃恐惧不已,皇权能把她宠上天,但若是一朝利刃对准了她,便是抽筋扒皮,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下场罢了。   ‘系统,再给我一个能治李溯的道具...’   一颗玉色的丹药出现在兑换栏中,这一次,系统似乎没再给任何的提醒,阿璃一喜,便准备兑换。   ‘若是强行兑换这颗丹药,会耗尽我所有的能量,宿主确定么?’   ‘只有我安然无恙,你才会有能量!’   玉色的丹药就是免去她受刑的救命之物,便是知道系统仅存的能量不多了,阿璃也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还能赌一把,就赌治好李溯的这一瞬间,对方作为气运之子的好感度能够填上能量!   一阵滋啦滋啦的噪音过后,整个兑换栏都显出昏暗的色彩来,丹药已经躺在了阿璃紧握的手心中,而系统则彻底沉寂了下去。   李溯迫不及待,当场吞服了那颗丹药。   一股凉意在腹中划开,接着开始游走全身,双腿也极快地慢慢恢复了知觉,惊喜的神色浮现在李溯脸上,接着,在林贵妃和宫人惊诧的目光中,李溯径直站了起来,朝阿璃走去。   这丹药堪称神异!   喜色换做柔情,又笼罩在了两人之间。   “阿璃,谢谢你!”   少女绝美的小脸上还挂着一些阴郁,但接下来,那阴郁也消散不见,仿若雨过天晴,乌云和骤雷已经远去了。   她赌赢了!   李溯的好感度,直达100!   气运之子的满分好感度,足矣弥补系统的损耗,就像一笔巨额的资金,注入已经严重亏损的企业中,接下来,她便可以再兑换回那些印痕技能,回到被宠在手心,众人爱慕的循环中,获得这个世界源源不断的好感能量!   ‘系统,怎么样,我早就说过,只要你听我的,你想要多少能量都可以!接下来...’   阿璃在脑海中得意地呼唤系统,心中正盘算着要用回哪些印痕,除了万人迷光环,最好再给她来个什么增强版,她要让所有见到她的男人,欲罢不能!   却见面前深情款款的李溯,脸色骤变,露出一副半是惊恐,半是嫌恶的神色。   李溯的神情让阿璃有些疑惑,待她望向旁边的鸢儿,看见那同样惊疑不定,却十分兴奋的神情时,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鸢儿的这种表情她见过,就在她桃花眼失效,被人们瞧见的时候,那时候,鸢儿就是这副惊疑又微妙兴奋的神情。   按理说,辰王的好感度已经满了,能量也应该已经进来了,这前后耗尽系统能量三分钟都不到,是不会出现她最不能接受的情况的,才对啊?!   李溯看见,那和他相伴几个月,做了无数亲密之事的绝色美人,有一绺头发突兀地从额前缓缓滑落下来,飘落到地上。   接着,整个额前浓密蓬松的发际都一绺一绺地滑落,随着乌发的滑落,对方全身的肌肤都在瞬间变成了蜡黄发黑的油腻,那一晚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的灌脓痘痘,也成片成片地浮现在少女的双颊和额头。   然而这还不止,那双桃花眼迅速肿了起来,眼角像被缝合上了一般,睫毛和黛眉一同脱落下来,一个寡眉肿眼泡,眯缝绿豆眼,蒜头鼻,乌厚唇,发顶有些秃的女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溯惊得连连后退,眼中的柔情瞬间蒸发,阿璃已经顾不得去看对方的好感度,只觉得自己整个被扒下了一层皮,而李溯眼中的那极端的嫌弃之色,深深扎痛了她的心。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别看我!别看我!啊啊啊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众人嫌恶又惊奇地死死盯着那从一个绝世美人,变成一个无盐丑陋面相的女人,对方嘴里尖叫出的声音都变了,连连喊叫着便要朝铺了锦缎的案食桌子下钻。   “把她拖出来!”   李溯觉得心中有什么在灼烧,将他和阿璃之间所有的回忆都烧成了一种腐臭的,名为极端恶心的恶气,卡在里他喉间,让他阵阵作呕。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阿璃?   宫人心中害怕,觉得这会变脸的怕不是个什么妖物,又碍于辰王的威慑,壮着胆子上前,手脚丝毫不顾轻重地扯住往桌下钻的人,揪着能揪到的衣物或是什么就往外拖。   挣扎撕扯和女人嚎叫之间,众人瞧见,那人又有了变化。   随着一声锦帛撕裂的声音传来,李溯看见那原本纤细的腰肢一圈圈吹了气一般膨胀起来,接着,是双臂,双腿,全身,直至脸颊。   纤细婀娜,能跳杯盏一舞的阿璃在一圈一圈,迅速地变胖!   利用系统给予的印痕技能,阿璃从不抑制自己对食物的贪婪,异于常人的进食在失去系统印痕改造后,露出了她暴饮暴食后应有的姿态。   一个肥胖得连这身衣裳都绷不下的人。   直到那双绣鞋都因为肥胖的脚背塞不进去,从脚上脱落下来,一个真正的花小璃,此时才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呕——”   李溯终于确信,昨晚,他看见的恶心画面,不是什么假象!   那是这个妖物,露了马脚,被他撞见了。   眼下,面前的这个肥胖又丑陋的女人让他一瞬间意识到,他到底和什么样的女人做尽了闺房亲密事,又和什么样的女人共眠,疼宠着什么样的女人。   阿璃茫然地望着自己肥胖的四肢,不明白前一秒她还好好的,如何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这不是她,这不是她!她是仙女,是最美的绝世美人,怎么回事这副样子!   李溯的呕吐声打断了她的茫然,她心中一颤,抬起眯缝眼,见到了弯腰吐得昏天暗地的李溯。   对方刚刚治好了双腿,此时长身伫立,华服在身,俊美依旧,和她不一样,周围所有人,都是真实的模样。   害怕,惊恐,疑惑,掺杂成一团,最后,看着呕出所有晚膳的李溯,一股隐秘的,深埋在久远记忆中的怨气,慢慢在心间升腾上来。   “你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受了什么人指使,来祸害我儿!”   林贵妃最先缓过神,她知晓民间有许多秘药,可使人易容化作他人,能使少女变老妇,能使壮丁变老朽。   但是这般的变化,怎么看都极为异常。   林贵妃的话像一个引火索,点燃了阿璃心中的那股极深的怨气。   “呵!怎么?李溯,你嫌我恶心?你刚刚可不是这副模样,有什么好吐的?拿了我的丹药,治好了腿,你刚刚可是一往情深,就要搂着我叫心肝宝贝儿呐!”   他凭什么嫌弃她?   听了这话,李溯直起身,拿了衣袖胡乱抹了嘴角,朝着陌生,有些粗声粗气的声音望去,入目的肥胖女人,正瞪着眯缝眼,极为怨念地望着他,那目光八分恼恨,却还有二分的痴怨。   仿佛他是个什么负心汉,负了对方的一片真心。   李溯觉得自己又想吐了,无他,对方脸上灌了白脓的痘痘在刚刚的挣扎间破了一个,一点白色浓浆冒了出来。   鸢儿连忙上前,端了漱口香茶,美目流转,心疼地递给李溯。   望见鸢儿那近来娇美不少的小脸,还有说不出烂漫神态,李溯连忙搂住了鸢儿,心底似乎这才好了许多。   阿璃气得浑身的肉都抖动起来,嚎叫一声就朝着两人冲了过去。   渣男贱女,骗她的能量!骗她的感情!   “把人拖下去,关进暗牢里!”   林贵妃见那大变模样的人想朝自己刚好起来的儿子扑过去,连忙一挥手,侍卫冲了进来,上了整整六人,将那扑腾起来的女人摁住,半拖半架地往外押出去。   “贱女人!渣男!骗我的东西!我要你们不得好死!你们等着瞧!等我恢复了,我弄死你们!”   阿璃破口大骂,未看见林贵妃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夜至,一点秋雨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将阿璃的叫骂掩入雨落芭蕉声中,今晚注定是个深长的寒凉之夜。   云悠从浴桶里站起来,将自己擦拭干净,披上一件羽灰缠枝绣的软罗衫,赤着脚,走动间露出若隐若现的玉雕似的脚踝。   湿发披散,云悠倚到窗台处,自从上次被春福远远望见,现在这窗台已经装了纱帘,微微拉开一条缝,也能窥见雨落天地的幽景。   雨势有些急,豆大的秋雨砸在地面和树叶间,哗哗大作,一时间,除了雨声,便听不见什么了。   窗台前有一张茶案,倚在窗台望着月色品茶,原是最享受不过的事情,现下,云悠也准备就着雨声,享受这片刻宁静。   “娇宠系统009,还挺好用的,这折腾得差不多了吧,接下来,就看李溯表演了。”   懒懒抿了一口茶,云悠望向空中凝聚出身形的白色圆球。   雨夜易让人松泛,于是,她没听见琥珀短促而愤怒的一声喵叫。 第162章 、刁奴26   磕拉——   推门掩在雨声中,?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空静就出现了一点气息的变化,呼吸的热气循着屋中的风流传向窗台边,?倚靠着的人便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云悠赤着脚,?悄无声息地下了窗台茶案,一根金针滑入手中,夹在手指尖,?随时可发。   易容的药粉在外间,她可没什么特异功能可以隔空取物,?就算取过来,?也来不及给自己捯饬了,不过,?托009系统的福,?现在,她有别的法子了。   云悠没有躲,直直走出了屏风,?与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却见春福一手抓着琥珀的前肢,一手捂着琥珀的嘴,不管猫儿不满气急败坏的低声呜呜,?用胳膊把猫儿夹在了胸口。   春福瞧见从里间转出来的人,?顿时全身僵硬,?傻子般张大了嘴,见鬼似地盯着眼前从未见过的女子。   他进错屋子了?神仙下凡了?   这是哪位神仙姐姐?   眼前的女子美的像是雨夜落了九天的仙子一般好看,恍惚愣怔间,春福脑子里一闪,突然觉得这女子十分眼熟。   云悠无语地看着春福,心中又好气又好笑,?看来自己和这小子犯冲,一次撞见不成,还得撞见两次。   好在春福脑子单纯,用些小手段,让他误以为自己在梦里就好。   秀美的桃花眼流转,眼瞳在夜色的烛火下染了一点晶莹,如粼波流转,瞄向被抓住的琥珀。   只要她不开口,春福八成以为自己在梦里。   “戚嬷嬷?”   被云悠认为脑子不大好使的春福一开口,就直接道破了眼前人的身份。   云悠一震,诧异地望向春福。   “是戚嬷嬷么?我想着,仙子和戚嬷嬷的眼睛一模一样!”   春福歪了歪头,手下一松,琥珀就一蹬腿挣扎了出来,跳出了钳制。   桃花眼的流光转瞬露出一丝冷意,春福还未等到对方开口,就倒了下去。   琥珀炸着毛,嗷嗷嗷地愤怒叫着,爪子上还留着一绺头发,看来春福真把它惹毛了,下手没个轻重。   云悠走过去,金针捻入指尖,望着第二次被琥珀击晕过去的春福,暗探自己过于大意,竟是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瞧着傻傻的不大机灵,却似直觉过人,只凭着一双眼睛就能瞧出相似。   到底还是让他见过一次的原因吧。   “下手轻一些,被你挠傻了怎么办?”   云悠回忆着那本医典中的穴位,准备下手金针封了对方最近的记忆,琥珀被说了一句,似乎更气了,炸着毛嗷嗷嗷个没完。   云悠没理它,找准了头上的穴位,准备扎下去。   一阵雨夜里有些寒凉的秋风,穿过门外的长廊迎面吹来,这阵风有些猛然,一缕隐于夜色的藏青缎子突兀地被风吹起,拂向那蹲着执针的女子面前。   执针的素手顿时停住了。   云悠垂下手,缓缓站起身,桃花眼轻眨,面对面瞧见了不知何时站在门槛外的人。   藏青天丝缎,绣着莲花暗纹的深衣,衣襟有些松垮,露出精致的一对锁骨,在藏青夜色下,胸口的一片肌肤如夜月白玉,散着些冷白的润色。   心间微微抽了口气,她还从未料想到,自己会这么大喇喇地暴露在李缜面前呢。   李缜仔仔细细地描绘着眼前女子的脸庞,从垂在额前的发丝,到执了金针的指尖,乃至在羽灰缠枝纹长衫下露在外面的脚踝和小脚。   最后,停在了那双秀美的桃花眼上。   一如初来他身边时那般悠远,一如每日见到的那般令人心安无比。   “我原想给嬷嬷一个惊喜,让你瞧瞧,我如今能站起来了。”   云悠深深叹了一口气,面上没显出神色,眼眸扫过对方站在原地,还微微有些僵硬的双腿。   现在的李缜应该还迈不开几步,想来是春福搀着他来的,可叹她以为只有春福一个人,没想到李缜只是落在后面,想来,他大概什么都听见了。   对方直接将嬷嬷称为你,也是在说,他明白个中情况了吧。   金针收入手指尖,却没打算收回袖笼间,云悠暗自盘算,给李缜扎上一针如何?   见面前的女子不说话,只面色有些沉沉,金针收了回去,桃花眸子却望着别处暗自思虑。没有反驳他的话,便是默认了。   心底的秘密角落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细细绵绵的喜悦溢出来。   “嬷嬷...”   李缜还没说完,琥珀就找到了角度,朝那还虚弱站立不稳的太子扑了过去。   有春福的遭遇在前,李缜一直在提防这猫儿,当下一挥衣袖,躲开了猫儿的袭击,一步却没能迈开,整个人被门槛拌住,便朝前方倒了下去。   云悠见琥珀失手,也没有躲,上前一步,任由李缜扑在自己身上,一个环抱接住了对方,眼神定了定,金针从指间划落出来。   沉水香似乎比往日更加浓郁了,李缜死死抱住了对方的腰肢,盈盈不堪,宫装之下,原来如此娇小。   两人各自只穿了一件薄衫,各自的温热便渐渐隔着衣物,从对方身上透过来,顺带描绘着各自的身体线条。   俯在女子的肩处,羽灰缠枝纹的软罗被扯开了一点,露出纤细的颈脖,和一片盈嫩的玉白,沉水香就从那玉白处漫过来,侵蚀着李缜的思绪。   云悠决定,果然还是金针封了李缜的记忆吧!   金针出手,从背后直逼李缜的后颈,欲要让他先昏睡过去。   “嬷嬷何必要瞒着我,将自己变得那般老,定是为了方便行事,可是嬷嬷既然是为了我而来,便是教我知晓,又有什么不当?”   金针又停在了原地。   云悠觉得颈脖肩边的李缜像一条撒着娇的大狗一般,还极为不客气地蹭了蹭,热气洒在颈间,变作一点点的闻嗅。   李缜才被金针扎了个全身,再扎一次,她倒是还有些担心。   手腕一抬,金针顺着腕间落入袖笼,云悠感觉到李缜有些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不少,心下冷哼一声,明白方才那话是李缜让她放下戒备之言。   他料到她会对他出手,所以这是先一步告饶?   想到这里,云悠毫不客气地将人一把推坐到屋中的桌案边,关上房门,赤着的小脚无声无息,静静走到李缜面前。   “天凉,嬷嬷还是穿双罗袜...”   李缜盯着那踩在漆木板上的小脚,趾尖圆润,脚背处的肌理格外细腻,只要瞧一眼,就能想象出握入手中的柔软。   “太子殿下。”   有些清远的声音唤回了李缜的出神。   “江山与美人,您要哪一个?”   李缜瞬间铁青了脸色。   她知晓,她什么都知晓,她知晓他的心思,他隐在话语间的丝丝情意。   所以此番,是逼着他保证?   保证他要江山?远离了她?   易了容貌,用那副老嬷嬷的姿态来他身边,也是怕他动心思?   他就这么的,不值得?   一点金光在女子指尖闪过,李缜心中沉了又沉,若是他答错,对方便要让他就此忘记?   睫羽微微颤动,一点嫣红从狭长的凤目眼角处染开,带着满腹的委屈,死死隐忍着。   “便是我忘了今晚见到的一切,嬷嬷,你应当知晓,这和你生了一副怎样的脸,毫无干系。”   云悠窒了窒,即便心中有些意料,被人当着面挑明,果然还是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近日种种,她心中明清,原来,便是换了一副老皮,这人也不会歇了心思。   他们已经纠纠缠缠了多少个世界了?她靠着印记找到人,他靠的又是什么?灵魂?   在那些世界的角色皮囊下,是谁在不知不觉中潜伏了进来?   没关系,等她走到终点,他自会出现在她面前。   何况,她也是个坏人,撒了个小小的谎言。   “原来如此,看来殿下心中已经定了心思,那我也不和殿下试探什么了。”   云悠伸手一挥,金针便扎在了桌案上,微微颤动。   接着,李缜便瞧见那有些幽深的桃花眼缓缓靠过来,将他所有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玉白的指尖主动抚上李缜的脸颊,所过之处,泛起些轻微的战栗。   “太子殿下,你不需要在江山美人之间做选择,因为那美人,选的也是江山。”   女子的话语轻轻,却字字千斤般,斩钉截铁,一点深幽处的火光细微地燃起来,灼了男子的眼眸。   “去拿回本就是你的东西。”   所有的委屈和不解都化作了平静,所有撞破的忐忑和喜悦都化作了宁静的暗示,李缜伸手,轻轻覆上了对方抚在自己脸颊处的手,沉溺在那细微的火光处,燃烬了自我。   “孤,定不负此愿。”   尘埃沉入夜色的雨帘中,落定在两人唇齿言语间。   琥珀蹲在地上,望着挨得极近的两人,却只低低言语,再无其他动作,嫌弃地打了个喷嚏。   ...   阿璃有些艰难地挪到那黑铁制的牢门前,想去够牢门前放在地上的一个馒头,却发现自己胳膊太粗,根本伸不出去。   这里是长乐殿内的暗牢,似乎还算干净,只有四间牢房,十分狭小,却用黑铁制门,造价极高。   牢房里还算干净,只有对面的牢房里,地面和墙上有许多血迹,似乎没能擦干净所致,亦或是,死在那里的人太多,血渗进了地面,已经擦不干净了。   试了几次后,从被带进宫中就没吃过东西的阿璃气急败坏地踢了牢门一脚,作了罢。   ‘废物!废物系统!你害我!你害得我好惨!李溯的好感已经满了,你竟然收走我的印痕!’   ‘宿主,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已经不是李溯了,就在你兑换了丹药给李溯之后,世界气运发生了变化,我只收到了能勉强维持自己运作的能量,无法再帮你维持外貌。’   ‘你说什么?李溯不是气运之子?不是李溯,那是谁?’   ‘李缜。’   系统没有情绪的话让阿璃整张脸都抖动起来,旋即五官都拧到了一处,露出不信不甘的扭曲神色。   怎么会有这种事?   因为气运之子换了人,李溯的好感度,突然不值当了起来?气运之子还会换人?那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时间就放弃了李缜的做法,岂不变成了笑话?!   ‘你骗我!李缜离死都不远了,怎么当气运之子!你是不是想摆脱我?告诉你,休想!’   阿璃在脑海中威胁着系统,一只脚却毫不客气地将她够不到的馒头踢进了牢房内。   动静让阿璃转过头,就见鸢夫人居高临下,势在必得地灿然一笑。   露出极为眼熟的模样。   阿璃此时终于意识到什么,那眉眼,那眸子,那笑容,还有对方秋风宴上的莲上舞。   鸢夫人得到了本应属于她的印痕!   “你这个贱人!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会有印痕?!”   阿璃扑了上去,却只能隔着铁栏逞口舌。   “印痕是什么?我未曾和阿璃姑娘一般饱读诗书,出口便是千古绝句,听不明白。不过,有一点我却瞧得极为明白,那就是,你可真是蠢得没有药医!” 第163章 、刁奴27   阿璃恨不得撕烂了对方的那张嘴。   “明明有天下女子都会羡艳的一手好牌,?偏偏能落到现在这幅样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趴在牢门边的肥胖身影开口,鸢儿便得意非常地细数起来。   “因为你自以为是,?你以为王爷可以一次一次容忍你和别的男子纠缠不清,?却没想过王爷之尊,能容忍几次?因为你看不清,王爷身边的女子,?哪一个是贵妃娘娘动不得的?你以为自己拿捏住了王爷,可想过王爷背后的娘娘对你是怎样的看法?因为你蠢,?仗着自己的容貌,?便以为自己能有恃无恐。”   “更蠢的地方是,你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的敌人究竟是谁。”   这番话,?鸢儿早就想说了,她从侍女开始,就看着那位绝世佳人,?从遥不可及,走到愚不可及。   说到底,阿璃和她们不一样,?她看似不将嫁得好男子放在心底,?实则只是过于自负自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罢了。   仿佛一切不过是一场她想要就要,想有就有的游戏。   她最恨阿璃这副优越感十足的模样。   而现在,她终于如愿看见对方走进绝境的模样了!   接下来,辰王的后院再也没有别的女人,她有足够的时间,收拢人心,?以应对未来的辰王正妃。   “嘿!哈哈哈哈哈!”   被鸢儿冷嘲一通,阿璃扒在牢门边,却安静下来,接着就嗤嗤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鸢儿眉头一皱,心中的得意消退了几分。   “你以为你跟着李溯就有好结果?没有我,没有我李溯怎么会好!”   阿璃昂起了头,李溯如今连气运之子的地位都失去了,她本来可以用系统的能耐多帮帮他的,可是他和那个林贵妃实在可恶,一次次对不起她,她要从这里出去,去找李缜!   李溯什么的,去死吧!   听了这近乎自以为是到了极点的话,鸢儿冷笑一声。   “王爷没了你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是你没了王爷,这辈子就在这处呆着吧!”   说罢便旋身走了。   阿璃暗沉沉地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便又唤醒了系统。   ‘把我从这里弄出去,我要去找李缜!’   系统的孩童幻影浮现在暗牢中,只是那幻影已经十分稀薄,伴随着一阵阵的抽动,看起来非常不稳定,似乎已经维持不住了。   ‘我已经没有能量帮你兑换物品了,而且...’   阿璃望向空中的虚影,系统凝化的孩童本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现在看着,似乎更加的冰冷彻骨。   ‘我的能量见底,经过判定,你任务失败了。’   言毕,一阵决绝的滋啦滋啦声音响起,带着让人心惊胆战的,有什么东西在试图抽离的动静。   ‘哈?你靠着我拿到多少能量?现在想抛下我?还有能量留着更换宿主吧!帮我恢复容貌,带我去李缜面前,你自然有能量可以拿!’   然而009已经彻底厌弃了阿璃的贪婪,最开始的时候,阿璃或许还算得上一位优秀的任务者,但是随着从系统这里得到的印痕越多,她便越来越怠惰,已经完全习惯了印痕带来的好处,几乎没什么攻略手段,全靠印痕给的倾世美貌完成任务。   原本这也没什么错,只要能完成任务,美貌也是手段的一种。   但是,单靠美貌的手段是脆弱的,在这个世界,便支离破碎。   抽离的声响没有因为阿璃的话有片刻滞缓,阿璃脸色狰狞起来,随着系统离开,她能感觉到自己正逐渐变得不一样了。   被摁下暂停键的时间,开始有了流动的迹象,身体中的每个细胞再度迎来死亡和分裂,时间又回到了这具身体中,带来公正的衰败。   见系统毫不客气地要抛弃自己,阿璃冷笑一声,也没开口哀求,只是朝着虚空中的系统幻影一爪,自己亲手将系统剥离出来。   已经剥离的系统却无法离开,权限依旧被阿璃掌控在手中。   ‘我说过,能夺你一次,就能夺你第二次,我看你还是存储记忆,回溯一下吧!’   随着阿璃超出正常范畴的能力展示,系统慌了神,孩童虚影挣扎起来,想要拿回自己的权限。   伴随着回溯被启动,一段段的场景出现在系统的记忆读取中。   这似乎是一段很远很远的记忆,在周末无人的女生宿舍,009见到了两个女生。   一个长相姣好的女生,是它选定的任务者,它这次来,就是主系统识别到这女生即将死亡,等对方一死,它就可以准备进行绑定了。   另一个是女生的室友,身材有些微胖,脸上皮肤不好,因为作息熬夜出了许多痘痘,发际线也有些高,和美女两个字沾不到边。   它没有在意,只是静静地浮在空中,等待姣好女生的生命终结到来。   闲着无事,它提前利用识海,和那姣好女生说上了话。   将自己的来历和目的,已经自己的能力一一道来,选定的任务对象似乎还并不相信,女生对系统说的自己即将死亡感到十分恼火,两方僵持不下,都未看见宿舍里另一个人,正目光阴沉地盯着系统。   ‘不管怎样,你要不要试试?就当是个体验,反正我也能把你送回来。’   还是学生的姣好女生歪头想了想,带着点不信的好奇,刚想点点头答应下来,便觉得自己后颈剧痛,有什么喷洒了出来,接着,那剧痛又连续传来,她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大动脉被连刺三刀,动脉血迸溅在宿舍的衣柜和床架上,不出几息,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戛然而止了。   系统的理解出现了短暂的断层,看着面前持刀的微胖女生,无法对下一步进行判断。   姣好女生已经死亡,主系统的识别正确,系统作出这样的反应,便开始寻找女生的灵魂,准备进行绑定。   却见那满手是血的微胖女生露出一双藏在厚重刘海后的眯缝眼,带着近乎的残忍的喜悦,朝系统伸出了手。   ‘碍事的人已经死了,这种靠父母有几个臭钱,矫情的傻子有什么资格获得任务永生?’   对方手上带着女生的动脉血,那血还温热着,系统陡然发现,它被抓住了,温热的血通过了绑定识别,一个陌生贪婪的灵魂成为了它的宿主。   ...   ‘你不是...你不是任务者!请你放开我!’   009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一直有一片空白记忆,它不知道阿璃哪里来的能力,竟然能窥到权限操作。   ‘我不是任务者?还有谁能像我这样看见你们!获取你的权限!既然老天给了我这样的能力,你们的印痕合该是我的!不过一次失败而已,我们重来一次不就好了!把我的永生,美貌,俘获他人的能力全部还给我!’   花小璃狞笑着,回溯结束后,009将再次失去记忆,会乖乖地再次为她提供想要的一切!   一个白色的圆球就在此时突兀地出现在牢门外。   ‘请...请救救我!’   009立刻察觉到了那白色圆球的存在,发出了哀鸣。   花小璃转过头,也看见了白色的球体,一股被撞破的隐秘不安涌上来,便想加速回溯,抓紧和自己重新绑定。   ‘位面2513,娇宠系统009,回收完毕。’   白色的圆球没有人形,这句话突兀地浮现在阿璃脑海中,接着,话音一落,她攥在手中的009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望着手中的空空如也,阿璃慌了神,四处搜寻了一圈,感受到自己的时间已经彻底恢复流动,甚至能感到身体极为明显的沉重和衰败。   她在变老!   “你是什么东西?你也是系统?快帮帮我!我比那些任务者都优秀,我不能留在这个世界,我能给你能量!”   说着,就朝那浑圆的白色球体抓过去,想用这无法解释的能力,抓住面前的机缘。   一如她抓住了009,想要的东西就要用手段抢过来,小利小惠,就用小偷小摸去抢,大机缘,杀人也可!   她不应该浪费老天给她的能耐,这是馈赠!   所以,她从未觉得自己杀了那女生有错,哪怕一次也未有过。   ‘你没有资格。’   这一次,阿璃没能抓住任何东西。   白色圆球留下这句话,没有一丝情绪,如同来时一般,突兀地消失了。   “等等,回来!回来!把系统还给我!我不要留在这里!我才是最该被选上的人啊!还给我!回来!”   暗牢中回响着阿璃歇斯底里,发疯一般的哀嚎。   然而除了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直到这一刻,阿璃也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在这个世界有敌人么?是谁?   月下中天,直到后半夜,雨势才淅淅沥沥地转小,待到天光从东边升起,才将所有的事物,掩盖在了昨夜秋雨之中。   ...   春福觉得自己最近很倒霉。   这个脑后壳怎么疼得慌?他是不是生病了,有偏头痛?   秋雨过后的天十分澄净,天色湛蓝,万里青空,教人一眼望去,便生出些旷远神怡。   和任何一天一样,春福早早爬起来,掐着点去太子跟前服侍,这个时辰,是李缜曾经日日在朝时养成的习惯,如今便是离朝,太子也未曾贪睡过半刻钟。   刚踏进太子寝居内,春福就见往日应该还有些沉眠之意的李缜,此时正坐在床沿间,藏青的深衣微敞,露出养了这些时日,初见精壮的白皙胸膛。   一双脚踩在地上,隐隐能见些青筋,却似乎不打算起身,只是频频望着门口。   “嬷嬷呢?”   春福露出一言难尽的复杂神色。   咋地?戚嬷嬷不来,您就不起来? 第164章 、刁奴28   等戚嬷嬷带着绿衣进来摆膳,?李缜还是坐在床沿不肯起来。   见到那又是一身陈旧色宫装的老嬷嬷,李缜才露出一点浅笑。   春福愣了神,他能感觉到,?太子殿下的这个笑意,?与往日是不同的。   这是一点身心都愉悦起来的浅笑,极为温柔,那双凤眸里盛着点点灿烂的星子,?随着这个笑,从睫羽里溢了出来,?叫旁人都沉溺进了这点星河般的温柔里。   “怎么还未起身?”   绿衣瞟了春福一眼,?暗怪对方怎么伺候的,早膳都摆上来了,?人还没洗漱。   春福心里顿时堵得慌,?眼瞄着地,仿佛地上开了朵花。   对上李缜亮晶晶的眸子,戚嬷嬷心底无语起来,?当下就明白对方在作什么幺蛾子,拧了帕子递到李缜面前,对方才接过,?自己擦着脸。   “殿下越发出息了,?洗漱还要旁人候着等着。”   李缜擦完了脸,?也不反驳这话,只反手一把抓住了对方伸过来拿走帕子的手腕,嘴角的浅笑深了深,仰头看着面前的人。   绿衣心底大惊,太子殿下这副作态,怎么看都像是对戚嬷嬷十分依恋的模样,?一个年轻的男子,对着一个徐娘半老的老嬷嬷这般,太子殿下相较寻常男子,怕不是有些不正常。   桃花眼朝李缜睇过去,带着点警告的意味,将手腕抽了出来。   李缜也不恼,依旧清浅笑着,此番才自己站起身,过了一晚的休息,李缜的双腿已经有了大好的迹象,虽然还迈不开多大的步子,却已能支撑着独自走上几步,在寝居内转悠转悠,已是无大碍。   下人们均露出喜色,暗叹太子此番,终于得了福报了。   “赵公子午膳后登门,殿下还需做些盘算,想来今日的早朝,辰王爷便能大显身手,叱咤一番了。”   李缜洗漱完,藏青的深衣未宽,任由戚嬷嬷为他披上一件银灰雪绸大氅,雪绸没有绣纹图样,只在衣襟处挂了两枚雕金盘龙,盘龙口中吐出金穗,便使这件素色的大氅染上了一点清贵。   “嗯。”   听了这话,李缜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心中却想起昨晚瞧见的风景,白玉足,芊素手,若是换身年轻女子的衣裳,便在园中百花下,也定然悠悠然地有夺目光彩。   想来,若自己想日日见到那样的嬷嬷,还需先让辰王和林贵妃,把该吐出来的东西吐出来!   星河夜凉,在那双失了温的凤眸里,顿生暗影沉浮。   ...   这一日的旭日东升,辰王立于金銮座前,又何止大显身手。   如今朝堂四面,已经无人能与辰王李溯相对,皇帝中风,依然不能临朝,太子李缜残废,已经强弩之末,只有他,如今好端端地站在了朝堂之上,便是秋风宴上的风波,在胜利者面前,也会化为灰烬,无人敢有异议。   这不过是辰王临朝的第二日,朝臣却已经窥见那年轻王爷心中膨胀起来的权欲之心。   原本还有六部主理的税制改革,还未将所有的对策研透,辰王便迫不及待地要求今日便开始推行下去。   而那名单上的地方官员,林家姓氏已经到了林家人填不满这官员位的地步。   林贵妃将整个江南的地方官名单换成了林氏,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林氏的人,全部安插进了税制名单中,只为了最大化地控制江南地界。   她在宫中多年,用尽所有的手段讨好皇帝,只因为她明白,她没有皇后那样的娘家,朝中无势,皇帝就是她唯一的倚仗。   而那倚仗,连一个皇后之位都拿不来。   既然她林婉容没有一个‘赵氏’,那就造出一个‘赵氏’!   朝臣有异议者,均被李溯毫不留颜面地拖了出去,竟是半点不听规劝,除了辰王一派,均摇头叹息。   重私欲而寡民患,辰王,似乎不是一块帝王的好料子。   “辰王这个祸害!老臣被拖出去了好几个,你看看这份名单,简直不可理喻!”   午膳后,赵子勤是冲进东宫卉园的,一进来,就将手上拿到的税改名单掷在了茶案上,发出一声纸张拍木的脆响。   衣襟处的金穗微动,李缜伸出手拿过了那份名单,静静地翻阅了片刻。   片刻后,李缜合上了名单,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江南百姓,怕是要受些苦楚。”   见李缜比自己镇定得多,赵子勤心中生出些无力感。   “你如今这副模样,便是拉下了辰王,又能如何?”   听见这话,李缜往后靠了靠,似笑非笑地望向赵子勤。   “皇室还有宗族,无论谁是下一任皇帝,从这份名单来看,都绝不能是林贵妃母子!可叹父皇已经步入老迈,身边只有我和辰王,着实是憾事。”   皇帝只有两子这个事实,让赵子勤露出一点诡异的复杂神色,若是李溯完蛋,也只是同归于尽吧?   “何况,我可不打算,将自己的东西,送给任何一个旁人!”   说罢,李缜在赵子勤震惊的眼神中,缓缓站起了身。   无需多言,赵子勤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嘴角一咧,无比畅快地大笑起来,接着上前一把抱住了李缜,笑得眼角都泛了些泪意。   ...   林贵妃觉得,自己从未这般快活过!   短短几日,朝中宫中便成了她和儿子的一言堂,待到赋税推行下去,林氏必将超越赵氏,成为她和辰王的背后支柱!   到时候,她便能有足够的底气,将不再需要皇帝和朝臣的首肯,她要自己把赵琼琚从皇后宫中,打杀出去!   妆镜中的林贵妃妩媚多情,仿若还在大好的年华,美丽又高贵。   在一边服侍的鸢夫人眼中闪着和林贵妃如出一辙的光彩,想到如今辰王已是万人之上,心中火热。   到晚膳上了桌,李溯代为处理折子,从前殿回来,已经俨然是一副皇宫主子的做派。   “王爷,璃夫人...该如何...”   鸢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李溯卸下绣着四爪金龙的外袍,听闻这话,皱起了眉头。   “你处理吧。”   说着便不再理会,走向林贵妃置办的晚膳席面。   李溯的冷淡和不在意让鸢儿暗喜,心中便闪过许多折磨人的法子,面上笑得温婉,上前一步站到林贵妃身边,为母子两布菜。   这一桌晚膳比平日更加铺张浪费,整整一百零八道菜式,就连皇帝也极少会用这么多。   更别说,那些菜式,奢靡到了让人咋舌的地步。   整头的烤乳猪,只用那前肢腋下最嫩的一块,剩下的便不再动上一筷,肥美的山珍老鸭,也只是尝几口汤汁,一整桌的菜肴,花费超过了万两。   连鸢儿也不由觉得有些疑惑,林贵妃究竟哪来这么多银子?   若说辰王如今临朝得势,也不过几日光景,这般的铺张,究竟用的是哪里的钱。   想归想,鸢儿还是装作了聋哑,只等着这掌了前朝的船载了她一道去那富贵荣享之巅。   比起长乐宫里的挥金撒银,皇帝躺在自己的龙榻上,口涎流了一枕头,他呜呜噎噎了半天,才走进来个宫人替他清理。   李溯在皇帝面前的样子还做得极好,每日朝前,都来和裕成帝说些朝中事,以及赋税改制推进得如何顺利。   皇帝心中慰藉不已,心想难为了辰王如此辛劳,待他好了之后,这次无论朝臣再说什么,也要将林贵妃母子立为皇后太子。   这对母子才是他的真心真意所寄之处啊。   然而这样的父慈子孝,没能撑过七天。   裕成帝很快就察觉出了一些令为帝者最为忌惮的迹象。   等到第十日,辰王已经没再踏入皇帝的寝殿,服侍的宫人不见了踪影,日日喂养的汤药也直接断了供给。   昏暗的寝殿里,连烛火都没有宫人前来续上,过了秋分,白日就渐渐变短,不到晚膳,天色就大暗下来,裕成帝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上,感受着自己身上的不适。   口涎已经浸湿了枕头一遭又一遭,让整个棉枕都散着难闻的臭气,而皇帝从昨夜到今夜,一滴水都没喝到,口中宛如一个干涸的黑洞,无力地张着,只有口熏之气,已没了能润口腔的口涎。   因为无法动弹,吃喝拉撒都在床榻上,如今被褥下全是屎尿,整个人仿佛躺在了茅坑中,脏污和臭气环绕,将往日高高在上的真龙帝王,拉进了尘世的腌臜里。   没了珠宝华服,没了仆从呼喝,没了大权在握,帝王也不过是个枯朽的,遭人厌弃的人罢了。   “嗬嗬...啊...啊...”   昏暗的寝殿里弥漫着恶臭,皇帝的低弱呼唤,除了秋夜凉风,无人回应。   一头苍蝇循着恶臭寻进了富丽堂皇的皇帝寝殿,直直落到裕成帝的脸上,磨搓着前肢,朝着那大张的口中爬了进去。   皇帝目眦欲裂,无法动弹,无法出声,无人照料,他仿佛被全世界遗忘了,躺在自己的排泄物里,等着变成食腐动物的养分。   他不知道辰王在做什么,心底的怒气变成了求生的欲望,潜意识里,他并不相信辰王母子会背叛他,但,无论是辰王还是林贵妃,都没再跨进这所寝殿。   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竟敢这样对朕!   皇帝瞪着明黄幔帐顶,那儿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戏珠图,全天下,只有这里的寝殿能用这五爪金龙绣。   他才是皇帝!!!   ...   入夜的东宫,一日比一日显出些萧瑟杀伐之气。   咚——   望着地上倒下的第七具尸体,狭长的凤眸在烛火下,显出些明明灭灭的暗芒,如沉水暗礁,在潮涨潮落时,隐隐方见。   看来李溯已经等不及了。   李缜站在尸体面前,望向皇宫的方向,露出一抹冰寒的冷笑。   看来多疑的裕成帝,直到中风之前,到底也没把御吾卫给了李溯母子,如若不然,现在和他的御吾卫厮杀的,可就不是这种鼠辈了。   一支御吾卫供皇宫真龙,一支御吾卫归东宫旭日。   皇室宗族沿留下来的这条规矩,是他一直能苟延残喘至今的倚仗,如今看来,当年设立这条规矩之人,对东宫和皇宫的关系已是通透至极,这番设立,可谓极为诡异。   是互相制约,亦是互相争夺。   是隐隐的威胁,告诉每一任皇帝,倘若西沉,东宫便有东升之能;亦是保护和牵制,将立太子这件事,变得无比谨慎。   权欲巅峰是孤独且一意孤行的,东宫便是这一意孤行的制约,李溯未曾真正入主过东宫,大约也不会明白,东宫肩负的责任。   若是知晓,便也不会有那种名单了。   “辰王殿下的手段,倒是幼稚得很。”   清越的女子声破了这份肃杀和沉寂,李缜嘴角寒凉转瞬染了暖意,凤眸一转,望见了那执了一盏莲花宫灯的人。   卸下白日的老沉模样,滑下的袖口里,皓腕在宫灯下泛着盈盈玉嫩。   李缜露出一个近乎委屈的神情,便跨了两步上前去揽执灯而来的人入怀。   “嬷嬷,不知下一次,又是怎样的手段,宫中已在辰王的掌控中,我独身一人,也不知能熬到几时。”   说完这受了天大委屈的话,李缜就期期艾艾地将头埋进女子颈脖间,垂了眸子,近乎贪婪地地嗅着那沉水香。   云悠推了推日渐不知羞耻为何物,惯爱装可怜撒娇一条龙,且眼见着技巧进步神速的李缜,没推动,反而惹得对方拥得更紧了一些。   余光撇见地上的尸体,桃花眼冷了冷,到底还是伸手拍了拍李缜的后背。   这明显的心软让李缜心底暗自欢喜,而云悠则理解为——养着养着习惯了。   “再过两日,你该进宫了。”   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缜闻言,缓缓放开对方,对上那双泛着幽色的桃花眼,敛了委屈,凤眸泄出一点精光,如暗星。   “可随我一同去?”   “自然。”   云悠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宫灯,仰了头,望着对方,倾身抚上李缜的脸侧。   “不要怕,皇权之巅,我陪你一起去。”   沉水香弥漫在两人之间,悠远缱绻,将所有的思绪和谋划卷入其中,将化作一场幽幽秘闻。 第165章 、刁奴29   鸢儿坐在长乐宫的暗牢前,?心情绝佳地接过侍女递来的茶,这茶是上好的君山银针,取高山顶上最珍贵的那一片,?是皇宫中的贡茶。   如今林贵妃辰王得了大势,?这样的珍品,也轮得到她这样的人来享用了,想到自己几个月前还是个低下的侍女,?鸢儿觉得,自己的种种选择实在明智,?辰王已经频频朝东宫派了刺客,?想来,那位帮过自己的嬷嬷怕是也深陷危机,?不过,?她可不准备帮忙。   你情我愿的交易嘛,只能说那位嬷嬷怕是没料到此番局面,反倒成了自己的登天梯。   “璃夫人,?再过些时日,王爷怕是就要登基为帝了,特来和你说一声,?往后你就在这牢里,?也不缺口吃的,?也能颐养天年。”   面前的暗牢中,那一桌主子们根本吃不下的菜肴,被倒进一个桶里,放进暗牢中,曾经风光无限的绝世美人,便迫不及待地挪动了自己的肥胖身子,?就这食桶用手大口捞吃。   看着猪一样吃相的阿璃,鸢儿觉得有些倒胃口,辰王已经带着她直接入住这皇宫之中了,皇宫主子们的做派她学了个十成十,自觉已经高人一等,当下用香帕捂了口鼻,嫌恶地倒了手里的贡品茶水,施施然朝外走去。   如今的鸢夫人,已经不是那个担心自己勾坏一匹雪绸的人了。   阿璃嘴里塞得爆满,她在系统的便利印痕下养成了暴饮暴食的习惯,如今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一边往嘴里塞肉,眯缝眼里,望着鸢儿离去的背影冒着凶煞的光。   翌日,早朝刚一结束,辰王便大感意外地听见宫人呈报,太子李缜要见皇帝。   冷笑一声,李溯心想李缜的命倒是真的大,派了几个刺客过去都取不了他的命,不过也罢,那几个不过是江湖宵小,他也不过是试探之举,今日难道以为找皇帝,他就能保住自己的命?   恐怕也就远离朝堂多年的李缜不知晓,皇宫如今已经是他李溯的天下了。   刚想下令不见,一个极为晦暗的想法如雨后的伞菌,在腐朽的树木根处陡然生出来。   李溯静思了片刻,手激动地握了握,自觉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一个能同时让他面前的阻碍消失的办法!   “让他去见。”   宫人得了令,抬眼瞄到辰王嘴角的笑意,那笑意森寒无比,带着兴奋的狰狞之色。   这是李溯自上次废后提案败落后,再一次见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太子李缜。   对方未穿太子朝服,还是病怏怏的模样,坐在轮椅上,靠着下人推行,只着了一件鸦青的绸袍,一点靛青纹绣,沿着衣襟一路向下,绣出一道风雅的流云纹。   “太子有心,自己不良于行,还来探望父皇,本王定然为你安排妥当,全了这拳拳孝心。”   说着,李溯扫过李缜带来的人,不过一个小太监,和一个老嬷嬷,扫过那老嬷嬷,李溯顿了顿,这老嬷嬷一身檀色宫装,看着有些阴沉,那双桃花眼却十分美丽,两相之下,让人觉得有些古怪。   思忖间,那桃花眼突兀地望了过来,明明没什么情绪,却让李溯心底生出些不安。   “本王还有些折子要批,太子就先自行前去吧。”   压下心底奇怪的思绪,不等李缜说话,就让了宫道,自己朝着前殿去了。   “劳烦。”   李缜未理会李溯那副俨然把自己当成皇宫主子的做派,浅浅对着带路的宫人一笑,便由春福推着走向了皇帝寝殿。   殿外的地上落了不少枯叶,瞧着似乎有些时日无人打理了,宫人推开寝殿,一股若有似无的恶臭飘出来,宫人也不以为意,做了个请的动作,便自顾自退下了。   “这宫里的人好没规矩。”   春福撇了撇嘴,换成早前,这宫人怕是早被主子发配去敬事房领罚了,可见辰王有多怠慢。   “将死之人,自然不需要规矩。”   戚嬷嬷勾了勾唇,从袖笼里掏出一条帕子递给李缜,似乎已经料到了里面是一副什么光景。   进了寝殿居室,恶臭迎面扑来,直熏得春福五官皱到了一处。   这不是皇帝的寝殿么,怎么这般臭?   行至龙榻前,春福才倒抽一口气,瞧见了床上的皇帝模样。   春福觉得,自己怕是会一辈子留下阴影!   床上的人大张着嘴,双眼无神地看着顶账,形容枯槁,脸上的皮跟风干了数日一般,泛着死灰色。   最可怕的是,那张开的嘴里,牙床上,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在蠕动。   “去把那锦被掀开。”   李缜用帕子遮了口鼻,皱着眉头。   这恶臭连沉水香都盖不住了,着实是浪费嬷嬷揣香了帕子。   春福得了令,刚上前,道了声陛下,却见到了令他头皮发麻的一幕。   那牙床上的白色东西,是无数的白蛆挤在一处,蠕动着,往那牙根处钻。   听见人声,皇帝突然有了动静,目眦欲裂地看着春福,抖动起来,却没办法发出声音。   春福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头顶炸开了,强忍着恶心一把掀开盖在皇帝身上的锦被,在更熏人的冲天恶臭袭来之前,连连后退,一弯腰,终是没忍住吐了出来。   那锦被下,屎尿结成了团块,黏在皇帝的□□处,多日无人看管,就跟沤了肥一般,癍黄一片,露在外面一点皮肤被沤烂了,起了成片的烂泡。   “多日不见,看来李溯待父皇,可谓十分渎职。”   李缜的声音让皇帝一瞬间停下了挣扎的颤抖,眼珠子转向李缜,露出一个掺杂着厌恶和羞愧的眼神,还有些说不清的不甘和逃避。   他还活着,却跟死了一般。   莫说汤药,便是食物和水也早就停了,一分一秒都变得极为漫长,除了感受自己被那蛆虫一点点腐食,皇帝只觉得能支撑自己熬下来的,便是想质问辰王一句。   你到底想干什么?!   春福直起腰,连忙上前把屋里所有的门窗都打开,秋风灌进来,也祛不走那股恶臭。   “殿下...”   小太监的话音刚落,一队黑衣人就从窗口翻进了寝殿,举刀便朝李缜和皇帝砍过去。   刀光寒影,躺在污秽里的皇帝涨红了眼,那刀子眼见着要落到他面上,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怕死,哪怕生了蛆虫,他也想活下去。   “李溯还是这么没脑子。”   李缜拍了拍手,御吾卫从暗梁处落下,将那队黑衣人杀了个干净。   血煞气盖住了不少恶臭,两股味道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父皇大约还未和李溯说起过,只有过了玉碟的太子,才有御吾卫吧,这小队黑衣人怕是临时起意入殿来杀你我的,最不济,杀了父皇你,也能栽赃在孤的头上。”   李缜静静地将一切挑明,皇帝赤红着眼,一滴浑浊的泪沿着眼角落下,目中却还挂着不信和厌恶。   李溯母子不会这般对他!他绝不相信!难道那些花前月下,心心相印,都是假的么?   “就算刺杀失败了,也能摘个干净,蠢是蠢了些,也有些可取。”   看着裕成帝眼中的情绪,李缜勾起嘴角,扬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意,对着春福挥了挥手,小太监一溜烟朝外跑去,不过片刻,就有一个御医背着药箱,带着一队仆从进来,开始给皇帝清理。   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李缜静静瞧着,看着裕成帝从羞愤到带上了一丝对自己丑态被看光的恼怒。   等一切收拾妥当,御医又默不作声带着人退下,皇帝已经重新洗漱干净,龙榻换上了新的被褥。   皇帝终于对自己的小儿子露出一点动容之色,却见那位一直站在太子身边的老嬷嬷走上前,指间亮出一点金色,接着,一点刺痛入肤,皇帝下意识啊了一声,嘴巴就合上了。   他因中风歪了的嘴好了!   “太子!”   皇帝的声音像吞咽了无数砂砾,十分粗哑,伴随着这声有些惊怒的呼喝,皇帝亮出惊喜的渴盼色,望向那执着金针的老嬷嬷。   “治好朕,你想要什么赏赐都行!”   执着金针的老嬷嬷闻言,笑得有几分讥讽。   “赏赐不必了,太子殿下今日是来搭救陛下的,还请陛下莫要忘了,知晓些好歹才好。”   皇帝面色一僵,目中掩了恼怒,不说话了。   只几针下去,皇帝就觉得力气又回到了这具身体里,不消一刻钟,他拿回了自己对身体的掌控权,他能动了!   对上李缜似笑非笑的神色,裕成帝觉得自己所有的狼狈都被自己最不喜的人瞧见了。   对方这副神色,像极了赵皇后。   赵琼琚也见过,他在年轻岁月里最狼狈的日子。   她垂青于他,心知她是赵家嫡女,他便将所有的不喜藏在心底,与她做了夫妻,接受赵家的扶持。   赵琼琚有错么?   她没有错,但是,赵家越是帮他,他越是觉得厌恶。   在赵家人面前,他觉得自己怎么也抬不起头来,即便登了帝位,一股无名的自卑始终萦绕在他心中。   直到他在江南遇见了林婉容,他才第一次知晓,被人仰慕,被人追捧,被人无比崇拜,视作此生唯一的感觉是怎样的。   这才是他想要的!这才是他的真爱!   赵琼琚或许帮了他,但是她也因此,从未和他服过一次软,赵琼琚想和他相濡以沫,可只有他自己心底清楚,他自诩真龙贵胄,天下理应为他所用,赵琼琚想要的,无非是凭借着扶持之恩,要他屈服!   随着林婉容的挑拨离间,他心中的这些阴暗思绪,渐渐化为了实质,成了一次又一次,对林贵妃的放纵,和对赵氏的迫害。   如今,赵琼琚的儿子,又把他的丑态看在了眼中。   他再一次感到抬不起头的晦暗恼怒。   皇帝隐隐的厌恶神色被李缜看在眼里,心底冷嘲皇帝这自卑导致的极端自大,明白皇帝便是心底有数,也不会轻易放弃辰王的。   毕竟,他膝下,也只有唯二两子。   也罢,他们本也未曾指望皇帝会记什么救命之恩,皇帝不好起来,这后面的戏,可没法唱。   “既然父皇大好,那今日,孤就告退了。”   “等等!”   皇帝使了大力气撑起几日滴水未进的身子,唤出自己的御吾卫,交代几句,那御吾卫转身告退后,便不见了踪迹。   “朕的事情,今日就当着你的面,问清楚辰王和林贵妃的意图!”   外间的时辰已经过了午时,下午的秋日十分舒泛,透着些困倦。   过了小半时辰,才见辰王李溯铁青着脸,大步踏进寝殿,看见皇帝好端端地坐在龙榻上,目光明明灭灭,看不出情绪,脸上的铁青迅速苍白下去,心中惊疑非常,撩了袍子,跪到了皇帝跟前。   “父皇!您...您好了?”   李溯的心虚之色皇帝如何看不出来,当下大怒,不知哪来的力气,抬起对着李溯的胸口就是一脚,将所有的怒意,愤懑,屈辱全部发泄在这一脚中。   从未遭人这样对待过得李溯脑子一懵,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朝后滚了一圈,瞧着虽然无碍,却十分滑稽。   春福瞧着这一脚,觉得十分眼熟,想到这不就是当日别人踹自己的那一脚么?心中不免暗爽,拼命抿着自己的嘴角。   “你做的好事!”   这话似是质问,似是威胁,似是已经知晓了李溯心中盘算的一切,凉秋之下,李溯额头瞬间聚起了豆大的冷汗。   是愤怒,是害怕。   他羽翼未丰,不过得意了一些时日,若是皇帝此时追究,他必不得好过。   但是,这能怪他么?   李溯连滚带爬爬起身,重新跪到皇帝脚边,一句话不敢说。   他存了弑父之心,事情已经做绝,该如何争辩?   到底是谁治好了皇帝!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只差一点!   指尖抠进手心,李溯咬着自己的后牙槽,恨不得把治好皇帝的人千刀万剐。   “说!说啊!说不出来了?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辰王!”   李溯的沉默让皇帝越发暴怒,似乎在拼命求证什么,皇帝伸出手,死死抓住李溯的衣襟,逼迫他给自己一个交代。   李缜好以整暇地坐在旁侧,嘴角似笑非笑的笑意一直未褪去,欣赏这出难得一见的好戏。   这对父子,还差一个台阶下吧。   僵持间,李缜见戚嬷嬷望向了寝殿门外,心知,有人该到了。   先是两列宫人,手上端着参汤,好克化的山珍粥品,在后是皇帝的起居常服,丸药,最后,才是林贵妃两颊挂着清泪,泪眼涟涟,目中欣喜异常地快步走了进来。   见到李缜,林贵妃一愣,似有些出乎意料,再看皇帝撕扯着李溯,当下也顾不得,连忙扑到皇帝的脚边,仰着头露出自己那张靠着养身丸恢复美貌的小脸。   “陛下,您可算好了!都是妾身不好,都是妾身的错,溯儿接了朝政,日日挑灯批折子,却又无人能指导他,只好日日熬着强撑,又有赋税的案子全靠溯儿领头,妾身实在心疼,便让他专心以百姓为先,不准他日日来瞧您,妾身自个儿又实在不忍心瞧您虚弱的模样,您在妾身心中,是天神之姿,妾身一时蒙了心,便叫太监管事照料,未曾来瞧您,让您受了委屈,妾身已经打杀了那太监管事,陛下,您千万别生气了,要怪就怪妾身,您是我们母子的主心骨,您不能再有事了啊!”   春福看傻了眼,万没料到这林贵妃一番唱念洒泪,竟能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一个太监身上,还给辰王冠上了个勤政爱民的高帽。   比这更离谱的是,皇帝竟然还真的松了手,感慨地叹了口气,接着转过头望向李缜,仿佛终于证明了什么一般。   “罢了,朕突然中风,朝前朝后,苦了你们了。”   李缜回望着皇帝,心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意思是,他皇帝,没有被这对母子算计,他还是他们的倚仗,这就够了。   “既然父皇无事,那孤就先走一步,出来久了,孤也乏了。”   言毕,连一个礼都未行,让春福推了轮椅,带着那个老嬷嬷朝殿外走去。   皇帝窒了窒,没能说什么,今日过后,他虽为皇帝,却似将在东宫面前抬不起头来。   李溯自觉在李缜面前出了个大丑,趁着林贵妃殷勤地服侍皇帝,疑惑又憎恶地瞄向李缜的背影。   这短短几个时辰,究竟发生了什么?   却见那不起眼的嬷嬷突然回过头,秀美的桃花眼里,如寒霜染雪,令人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冷。   李溯心底生了惧意,和面对皇帝的害怕混在一起,一时间,让他有些晃神,不明白这种惧意从何而来。   “殿下,您觉得皇帝此番,对辰王有何感想?”   秋日的暖阳洒到一前一后的两人身上,将那寝殿里沾染的腌臜祛了下去,泛起一点暖意。   “小人之心,自私自利,不过是装模作样的父慈子孝,辰王母子认错得快罢了,一个心虚窥觊,一个强装镇定,倒也有趣的很。”   这样说着,凤眸里却一片冰寒,面上一丝有趣的笑意也无。   既然那三人端着相亲相爱的模样,他李缜,倒偏要皇帝,亲自废了辰王! 第166章 、刁奴30   尽管林贵妃将皇帝的功夫做了个足,?那差点死在自己的秽物中的阴影还是留在了皇帝脑中,次日上朝,朝臣明显感受到,?皇帝对辰王十分严苛,?几乎没有一句好话。   李溯握着拳,面若寒霜,不敢回一句话,?等着帝王之怒过去。   仿佛一朝被打回了原形,无论是东宫还是那个皇位,?只要正主一到,?他就得退至旁侧,屈居其下。   他到底,?只是个王爷。   寒露过后,?秋收已经结束,税改之策推行,看着六部报上来的数字,?皇帝对李溯的拿捏和不满才消解了些许。   今年的税收,着实比往年多上了三成,辰王一派均是喜笑颜开,?自觉办了件大功绩,?而六部之首的协理官员们则都阴沉着脸,?显得心事重重。   “辰王此事办得极为漂亮,今年陛下还未有出巡,不若就挑这重阳佳节,去瞧瞧今年的民间百姓,也叫辰王跟着陛下多多见识一番。”   有朝臣谄媚地提了议,很快就有其他人纷纷附和,?不多久,就为皇帝定下了南巡的事宜。   “也好,说起来,贵妃的娘家亦在苏城一带,此番前去,也叫贵妃省亲一番。”   皇帝十分自得,六部只点头称是,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不在言语。   “陛下,太子殿下可要同行?”   礼部的声音在一片逢迎中十分突兀,皇帝一听太子两个字,就立马皱紧了眉头,李溯心中暗嘲礼部昏了头了,李缜连门都不出了,怎么去南巡?   大殿里有些戛然而止的安静,李溯正准备说些兄友弟恭,太子不宜出行的话,却听皇帝缓缓说了句话。   “太子也应同行,若是身体不适,多跟些人伺候吧。”   李溯猛地转过头,望见皇帝闪烁的目光。   皇帝的康复和太子脱不了干系,李缜这是为自己找到了一面免死金牌?   ...   “当真?”   林贵妃正对着镜子理自己的云鬓,看着近日眼角突现的皱纹,又摁了些妆粉上去,听了下人传来的话,顿时欢喜不已。   帝王南巡,她却能相伴同去,这相当于在和所有人说,如今六宫冠宠之人,还是她林婉容!   “既然如此,还愣着干什么?叫制衣局和宝器局再给我多备些新样式!”   等辰王过来,见到的就是长乐宫里堆满的首饰珠宝和新裳。   李溯皱了皱眉,觉得林贵妃的铺张浪费,最近着实有些过了头,待他说了太子随行之事,林贵妃只是比划着一支珐琅彩珠的甲套,轻蔑一笑。   “左右不过是个残废跟着,你的精力给我放在陪同陛下身上,上次那事已是生了嫌隙,南巡定要好好修复你父子间的情谊才行,江南那边我也会安排下去,让你父皇瞧瞧你的真本事,你身子健朗,可不比那太子,迟早要死个干净。”   望着林贵妃那上了一层厚粉的脸,李溯将心底隐秘的不安强行压了下去。   江南可是林贵妃的老家,此番,必能妥当前去。   ...   迟早要死的李缜得了南巡消息的时候,正怡然自得地站在卉园亭子中,铺了一卷白纸,细细地描绘着一位美人。   等赵子勤过来,那美人已经绘得差不多了,白衣胜雪,琼姿仙貌,一双桃花眼透着些悠然深远。   “这是哪位美人?倒是比那曾经的辰王府上阿璃还要多些仙渺气儿。”   赵子勤原本只是打趣一句,缺见对方放下笔,凤眸流转过来,勾着嘴角,有些自得的郝然。   “是孤欲携手此生之人,不,生生世世。”   这话倒像是什么宣誓,不容置喙。   赵子勤一愣,接着眉毛一挑,歪了头望着李缜,心中暗道挺有追求,你先找到这么个人吧。   两人相坐,才提起正事,直到晚膳将至,赵子勤才道了别。   如今李缜的双腿已经大好,入浴之事自然已经不需要旁人再多伺候,卸下每日都要给自己披上的半老面容,为自己沐浴后,云悠拉开自己的衣柜,却发现本要拿去送洗的衣裳和穿过的几件旧衣一起不见了踪影。   歪着头想了想,云悠无语地朝东宫之主的寝居走去。   夜已深,太子陪同南巡的消息一下,本也没几个人手的东宫里,绿衣和春福便都连夜去备置行李,若是叫人瞧了笑话,他们自个儿也是面上无光的。   小到茶杯,大到被褥,以今时今日东宫的地位,怕是林贵妃会有意怠慢,还是全部自己带上才放心,虽苦了几个仆从熬夜准备,也只能多发些赏钱补偿。   绿衣倒是无所谓,能和主子一道下江南,整个人十分雀跃。   踩着一路星光,云悠汲着一双素面绸面厚底鞋,不客气地推开了无人守夜的太子寝居,里间已经熄了烛火,手中宫灯所至,却照到了挂在墙上的一副画轴。   画中女子,一双桃花眼斜斜望过来,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   云悠顿了顿,心底暗嗤,走到黑着的幔帐前,一把掀开。   侧卧在床榻上的李缜仿佛有所料到,悠悠转醒,芽色的雪绸薄衫松松夸夸地挂在身上,在星色月光下,泛着一点雪绸特有的雪晕,腰间只有一根藏青的腰带束着,却只能束紧窄腰间的绸子,胸前已经滑落了半点劲瘦的削肩,修长的双腿也半露在外,合着那双带着些朦胧色的凤眸,带出秀色可餐的诱惑。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殿下,最近愈发出息了!还学会了偷人衣裳!”   自己消失不见的衣裳全被对方抱在怀里,贴在脸颊边,被揉成了一团,已是皱巴巴一片了。   凤眸泄出一点温润的笑意,李缜支起身子,雪绸沿着臂膀滑落下去,露出大片的胸膛,在月光下,比白玉更甚。   男子一点悔改的意思也无,倾过身来,就去搂那提着宫灯,面无表情看着他的极美女子,将人往床榻里揽。   “寻不着嬷嬷,孤睡不着。”   云悠被这不要脸的话气笑了,您前面二十多年怎么睡着的?   当下放了宫灯,去推搡身前的人,对方却有恃无恐地将自己埋进她的小腹间,深深嗅了一口,像是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别闹了!此番南巡,你和赵家可是安排妥当了?”   “嗯。”   李缜一个使劲,趁着对方问话间,还是将人拖上了自己的床榻,不等对方挣扎,死搂着对方一个翻身,将人压向了里侧,箍在了怀里。   云悠也刚刚沐浴过,穿得轻薄,李缜整个人拥上来,两人之间便只剩了一层薄薄的绸料。   身下的人一点没挣扎,李缜望过去,女子鬓发凌乱,乌发铺在脑后,琼鼻樱唇,一双桃花眼丝毫不见慌乱,只静静地回望着他。   他顿时明白过来,心跳如擂鼓的人,只是他而已。   “嬷嬷...别这么相信我的定力。”   像是想撼动些什么,李缜俯下身,浅浅衔住了面前的樱唇。   这个吻极浅,极柔,极轻,却纠缠了许久,迟迟不肯离去。   直到女子深深叹出一口气,伸手挡在了他胸膛之上,男子才停了下来。   “寅时我要回去。”   女子妥协了,凤眸散落了一片星灿之色,放开了禁锢着对方的双臂,起身吹熄了宫灯,幔帐落下,李缜将人小心翼翼地揽进怀里。   今夜一场,相守同眠。   太子寝居恢复了昏暗,唯有窗台外,一双震惊的眼睛眨了眨。   春福猫着腰,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见鬼!他怎么看见太子画里那个女子出现在寝居里了,难道是个妖精?!见鬼!那个妖精还和太子殿下睡到一处去了!见鬼!他怎么觉得那个妖精有些眼熟?!   去找绿衣商量商量吧!   在墙角猫腰准备跑的春福突然觉得脑后一痛。   怎么又又又来啊?   昏过去之前,春福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琥珀蹲在窗台上,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突然想到这春福好像三天没洗澡了,连忙吐着舌头啐了一口出去。   ...   云悠以为自己会失眠。   然而事实是,她这一觉,睡得极深,十分安稳,腰间的手臂仿佛将她纳入了一团羽翼中,令她无比安心的气息笼罩过来,将她拽入深深幽境。   玉白的小脚踩在漆黑的走廊里,云悠觉得前面有光,便朝那光轻步走去。   一片白色的光晕中,她隐约见到了一个熟悉又遥远的身影。   乌发染雪,白衣若神。   她看不清面容,只在光晕中,窥见薄唇微启。   “云悠。”   他唤道。   一个激灵,云悠猛地睁开双眼,窗外天光未亮,朦胧的深蓝黎空中,星色已经隐去了。   恰好是寅时。   ...   重阳佳节前七日,皇帝携当朝太子,辰王及林贵妃,乘上了南巡苏城的船。   六部要员跟随,辰王的势力自然也不甘落后,架势可谓十分浩荡。   皇室成员均在同一艘雕栏画栋的巨大画舫上,其余官员则乘坐武装过的帆船,一路护驾。   朝臣见识到了林贵妃的奢侈做派,光是衣裳就抬了百口箱子,珠宝首饰也有二十多箱,早已超出普通宫妃的礼制,连皇后也没有这般铺张。   倒像是在变相地炫耀,自己独一无二的地位。   望着泱泱的人员行头,显出几分盛世奢靡,裕成帝心中非但不觉得林贵妃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这是他雄风的体现,十分自满。   似乎忘了自己被李溯母子扔在寝殿自生自灭的遭遇一般。   和上朝宫宴不同,皇室之人均换上了低调的常服,李溯穿着一身紫金四爪龙袍,迎风得意而来,望见那坐在轮椅上的人,紫灰的大氅,用群青绣线绣了青龙腾云,发间一根白玉簪,风雅是风雅,却失了些皇室富贵气,心底不禁嗤笑。   两人均是绣了四爪龙纹,一个紫金奢靡,一个群青风雅,朝臣均垂了头,只在心底暗自斟酌。   “太子可要小心,水路湍急,若是落了水,你半身无力,可是捞不着你。”   这明显诅咒的话毫不客气。   “不劳辰王费心。”   李缜好脾气地清浅一笑,话语间没什么温度。   两人交错,辰王抢先一步登船,扫过李缜带着的仆人,不意外地看见了那个时时随行的老嬷嬷。   桃花眼半阖,一眼未瞧李溯,似乎那日的寒凉目光只是个错觉。 第167章 、刁奴31   潺潺水声伴着山川凉风,?若是没有画舫中的载歌燕舞的嘈杂,这份平静,倒也是别样的享受。   然而,?这一路上,?船舶行了几日,画舫中便歌舞升平了几日,林贵妃安排的享乐宴席就没断过,?仿佛是为了做给谁人看一般,连日的作乐一次也没请太子李缜入席。   每日都要上画舫赴宴的朝臣心中清楚,?却对林贵妃的奢侈无度再次有了新的认知。   可惜林贵妃只认为这是展示自己盛宠的一面,?是震慑,是拉拢,?而从未考虑过,?一个后妃拉着皇帝和儿子日日寻欢作乐,在朝中官员眼中,会落下怎样的口口相传。   到了苏城码头已经站着满满当当前来迎接的当地官员,?为首是一个秃了半边顶,富态臃肿的中年人,穿着一件不合体的官袍,?腰间挂满了玉珏金配,?拇指上的扳指是大块的帝王绿,?眯着一双小眼,站在最前头。   而地方巡抚,却低头跪在其后,看此人做派,竟是比巡抚还大。   戚嬷嬷推了李缜上了甲板,皇帝牵着林贵妃,?旁边站着辰王,无人来照料不良于行的李缜。   望着岸边那秃顶中年胖子,众人心里有了揣测,看来这就是林贵妃的娘家人,苏城林氏的掌权人。   靠了岸,码头上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待平身后,那林氏的秃顶中年人便率先上前,和林贵妃套起了近乎,转头又拍起了皇帝的马屁,直言天下盛世,百姓富足,全是陛下圣明云云,将皇帝说得心花怒放,连巡抚异常憔悴的脸色也没瞧见。   有林贵妃在场,这场接风就成了苏州林氏的独大,六部朝臣上岸,和那巡抚一对眼色,均是叹气凝神,皱着眉头。   戚嬷嬷推着李缜走在最后,苏城两岸景色宜人,大片的杨柳垂在水面上,风一拂过,便轻轻袅袅地扬起来,白墙黑瓦,江南婉约便都在这墨意里。   “殿下觉得如何?”   别样的景致难得,着了一身轻便素色常服的老嬷嬷含了点笑问道。   “江南景色果真雅致,如今正是秋收过后,百姓手中应当有了余钱,采买冬衣粮米,理当是热闹非常的时候,嬷嬷可瞧见岸边有人?”   李缜抿着唇,面色发沉。   戚嬷嬷嘴角的笑意转凉,望着那在最前头低头哈腰的林氏当家,对方正笑得无比谄媚,正扶着皇帝上马车,接送皇室前往林氏准备的行馆。   那马车鎏金挂银,四角环佩具是佳品翡翠,便是太子驾撵,也没有这样的规格。   一路上,李缜掀了车帘,那苏城主街上,倒还是热闹纷纷,商铺来往熙熙,但聚在商铺前的,不是丫鬟婆子,便是逮着小厮的管事,再不就是些锦缎公子和小姐。   放下车帘,李缜眉头皱得死紧。   待行至林氏行馆,一下车,众人便被眼前的气派震住了。   亭台楼阁是其次,这分明是一座宫殿,红墙绿瓦,除了面积没有皇宫大,竟是几乎相较无异,更有整齐的两排貌美婢女,做了宫娥装扮,个个面若桃李,竟像是什么选秀场面,任朝臣和皇帝挑选。   以礼部为首,六部朝臣当下就拉了脸子,这江南林氏虽是林贵妃的娘家,如此做派,竟是比朝中官员还要会享受。   等那貌美婢女上前,便有官员铁青了脸,拂了衣袖拒了婢女,惹来那林氏当家的一个斜眼,竟似要暗中记下。   亦有婢女唇边含着羞意,眸子缠缠绵绵地朝李缜走过来,见李缜没什么反应,便大胆地扯开了点衣襟,重阳已经大凉,这些婢女却都穿着浣碧纱的薄裙,轻轻一扯,就能窥见里边的小衣风光,大胆不知羞的勾人模样,有些出乎人的意料。   皇帝却十分受用,想起了当年自己下江南碰见林贵妃,也是这样的场景,当年在那静候的小婢女中,他一眼就看见了林贵妃,与赵皇后全然不同的羞羞怯怯,令男人们魂都没了半边。   李缜似笑非笑地望了对方一眼,那婢女立马泛起了春色红晕,眼前的人虽然坐在轮椅上,可那男子相貌如玉树堆雪,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便是腿脚不便,也令人心生倾慕。   婢女上前一步,歪了身子就要坐到李缜身上,那玉树温润的太子却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推,婢女还未挨到他半分,就被推了出去,哀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众人被这叫声吸引侧目,婢女接到林氏当家投来的不善目光,心底一寒,当下就作出不解可怜的样子。   “太子殿下,奴只是想伺候您。”   说罢不顾仪态,爬到了李缜脚边,姿态极低,媚眼如丝地跪好,一副无论李缜对她做什么都无怨无悔的模样。   “太子还未有通房伺候,趁着机会,倒是不妨收用了美人,也让林当家尽了地主之谊。”   李溯凉凉蔑笑,暗指太子还未碰过女人,不温不火地嘲讽了一句。   闻言,辰王一派皆捂了嘴窃笑,那婢女眼中放光,目光愈发大胆,恨不得当场就脱了衣裳和太子共度一场,暗想男子对第一个女人总是有些特殊的怜爱,若是自己能成太子第一个女人,荣华富贵何愁没有?   李缜还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孤不喜欢烟花地的女子,脏得很,辰王若是喜欢,连这个一道收用了,孤没什么意见。”   众人一震,惊疑不定地望向自己身侧的貌美婢女,但瞧婢女们纷纷露出心虚的大惊,眼神躲闪,立刻就信了个七八分。   林贵妃的脸色一瞬间铁青,一双美目盯着李缜,恨不得吃了对方一样,看着十分恼怒李缜这话。   “太子殿下误会了,这婢女不过是找人教导了一番,下官怎会找烟花地的女子来,岂不是折辱了各位贵人,若是下官有怠慢的地方,还望太子海涵,莫要冤枉则个啊。”   秃顶中年男人还是谄媚地笑,看着那不良于行却生得比辰王还好看,眼角天生有些罕见媚态的太子,油腻的脸沾染了带着点猥琐气,上前拱手辩解,眼中却放了点精光。   这就是大周的太子?   便是楚馆的头牌,也没有这等风姿啊!   胡乱想着,林氏当家抬眼再瞧,那漂亮的太子已经冷笑一声,被仆人推向行馆内,身后的老嬷嬷望过来冰冷的一眼,让他心中直呼老婆子晦气。   虽然林氏否认了那些貌美婢女的来历,不少朝臣还是留了个心眼,心底原先的旖旎下去不少,辰王一派倒是一副须尽欢的模样,还未进行馆,不少人就上下其手起来。   戚嬷嬷望着官员和婢女之间在这金碧辉煌的行馆里调笑苟且,一时间觉得荒诞又秽乱。   进了行馆,绿衣和春福便按照先前的安排,上前一步,先掀了那床榻上的床褥。   但见那床褥下,藏了数十本春戏图不说,还有许多助兴的小玩意儿,乃至数个小瓷瓶,一看就知道是用来作乐的东西。   两人黑了脸,将东西收拾了呈到戚嬷嬷和李缜面前。   “烧了。”   戚嬷嬷没什么情绪地吩咐下去,绿衣得了令,便朝外找火盆。   等室内无人,李缜才站起来,耳尖透着红晕,全然不见方才那冷漠淡笑的神色。快步走到桌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便要一口灌下去,却被戚嬷嬷眼疾手快地一把夺过,顺手洒在了盆景中。   李缜明白过来,耳尖的红晕却更红。   “嬷嬷,我虽然还未有过床榻经验,却还是...还是研读过...”   戚嬷嬷脸色一黑,心底恨不得把这□□污秽之地地皮都铲了。   ...   这日晚上,因着舟车劳顿,众人便都先歇在了这行馆中,至于今晚大家要做什么,想做什么,那就是各自的自由了。   至深夜,寂静漆黑,偶有猫儿的喵呜声响起,零零星星地,惹不起人们的注意。   整个行馆灯火通明,仍有不少人在醉生梦死,享受此间地主安排的享乐之事。   李缜躺在床榻上,洗浴过后,周身的疲惫感终于席卷而来,身体有些倦意,脑子却发沉,睡得有些不安稳。   辗转间,腰间的束带松了,衣襟大敞,半个玉雕般劲瘦的胸膛露了出来,乌发黏在脖间,有些惑人。   幔帐外,缕缕异香飘散,一双眼睛冒着秽光,看着大周太子的无边春色,眼中精光大盛。   接着,那人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拉开幔帐,露出垂涎的目光。   正是白日里的林氏当家。   借着林贵妃的势,林氏在江南一带几乎要什么得什么,什么巡府官员,都是可踩在脚下的货色,皇权似乎已经被从这里驱逐出去了,于是男男女女,便都成了林家人眼中的玩物。   若说那些魁妓楚首,他玩过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可没有一个有这太子半分风姿,这可是真正的皇室啊!   林氏当家心头火热,兴奋不已,便朝着那睡颜伸出了自己粗胖的手。   就在此时,一枚金针破空而来,直直穿透衣物,刺入那伸出去的臂弯间。   林氏当家当下觉得臂弯处一痛一麻,然后整个小臂到手,顷刻间失去了知觉,整个儿垂挂了下去,角度十分诡异,跟没了骨头一般。   秃顶的中年男人惊诧地看着自己的手,不痛不痒,就是没了知觉,控制不住了。   不好,屋内有高人!   林当家心底大呼不妙,转身便想跑。   该死的,林贵妃明明说了这太子无权无势,都失宠好几年了,他还以为手到擒来,怎地生了变故?   还没迈开步子,数根破空之音传来,几个穴位深扎下去,林氏当家当下一个狗啃泥,栽在了地上,和一滩烂泥一般,浑身的肉瘫在地上。   素色的绣鞋慢吞吞从房中暗处走出来,一脚踩在那滩肉上,作势碾了碾,又嫌弃地抬开了。   “林氏污秽,当清。”   云悠冷着脸,走到床榻前,掐灭了榻边的小几上的线香,手指尖还夹着一点金光,随着皓腕一抬,那点金光没入了男人肥腻的后颈肉里。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不少朝臣才从温柔乡里爬起来。   其中也包括裕成帝。   昨夜林贵妃十分识趣,径直带了一个美人上榻,二女共侍,叫他很是快活了一晚。   就着那金镶玉的茶盏淑了口,门外便来报,说午宴准备好了,请陛下移步。   被伺候得身心俱爽的皇帝对这些超乎寻常的奢靡容忍极高,一手揽着纵情声色一晚,眼眶都露了许多细纹的林贵妃,一手揽着新得的美人,朝午宴之地走去。   待碰见辰王,几人行至行馆门前,就见太子李缜在门前的厅廊中,和礼部说着什么,礼部死皱着眉头,见到皇帝一行人,也没露出一个好脸色,望见林贵妃的做派,更是满脸不加掩饰的不屑。   “陛下,此番南巡是体现你仁义爱民之举,如此笙歌女色,林氏的安排过于糜烂。”   皇帝沉了脸色,对坏人兴致的礼部露了不满。   “今年秋收赋税得当,国库充盈,父皇连日操劳,只是松快松快,礼部大人言重了,本王母妃也不过是想让父皇开心些。”   李溯心中亦极为不满,这趟南巡本就是看他政绩如何,既然国库充盈,政绩斐然,那就是来寻欢作乐,大家伙快活一番,礼部倒是一如既往的什么都要苛责一番找存在感。   “得当?呵!”   礼部高声反问了一句,冷嗤一声,转身甩袖走了,连个礼也未行。   “你!”   辰王心中大怒,却被皇帝止了声。   “随他去吧,礼部就这样,古板陈腐得紧,等你继位,自己捯饬一番。”   继位两个字让林贵妃和辰王眼中一亮,立刻又喜笑颜开。   午宴设在行馆外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中,此处在苏城中央,酒楼有足足七层,整个七层都是用膳场所,能瞧见整个苏城的风貌。   林氏当家已经候在酒楼里,目光有些呆滞,见皇帝入席,又呆滞地谄笑,招了舞姬献舞,开了宴。   满桌的山珍海味,甚至皇宫中没有新鲜野味,山间鲜货,奢侈无比。   更遑论那盛菜肴用的盘子,全是一水的金镶玉盘,比皇宫更甚。   六部大臣阴沉地看着那盘子,越看心中越惊,他们已和当地巡府叙过了,林氏在江南,已是土皇帝一般的做派。   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恩赐的皇帝无所知觉,佳肴美酒,美人在怀。   直到外面传来成片的嘈乱脚步。   接着,呵斥声和唾骂声也传来,将宴席上的靡靡丝竹压了下去。   “怎么回事?”   皇帝正看着一名舞姬想入非非,听见嘈杂声,刚问了一句,就见一群粗布衣灰扑扑,手上拿着锄头草叉的乡人闯了进来。   看见那满桌珍肴,带头的乡人红了眼。   “原想着皇帝来了,能有些转机,没想到啊,狗皇帝!和林家沆瀣一气!乡亲们活不下去了,和他们拼了!” 第168章 、刁奴32   林氏安排的护卫最先上前,?二话不说就直接抽出了刀,连来人的意图都不问,似乎已经多次遇见这样的情况,?才会这般果断。   “大胆!竟然叨扰陛下宴席,?平日闹一闹也就算了,今日也敢来闹,全给我杀了!”   林当家梗着脖子,?面色狰狞,一开口就是诛杀平民,?半点没有顾忌。   听了这话,?乡人更加愤怒。   “林氏猪狗,皇家昏聩,?逼得我们没活路,?还要赶尽杀绝,什么真龙天子,就是个酒色之徒!就算今天死了,?也要咒死你这狗皇帝!”   带头的人目光怒火炯炯,两拨人当下就在宴席中动了手,山珍玉盘被拂落在地,?刺痛了乡人的双目。   林氏护卫平日散漫惯了,?习惯了以林氏两个欺压人,?拿着精兵,一时半会也压不下那愤怒的乡民。   皇帝从未被人指着鼻子如此骂过,又惊又怒,好半天才有了反应,目光扫过六部官员,见望向他的,?除了辰王一派,几乎都带了蔑意。   冷汗立下。   被百姓指着鼻子痛骂昏聩的皇帝会有几个好下场?皇室宗族若是听闻,便能撤了御吾卫,群臣口诛,东宫可立刻取而代之,以行正道!   可他被人骂到了脸上,却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抖着嗓门质问,转头看向林贵妃和辰王,南巡事宜乃此二人安排,就是这样安排得?   “陛下受惊,只是些刁民作乱,下官马上就处理了。”   林氏当家连忙上前,脸上挂着十分扭曲的笑意,目中一会有怒,一会又有些呆滞。   话音刚落,从楼下闯进来更多的乡民,林家的护卫立刻就落了下风,隐隐有抵挡不住的趋势,一个臭鸡蛋隔着老远,精准无比地砸在了皇帝脑门上,顿时恶臭无比,让皇帝想起了自己躺在秽物里等死的记忆,顿时大怒。   “混账!都给朕拿下!你们怎么办的事情?!都给朕拿下!”   “呸!狗皇帝!鱼肉百姓!宠你的小老婆!你那小老婆就来祸害我们!跟你们拼了!”   乡人都是粗人,骂人十分利索,时不时冲那华服宝珠的方向吐唾沫。   此时,随行的皇家侍卫终于冲了进来,从后方开始压制住了愤怒的乡人。   辰王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的混乱场面,他答不上皇帝的质问,因为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贵妃则目光闪烁,心中恼怒林氏办事不利,面上只管露出害怕想往后躲。   为首之人自己都茫然不自知,让下面的人不知该如何反应,一时竟无人控得住场子,双方闹得更凶,不断有金镶玉盘被砸得粉碎。   “来人,将人围起来,莫要伤到乡民!”   侍卫提着刀,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李缜的这句话一出,才得了明确的指示,立刻训练有素地抽出佩刀,将那伙乡人困在了圈内,持刀示警。   见侍卫抽刀,有人越发愤怒,刚想开口怒骂,却瞧见了那坐在轮椅上,目光有些寒凉,却异常沉静坦荡的人。   到嘴边的怒骂突然就消散了,人群仿佛被安抚下来,拿着锄头草叉,定定地望向那轮椅上的人。   宴席间安静下来。   “孤乃大周太子,有何冤情,劳诸位细说相告。”   李溯望向那人,在一片狼藉间,仿佛又见到了当年的太子李缜。   风光霁月,万人倾拜。   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东宫太子之位,咫尺天涯。   “你是太子?这狗皇帝什么时候让位?”   皇帝脸色瞬间铁青,唇失了血色,气得浑身都抖了起来,在这群乡人眼中,竟半点没有对他的尊敬。   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们推行的赋税,压根儿不给我们活路,什么上报自家有几亩地,那些地主商户诓骗我们,为了把数儿对上,硬要我们往多了报,来计数的林家人也不管不问,把地主们的亩数算在我们头上,临到缴赋了,才说要按亩数上缴,较到最后,我们就是把家里地里所有的粮食都掏干净,也交不上今年的赋税,这让乡亲们怎么活?”   乡人说着,便有不少人眼眶通红,就着衣袖擦了擦涌出来的泪。   民与官斗,本就极为艰难,他们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林家实施的这份新赋税策,地主大户为了少上缴,竟是要从他们身上吃肉喝血,要他们去死。   最可恨的是林氏,明知那些地主在做什么勾当,却因为收了好处,就不管不问。   “这不可能?你们张口浑说!国库今年不过多收了三成,就是多缴,也最多不过三成!”   辰王先是大怒,接着却又想到什么,脸色煞白,神色惊慌起来,不知所措地望向林贵妃,却见林贵妃还是那副害怕的怯色,偎依着皇帝,只一双美目瞟着林氏当家。   “哼,谁知道你们拿到多少,这银子过了几手,还不是你们层层盘剥!你们今日在这里吃的用的,还有那行馆,都舒坦好看得紧吧,林氏出了个贵妃娘娘,就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眼下我们活不下去,那大家就一起死!”   乡人齐齐冷笑,当官的搜刮民财不是什么稀罕事,百姓心里清楚,上头心里也清楚,不过是个度的问题罢了。   若是单靠俸禄,哪有几个官员住得起高门大宅,更遑论林氏本来就没人做大官,全部靠着一个贵妃娘娘,可见贪腐到了何种地步。   辰王被噎得说不出话,抬眼去看皇帝,皇帝已经想到了什么,目光在林贵妃和林氏当家来回瞧。   林贵妃红了眼眶,瞧着还想博取帝王怜惜,佯装不知。   “可有证据?”   李缜轻轻瞧着身侧的案几,上面还摆着许多菜肴,只是一筷未动。   “回太子殿下,臣乃苏城巡抚,臣有一份名单,请诸位过目。”   苏城巡抚起身,阴恻恻地瞧了林氏当家和林贵妃一眼。   巡抚原本是地方最大的官僚,他耗尽生平,才得了苏城一地的巡抚,却被林氏骑在脖子上,无论做什么决策,都要先问过林氏,仗着林贵妃的名头,加上辰王一派,上传下达,他被架空了多久,就怀恨了多久。   说罢,就从袖笼里掏出早就备好的折子,躬身呈给了太子。   李缜抓住那案几上铺设的绣金挂穗幕布,朝旁边一掀,案几上的菜肴和玉盘便整个被掀翻在地,空出案几干净的红木面。   接过折子,李缜将那折子摊开在案几上,众人便见到一长串的名单。   他们只有一个共性,就是姓林。   “江南一带,地方税官,全部都是林氏,下官今日,斗胆弹劾,辰王李溯,刚愎自用,行赋税改策,聚敛民财,中饱私囊,德不配位,祸害民生!”   苏城巡抚每说一个字,李溯脸色就白一分,听完最后一个字,李溯刷地站起来,双拳紧握,额头青筋直冒。   “你胆敢...”   “这不过是一份名单,是本宫和陛下过了明的,怎能用这东西,平白诬陷我儿!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倒栽在我儿头上!”   林贵妃红着眼,话对外说,眼睛却泪汪汪地瞧着皇帝。   皇帝脸色发青,看谁都带着惊疑和恼怒,却无法开口为辰王辩解一句话。   概因林贵妃说得不错,林氏盘踞江南,是他默许的,给林贵妃的恩赐。   “原来如此,好!好得很!陛下果然英明!可细看过这份名单?想来是没有的!若是看过,便知道,这名单上的林氏名字,有八十岁的老妪,有十岁小儿,更甚者,有八个月的襁褓婴孩!启用八月大的婴孩来做赋税官员,闻所未闻,滑天下之大稽!这就是辰王的安排!这就是辰王的功绩!”   苏城巡抚指天骂地,眼如寒刀,欲剐了在场的林氏族人。   乡人听了这话,哗然不已,望向座首上的皇帝,辰王和林贵妃,轻蔑和厌恶毫不掩饰。“臣还有一道折子!这是今年江南拢共税收数目,共计八千万两!敢问诸位,国库共几何?!”   六部朝臣阴沉着脸,不等皇帝有什么感应,自顾上前一步,朝太子而不是皇帝禀报。   “禀太子殿下,今年报上来的江南赋税,合收两千两百万两,与苏城巡抚所报,相差了六千万两白银。”   宴席中的所有人都喧哗起来。   六千万两白银,落进了谁的手里?   看看周围的奢侈和挥霍无度,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林氏何止收了地主好处不作为,甚至化身一条庞然血蛭,吸干了江南的民血!   能容忍这种事情的,不是昏君是什么?!   “果然是狗皇帝给的林氏胆子,昏君!”   乡人指着皇帝,一口一个昏君,毫不留情。   皇帝脸上仿若被人打了几巴掌,青黑一片,原以为是一场江南春梦无边好的南巡,竟然是晚节不保的场面。   昏君!多么可怕的称谓!每个自诩英明神武的皇帝,都对这两个字极为忌惮。   “不过是些银子...”   林贵妃不懂政权民生,只觉得自家捞了点银子又如何,国库那么多银钱,她身为贵妃,有何不可?   “林贵妃不愧是烟花女子,最懂这敛财攀附之道!”   苏城巡抚接下来的这句话,让林贵妃一瞬间吓得大张了嘴,脸上血色褪尽。   “胡说八道!你一介地方官,也敢攀咬本宫!”   一直站在李缜身后,看着李缜表演的戚嬷嬷嘴角突然勾起一点笑意,朝着那林氏当家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过去。   这句话不过是欲加之罪,本就没想,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这是散些捕风捉影。   林氏当家却似缺了根筋一般,小眼一眯,一句话脱口而出,将林贵妃打入地狱。   “你怎地知道?”   “你浑说什么?脑袋不想要了?!”   林贵妃顾不得装可怜了,颯地也站起身来,满目威胁地盯着林氏当家。   “嘿嘿,不敢不敢,忘了这不能说,说了要掉脑袋的,要是让皇帝知道我们给他塞了个妓子当了宫妃,岂不是脑袋不保!”   秃顶中年男人嘿嘿笑着,嘴巴里说着令所有人大惊失色的话,眼中和脸上却全是狰狞的挣扎之色。   他在说什么?!   “你说谁是妓子?!”   辰王被接二连三的生变彻底扰乱了思绪,林氏贪了整整六千万两白银,林氏还说他的母妃是妓子出身,那岂不是和林氏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而他,他的母妃,是烟花妓?!   这些信息整理出来的答案让李溯眼前阵阵发黑。   至此之后,朝中官员会对他作何感想?他要拿什么脸面去面对朝臣?!   “你母亲是应红楼的头牌,陪过的都说妙,就买来当做家妓陪客嘛,这不得了造化了。”   林氏的话还在往外蹦,林贵妃尖叫一声,抓起一个玉壶就朝那口不择言的林氏当家砸了过去。   玉壶没砸准,摔在地方,碎成几片。   皇帝脸色由白转绿,今日这一出,竟是将皇室所有的颜面都撕扯下来,露出里面贪婪,腐败,荒诞的内里,放在天光下,让朝臣,仆从,民众,和太子李缜看一出荒谬的笑话。   想到什么,皇帝望向李缜,对方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察觉到皇帝的目光,李缜缓缓侧过凤眸,这一瞬间,皇帝觉得自己见到了赵皇后。   那人闭居皇后宫殿,最后,也是这般的眼神。   像在看什么不入流的脏东西。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把他拖下去!立刻杖毙!”   心底最隐晦的秘密被戳破,比起林氏贪污六千万两白银,这几句捕风捉影的话,才是伤了根本。   她的来历,会变成辰王李溯的断头台!   “陛下!今日实在过分至极,妾身已经无法忍耐他们如此构陷辰王,污蔑本宫!请陛下为我们母子做主!一切,一切肯定都是太子搞的鬼!”   林贵妃跪到皇帝面前,声嘶力竭,痛哭不已。   皇帝下意识躲了躲,心中依然对林氏当家的话上了心,林贵妃看在眼里,心底终于彻底慌了神。   “陛下,妾身服侍您多年,为您生了溯儿,妾身是清白的!”   说着就跪到地上,去抱皇帝的腿脚,与昨日那群貌美婢女的做派简直一个德行,毫无宫妃的高贵端庄,倒比那名妓还少了些清高。   “呵,瞧贵妃这做派,倒也不枉烟花地的培养!此等身份女子,不配为后宫表率,辰王任人唯亲,林氏贪腐,已是硕鼠之势,若是陛下还有几分明白,如何处理这两人,您应该早做决断!”   苏城巡抚恨极了林氏一脉,出口就是赶尽杀绝,欲要将林氏辰王一齐拉下。   “口说无凭!”   李溯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擅饮酒作乐,也擅打马寻欢,可今日这场,摆明了有人构陷他,他却手脚发冷,除了狡辩,竟连一句有逻辑的话也说不出。   而林贵妃比他更慌乱,早就失了往日那副掌控君心,运筹帷幄的模样。   两人还未意识到,这场弹劾,是基于民意,动摇了皇帝的根本而来。   再如何祈求皇帝,那六千万两和烟花地出身两个事实一出,就将面临无止尽的猜忌和避嫌。   “辰王可算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下官今日就带着你,去看看江南林氏!”   苏城巡抚打定了主意,冷笑一声,转身朝外走去,大义凛然地一挥朝服广袖。   “林氏巨贪,不信者,皆可随我来!”   林氏当家已经浑身都是汗,站都要站不稳了,他想说没有,张嘴却是正是如此,他想否认,张嘴却会将脑子里的实话和盘托出。   “推我去瞧瞧吧,我要去亲眼看看,一介林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李缜收了那名单折子,静静地对身后的戚嬷嬷说道。   身后的人垂了桃花眼,跟在冲出去的巡抚,民众身后,将李缜推了过去。   路过林氏当家,看着对方扭曲狰狞的肥脸,压着嘴角,露出一点恶劣的笑意。   阿璃还真是送了个好东西给她,只要她想,就是将一个人变成傀儡,也不是不可。   不过,今日这场戏,是李缜安排的,演得不错,她只是添把火,再给林贵妃头上踩一脚。   有趣的很!   “李缜!”   皇帝觉得自己胸口憋得慌,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又出现了那股之前中风厥过去的征兆,望着自己的小儿子,咬牙切齿。   戚嬷嬷停了推行,将李缜转向皇帝。   “你身中剧毒,便是害了溯儿,也已经晚了!你母后,可还在宫里!”   皇帝的话让李缜嘴角一点点染上寒霜,到最后,眼中再无一丝情绪,看着对面的三人,只觉得异常碍眼。   “你的的确确,只配得上一个妓子。”   说完这句话,李缜自己转了轮椅,朝外离去,将那三人抛之脑后。   皇帝在身后跳脚大骂不孝子,却立刻又抽搐着直直倒了下去。   ...   林氏原本只是江南一个富商,做些丝绸生意,一朝出了个林贵妃,便露了极度贪婪的本性。   玉石铺路,白玉雕栏杆,金子做纹饰,东珠做履,连门上的把手都是整块的金子,奢侈浪费,让所有见到的人咋舌。   最后,六部在林氏宅中,搜出了整整两大屋子的白银。   清点过后,竟达到了整整七千万两。   六部清点着一箱箱的银子,明白这恐怕还不止是秋收赋税贪腐下来的银两,林氏巨贪,腐国久矣!   皇帝又一次中风了。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严重,皇帝眉眼俱歪,手脚都抽成了诡异的角度。   林贵妃很快就发现,皇帝原不原谅她们母子,突然之间变得不再有用了。   太子李缜迅速代理六部,彻查辰王李溯的赋税案,以林氏为辰王身后支持为由,将李溯彻底打上了林氏的泥船。   不论她在如何擅长讨好皇帝的花言巧语,白花花的银子却是铁证,足矣要了她母子二人苦心经营的一切。   况且,除了讨好皇帝,两人竟也没能在朝中成多少气候,大多数辰王一派,出了事,立刻选择了明哲保身,甚至不乏倒戈之人。   皇室宗祠很快就知晓了皇帝在江南的遭遇,当日,皇帝的玉碟就被划了一道辰砂红,御吾卫离去,宗祠开始考虑东宫继位。   皇帝的彻底倒下,朝臣的猜忌和嫌恶,以及汹涌的民愤,变成了辰王的一道道催命符。   连带着鸢儿等人,被拖进辰王府中时,李溯看着那缓缓关上的大门,心中突然深深害怕起来。   他明白,李缜不会杀了他,却会将他永生囚禁于此。   这一切太快,他还未曾明白。   “李缜!李缜!我们是亲兄弟!哥哥求求你,你时日无多,那毒母妃有办法,我帮你治好,你放我一马!”   李溯扑到门边,死死抵住了大门,望向坐在门外的李缜。   太子朝服,四爪金龙熠熠,很快,这金龙,就会成为五爪。   可是李缜都快死了!   “原来如此,太子殿下的毒,是林贵妃所下啊,给一朝太子下毒,可真是,罪可凌迟!”   李缜未说话,那无论何时都站在太子身后的老嬷嬷却突然笑起来,仿佛在嘲笑李溯的愚蠢。   “小小烟花帐中毒而已。”   随着那老嬷嬷的话音落下,李缜理了理朝服,似乎是为了证明对方说的话,缓缓从轮椅上站起身,李溯诧异地看着,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至此,他才明白,不知何时,他早就在对方的局里了。   费尽心机,他和林贵妃,不管哪一个,都终究没能坐上正统之位。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这个故事,可能写得复杂又有点干巴巴,某些线没有写好,我会好好复盘哒!qwq 第169章 、刁奴33   第二次中风的皇帝变成太上皇那一日,?李缜被接到太庙祖祠中,焚香沐浴,于正午时,?行登基大典。   一步步淌入祖祠中的太和液池,?此处是历任皇帝登基时的沐浴之处,相传乃山川龙脉点睛池,池中曾有仙迹,?可使死者回生。   池水呈奇异的淡红色,入手寒凉,?可沁人肌肤上时,?却如凉薄的丝衣拂过,轻柔无比,?令这寒凉并不刻骨,?醒神明目。   周围无人,此处只有皇帝可入,宗祠森严,?所有的仆从都在外面候着。   与此同时,东宫的点龙池中,白色的药粉落入水中,?片刻后,?云悠从温泉池水中钻出来,?喟叹一声,倚到池边,极为享受地闭目眼神。   “喵!”   琥珀踱着小碎步跑进来,蹲到池边,对着那枕着自己玉臂的美人叫了一声。   桃花眼微微眨动,一点池水从纤长的睫毛上坠落下来,?露出睫毛下那双幽幽明眸。   “今日李缜登基临朝,咱们的活儿干完了,那身老皮不必再顶了。”   随着李缜入主皇宫,东宫也已经空了出来,今时今日,东宫已经空无一人,云悠乘这机会,终于泡上了她觊觎已久的点龙温池。   琥珀欢快地又喵了一声。   金衣带,垂缨冕,黑色的云纹锦布上,金丝绣成的五爪金龙针脚层层密密,十分厚重,一上身,便垂挂下来,顺着李缜劲瘦的肩线,一路向下,直到覆过脚面,将修长的双腿掩下,带出不可亵渎,不可亲近半分的疏离威慑。   九琉环佩挂入金衣带下,衣带裹带的窄腰,复又有了些君子蹁跹之态,待一步步成装,宫人便见那人冠冕加身,眸如星河溪,眼角一点媚态,在沉厚的黑金权力之巅,绽出一枝寒春梅。   “怎么一直不见默默?”   春福刚凑到李缜跟前,对方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那总在身边的人去了哪里。   “嬷嬷还在东宫,说是收拾些物件,许是要晚一些才来。”   李缜抿了薄唇,露出一点不悦,眼角的媚态顿生凌厉。   于是乎,朝臣便见太子李缜一路气压极低地走过朝门,一步步登入金銮殿上,既无傲然,也无喜色,朝臣低着头,敛声静气,不知谁在登基大典上还惹了李缜不快。   象征掌权的玉玺由祖祠一名老宫奴端在红绸寒石盘中,李缜接过玉玺,宗祠老宫奴便起开玉玺之下的明黄诏书。   这是李缜登基后的第一封诏书,也将揭示他的封号。   “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林,奉先祖之遗命,天下合和,裕民承德,尽归新帝业成。”   百官伏地,大呼三声万岁,礼成,业成帝李缜登基。   钟音起,整整一百零八声钟响,大周都城内的庙宇皆顺应敲钟鸣鼎。   秋日天高,钟音响彻整个大周都城,贺新帝临朝。   城门口的茶肆处,一个带着帷帽,身穿灰布衣的女子匆匆掠过,在钟音中,策马疾驰而去,怀中还抱着一只白猫。   行得疾了,迎面风吹起了帷帽一角,路人才瞧见那帷帽下,恍若云仙的容貌。   ...   李缜下了朝,便直奔皇后宫殿,他来接出自己的生母,迎其入主太后所居。   沉重的朱红宫门,在闭锁多年后,再度缓缓开启,一名鬓边花白,容色垂老,周身死寂,唯有双眸,肃静中带着一点暗火。   赵皇后,赵式琼琚。   见到金带黑袍的李缜,母子两静静打量着对方,没有恸哭,没有诉苦,只是任那死寂渐渐消弭,变成点点温馨。   “我儿受苦了。”   赵皇后昂着头,倨傲地笑了。   岁月夺去了她的年轻,皇帝和林氏夺去了她的自由,却没有什么能夺去她身为赵氏高门之女的傲然。   李缜含了笑,躬身请自己的生母踏出了禁闭之所。   一切都有了所归之处。   然而直到日落西沉,李缜也没见到戚嬷嬷。“嬷嬷怎么还不来?差人去东宫寻来吧。”   陪同太后入了晚膳席面,李缜终于皱了眉,转头吩咐春福去寻人。   “怎么了?”   新晋为太后的赵琼琚挂了点慈爱的笑,见自己的儿子心神不宁的模样,好奇地问了一句。   “是母后送来的戚嬷嬷,还未进宫伺候,儿臣能有今日,是戚嬷嬷一直陪伴在儿臣左右。”   见母亲问起,李缜生出一点郝然,潜意识里,他觉得嬷嬷便是自己的皇后,说这话的时候,便带了一点向母亲诉说心仪之人的讨巧。   “哪个戚嬷嬷?”   赵太后露出一点疑惑,似乎记忆中,没有这样一个人。   啪——   李缜陡然站起身,脸色煞白,将桌子撞得一震,酒壶摇晃了几下,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仔细看了赵太后的神色,确认对方并未撒谎,李缜一撩衣袍,一句话未说,朝宫门外冲了出去。   “给我备匹马,我要去东宫!”   天色已暗,风中一点寒凉,裹着即将入冬的气息吹来。   可李缜却觉得,自己已经坠入寒窟。   东宫空寂,点龙池汩汩冒着热气,告诉他,她骗他!   她走了!她将他从绝境里拽出来,却不肯陪他入皇城,伴他此生!   周围的空气好像凝固了,怎么也吸不进肺里,李缜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东宫,一切思绪都堕入黑水中,寻不见头绪。   “陛下?”   春福带着一队人追了上来,便见新帝茫然四顾,似乎在寻什么,可是又寻不到,急促地吸着夜里的寒凉气,喉间泄出一缕微弱的呜咽,像一头受了伤的兽。   沉闷的钝痛像一把刀捅进了李缜心底,遏制不住的情绪里,有什么在脑中炸开,一些碎镜般的画面闪过,组成了一个名字。   “云悠!”   这声呼唤极为轻缓,从男子薄唇里泄出,就转瞬即逝,旁人一字未能听见,只见对方唇间嗫喏过后,男子整个人便向后栽去。   正在郊地里撕开烤得金黄的兔肉的云悠似有所感,将兔肉送到琥珀嘴边,抬头望向星夜下的皇宫。   琥珀咬了一口,露出难吃嫌弃的神色,马上开始想念起东宫的小厨房。   ...   朝臣人人都觉得,大周的新帝十分温和英明,手段却极为雷厉,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返还秋收税银,重新制定了赋税改制的官员名单,为了防止各区上下沆瀣,土地入册登记之事,采取了官员互查的制度,直到最后一刻,当地官员才知来查档的是哪个省的巡抚,一旦出错,两省连坐,让这场赋税改策的重拟显得无比严苛。   面对坑害了自己的林贵妃母子,也仅仅是□□了辰王,还让林贵妃前去照顾太上皇,让其二人团聚,供养于太皇宫中。   赵太后曾去见过一次裕成帝,林贵妃正一边口吐怨毒的秽言,一边打骂不能动弹的裕成帝。   死了不过一捧灰,可活着,活着就有日复一日被欲念和他人折磨的煎熬,林贵妃从唾手可得一夕跌落,就像将一块金子从极度爱财之人手上拿走,可令其癫狂发疯。   最可怕的是,林贵妃身上的养身丸功效结束了,那趴在裕成帝身上发泄啃咬的人,皮肤下垂得厉害,整个眼眶都垂了下来,双眼发黄浑浊,面目狰狞,头发灰白。   “你这老狗,本宫伺候你这么多年,最后你就给我这个回报!还我儿子!我儿子才是皇帝,我才是太后!”   裕成帝被生生咬下了一块胳膊上的肉,痛得浑身打摆子,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用斜眉歪眼愤恨地看着身边的癫狂女人,嘴里呜呜不已。   他的真爱,成了他的报应。   只看过这一眼,赵太后便静静离去了,她没露出半丝笑意,只在幽思间,忆起了自己和裕成帝的相识,相伴,相恶,相杀。   岁月沉沉,他们不过一场错付。   而春福却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别人只看见新帝如何手段高明,朝政上下一派春和景明,却不知道这人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总是看着宫门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再这样下去,熬干了自己只是迟早的事情。   空寂的皇帝寝殿内,春福看着那人披着一件银纹玄袍,又一次因无法入睡枯坐在殿中,就要到初冬了,夜里已经染了寒霜,线香袅袅燃着,那股冷香却让殿中的空寂更添了一点死静。   春福仿佛又一次看见那落入泥沼中,等待着某种最终宣判的李缜,心底竟不由自主地生了一点怨气出来。   戚嬷嬷何必如此,陪伴陛下不好么?   将太子扶上那权力巅峰,却又转瞬将人扔在那儿,任其在高处孤寒独谋。   李缜静静地看着殿门的方向,直到一缕极淡的沉水香,被风吹进殿内,于其鼻尖绕过。   春福见陛下唰地站起身来,还因为对方终于累了,准备去睡会,却见一抹熟悉的白色从殿门处,越过门槛,轻盈地跳了进来。   “陛下愈发出息了,学会了痴字当头,自个儿为难自个儿!”   春福认得这声音,是戚嬷嬷无疑,心中一喜,却见那声音的主人踏了一只秀气的绢鞋进来,生了一点靡靡。   接着,春福就见一个比阿璃更为昳丽清幽的女子不紧不慢,如同逛自家花园一般走了进来。   月白的素服,有些风尘仆仆,在初冬深月下,似仙似幻,仿若蓬莱客,访人间红尘浮华。   玄袍上的银纹一闪,男子疾跨几步,毫不犹豫,生怕面前的人是幻影,一把抱得死紧,连一丝缝隙也不愿留。   云悠心知对方会有这反应,心中好笑,又有些心疼,反手抱住对方,将自己放软,依进对方怀里。   “我回来了,你要好好休息,好好用膳!”   随着这句话,云悠觉得身上一重,竟是李缜整个人放松下来,即刻昏睡了过去,手却还死死抱着。   “帮我把你主子扛回床上去。”   云悠失笑,对着春福极为顺口地吩咐,春福一愣,心中想不来这人是谁,只觉得言语间很想戚嬷嬷,听见对方的吩咐,下意识点头应了。   没过多久,春福就觉得,谁再说他没有眼见力,他就跟谁急!   翌日破晓时分,李缜从自律的上朝作息中醒来,有些恍惚,他已经多日没怎么睡了,昨日大约到了极限,昏了过去。   今日便要重定赋税梯制,他心中所想,是分层征税,拥有的田地越多,往上征赋就越严苛,以此扼制土地私有,中央集权,以赋税控制大周土地。   若是名下无地者,开垦新田,那不光免征赋税一年,还当给予农种农具的奖励。   关于这些,还应加以探讨...   脑子里想着这些,李缜支起身,白色的雪绸微敞,一双手突兀又自然而然地从后方伸过来,抱住了男子的窄腰。   旋即,一具温热的身子主动覆上来,如已经放下所有戒备的猫儿,无意识地展示着自己的信任,脸颊贴上男子的腰侧,迷迷糊糊地蹭了蹭。   “几时了?”   李缜猛地回过头,入眼的景色让他喉间一窒,喜悦如同沙漠中涌出的泉眼,很快就生出一片茵茵绿洲。   女子只着了一件男子绸衫,瞧着像是宫中寻不见女子衣裳,便拿了一件他的绸衫,那绸子是贡品天丝,入水般沿着女子纤盈的腰身勾勒下来,只在胸襟处留了一处春色,得以隐隐窥见半边雪玉峰。   悠悠沉水香弥漫在床榻幔帐中,仿若一只仙精,自己钻进了男子的领地。   “云悠!”   李缜翻身将还迷糊着的人儿拥入怀中,这才想起昨晚的所见。   他的猫儿,回来陪他了。   绵绵密密的吻落在女子脸颊,脖间,又要一路向下,带着缱绻的感叹,和隐匿在温柔后的痴狂。   他用了许多许多方式,来抓住眼前的人,后来才发现,对方是一只猫儿,他越是逼紧,越是想为对方套上枷锁,对方便越会逃离。   这一次,是他赌赢了。   云悠被吻得有些烦,一巴掌拍在对方脸上,连声催促对方起身。   男子低低笑起来,嗓音里还带着得偿所愿的缠绵缱绻,遂了对方的愿,起身上朝。   他是帝王,不能抛下他身后的所有人,去追逐一个女子,只好赌一次,赌他的猫儿会自己回来,亲自成全他的江山美人。   若有她,此处即是天下登峰造极之乐境。   朝中大臣对业成帝从头到脚都十分满意,乃至钦佩不已,概因对方从政事到迎娶皇后,都没有需要他们操心的地方。   传闻新帝还是太子时,便有了心悦之人,登基不过一月,便迫不及待将那女子册封为皇后,相伴左右。   传闻新帝对那女子爱若珍宝,舍不得分离半日,那女子是赵氏远亲,本姓戚。   有过了几月,朝中对这位陪伴新帝一同站上皇权顶端的戚皇后有了些别的声音。   戚皇后容貌姝丽,有倾城之姿,端庄大方,仪态无可挑剔,可是,新帝却给了对方极大的权利,乃至可以议政。   这日下了朝后,赵子勤直奔御花园,在赵太后的安排下,与业成帝一叙。   已是深冬,方才下过雪,雪色里唯有寒梅树枝,枯枝银白,梅染薄霜,亭中红泥小炉焙绿茶,别有一方意境。   业成帝披着一件银貂大氅,常服上只有些云纹,面上笑得清浅,恰如堆了雪的梅枝,请他入局。   两人又开了一局棋,身份却已经大为不同。   一个是当朝帝王,一个是重新回朝的赵氏当家。   一子落下,赵子勤先开了口。   “后宫参政,前朝虽也并非没有,可那史书上记载的高阳之祸,陛下应当知晓。”   女子参政,大周并不避讳,一来实在稀少,二来即便有,也只是浅着于后宫女官,一旦嫁人,便偃旗息鼓,做了男子身后的女子。   直到大周出了个高阳郡主。 第170章 、魂归之地   “哦?高阳之祸?”   云悠捻了一块雪花糕送入嘴里,?桃花眼里露出些惬意,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赵太后。   “皇后不知也正常,这是大周皇室辛密,?过去也已有百年,?只凭皇室宗祠和一些史料,有所口传。”   赵太后温和地笑起来,她本不想管新帝的后宫事宜,?可朝中已有些非议,赵氏则直接找上了她,?欲要探探这位戚皇后。   当日瞧见这位美人,?可真真是让她眼前一亮,这般风姿容颜,?天下寻得出几何?又瞧着新帝那副模样,?心下什么都明白了。   “愿闻其详。”   云悠并不欲和这位正儿八经的婆婆套什么近乎,赵太后也不需要刻意的讨好。   “当年大周皇室也着实乱过一阵,某任皇帝被权臣设计,?将长公主下嫁,没多久,朝堂上,?便出了第一个摄政王,?可叹那长公主竟也是个假的,?妃嫔得了死婴,害怕自己落个不祥的口舌,便在宫外抱了一个新出生的婴孩,原是直接抱个男孩是最好的,不知怎地到了皇帝面前,是个公主,?这长公主许是知晓了自己的来历,为了固权,便和那权臣联手,两人前朝后宫,竟全捏在了手里。”   赵太后回忆着自己从长辈间听闻的,百年前的秘闻,心中生出些唏嘘。   “而那高阳郡主,便是这摄政王与长公主之女。”   云悠抿了口银针白茶,绿衣如今贴身服侍,到了初冬,李缜便不再让她喝绿茶,说是绿茶性寒,从此她杯子里的茶全部换成了红白。   “听来与那郡主无甚干系,如何成了祸事?”   赵太后顿了顿,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云悠。   “摄政王和长公主只得了这一个女儿,爱若珍宝,将人宠上天之余,也给那女儿家请了帝师授业。”   云悠明白过来,似笑非笑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了然地望向赵太后。   今日,这是试探她的意思来了。   “习了帝王道,得了无上宠,天之娇女,想来必不会安于后院了。”   直白的话让赵太后露出更加复杂的神色来,平心而论,高阳郡主在史料中被记载得十分霸道凶残,可在她看来,那不过是以对一个女子的标准去衡量的结论,换成任何一个男子,那些史料怕是会变成雷厉风行,果决霸气的评价。   以一个奸臣之女的身份,堂而皇之地杀入朝局之中,若说她只有凶残和恶名,倒显得无法让人信服。   她未曾和那位郡主生于一个时代,倒是一件遗憾事。   男子总以为,所有的女人都没有野心,没有权欲,没有对巅峰的渴求,或许高阳郡主,便是长久的沉默中的一次爆发,异常惹人非议,却也异常夺目。   “皇后,女子窥国,当如何?”   赵太后压低了声音,这句话从嗓子眼里钻出来,带着一点深切的探究。   “女子窥国,不如何,成王败寇也。”   秀美的桃花眼中,了然含笑,道破了赵太后藏于心底,很久很久以前,对这桩秘闻的心中所想。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   赵太后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抬手抹去了满是皱纹的眼角薄泪。   “若我当年有这番觉悟,或许就不会有那几年,但或许,没有那几年,我儿,便不会遇见你。”   说罢,赵太后站起身,云杉暗绿的外袍舒展开,裹着多年困苦之下,单薄的躯体。   “前朝的老家伙着实管得太多,便是被你压了一头,也是新帝活该。”   这话完全偏了心,似忘了口中的新帝是自己亲生的,说完,赵太后畅快一笑,广袖旋身,自顾离去了。   琥珀跳上案几,闻了闻赵太后剩下的一口未动的雪花糕,咬了一口,山药泥做的雪花糕香糯清甜,当下猫瞳一亮,叼了一个跑了。   果然还是东宫的厨子做的最好吃。   “挑嘴猫儿。”   云悠笑骂了一句,托腮看着赵太后离去的身影,笑得如一只小狐狸。   当晚,李缜抱着铺盖欲哭无泪,被云悠一脚踹出了寝殿。   翌日,新帝将几个暗暗非议的朝臣逮着就是一顿暗枪,朝臣满头都是包,疑惑地望向赵子勤,却见对方垂着手,低着头,装聋作哑。   呜呼哀哉!银子不好挣,朝臣不好当啊!   又过了数月,日日被林贵妃折磨的裕成帝薨了。   在这最后的几个月中,是裕成帝经历过的最为凄惨的几个月,咽最后一口气时,他突然说出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我要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这话是对林贵妃说的。   太上皇薨,业成帝按祖制,将人葬入皇陵,连同一起的,还有林贵妃。   任凭林婉容如何状若疯魔,大骂求饶,不肯不甘,也只能看着皇陵的石门缓缓阖上,将人间最后一缕光湮灭殆尽。   林贵妃被陪葬入皇陵后,和辰王李溯一道被囚在王府的鸢儿终于明白,事情没有转圜了,立刻收买了一个婆子,从当日阿璃出王府的那个狗洞里,偷偷跑了。   看守睁只眼闭只眼,立刻堵上了狗洞,只留昔日的辰王在里面狂怒跳脚,也再寻不见任何一个会真心待他的女子。   细细想来,无论是阿璃,还是鸢儿,竟没有一个人,是冲着李溯两个字而来的。   多年后,大周朝堂很明显的出现了两股派别,一派是正统为上的帝王一脉,一派则是众人心照不宣,大多数时候,隐而不发,中立做派的皇后一脉。   皇后一脉极少跳出来说话,但朝臣都知晓,若是出来说话了,那便定有大问题。   随着第一皇子出生,后宫多年无人居住的宫殿动了修葺事宜,在长乐宫里,被人寻见了一个暗牢。   一具白森森的人骨躺在暗牢中,没有任何伤痕和挣扎的痕迹。   大约是被活活饿死的。   ...   陪伴李缜走完这一生,云悠回到了不灭所在的空间里。   “恭喜候选者,A级位面任务完成,完成度双S,回收娇宠系统009,回收额外积分计算已生效,累积积分,当前进度88%!”   云悠静静地看了那进度条一会。   “你说过,我可以把印痕拿去兑换积分对吧,我要把所有的印痕都进行兑换,能达到100%么?”   “可以。”   不灭干脆地回答。   “那就兑换吧!”   “确认候选者需求,印痕兑换。”   所有的印痕出现在面板上,接着那个单向兑换通道打开,印痕化作无数光粒消散,云悠就见自己的进度条转瞬间来到了100%。   “进度100%,恭喜您获得资格,位面飞升。”   “飞升?”   云悠觉得这个词有些好笑,难道这么久以来,她在修仙不成?   “这只是一种通俗点的说辞,来解释一种现象。”   不灭抖出几圈波纹。   “灵魂是一团意识体,在脱离物质后,就具备了维度穿梭的条件,我们是维度空间无机物,所谓的飞升,是指灵魂获得了通向高纬度的钥匙。”   “你的钥匙已经开启,有人已经在那里等你了,现在,你要去见对方么?”   云悠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和自己死前没有两样,她死的时候多大来着?啊...对了,她想起来了,是三十岁。   “我要回去自己的世界,那儿,应该还有我未能完成的事情。”   对了,她还有一个人要去见。   “我知道了,那么,一路走好!”   这一次,没有任何的提示,白光闪耀,云悠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西式餐厅中。   “哗啦——”   红酒洒在了一个男人的衬衫上,男人暴跳起来,指着服务生骂了几句,就跟着服务生后面急匆匆去做处理。   ‘你在和我开玩笑么?’   云悠在脑海中呼唤不灭,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这是她的闺蜜,阿蓓死后的第六年,也是她死亡前的三十分钟,回到这里,有什么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阿蓓跳楼死了,那个渣滓怕是早就娶了新的老婆,说不定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她想要的是阿蓓快乐平安地过完一生,不是躺在坟里看着渣滓幸福一生!   ‘并不是玩笑,这里有一段影像,请飞升者看完后,在做决断。’   不灭话音一落,面前的虚空之中,一个身影浮现出来。   她的好友,阿蓓正牵着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走过一个花圃,推开一个独立院落的铁门,走进那栋独立别墅中。   这是一户十分富裕的人家,女主人出门采购,带着女儿回到家,便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晚上八点多,丈夫才回到了家中,好像饿得狠了,二话不说先大口吞了一碗饭,女主人让他下次自己在公司吃了晚饭再回,对方却说外面难吃得很,吃一口她做的菜,才算是这一天最好的结束。   女主人一面心疼,一面笑得甜蜜。   云悠没再说话,静静看着好友那甜蜜的笑容,突兀地在餐厅里笑了出来。   旁边用餐的人诧异地撇了一眼,那女人望着虚空突然笑起来,好像看见了什么,笑得极为温柔,一双眼眸像坠入了星辰,有些动人。   大概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吧。   旁人想着,收回了目光,不再盯着别人瞧。   原来被困在此处的,是她,而不是阿蓓啊。   云悠想。   不甘不愿的是她,却原来,阿蓓已经先她一步离开了。   桌上遗留的手机屏幕第二次亮起。   ‘和老阿姨有什么可聊的,什么时候来找宝宝啊~?’   第二次见到这句话,云悠竟觉得十分平静,还有些好笑。   在旁人又一次诧异看过来的目光中,云悠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将杯中的红酒倾倒在那手机上,直到杯中酒尽,才站起来,一如曾经,拿起自己的包,朝外走去。   ‘把那个渣滓的情况调出来给我。’   走出餐厅,晚风带着凉意,她就这么站在街道边,看着自己死亡前三十分钟的星夜。   那个渣滓果然重新娶了老婆,正是那位和他在阿蓓葬礼上搞在一起的女大学生,两人直接领了证,为了避嫌,酒席迟迟没办。   然而婚后,渣滓才发现,那女学生愿意这么迫不及待,是有原因的。   那女学生家境不好,家里还有个弟弟,父母偏心到了极点,她若是不找个男人攀上,恐怕连下学期的学费都无处索要。   女学生上学晚,虽然才大二,已经二十二了,这个年纪,在老家村里早就到了该生完孩子的年纪,于是,她紧紧抓住了眼前最好的选择。   这样的家庭成了一个水蛭,趴到了渣滓的身上。   原配跳楼的事情到底掩不住风声,在单位里,他失去了最好的晋升机会,看着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人爬到自己头上,渣滓的郁闷已无处泄愤,在女学生休学生孩子,准备进一步抓牢男人的时候,彻底爆发出来。   冷嘲热讽和暴力再次落在了渣滓第二任妻子身上。   可这一次,第二任不是原配的软和性子,撸起袖子直接和男人对打起来。   婆婆见状,也二话不说,就是和儿子一起揪着新妇,三人时不时就上演这样的闹剧。   于是渣滓已经二婚,对方肚子都大了的消息又传遍了小区,没多久就变成作风问题再次闻名单位。   渣滓被开除了。   第二份工作,对方不知他的底细,拿着少了许多的薪水,面对新生下孩子,身材变形的第二任妻子,还要对付老婆娘家的伸手要钱,尿布和奶粉压垮了这个感觉自己日渐被榨干的中年渣滓。   他第二次出轨了。   对方又是一个女大学生,长相不怎么样,却比自己那没能读完大学的第二任老婆胜在年轻,紧致。   但这个女大学生,却是十分精明的人,眼看着就从这老男人钱包里套了不少钱出去,养情人的花销很快让存款有些跟不上,只有那渣滓还在以为对方倾慕他的男性魅力。   云悠笑起来,在凉夜中有些阴恻。   如果说她回到这里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大约就是给这个渣滓最后一击了吧。   一条信息编辑完成,从云悠手机里发送出去,很快就提示成功。   她把男人出轨的证据发给了哺乳期的第二任,还有他现在的公司内网上。   接着,远光灯打过来,刺耳的声音响起,车胎摩擦地面,眼前天翻地覆。   她回来的时间仅有三十分钟,现在,三十分钟结束了。   依照原本的轨迹,云悠再度迎来了死亡。   但她明白,在这三十分钟里,她做的事情,将会改变接下来的,世界剧情。   多么有趣,她想。   ...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长廊。   而自己,赤着脚,身着素白服,站在长廊前。   心间微动,一点明晰所感,云悠迈开步子,白皙的脚踩在走廊上,没有声音,也没有感觉,好像身体的五感都不存在了,只有一点心间的明晓在牵引。   一步一步,走廊的尽头处,是一扇门。   几缕光从门后泄出来,云悠伸出手,指尖触到,那门悄无声息,自己打开了。   云悠不知道该称呼这里为什么,或许是一个空间,或许是一个平面,在无限延展的白色中,所有的方向感都没了意义。   踏入这片白色中,她看见了在中央的人。   曾经这人还在尘世间时,乌发三千缕,如今发丝染雪,一片银白,紧闭着双眸,静静地坐在虚空之中,眉间远山,睫羽亦霜,漂亮到极致的下颌线,如玉雕,衫衣垂地,覆过隐隐可见一缕青筋的赤足。   云悠静静走到这人面前,对方似无所察觉,一片死寂。   像是没了活物的气息一般。   这样想着,云悠伸出手,去探对方的鼻息。   一只手极轻极快,没有任何别的犹豫,顷刻间,精准无比地抓住了云悠的手腕。   如霜睫羽微颤,缓缓睁开,一点银白的流光泄出来,宛若琉璃的银色眸子终于有了聚焦,起初没有什么情绪,见到面前的人时,琉璃眸中转瞬积聚起悦色。   “云悠。”   他唤了这个名字无数次,隔着许多具躯壳,没有一次,比这一次更加真实。   “我来了。”   云悠露出一个微笑,对方也扬起一点清浅的笑容,似雪融,似春枝,似极光。   “九霄。”   喊出这个名字,云悠被握住的手腕一转,捏住了对方那张清心寡欲的脸。   “你究竟跟在我后面多久了?”   男子任由对方捏脸,还往前凑了凑,笑意更深。   “比你知晓的更久。”   (全文完)   小小尾番:   作为高维无机物,不灭认为自己拥有自主意识,身为主系统之一,它的任务就是选择灵魂,送往三千世界中,静待机缘者。   如果让它评价一下上一位飞升者,它觉得,那个灵魂不算最强悍的,不算最聪明的,不算最特殊的,但胜利在对任务达成的目的性,足够冷静且理智,理智到永远将其他放在第二位,这导致它不得不花了一部分精力,去照顾从位面世界中破碎虚空而来的大能者,有时候,因为任务被抛弃的大能真的好难安抚地说。   这大约就像人类发展历程中,走到最后的人种,并不是最强壮的,也不是最智慧的,而是最合适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正式完结!感谢大家一路陪伴!   第一本文,我写得非常开心,从一月开文,到七夕这天完结,我也和云悠一起经历了七个月时光。   云悠这个角色,是我笔下第一位主角,从最开始的模糊不清,到最终有了自己的性格,如果用两个字来概括她,大约占据因素最多的就是“理性”,这份“理性”不在于破开一切,而在于选择。   我个人很喜欢一个观念:如果你回想自己的过去,那些改变人生轨迹的选择,在当时的你看来,往往是平凡又枯燥的一天。   愿我们做出的每个选择,都是无悔的抉择。   最后为二女鹅做个安利吧!   我在最后,为高阳郡主李容兮做了一点铺垫,小小私心,见笑了。   比起云悠,李容兮将会是一位更加自我的主角,她将是我试图展现一个古代女子,对权欲和野心的求索。   设定是男女主双快穿,不是切片男主哦,许愿自己可以写好高阳郡主的故事。   最后!七夕月下花前,和大家下一本见~   ——预收《成为恶女后我HE了[快穿]》文案——   人人都盼望不得好死的高阳郡主,真的在双十年华不得好死了。   奸雄摄政王为父,包藏祸心的冒名长公主为母,高阳郡主李容兮半点不如其名,可谓恶女之首,跋扈毒辣,野心难抵。   摄政王倒台,李容兮被赐一杯毒酒,由皇叔李修远亲自送上了黄泉路。   “可悔过?”   执着毒酒,李修远垂眸问她。   “不曾。”   她夺过酒,一饮而尽。她生来如此,只管自己快活。   死后,她却没能进入十八层地狱,而是被恶女系统选上,转世成为万千世界中的恶毒魁首...   第一恶:恶魁【“一介青楼的花魁,身份低到尘埃里,能有什么害处呐?”】   第二恶:老妻【“别跟本夫人说你们是真爱,我眼里只认钱!”】   第三恶:凶兽【“就用你的血,来养我吧~”】   第四恶:魔女【“我的美貌无可匹敌,俘获你所有的感官,与我在静止的画面里获得永恒。”】   ...   (待开启,开文后会有调整)   女主属性:   无脑阴毒(×)?邪魅狠辣(√)   算计一切只求男主能爱我?(×)?万物唯我,请你跪下(√)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